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敬德面色涨红,又不好说那四五十万两银子全由皇甫永宁做主分出去的,只能讷讷称是,心中愧意更浓。
公孙胜知道定北侯府的帐是由皇甫永宁管着的,抚恤退役将士之事也是由皇甫永宁操持的,便对母亲笑着解释道:“娘,永宁比敬德兄更心疼那些伤残将士们,只怕这几十万两银子全由永宁手里发出去的,您就别怪敬德兄了。儿子也是从过军的人,知道军人将袍泽之情看的比什么都重,那些人都是跟着敬德兄和永宁征战沙场的,情谊自不比一般。”
公孙老夫人横了儿子一眼,沉声道:“这我能不知道?算了,不说这个了,这府里啊,没个女主人就是不行,你啊,就是不听劝!看看,这办得叫什么事!”用手指着皇甫敬德,公孙老夫人咬着牙,语气着实无可奈何。
皇甫敬德只能低着头不说话,任公孙老夫人数落,为着不肯继弦之事,公孙老夫人说他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反正皇甫敬德心里有准主意,被自己尊重的长辈数落几回也不算什么,只低头听着就行了。
看到皇甫敬德又摆出一付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公孙老夫人也是没辙了。只虚点了几下,不再提这事,转而告诉皇甫敬德到底应该怎么给皇甫永宁准备嫁妆。
话分两头,皇甫永宁回到宁虎园,阿黑兴冲冲的扑过来要同她玩耍,可皇甫永宁却没什么兴致,只随意的往草地上一坐,靠在阿黑身上,无精打采的说道:“阿黑,好烦啊……我就说要是我娶媳妇儿就好了,根本不用烦什么嫁妆的事,现在……哼,爹都将家里的银钱全给我了,公孙奶奶还说他办的不好,真是烦死了……”
阿黑再聪明也只是头老虎,哪里能明白这么复杂的事情,它只是本能知道自家兄弟心情不爽,只张开四爪抱住皇甫永宁,就象虎妈刚死的那两年,皇甫永宁每夜都抱着它那样。
“阿黑,京城好没意思,我想回北疆了,就算爹和哥都在这里,可我还是觉得这里不是家。”皇甫永宁将脸埋在阿黑胸前柔软浓密的绒毛里,闷闷的说道。
“想回北疆”这句话,阿黑分明是听懂了,只见那双小灯笼似的虎眼陡然闪亮,阿黑忽的拱着皇甫永宁站起来,用硕大的脑袋顶着皇甫永宁,将她往外推,大有立刻离家出走回北疆的意思。
皇甫永宁真是与阿黑心意相通,立刻明白了阿黑的意思,她的眼睛也嚯的一亮,可是很快又暗淡下来。“阿黑,爹和哥还在这里……”皇甫永宁无奈的说道。
阿黑又听明白了,它用脑袋一顶,将皇甫永宁顶到自己的背上,然后如疾风一般飞奔,眨眼间就到了玉澄轩的上房。
公孙老夫人母子和皇甫敬德父子眼睁睁看着阿黑背着皇甫永宁冲进来,直冲到皇甫敬德面前一个急转身,头向左扭叼着皇甫敬德的腰带向右后方一甩,虎尾向右一卷缠住皇甫永安的腰向左前方一甩,只是眨眼工夫,皇甫敬德一家三口便稳稳的落在阿黑的背上,阿黑后腿一蹬,四脚撒开便往大门方向窜去……
“阿黑,你要干什么?”皇甫敬德大喝一声,公孙老夫人母子只听到一个尾音,已然看不见那一家四口的身影了。公孙胜赶紧拔足飞奔追了出去。
“阿……黑……”阿黑刚蹿到二门,正遇上迈步走来的齐景焕,阿黑显然是将齐景焕也当成自家人了,只见它飞快伸出前爪将齐景焕抓起来往背上一扔,正扔到皇甫敬德的怀中,吓的齐景焕叫声都变了调。
“阿黑,停下!”皇甫敬德见女婿被阿黑抛过来,赶紧用双手接稳,然后用双腿夹紧阿黑,令它立刻停下来。
阿黑还没断奶就跟着皇甫敬德,自然是无比听话,哪怕心中不乐意,阿黑还是停了下来,皇甫敬德等人纷纷下虎,齐景焕还没从受惊听缓过神来,只不住拍着胸口,嗔怪道:“阿黑,你又闹什么啊!吓死我了!”
阿黑歪着脑袋看着众人,忽然用长长的虎尾将他们一圈,然后伸出右前爪,坚定的指向北疆的方向。
到底是亲自养大的老虎,皇甫敬德立刻明白了阿黑的意思,他抚着阿黑的脑袋问道:“阿黑,你想我们一家人一起回北疆?”
阿黑猛的点头,然后用头顶着皇甫敬德往外走,尾巴还不忘缠着皇甫永宁皇甫永安和齐景焕。
皇甫敬德真是又好笑又心酸,他转身抱住阿黑的头,亲呢的揉了揉,缓声道:“就算是要回北疆,也不能就这样走的。阿黑乖,咱们先回去。”
“回北疆?”齐景焕惊叫一声,调儿都变了,他紧紧抓住皇甫永宁,慌乱的叫道:“阿宁,你不要我了……”
皇甫敬德和皇甫永宁以及刚刚赶过来的公孙胜一听齐景焕那婉如弃妇一般的惊叫,脸都黑了。这话,真是怎么听怎么别扭!
