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看不过去”郅卓的眼睛已经迷离了,他迷迷糊糊地趴在了桌子上,“我三岁练武,七岁就拿起长枪穿上了甲胄,可是这二十年过去了,我还只是那个拿着长枪穿着甲胄的我,什么都没有变过,都是一样的都没有变过”
老宋叹了一口气,揉了揉自己开始变得酸痛起来的腰,“你呀,还只是一个小娃娃咧,等你长到了我的这个年纪的时候,你就知道有些事情是没有办法强求的。人这一辈子,重要的不是得到了什么,重要的是吃着了,喝着了,玩到了,高兴了,就行了,像你天天的自己还都顾不过来的人还去管别人的什么闲事?嘿嘿”
老宋倒上一杯,抿了一小口,“要不是我把你拉回来,没准这时候你就和那几个人一起被关到牢里去了。”
郅卓哼哼了一声,渐渐地鼾声响了起来。
老宋又笑了一笑,那笑容有一丝丝的惨淡在里面,“现在的世道你还没看明白吗,走到路上我都害怕啊,怕那些人就那么把我吃了!”
“这已经不是你这样的傻蛋想干嘛就干嘛的时代了,人心隔肚皮,别人心里面想的什么,在你看来就是地狱一样的景象,可是你这傻蛋还一心一意地为别人着想呢。”
一杯酒被老宋倒入了肚子,他满足地打了一个响亮的酒嗝,“回家喽,回家睡一觉,明天就什么都忘了。”
“回家睡觉”郅卓含含糊糊地说。
第484章 风声(三)()
季良慌慌张张地跑进四面透光的屋子的时候,舟世迅还在给乡里面的孩子们讲课。
“怎么了?”看到季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舟世迅皱起了眉头。
“先生”季良开了一个头就顿住了,他扭过头来,看着那一屋子的孩子们,似乎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
舟世迅也扭头看了看屋子里面一脸天真的孩子们,他摆了摆手,示意季良到外面说去。
走到了屋子的外面,舟世迅看着季良的眼睛问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让你丢了平时的那份恬淡?”
季良迟疑了一下,但是还是说了出来,在老师的面前,他是从来都不说谎的。
“先生,你知道我哥哥在扬州府里面当差,他窃了府里面的飞鸽,连夜传书给我,说扬州府的人要来这里抓先生你,”季良偷偷地看了看舟世迅的脸色,“先生,您快走吧,晚了就来不及了”
舟世迅愣了一下,缓缓地抬起头来看着天上的浮云,“什么罪名?”
“造谣生事,蛊惑人心”季良的声音越来越小。
“可是因为我在瘦西塘那里说的那几句话吗?”舟世迅的目光依然淡淡的,只是看着天上的云彩。
季良的头低了下去,闷闷地说,“是。”
“去告诉所有的人,学堂今天就解散了,你们和我之间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干系,走吧”舟世迅淡淡地说。
季良惊呆了,他的脑子里面嗡嗡地响了起来,“先生,您在说什么啊学堂怎么能解散呢,我们,这些孩子们还都等着您教给他们读书做人的道理呢。”
“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你们已经和我没有任何干系了!”舟世迅的声音严厉了起来。
季良呆住了,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也不理解先生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在季良的印象里面,先生一向都是和蔼和亲的一个人,即便季良他们这些弟子犯了再大的过错,先生都只会轻轻地责罚他们,先生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人非圣贤,谁能无过。”
然而现在的先生却让季良有些看不清了,他觉得先生好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变成了一个蛮不讲理的人。
季良咬了咬牙,现在不是想这个事情的时候,捕快随时都会来到这个小乡镇里面,到了那个时候想要走就来不及了。
季良走上前一步,“先生,快走吧,我已经准备好了一辆马车,车上衣服干粮都已经准备好了。现在是多事之秋,先生年岁已高,先避一避吧。”
舟世迅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你一向是一个心思周密的孩子”
季良笑了笑,但是心中又有了一丝悲伤,和先生的这一别不知道以后什么时候才能再次见面,他强忍着自己的泪水,想要去扶先生上马车。
“不,”舟世迅阻止了季良伸过来的手,“屋子里面的孩子们还在等着,你先去让孩子们下学吧。”
季良的心中焦急,但是依然应承下来,他走入了屋子里面,宣布了下学的消息。
孩子们一下子就被这个消息振奋了,他们大呼小叫了起来,纷纷开始商量去哪里玩耍。
季良默默地看着这些天真无邪的孩子们,心中一阵阵的酸楚。
他再次走出了屋子,看到舟世迅正好整以暇地坐在树荫的下面,看着穿透树叶之间缝隙照射下来的阳光发呆。
季良的心揪在了一起,时间已经过去了太久了,如果现在捕快来了的话,先生一定会被投入大牢之中,想起他的哥哥给他描绘的大牢里面的景象,季良只感觉自己的手脚都冰冷了起来。
“先生,”他大声地喊道,以表达自己心中无比的焦虑,“咱们应该赶紧走了,不然就真的来不及了。”
舟世迅淡然笑了笑,“季良,我问你,人活一生究竟是为了什么?”
