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律轻咳一声,那些躁动被压下。
鸦雀无声。
“一拜天地——”喜婆扯着嗓子高喊。
沈贞抬手,一只手将白井肩膀压下,“来,拜天地。”
凤律眼皮子跳的厉害,姐姐……
“二拜高堂!”
“来,拜高堂。”
“夫……”
“等等!”
“等等!”
两道不同的声传来,沈贞看了眼从人群站出的凤律,眼眸微黯。
白井掀开红盖头,俏脸红而白。
这次,沈贞没问他想明白没什么,又想明白多少。
她抬眸静静的看他。
所有人都在看他。
一下成为众矢之的,白井深呼一口气,脸皮的燥热和心上的慌乱慢慢退去。
他朝着沈贞恭恭敬敬行了大礼,起身,朗声道:“沈大姑娘再造之恩白井永生铭记。”
他脱下红艳艳的喜袍,沉声道:“诸位,我悔婚了。是我有负沈大姑娘!”
“白井!”姜熏冲到他面前,癫狂道:“走!我带你离开!这婚不要结了!”
这一刻,白井眼里带笑,温温柔柔的握住姜熏的手,轻声道了句:“谢谢。”
一瞬间,姜熏满心受到鼓舞,莫说今儿个要从沈贞手里抢人了,就是被沈贞打死,她也要带白井走!
这么个温润佳公子给沈贞当赘婿,沈贞也不怕天打雷劈!
少男少女手拉手跑出沈家门,经过凤律时,姜熏朝他投入感激的笑。
要不是表叔求皇祖母解了她禁足,说不得白井就要成为沈家人了!
三公主公然抢婚的消息铺天盖地席卷盛京!
沈家。
面对满堂宾客,沈贞从容自若的捡起落在地上的喜袍,既不恼,也不怨,再次让世人看到将门长女的风范。
有人看不惯站出来道:“三公主欺人太甚!沈大姑娘就这么忍了?”
说不清他是真看不惯还是有意挑拨沈家和皇室的关系,人群互换眼色,沈贞视若无睹。
“今日之事,与人无尤。我给过白公子悔婚机会,沈家招赘讲究的是你情我愿,他既悔婚,便与我无缘。我尚且不怪他离我而去,你们有何不平?”
“可他出尔反尔!君子一诺千金,答应了怎么能够反悔?”
“是我给他反悔的选择。沈家不要不情不愿的赘婿,他能迷途知返看清本心,没误人误己没亲手践踏我给他的退路,怎么不算君子?所谓君子,无愧本心。”
“沈大姑娘当真不怪?”这话问的不怀好意。
沈贞眸光如电落在他脸上,“赵大人,我是真的不怪。”
“好气度。”赵大人盯着她那双眼,转身欲走。
眨眼,宾客尽散。
喜宴未开席,新人先跑了一个。事涉三公主便是事涉皇家。沈家肯主动退一步不做追究,这在更多人看来,是沈贞怕了皇家。
御书房,密折被送到姜成手中。
“熏儿太胡闹了。”姜成神情轻松,“外面怎么说?”
衡升主动为主子添杯茶,笑道:“有沈大姑娘主动为白公子洗刷名声,好聚好散,百姓顶多为沈贞感到愤愤不平,事涉三公主,倒没敢乱说。”
“你不觉得太奇怪?”
姜成看了眼密折,“沈贞当真这么大度?”
又或者,当真畏惧皇权?
哪怕眼睁睁见熏儿入府抢人,这口气换了谁都不见得能心平气和咽下去。说不清她是太通透,还是太无情。
为了求全,什么都能舍。
衡升笑了两声,“沈贞一介弱女子,能攀附上白家皆因生的美,她自己都说了,给白公子留了反悔余地。
“皇上,白家就一个儿子,沈家是招赘,哪怕白井一时色迷心窍,今日宾客云集的喜宴总该让他看明白,什么叫做入赘。”
姜成语气轻快的哼了哼:“白家长子,总算没昏聩到底。”
“那白公子和三公主的事?”
姜成眉毛轻挑,“即日册封沈贞为县主吧,熏儿摆明了欺负人,朕是明君,总该要厚待忠臣之后。
“另外,给白家传个口信,朕有意召白井为驸马。”
望着他离开的背影,衡升慢腾腾笑了。
主子打心眼里不喜沈白两家联姻,三公主误打误撞合了圣心,好一对父女。
至于沈贞……衡升拧了拧眉心,沈大将军对他的救命之恩,不好报啊。
……
夜深。
星月当空。
白日喧嚣散去,凤律趴在沈家墙头想心事。
阿木扶稳梯子,眼见少爷趴在那不动,奇怪道:“少爷,您怎么不动了?”
