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律代他前往蕴灵山祈福,这还不够诚心。今日他拜沈自,实则就是踏着他战神之名,成就不世仁君。
瞧啊,世人谁不说他宽待忠臣?
一时委屈算什么?大丈夫能屈能伸,左右沈自已经死了,沈家无人撕破当年真相。那他就始终是大丰的皇!
各地小官不远辛苦送来祥瑞,举得手都酸了都不见皇上来看上一眼。
沈贞垂眸暗道荒唐。
姜成,怕是在皇位坐久了,拿所有人当傻子。拜祭当日,四面八方祥瑞涌来,唬弄鬼呢!
嘲讽过后,她心中一片黯然,爹爹是不是早就想到有朝一日他扶上位的二皇子,其实骨子里就是个狼子野心的畜生。
所以才教她保命之法,教她应对之策,甚至……连十几年后的今天都料到了。
爹既然能猜到姜成会踩着他的尸骨正名,为何仍要不管不顾的把人扶上位?
沈贞心底埋下疑惑,先皇子嗣众多,为何爹独独选了最狼心狗肺的姜成?
她仰头看着天色,掐算着时间。半晌,勾唇一笑。
送上门的东风,不要白不要。姜成自己作死,就别怪她下手太狠!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若天肯帮她,今日,姜成皇位必当不稳!
“皇上,此乃天意,皇上仁心仁德,四海之内谁不赞许明君?”地方来的小官向来擅长溜须拍马。
此刻拜祭大典已到尾声。
姜成满心欢喜将宝玉捧在手,蓦然,天边雷霆乍响!
一道雷光径直劈下来!
姜成面无血色望着被劈碎的宝玉,若非他及时避开,是不是……是不是雷光就要劈中他?
他果然……不配做皇帝吗?
雷光如雨,祥瑞尽毁。
人仰马翻。
待所有人从死亡阴影中走出来,再抬眸,一片狼藉里,唯沈家墓碑完好无损,岿然屹立!
一如墓地的主人,从血海之中,撑起国之脊梁。
煌煌威压下,雷电交加,更衬得先前祥瑞一说如同儿戏。
姜成呕出一口血,冠冕滚落在地。
咔!
刺眼的雷光裹挟无上威势,从天上降落人间,皇冠尽碎!
一片骇然声中,沈贞眼前浮现出英俊潇洒的身影。
爹爹眸光温柔,藏着普天下最隐秘的睿智。
“阿贞,如果有人欺负你,你打不过,忍无可忍时,就用雷劈他。”
“谁敢欺负我?我有爹爹,自是不怕的。”
稚嫩的童声听得人心窝暖暖的,沈自眼眶似乎湿了,摸摸女儿的头,低声教诲:“阿贞,你要记得,皇权之上,必有神权制裁。来,爹这就教你制裁之道。”
“御医!御医!宣御医!皇上被雷劈了!皇上被雷劈了!!!”
人声惶惶,鸾山寂寂。
山风拂过沈贞的脸,似父兄温柔的回应。
墓碑无声。
第60章 出事()
第60章
距离鸾山拜祭大典已经过去两日。
皇上在深宫昏迷不醒; 朝政无人处理; 诸大臣奏请皇长子监国,最后闹到寿康宫; 被凤太后一顿训斥赶了出来。
太后的意思很明确; 皇上不会出事。他是天子,受天命眷顾; 纵是有难,也会逢凶化吉。
但这样的说法威喝那些大臣管用; 放在平民百姓上就没那么容易了。
当日; 鸾山之上,成千上万的百姓可是亲眼看见有天雷降下,天雷又没长眼睛; 怎么不劈别人专劈你?
你说你是天子,那为何会被劈呢?
定是做了触怒上天之事。
渐渐的,有人想起羽南发生的那场地震。
天生祸端,必有当权者德不匹位,累黎民受难!
百姓们不敢放声高谈,可私下里的悄悄话如何能禁止?
流言猛于虎; 如今反噬到姜成身上,幸亏他此时不省人事,若不然; 少不得被气死。
寿康宫,凤太后气的吃不下饭。国不可一日无君,朝政耽延不得; 今日她能将重臣赶出去,来日还能如何?
“来人,宣皇长子姜煊。”
皇帝龙体康健,是以丰朝未立太子,皇儿时常在她面前夸赞皇长子如何如何好。
天子无事那还好,一切牛鬼蛇神不在话下。可天子若有个好歹,龙椅只一把,皇室子嗣众多,该谁坐,是个问题。
姜煊一身蟒服小心翼翼踏入寿康宫,打远看精神相貌像极了年轻时的姜成。
也难怪皇儿看重他,凤太后神色和缓,招招手,“来,坐。”
姜煊今年二十,明明是皇长子,却稚嫩的似十六七岁的少年。怯怯诺诺的,和当年藏锋隐忍的姜成有三分像。
正因了这三分像,姜成待他多有怜惜。
亲自教他弯弓射箭,教他如何驭下,甚至有时候,父子俩时常爱说些悄悄话,尽管如此,凤太后对这个皇孙,始终喜欢不起来。
别的不说,姜煊身上,可没半点他老子的雄才大略,空有一个壳子,骨子里少了姜成年轻时的蛰伏狠辣。
细细打量着他,凤太后总算开了口,“你父皇龙体欠安,从今日起,便由你监国……”
“使……使不得!”