季良的心里面焦急,哪里还有心思和先生去讨论这些,他只是一味地劝道,“先生,马车就在东边离这里一里地的地方,我们脚程快的话”
舟世迅拦住了季良,“世界上的人各人有各人的活法,但是对于一些人来说,让他们去做他们做不到的事情,那比杀了他们还要痛苦,你明白我说的意思了吗?”
季良愣住了,他木呆呆地摇了摇头。
舟世迅抬起头来看向了天上,“你别看老师在这个小乡镇里面呆着,但是这天下发生的事情我还是知道一些的,而且我也知道,那个杀了扬州知州的人,很可能就是当年被抄斩满门的大将军李羿的儿子。”
季良长大了嘴,他从先生这里曾经听说过许多关于那位已经入土了的天下兵马大将军的事迹,而先生也一直都对这位李羿大将军的人品青睐有加,甚至怀疑李羿并没有真正叛国,那只不过是朝里面的人诬陷出来的莫须有的罪名。
“所以如今的这件事情,既然线头已经牵连到了我这里,我又如何能自己一走了之呢?”
季良大骇,他终于知道先生为何如此的不着急,原来先生是打算自己投案以保全他们所有的学生!
噗通一声,季良跪在了先生的面前,“先生,季良从小家贫,无力养活我,全是先生一手把季良拉扯大的,虽然季良没有资格叫先生作父亲,但是心中却早就已经把先生当成了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一样看待。如今自己的父亲要蒙受不白之冤,被关入大牢里面,做儿子的又如何能坐视不理?”
舟世迅的目光变了,他的眼睛里面隐隐地有泪光在闪现,扶着季良的手也在微微地颤抖着。
“先生,今天就让季良冒昧一次,让季良以一个儿子的身份求您,求求您,走吧,我们都会没事的。”季良的语气轻轻地,生怕自己的声音再大一点就会让先生说出那个‘不’字。
然而舟世迅轻轻地摇了摇头,“你们还年轻,还有大好的年华,而我只是一个糟老头子了。”
“不,没有先生的教导我们寸步难行。”季良的眼睛噙满了泪水。
“不要这么说,”舟世迅摩挲着季良的头发,“这世界的未来都是你们的,我只是一个给你们引路的灯塔,真的穿透前面未知的迷雾还需要你们自己的努力和探索。而现在,我所能为你们做的就是留下来一个希望,那个希望就是我一辈子所期盼的东西了”
“舟世迅!”
第485章 风声(四)()
一声冷冰冰的喊声在季良的身后响起,一下子惊得他魂魄好想都飞到了天外。
三个身穿劲装的男人不知道何时来到了季良的身后,当前的那个男人一手按着腰间的佩刀,另外一只手中拿着一个黄色的卷轴。
季良惊恐地看了看先生,他的脑子飞快地运作了起来,想要找到一个办法如何能打倒这三个人,将先生救出去。
但是那三个人给了他一种很危险很危险的感觉,一个个的方案都在他的脑子里面闪过,然后又被他自己痛苦地否定了。
舟世迅看了看季良的表情,轻轻地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我就是,”舟世迅走到了那几个劲装男人的面前,淡然说,“你们应该是来抓我的吧,我就在这里,抓走我就是了。”
那三个男人看了看舟世迅,随即目光都集中在了季良的身上,“他是什么人?”
“只不过是一个过路的人而已。老朽我走得累了,在这里歇一歇脚,恰好和这位小兄弟萍水相逢,讨要一碗水喝。”
季良张大了嘴,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他自小就和舟世迅在一起生活,从来就不会说出任何谎话,所以自然在舟世迅为自己遮掩的时候没有办法配合的那么默契。
然而那三个男人似乎对季良也不甚感兴趣,只不过看了他的手脚几眼,确定他并不是一个练武的人之后就将视线转到了舟世迅的身上。那个带头的男人微微的一抱拳,“舟先生,我们敬重您是一个有威望的人,所以也没带那些叮里当啷的玩意。这里在下也请舟先生自觉一点,别让兄弟们难做。”
舟世迅微微一笑,“老夫见到几位可曾有过一丝惊慌?”