凤律从腰间取下果子酒,“别出声,让我静静。”
“……”
趴在沈家墙头静静,少爷,您想什么呢?
果香随风而去,远处慢悠悠走来一人,月光下,沈贞一袭淡蓝裙衫,长发飘逸,身影婀娜。
“阿律,下来。”
“啊?姐姐!”凤律重心不稳一头栽下去。
风中隐有叹息声响起,温香满怀。
抱着少年平稳落地,沈贞退开两步。
得了白家额外送来的十万两白银,沈家银库充盈,摇身一变成为盛京能排上名号的有钱人。
白家光明正大的抬着银子送到沈家,打的旗号是向沈贞谢罪,并且感谢她出言维护白井名声。
行事干脆利落,好歹为白家挽回些形象。
做错了就认错,道歉不行那就用银子表达诚意。十万两的诚意,压下街巷那些不安分的声音。
以一场婚礼做赌注,沈贞赚的比想象中的多。
白井能走出美色迷障,沈贞也为他高兴。她看着凤律,心道,傻孩子,我又该用什么法子,让你走出迷障呢?
凤律控制住心跳,轻声喊了句姐姐。
“把酒给我。”
“哦哦。”凤律解下腰间果子酒殷勤的递过去,“姐姐,你不生我的气了吧?”
因为一个白井,闹得他二人失了往日和睦,就连此时的氛围都变得怪怪的。
微妙的,让人看不清姐姐在想什么。
凤律一阵后怕,是他冲动了,当日不该说那样的话。什么叫做白井能做的事他只会做的更多更好,白井贪恋姐姐美色,难道他……
姐姐千万不要误会啊。
少年耳朵红红的,定然在想乱七八糟的事。
沈贞眼神无奈,拧开木塞喝了口梅子酒。
酸酸甜甜,口味纯正,沈贞勾勾手,带着凤律往闺房走去。
可怜的凤律越走心越慌,直到站定在沈贞榻前,头皮一阵发麻,“姐姐,姐姐你这是……”
沈贞眼里醉意朦胧,来之前她已经喝了许多酒。凤律慌张,此时才察觉。
沈贞静静看他,眼里有审视也有怜惜,更有破釜沉舟竭力打碎少年幻想的笃定!
“阿律,你不该喜欢我。少年慕艾,白井为色所迷,你也要步他后尘吗?”
“我就在这,今夜要么你就自己想明白,要么,我人在这,你痴迷美色,我许你美色。”
沈贞目光下移,“只是你还太小……”
见她越说越没谱,凤律羞红难耐,扑腾跪下去,“姐姐!别再说了,我对姐姐没有非分之想!我并不想逼姐姐做不愿之事!若姐姐不放心,从明日起,我自请入军,再不扰姐姐清宁!”
他看着沈贞搭在腰间的手,恳求道:“姐姐,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今夜你衣带解了,我们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少年字字泣血,眼睛通红,“姐姐逼我断情,好狠的心!”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读者‘金阙尘’捉虫,要不是你说,我还真没注意到。
也谢谢所有支持正版阅读的小天使,么么哒,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生辰()
第57章
热茶已经放凉; 凤律迟迟未归。
仰头望着外面的月色,凤太后眉头皱紧; “阿律怎么还不回来?”
云纱捏着帕子,“要不喊人去叫吧,世子久留沈家……怕是不妙。”
哪怕未成年的男孩子尚不懂成人世界; 凤律不懂; 沈贞也不懂吗?凤太后气急拂袖,“等!哀家倒要看看,他是不是被沈贞迷了心,连家都不想回了!”
夜色沉而浓; 长街之上; 阿木吓坏了,追在后面急得额头冒汗,“少爷!少爷等等我啊!”
凤律纵马狂奔,凭着本能回到国公府,扔了马鞭大步往里面走。
沉寂的国公府因为主人的归来慢慢有了声音; 灯火通明处; 凤律停在门槛,看着端坐主位雍容华贵的美妇人; 满腔的委屈终于有了突破口。
“姑姑!姐姐不要我了; 她不要我了!”少年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泪珠子穿成线,不要钱的往下掉。
凤太后心快要碎了。
阖府上下的人哪见过他哭成这样?
仿佛天要塌了。
“阿律?阿律你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姑姑,我要去从军; 明天我就进军营,我要离开盛京,再不回来了!”
石破天惊。
凤太后最后一丝镇定也被摧毁,“你、你说什么?”
凤律趴在姑姑膝盖,抬起头,眼圈红红,泪眼婆娑,“我要离开盛京,再也不回来了!”
啪!
清脆的巴掌打在少年脸庞,云纱惊的张大嘴,“主子?”
凤太后手掌颤抖,泪凝在眼眶,“你说什么?大胆的再说一句!”
凤律气性上来,“你们所有人都不要我,我还留在这做什么!”