姜煊慢腾腾站起身跪在皇祖母脚下,“煊儿无才无德,担不起此等大任,孙儿之下尚有几位皇弟,随便一位才能胜过孙儿百倍……皇祖母此言,孙儿……孙儿惶恐。”
“惶恐?多大点事也值得你惶恐?起来!你是丰朝皇长子,替父分忧难为你了?”太后发了怒火。
姜煊委委屈屈看着她,“不,不委屈。孙儿一点都不委屈……”
气死人了!没出息的东西!
凤太后瞪他一眼,不想再费口舌,漠然道:“事到临头,纵是不愿也得你受累了。”
姜煊被皇祖母吓得眼里泛泪,“知…知道了。”
凤太后无语凝噎,挥挥手,“滚吧!争点气!别让外面人说你父皇生了个鹌鹑!抬起头来!挺起身子!要记住,你是皇长子,礼法上就比其他皇子占了优势!”
任她耳提面命,姜煊仍然颤颤巍巍走了。
凤太后历经两朝,就没见过这么唯唯诺诺的皇子,真是越想越烦心。
事到如今,她也只能将监国权交到这个窝囊皇孙手中了,否则,名不正言不顺,没有礼法镇着,少不得要出乱子。
皇帝那些儿子们,年长的二十,年幼的十四,都长大啦。
凤太后吐出一口浊气,满眼污糟事,眼下越动荡,越发觉出凤律的好来。
此时要有阿律在,凭着他那张抹了蜜的小甜嘴,保准能哄的她眉开颜笑忘记片刻的烦恼。
想到御医嘱咐的那些话,凤太后身子一阵无力,强自撑着,顺着大宫女云纱的手,往御兽园行去。
这般时局,一个稳字,最重要。
一时间,皇长子姜煊监国,哪怕再忐忑,也硬着头皮堵住了流言纷纷。泱泱皇朝,只要朝政有人处理,不影响民生,管他坐在金銮殿的是谁呢。
此时天色明朗,池倾下了早朝,经过沈府门前,脚步不自觉停住。
沈白两家联姻失败,沈大姑娘嘴上说不计较白井做的种种,心里会怎么想呢?
“小姐,池三郎停在咱家门口已经有一会儿了。”
宁管家将新鲜瓜果在盘子里摆好,扭头道:“小姐觉得池三郎怎样?”
“不怎样。”
沈贞剥开石榴,鲜红欲滴的石榴果粒喂进嘴里,“池三郎人品相貌皆为上等。池家不比白家,白家行事肆无忌惮尚且不愿入赘,池三郎?他是看中我的脸还是这副身家?”
宁管家被她说笑,“小姐也会打趣人了。”
自然,沈贞以前本来就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世事催人老,催的她不得不硬起心肠素手执刀。
此时的沈贞,因为出了一口恶气的原因,眉眼尽是温柔璀璨。
整个人鲜活的像刚剥开壳的荔枝,水嫩的要命。
尤其是笑起来。
宁管家不敢多看,“万一池三郎看中小姐人品气韵,这个机会,要不要给啊?”
沈贞慢慢剥着石榴,无端想起那夜崩溃无辜的少年,手上动作微滞,“再看吧。”
被人抢婚一次是看在白家给的好处,可同样的事再来一次,谁还不要脸了?
府门外,池三郎站在那说不出什么感觉,他明白沈大姑娘的不容易,沈家和皇室的微妙关系,或多或少他也从爹那里知道一些。
众人多看的是沈家长女容色倾城,就连白井,不也折在她美色上?
可他偏偏觉得,这样的沈贞,活的不够尽兴。
如果情爱能让她复苏原有的生机,池三郎不介意,把毕生情情爱爱所有的浪漫花在她一人身上。
可眼下他一腔情愿,沈大姑娘并没有看到他的心。
池野捏了捏衣角,低着头忽然笑了笑。
不着急。
急什么呢?
总能想到法子的。
他有的是耐心,把一颗真心捧到她眼前。白井错过了她,一次错过终生错过,他成功的机会比之前更大了。
迈开步子,池野很快离去。
日光拉长了他的影,偷偷窥见了少年心事,而后,缓缓沉默下来。
盛京佳公子统共那么几位,谁比谁,又差多少?