那带头的男人摇了摇头,“先生是饱学之人,在下佩服。”
那男人伸出手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舟世迅看了季良一眼,微微地点了点头,随即便昂首向前走去。
季良不自觉地伸出手来,做了一个阻止的手势,然而想起舟世迅最后的那一个眼神,季良还是把自己的手收了回来。
如果此时自己暴露了先生的说辞,那当真是辜负了先生的一片心意了。
风,轻轻地吹了起来,季良直挺挺地站在树下面,目送舟世迅从自己的面前走远了,一直消失在了远处。
一滴泪水顺着他的脸庞缓缓地流了下来,季良抹去泪痕,压抑下自己心中的不安,慢慢地朝镇子里面走去。
这一次,只有他一个人回家了
******
扬州府衙的大牢是用月竹山上面开采的青冈石所垒铸而成的,石缝之中有些用了粘土和糯米浇灌,而一些重犯的囚牢更是用了铁水灌注,所以关在里面的囚犯别说是逃脱,就连在岩石墙壁上留下一丝半毫的痕迹都做不到。
普天之下,除了祐京的天牢,就只有扬州的大牢才有如此规格,难怪百姓们都说扬州乃是天下的二都,说的不是别的,正是这扬州的大牢乃是天下第二坚固的牢房。
时节已经是初夏,季良走入扬州大牢的时候,身上还只是穿着一件单衣。
看着一扇一扇的铁门在自己的面前打开,露出里面黑洞洞的空间,季良的心中不禁抽缩成了一团。
先生就是被关在这样的地方吗?
季良知道先生平日里面最喜欢阳光,即便冬天再冷的天他也一定要出去晒一晒太阳,如今被关在了这样的地方,先生年事已高,又如何能经受得住?
走到了一扇硕大的铁门前面,那带路的狱卒回头看了看因为心中情绪激荡而发呆的季良,不耐烦地催促道,“你走不走?不走就出去,爷没时间在这和你耗着!”
季良的心中一阵愤怒,但是他按捺下来,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了一颗金铢,双手捧着送到了那狱卒的面前,“还请大哥行个方便。”
那狱卒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还行,是个懂事的。”
说完狱卒就把自己腰间的一串钥匙放到了季良的手中,满不在乎地说,“钥匙给你,开了门,一直走到最里面,那就是了。”
季良接过了钥匙,诧异地看着那狱卒,心里面想着难道他就不怕自己把犯人偷偷地放跑了?
那狱卒似乎是看透了他的心思,哈哈一笑说,“这大牢建成了三十多年,还从来没有人能从这里逃出去,你要是真的能把人放跑了,哥哥我就自认倒霉!”
季良的心中感叹,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即便他能带着先生走出这大牢,恐怕也走不出府衙的大门。
想通了这一点,季良不再迟疑,拿起手中的钥匙,打开了面前的那一扇黑黝黝的大铁门。
一股冰冷冰冷的风呼地一声吹到了季良的脸上,他的身上不自觉地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那股风凉飕飕的,但是却也不像是冬天的风那么刺骨,反而好像只是吹在了人的心中,让人从心里面冷到了外面。
“嘿。”在身后看着季良的狱卒冷哼了一声,不屑地走开了。
季良鼓起勇气,慢慢地走入了那黑洞洞,不知道有多长的走廊之中。
周围都是铁栅栏,里面没有光,也没有声音,好像整个大牢都是空的一样。
季良的心莫名其妙地剧烈跳动了起来,他觉得那些铁栅栏的后面似乎有什么人在看着他,但是他的眼睛无法穿透黑暗,自然也看不清里面究竟是什么情况。
只走了一会,季良身上的衣服就已经被冷汗噙透了,在这幽深阴冷的大牢之中,更加让人感到寒冷。
然而季良坚定地走着,他必须要见到先生才行,必须要确保先生的安全才行。
深一脚浅一脚,季良的脚步声在走廊里面远远地传了出去,那空旷的声音让季良的心里面更加的恐惧,他的头皮缩紧,头发全都一根一根战立起来。
咣当
一声巨响在季良的身边毫无征兆地响起,让季良原本就绷得紧紧的神经一下子抽紧了起来,他不受控制地大叫了一声。
“水”一个虚弱的声音从刚刚发出巨响的那个牢房里面传了出来。
季良接着牢房里面昏暗的天光看去,却只是更加惊恐地大叫了起来。
那铁栅栏的后面有一只胳膊在挥舞,皮肉如鱼鳞一般翻起的胳膊上五根手指毫不着力地晃动着,好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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