他侧眼看见堆在桌案的画像,一手推开,盛京各色各样的贵女像无辜的躺在地上。
所有人都被他突然的举动镇住,凤律顶着红红的巴掌印,指着被打散的画像,“我说了没有喜欢的人,姑姑为什么要逼我?姑姑从来不问我想要什么,是不是我今晚不回来,姑姑就要派御林军剿了沈家!
我喜欢姐姐,可姐姐心里没有我!你满意了吧?
我上赶着把心捧给她,人家根本不要!她逼我断情,姑姑逼我成亲,我这辈子除了沈贞谁也不要!你觉得不好,那就打死我吧!”
“你……你……”凤太后手指颤抖,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番话。
他说得对,如果今晚凤律不归,明日她就会剿了沈家。
一个故意勾引自家侄儿的坏女人,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凤律梗着脖子跪在那,说话透着弱弱的鼻音,“我冒犯了姑姑,姑姑把我赶出盛京吧。”
凤太后一颗心难受的要死。
这孩子从来乖巧,轻易不动火气,更别说像今晚这样。相比被冒犯,她更在意少年心事,“你喜欢沈贞?”
凤律别扭歪头,“是!我喜欢沈贞,被她发现后她决定远离我不和我玩了,姑姑,我被人嫌弃了,呜呜呜……”
看着重新趴在她膝头痛哭的少年,凤太后不住揉着太阳穴,这叫什么事啊。
“她为什么嫌弃你?”
凤律哭到哽咽,“她说我贪爱美色,还说我小……”
“……”
风中凌乱的凤太后不知想到什么,银牙暗咬,“岂有此理!她就是这么欺负你的?”
凤律抹泪,“我倒想让她欺负,可她现在不要我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她要有个好歹,我活着还有什么滋味?”
“这孩子,乱说什么呢?”
太后皱皱眉,“你不想成婚,哀家不逼你,沈贞……你喜欢她,哀家总不能下旨把你俩强行按一块吧?这强扭的瓜不甜,她既然做出选择,你就别哭了。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
“呜呜呜,她为什么要逼我,她好狠的心!”
……没法劝了。
最后凤律哭累了在凤太后怀里睡着。
睡颜天真的少年眼角挂着泪珠,白皙如玉的脸颊掌印分明,太后心疼的为他涂抹药膏。
云纱看在眼里,劝说道:“主子也是舍不得世子离开,况且小孩子发脾气,哪个不是和自己最亲近的人?世子心性纯善,沈大姑娘不是良配,早些断了也好,省得再酿出其他祸端。”
“谁说不是呢。”凤太后愁的发慌,“我就怕这孩子钻了牛角尖,再则他喜欢沈贞,也不尽是他的错。沈贞生的美,莫说他了,白家长子不也差点栽在沈贞美色上?”
早知如此,还不如让白井入赘沈家呢。
唉,人算不如天算。
凤太后带人离去的三刻钟后,凤律躺在高床软枕慢悠悠醒来。
一夜未眠。
……
盛京的风不知何时带了凉意,从西向东,席卷不停。
昨夜雨打窗棂,扰的沈贞半宿没睡好。
这是凤律前往蕴灵山代帝祈福的第五十三天。
一叶知秋。
窗外,金黄叶子在地面铺陈薄薄一层,晨光倾洒在肥猫光滑油亮的皮毛,沈贞怀抱大花,伸手推开窗子。
“喵喵喵……”
猫从她怀里跳出来,爪子落在书房檀木桌的画卷。
画卷之上,少年星眸璀璨,站在山巅朝她用力挥手,夕阳照在他修长的身量,多日不见,少年俊美的脸好似又消瘦两分。
这是凤律用了世子特权从蕴灵山寄来的画像,作画之人是被强行带走的画圣道渔。
画圣不愧是画圣,一笔一划,勾勒的清晰毕见,好似将人的魂魄凝在笔尖。
看见这张无暇雕琢的脸,不可避免的让人想起,那夜,跪在她脚下低声哀求的单薄少年。
少年卑微凝视她,“姐姐与白井有缘无分尚且愿意用十四天的时间助他断念,为何到了我这,一夜都等不得?姐姐,你舍得吗?”
她当然舍不得,但她不能害了这个乖巧懂事的弟弟。
沈贞伸手将猫捞回来,大花偏要躺在檀木小桌打滚耍赖,毛茸茸的肚皮看的人心不禁柔软。
那夜,凤律失魂落魄从闺房跑出,回到国公府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羸弱苍白的少年,张嘴就要去从军,吓得凤太后摔碎了心爱的七星琉璃盏。
而后,羽南突发地震,皇上有心亲自前往蕴灵山,想到死活要去从军的少年,二话不说指了凤律代帝出行,为国祈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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