“没,我没不要你!”皇甫永宁别扭的说着,其实就在刚刚那一刻,她的确是想抛下燕京城的一切回北疆去的,一时激动之下,她还真没想起齐景焕。
“你骗我!”齐景焕如今已然相当了解皇甫永宁了,听到她的语气透着心虚,齐景焕心里一阵酸涩,不由自主的红了眼圈儿,看上去泫然欲泣的好不让人心疼。
“没……我没呢……你看,连阿黑都当你是一家人,他连公孙叔叔都不带,你是一定要带上的。”皇甫永宁最见不得齐景焕那受了委屈的可怜样儿,想也不想就放低声音哄了起来。
刚刚赶到公孙胜真是哭笑不得,又不好说什么,着实有些尴尬。皇甫敬德也没想到自家女儿会这么哄女婿,也是哭笑不得,只有皇甫永安憋着笑调侃道:“门口也不是说话的地方,我说妹夫,咱进屋再委屈,成不?”
齐景焕如白玉般的面庞如同着了火一般赤红火烫,一向聪明伶俐的大脑也转不动了,只本能的点头应着,皇甫永安嘿嘿一笑,一后拽着妹妹,一手推着齐景焕往里走。
皇甫敬德冲着公孙胜尴尬无奈的笑笑,言道:“公孙贤弟,你看我们家这闹的……”
公孙胜笑道:“皇甫兄,你家人人都是一片赤子之心,多难得啊,做兄弟的真是羡慕的紧,你就别显摆了,走走,咱们回去说,我娘还不知道阿黑怎么了,惦记的紧呢。”
说着,一行人很快回到玉澄轩,皇甫永安已经飞快的将事情经过讲了一回,公孙老夫人惊讶极了,抚弄着阿黑的大脑袋,心酸的说道:“难为我们好阿黑了,可怜你这山中霸王,生生被拘在这小小京城之中,真是比人都有情有义!”
一向伶牙俐齿的齐景焕却是沉默了,低着头好半晌没有说话,皇甫永安不着痕迹的暗暗打量于他,心中不由有些焦虑,到目前为止,齐景焕是他唯一认可的妹婿人选,可是……
不知道哥哥心思的皇甫永宁心中却没有焦虑,她只笑着拉住齐景焕的手说道:“阿焕,咱们不是说好了,不论在那里我们都要在一起的么?”
只这么一句话,齐景焕立刻被安抚了,他抬头环视厅中诸人,目光最后停在皇甫永宁脸上,坚定的说道:“阿宁,我们永远都不分开,我知道京城太小,终不是你久留之地。我也向往大漠孤烟长河落日的辽阔,我向你保证,最多五年,五年之后,我必定陪你离开京城,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齐景焕此言一出,满厅之人俱为震动,公孙老夫人失声叫道:“乐王爷,您在说什么,自来皇室亲贵无旨不得出京,您……”
齐景焕看向公孙老夫人,微笑说道:“老夫人不必担忧,小王自有万全之策。其实被圈了京城十七年,小王也早就烦透了。”
齐景焕身上似乎有种天生的亲和魔力,只要是从他口里说出来的话,都会让人情不自禁的去相信。虽然有着亲王不出京的律令,可他这么一说,大家都相信他一定能做到。
“好样的,阿焕,离开京城便是天高任鸟飞海空凭鱼跃,我告诉你,天下可大了,远不是京城这个小圈圈能比的。”皇甫永安兴奋的拍着齐景焕的肩膀,似乎离开京城之日就在眼前一般。
齐景焕不看旁人,只定定看着皇甫永宁,那怕世上的人都不相信他,只要皇甫永宁相信,他便觉得此生圆满了。
“好,阿焕,我们就在京城待五年,五年之天,便是周天神佛阻拦,也挡不住我们。”
听到皇甫永宁的话,齐景焕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了回去,他开颜一笑,整个玉澄轩的客厅都明亮了几分,看到这样的笑颜,让人忍不住想将自己的一切都交付给齐景焕,只求这样的笑颜能在他的脸上长驻。
皇甫敬德见女儿眼里只有女婿了,儿子似乎也将注意力都给了妹妹妹夫,心中不免有种酸涩的滋味,可是他心里清楚,以齐景焕的亲王之尊,能为他的女儿做到这般地步,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人了。
沉吟片刻,皇甫敬德半是辛酸半是欣喜的涩声道:“好好,焕儿,好好……”
公孙胜还不能体会那种嫁女儿的心情,可公孙老夫人明白,她走到皇甫敬德的身边,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只要孩子们好就好了。他们都是有孝心的好孩子,不论在哪里,都是你的孩子。”
皇甫敬德点点头,应道:“婶婶说的是,是侄儿狭隘了。婶婶请坐,贤弟,你也坐,大家都坐下说话吧。”
众人一一落座,齐景焕开口问道:“爹,好好的怎么阿黑突然想回北疆,可是有哪里让它不高兴的,请您一定明示。”
齐景焕这么一问,除了阿黑之外,其他人脸上都流露出一抹尴尬之色,这事儿闹的,起因是皇甫永宁的嫁妆,可让他们怎么有脸开口说呢。
见众人面上显出尴尬之色,齐景焕大为困惑,自从他与皇甫敬德一家相识之后,还从来没见过他们流露出这样的神情,难道真有什么难言之隐,就连他这个女婿也不能知道?
