她根据自己的见解说道:“你从长安出来后,应走巴蜀,然后到吐蕃,吐蕃过去便是天竺,这一路都不会有什么戈壁和沙漠,只有森林和雪山。”
玄奘笑了,“原来梦衍西女施主是凭想象取道,女施主所言无错,可巴蜀吐蕃之路山连山,高不可攀;河伴河,深不可渡;野兽出没,瘴气横生。此道虽最近,却是有去无回的绝路。当下贫道所选之路虽然路途茫茫,但已有无数的前人踏过,班超、法显大师、以及各类买卖商人。”
“哦……是我错了。”孟赢溪很惭愧自己的无知。
他看了看旁边的小林子和残阳的片光,定夺道:“梦衍西女施主,天色已晚,身体也疲惫,既然停于此地,那咱们就姑且在这片林子里休息吧,明日再赶往瓜州。”
“嗯,好。”
两人下了马,牵入林中拴好,然后寻了个背风的位置隔丈坐下。
歇至汗弱,唐僧于布囊中取出一个化来的小斋饼,扳了大半起身递过来,“梦衍西女施主,来……请吃点东西。”
孟赢溪自己有找吃喝的本事,不可能忍心去消耗对方的这些宝贵食物。
她推手不接,“妖精不会饿,你自己吃便好。”
一具水囊奉到眼前,“那……女施主请喝口水吧。”
为了让对方能宽心自在地用食,她想借故起身离开,于是使笑道:“不用,妖精不吃不喝也能活上它数百年,你留在这里,我去附近转转。”
离开唐僧以后,孟赢溪本是要找鸟吃,鸟没找到,但却于林后看见了房屋隐约小现的村落人家,有居民的地方就不愁吃喝,她喜出望外地飞身而去。
才行了一半多点的路程,飞影便驻了脚,因为她发现了整片的密瓜地。
在皎洁的月光下,这些柠檬形,外皮光滑有裂纹的深黄色瓜密密麻麻地躺在地里,极其诱人胃口。
“喀啦”
冰泉浸绿玉,叫人欲霸刀破黄金。熟瓜被饥渴之人拍破了,浓香顿时四溢,跟着就是心意倍爽的“唰啦”大口贪吃。
“喀啦”
消灭了一个,她接着取来第二个,大快朵颐后,这才喜颜赞口道:“哇……好甜呐!难说这里就是瓜州的地界,只有能栽出如此甜瓜的地方,才不辱瓜州之名。”
'树林……'
地面沙沙作响,唐僧寻声转面,夜色不清,只见来者的身影畸形地横阔庞大。他惊而再看,原来是怀抱着一堆瓜物的梦衍西女施主。
她将瓜随意地往脚下那么一放,招呼道:“玄奘师父,快来吃密瓜,这瓜好棒!质脆汁多,香甜可口,清爽宜人。”
“密瓜?梦衍西女施主,你这是从哪弄来的?”
孟赢溪猜想玄奘必定担忧水果是偷盗来的,如果实言相告,他必然不吃,于是就胡口诓道:“我随便一逛,结果发现那边居然有小片的野生瓜果,这便摘了来。树林里都有野密瓜,也许咱们已经进入了瓜州地界。”
“哦……野生密瓜,这可是稀罕之物,贫道来尝它几个!”
“嚓、嚓、嚓……”唐僧乐呵呵地取戒刀将瓜剖开,他先递予孟赢溪,“辛苦梦衍西女施主了,你先行享用。”
她怕惹来对方客气的罗嗦劝话,于是干脆大大方方地接过来小口继续吃。
“唰啦、唰啦……”唐僧以为夜幕可遮卤莽之相,就抛开礼节拘束尽情咬食,发出了干净利落的声音。
他吃罢赞不绝口,“啊……荒芜之地竟然有如此香甜的野生密瓜,真是爽快!”
旁人笑而不语。
第二百一十七章 逆血唐朝——《西域记》4()
'次日,黎明……'
两匹快马肆意撒欢,他们赶在朝阳露脸之前便进入了瓜州的地域。
第一线阳光射来了,鬼斧神工的风蚀地貌异常夺目。
再行一程,光芒渐亮,附近沙峰起伏,金光灿灿,宛如一座金山,像绸缎一样柔软,少女一样娴静锎。
在阳光下一道道沙脊呈波纹状,黄涛翻滚,明暗相间,层次分明。
随着路程的延伸,沙山形态各异:有的象月芽儿,弯弯相连,组成沙链;有的象尖峰,高高耸起,有棱有角;有的象蟒蛇,长长而卧,延至天边;有的象鱼鳞,丘丘相接,排列整齐。
'长山子河道旁,东千佛洞……'
唐僧无意间发现了开凿在干涸河谷东西崖壁上的佛洞,于是兴奋地上前,然后下了马。
要见佛了,他却心事浮扰,于是便回头使话送人,“梦衍西女施主,贫道逢寺必进,遇佛必拜。此地距苦峪城仅数十里,女施主可自行寻去,那里既可好好歇息、更可舒坦娱事。”
孟赢溪听出了言别的意思,她道:“我又不是苦峪城的人,去了做什么。玄奘师父,你在哪里歇脚,我就在哪里歇脚,你去西域取经,那我也去西域取经。”
玄奘虽然对身边之人心存感激,但她的存在对于一个僧人来讲也是极大的负担,为了摆脱梦衍西女施主的一路追随,玄奘决定用时间来送客。
他双手合十道:“南无阿弥陀佛,梦衍西女施主,去西域取经艰辛乏味,苦难由玄奘一人担当即可,你这是何苦呢?”