沈贞吃完石榴,开始吃葡萄。
宁管家怕她只捡着一样吃,特意将小金桔摆上来。沈家瓜分白家半份家产,阔绰着呢。家产都是小姐挣得,想吃什么都有。
“招赘一事先缓缓,赵家的事办的如何了?”
宁管家道:“人准备一半了,有些棘手,但按照小姐的吩咐,最迟还有半月,就能动手了。”
沈贞吐出葡萄皮,懒洋洋道:“王家如何了?”
明容上前一步,“王二姑娘没多少本事,得亏了咱们的人暗中帮她,不过要想让王家彻底乱起来,不是一日之功。”
“慢慢来。”
“是。”
见她不再多问,明容率先道:“小姐,凤世子的画像寄来了,您……要不要看?”
画像被展开。
明媚无忧的少年,迎着山风静静绽放。花一般的年纪,生的比花儿还美。
略发空旷的正堂被他的笑照亮,沈贞唇角扬起,没来由的生出一分熟悉感。
似曾相识。
她笑了笑,将画卷收好,“信呢?”
明容傻了眼,“没、没信啊。”
春光被掩藏,那些比花娇艳的美好遮在长长的睫毛下,沈贞动动嘴唇,咽下所有疑问,哦了一声。
“要不我再找找?没准木盒子有夹层呢,信放在夹层里,也是有的。”明容说完急忙翻看去看。
沈贞为果真愣在那等她找。
半晌,明容愧疚的抬起头,“小姐,凤世子并没有寄信来。”
沈贞:“哦。”
“小姐?”
“这个月的瓜果不用给他寄过去了。”
“???”
沈贞小声哼了哼,“费时费力,不如留着我吃。”
明容微囧。
今日的小姐,好像有点小任性?
……
凤律揉揉鼻子,“总觉得有人在念叨我。”
道渔斜看他一眼,“哼哼,臭小子,欲擒故纵。”
凤律腼腆一笑,“哪有,是要给姐姐一份惊喜,前辈不懂,就不要乱说。”
“老夫还不知道你?”
道渔眼里的笑乍然冷下来,一道人影出现在少年背后。
刀柄抵着他的背。
“想活命,就跟我走。不要妄想驭兽,山里的凶兽这会儿都在睡大觉,你这么喜欢沈贞,跟我走一趟也不敢?”
“你认识姐姐?”凤律眼睛微亮,背对着他,身子被禁锢住,无法回头。
那人轻笑,“这话,轮不到你来问。”
自知难逃,凤律出声道:“不要伤害道渔前辈,我有句话嘱咐他!”
道渔被点了穴道,动也不能动,眼里滚动着焦急。
“你要嘱咐他什么?”
凤律从容一笑,“求前辈不要告诉姐姐我出事了,不要让她担心,也不要让她难过。我没有回来之前,信要一封一封发往盛京。不能多,不能少,不要让她察觉我出了意外。道渔前辈,拜托了。”
道渔穴道被点,动不得说不得,只冷冷望着凤律身后之人,气势和以往截然不同。
一记手刀落下,道渔晕倒在地。
“这下,你不想走也得走了,凤世子。”
第61章 北渊(捉虫)()
第61章
山风渐冷。
“道渔前辈?道渔前辈?”
道渔昏沉沉睁开眼; 后颈一阵痛意; 他低头暗骂,而后脑海里霹雳炸响。
不好; 凤律被人抓走了!
见他醒转; 为首的官员抹了把汗,脸上的肉因为紧张崩的厉害; 赔笑道:“道渔前辈,凤世子呢?怎么不见凤世子?您……您为何会昏倒在此?”
道渔坐在草地上; 没了昔日气焰; 抬头见十几双眼睛瞪圆了瞧着他,心堵难捱。
见他不语,官员们再也绷不住了; 眼看就要跳脚。
道渔起身拍拍身上草屑,平静道:“世子被贼人抓走了。”
他怒视众人,火气直涌,“你们是干什么吃的!自己地盘丢了人,好意思找老夫要人?老夫被贼人发晕时你们在哪?世子代帝祈福,如今人丢了; 事情可大可小,老夫要去找人,让开!”
负责镇守蕴灵山的大小官员呆若木鸡。
糟了糟了; 原以为跟着世子少说也能喝口肉汤,结果金山祖宗没看牢,丢了!
“道渔前辈留步; 我等和前辈同去!”
丢了凤律,有画圣之称的道渔尚且难逃其咎,他们好得了吗?
真是流年不利啊。
越往北走,风声烈而极。
落叶簌簌声,豺狼虎豹隔山对吼声,偶尔还有兵刃穿过血肉的噗噗声。
干脆利落,声音哪怕细碎,依旧逃不过凤律的耳。
眼睛被蒙着,世界含糊在隐约的黑暗,哪怕丁点细碎的声音,都能搅动心湖。
抓他的人,刀使得干脆利落,绝对是个中好手。
凤律凝神细思,不论前世今生,他都安分守己不与人结怨,莫非是上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