齐景焕心里一沉,不由往那些不好的方向想了,他一把抓住身边皇甫永宁的手,盯着皇甫敬德紧张的追问:“爹,您不会是想毁亲吧?”
“不不不,焕儿,我绝无此意!”皇甫敬德被女婿的话吓了一大跳,急忙摆手否认,这话说到哪里去了。说心里话,齐景焕这般中意他的女儿,皇甫永宁终身有托,他这个做爹的可是大大松了一口气,再不用担心女儿嫁不出去了,他怎么可能毁亲!
“真的?”齐景焕心中还不踏实,立刻追问。
“当然是真的,阿焕,我们可从来没有这样的念头,你应该也不会有吧?”还是皇甫永安机灵,立刻反将回去。
齐景焕立刻拼命摇头道:“我当然不可能,我天天掰着手指头算日子,就盼着阿宁早些嫁过来,唉,还有一百一十七天,好长啊……她一天不过门,我这心里就一天不踏实,我怕极了阿宁觉得我不够好,不肯要我了……”说着说着,齐景焕还委屈上了。
“阿焕,你胡思乱想什么,我可从来没想对你始乱终弃!我就是觉得备嫁妆什么的好麻烦,要不干脆你嫁给我吧,你什么嫁妆都不用准备,只要人嫁过来就行,咱们就两个人,宁虎园足够我们住啦……”皇甫永宁反手抓住齐景焕的手,飞快的说道。
“噗……”皇甫永宁话音刚落,正在喝茶的公孙胜便一口喷了出来,他瞪圆了眼珠子盯着皇甫永宁,仿佛在看怪物一般。
公孙老夫人将彻底黑了脸,啪的一巴掌拍在桌上,大怒道:“皇甫永宁,你说什么胡话!”
皇甫敬德也是面沉如铁,一双眉头紧紧皱起,显见着皇甫永宁的话让他非常难堪。
皇甫永安倒是神色如常,甚至还微微点头,仿佛他妹妹的话还是有些道理的,也未必不可以那样做。
齐景焕先是微微一怔,继而仿佛明白了什么,他笑的一面灿烂,迎着皇甫永宁说道:“好啊好啊,阿宁,只要你肯要我,我就嫁给你,要说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咱们今儿就拜堂成亲吧。公孙老夫人,公孙将军,正好您二位都在,就请您二位做大媒和见证可好?”
“胡闹胡闹,你们这两个孩子真是胡闹透了,当是小孩儿过家家不成!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万万不可!”公孙老夫人气的脸都青了,一个劲儿的摆手说道。
皇甫永宁皱起眉头闷声说道:“其实成亲不就是两个人的事,阿焕愿嫁,我愿娶,这不就结了。为什么要弄的那么麻烦呢?难不成没有丰厚的嫁妆,世人都不能成亲么,那到底是成亲还是成嫁妆?”
“话不能这样说,阿宁,需知嫁妆是出阁女子全部的底气,若是没有足够的嫁妆,新娘子在婆家的日子就艰难了。”公孙老夫人长长叹了口气,颇为无奈的说道。
世情之下,女子柔弱,娘家父母爱惜女儿,便想为女儿准备下一生所需用之物,只求到了婆家不必因为短了用度而受苦煎熬,这便有了嫁妆。女儿嫁到别人家里,总要面对公婆妯娌,有了丰厚的嫁妆做私房,底气便足,想来能少受些闲气,如此一来,但凡有些家底又心疼女儿的人家,总想多备些嫁妆,以至于形成了攀比嫁妆的陋俗,在此陋俗之下,越是显贵人家,为女孩儿准备的嫁妆便也不得不越来越厚,否则,公孙老夫人也不会特意来问皇甫永宁的嫁妆之事,为的就是怕失了皇甫敬德的脸面,让人小瞧了定北侯府。
“公孙老夫人,您这话说的也不全对,对那些普通的世间女子,或许嫁妆是她们的底气,可阿宁不一样,阿宁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她就是她的底气,我爱重阿宁,也只是爱重阿宁这个人,与其他外物绝无一丝关系。”齐景焕看向公孙老夫人,语气无比坚定。
公孙老夫人不由一怔,她望着眼前这个眼神坚定的少年,在心中暗问:“难道是我想左了?”
皇甫敬德看着自家女婿,眼神中透着温暖与欣赏,他心里明白,齐景焕所言句句出于他的真心,绝无半点虚假,他看中的,的的确确只是皇甫永宁这个人,并无半点附加。皇甫永安看向齐景焕,眼神中也是满满的满意。
公孙胜面色却微微有些凝重,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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