“妖精”自然是回妖话:“玄奘师父,你就行行好,别总是撵我走。你去西域取经,我去西域游玩,咱们互不影响,还能消减寂寞。”
说着说着,她忍不住笑起来,“我这个妖精本事不小,可自己是个路盲,历来不认识回家的路。妖精与佛不是同一道,但权衡利弊之下,我这个路痴的妖精还只有跟着你这个不用付钱的活菩萨向导,才能到达心中挂念的向往之地。”
唐僧见对方明显在耍赖,就没再说什么。
他欲言又止地抿了抿嘴,自己转身过去,然后虔诚地逐洞拜佛。
见对方不高兴,她心道:“我知道你一个人就能取来真经,不过有我在,你会顺利许多,至少不用去担心盗匪的***扰。”
孟赢溪在背后满脸坏相地笑了笑,她自己也去阅览这十几窟拥有各式中心柱燧道窟、圆形穹窿顶窟、方形平顶窟的奇观佛洞。
佛洞内壁画分布四壁,属显密结合、汉密藏密结合的综合型信仰,内容可分为五类:经变画、密宗图像、尊像画、装饰图案和供养人画像。
经变有:西方净土变、药师净土变、文殊变、普贤变、涅盘变、水月观音变等;密宗图像有坛城图、密宗曼荼罗(藏密)、十一面观音变、八臂观音变等(汉密或杂密);尊像画有说法图、释迦行道图、禅定佛像、观音像等;装饰图案有窟顶装饰、圆光、背光、边饰等,纹样有莲花、忍冬、百花、卷草、火焰、宝珠等;供养人画像从服饰上看有许多不同朝代的人,以及他们的题名。
孟赢溪不信佛,于此处只是看稀奇,她最感兴趣的是那第二窟《密宗曼陀罗》中的观音。
密宗曼荼罗中舞姿劲健的金刚,藏风颇浓,特别是手攀树枝、身姿妩媚、服饰特殊的观音像。
另有一座观音,其眉清目秀,左手下垂,右手拿经卷,悠然自若地端坐在金刚宝座上凝思遐想,身边彩云环绕,山后数竿翠竹点缀出仙山胜景的清静,金刚宝石座前潺潺流水,远方天际高挂一句弯月,印度影响很浓。
此观音优美的体形,外加露脐装和超短裙的妆饰绝无仅有,简直可称为“第一艳佛”,观赏之人掩口头笑了许久。
唐僧窟窟皆去,佛佛都拜。等他慢条斯理,鞠躬尽力地结束了洗涤心灵的念经礼佛,时间已是过去了两个时辰。
两人继续上路,孟赢溪主动招呼了他好几次,但玄奘依然心结难解,闷声无语。
苦峪城的身影随着马蹄声逐渐清晰,同一时刻,城外的另一片用土坯砌成,白灰抹面的显眼建筑也赫然在目,唐僧驾驭着马匹过去。
城东外的这片特殊建筑是土塔林,也就是塔儿寺。
塔儿寺有大小塔二十一座,寺门南向,东西两侧分置鼓楼及钟楼各一座。寺院中心有大型庙宇建筑台基,其北面那座最高的大塔,塔顶为覆钵式结构,塔形庄严雄浑,十分壮观。
玄奘下马后终于说话了,不过内容依旧是送客,“南无阿弥陀佛,梦衍西女施主,苦峪城近在咫尺,你走吧。贫道欲在此寺中停留月余,此乃清净之地,女子实在是不方便停留。”
她很吃惊停留的时间,“什么,月余!你不取经了?”
唐僧叹而不作答,自己独自牵马进去。
怕自己女子的身份玷污了对方的名声,孟赢溪没有进去。
她腹中微怨道:“等月余就月余,好歹再护送你一程,至少等踏出边境再说,否则我于心难安。”
玄奘入寺后向寺中的僧侣们介绍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他所说的话恰巧被在寺中烧香拜佛的一位苦峪城内的朝廷官员无意中听了个大概,长安来的“玄奘”可是被太宗皇帝通告要拦截遣返的人,于是他赶紧悄悄地溜走了。
'一个时辰之后……'
在附近闲极无聊乱走乱逛的孟赢溪见到一队官服人马来到了塔儿寺,他们匆匆赶步入寺,显是有什么急事。
她很好奇,跟了进去。
这些官员进寺后找到了正在大殿念经的玄奘,他们随即攀谈起来。
孟赢溪虽然缩在后面,但完全能听到他们的交谈,只是听了半天一句话也听不懂,因为他们说的是本地方言。
此事叫她很疑惑,这个唐僧好厉害,他不但会昆明话,居然还会这叽里呱啦的不知是甘肃还是新疆的土语。
听不懂,那就只好看了。
过了许久,她见他们中的两人相邀着玄奘换了个背静的角落继续谈话,尔后这几个官员对玄奘频频礼拜,为首的还拿出一份告示状的东西,并当场给撕了去。
官员们闹腾一阵子后辞别走了,唐僧见到孟赢溪在寺中逗留,便主动走了过来。
为避免他人旁听,她抢先用昆明话问:“玄奘师父,刚才来的这些官员都是什么人?”
玄奘当然领悟其意,于是便以地道的昆明话答她,“他们乃是瓜州的刺使独孤达以及州使李昌,梦衍西女施主,你为何还不走?”
孟赢溪懒得与他纠缠这个问题,她再问:“那份撕毁的东西是什么?”
“是太宗皇帝通发下来,命沿途各地拦截遣返贫道的牒文!”
她忧心道:“啊……那,那你该怎么办?”
“无碍,好在独孤达与李昌二位大人皆笃信我佛,贫道已经以理说服了人,所以他们才当面将这通牒撕去,任由贫道西行,还说将给贫道配一个胡人向导,以便夜渡葫芦河,偷过玉门关。”
“哎呀……玄奘师父遇到大贵人、大善人了,好事,真是件可喜可贺的大好事!”
事话已说清,接下来肯定又是劝走之类的套话,她最烦此事,于是假装知趣地辞别道:“既然是这样,那我就放心了。玄奘师父,我走了,你好生潜心向佛吧,孟赢溪告辞!”
人走了,她的不送自走来得太容易,倒令准备了一大堆说辞的唐僧惶惶不安。
他眨巴了几下眼睛,似乎有些不相信,其心道:“她会这么轻易地就离开么?好象不可能吧!”
孟赢溪这前脚刚一走,唐僧后脚就跟了出来。
她当然知道人跟在后面,却故意不躲,明明摆摆地停歇在外面,其心中笑道:“呵呵……我就守住在这寺院门口,看你能奈我如何?”
玄奘看了一阵,知道自己又着了这个妖精的鬼灵诓道,他憋了憋闷气,重步回去。
第二百一十八章 逆血唐朝——《西域记》5()
按理说,守在寺外等唐僧是件辛苦的差事,可是孟赢溪她却不愁吃喝,也不愁睡觉的地方。因为她虽然不明着进寺,暗地里行事却很妖然。
“妖精”白日里在寺外苦站桩,夜里则潜入寺内觅食觅睡,斋饭没滋味就自己抓鸟开荤,她睡得房间是待贵客的上房,连被褥都是全新的,倍舒服郎。
唐僧的此番西行由取经而起,但处处有变数,事实也并不全是这样。
如果他仅是愣于死理只认定这一个目标,那他就不是被太宗皇帝封称的可谓素怛缆藏、毗杀耶藏、阿毗达摩藏,经、律、论三藏合一的三藏法师。
玄奘真的留了下来,他在塔儿寺讲经说法有两个重要目的锎:
一是想让梦衍西女施主知难而退,使她受不了这份折磨人的无聊等待,自行离去。
二是教化这里的僧人,佛教讲究“以戒为师”,可是唐僧却在交流中获知,在这寺院附近有部分僧人不但饮酒茹肉,还娶妻生子,他们平时等同是俗人,发丧才成和尚,届时诵佛经,行佛事。当地的人文很奇特,包容性极强,但这也太荒谬了。
塔儿寺的僧人没有犯戒者,犯戒的是游僧,所以唐僧在寺中潜心讲经说法了十日后,决意去周边寻游僧逐个普法感化。
他一出寺就见据守的孟赢溪,很是骇然。
玄奘背着他的大经箧牵马走到人前,接着便行以僧礼,“南无阿弥陀佛,梦衍西女施主,你当真固执,也叫人无比佩服。凭女施主的这份毅力,如果是照顾爹娘或是衰弱的可怜之人,可成就孝道与公德,必然值得世人称赞,但用错地方就只能是愚,只会是谬,未免可惜。譬如一灯,只一灯之明,若肯转燃,则百千万亿无量无数灯,其明盖不可喻。”
孟赢溪笑道:“玄奘师父,你说的很在理,没错。可眼下我上无老下无幼,更没有家,算是道旁苦李。正是为了成就公德,我才决定陪伴你西行,别忘了,若是没有我,你不但丢了经书和干粮,还没有马可骑。我这么做并无银两可图,难道不值得称赞吗?”
唐僧又礼,“南无阿弥陀佛,梦衍西女施主之恩情贫道决不敢遗忘。西去之行路途凶险,何其艰难,玄奘并非不愿有人相助,只是……恕贫道直言,孤男寡女同行本就不容于世人眼界,况且玄奘还是持戒之人,女儿身实在不便出现在一个僧人的左右,于他人所见,这未免有伤世俗风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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