膳之际,桌上摆满的饭菜往往让皇上勒令原封不动地撤回去,在深夜的邀月宫里,常常会听见皇上那低沉叹息与彻夜的辗转反侧,有时还会听见皇上在睡梦中呼喊着夏主子的名字“夏主子啊!请你快些回宫吧!”他喃喃地叨念着,悄悄地拿起衣袖拭去了眼角的泪水。
细雨不知何时已经慢慢地停止了,天边隐隐透露出几点稀疏的微弱星光,殿里的燕天御因为不能成眠,趁着这点点的星光,慢慢地站起身,在殿内来回踱步。书案桌几上摆放着夏娉婷亲自调制的花粉香脂与栽种的奇花异卉,这里是她平时最爱呆的地方,那酒香伴随着馥郁的花香扑面而来。他渡步到窗前的桌案旁,伸手拿起上面的一只紫底红花的瓷盒,当他打开盒盖时,一阵熟悉的花香悠悠飘出。那是慧兰香油!“看来皇上昨晚睡得并不好?娉婷看见他的眼底有青影浮现,一定是太过操劳而至。”“朕哪有”“如果皇上不嫌弃栖福宫简陋,那不妨在这里歇息一下,等娉婷为皇上点燃慧兰香油,或许可以为皇上稍微减少些疲惫”过往的一幕幕在他的眼前闪过,而此时此刻,紫底红花的瓷盒让他紧紧地捏在手里――婷儿,难道你那蕙质兰心里就真的没有一点可以容纳朕的位置了吗?现在,你和他一起是否就过得幸福快乐呢?脚步有点踉跄,手中的紫底红花的瓷盒差点儿就脱手摔个粉碎,他微微暗吃一惊,连忙伸手扶住了身旁的椅子,触手却感觉到一片柔软,他抓起了放在椅背上的那件袅云罗。他慢慢地闭上双眸,脑海里浮现的是那个一袭袅云罗的秀丽影子站在天液池畔的画面,而那个身影茕茕而立,衣袂翩跹,恰似一片即将随风而逝的彩云燕天御把袅云罗轻轻地贴放在自己的脸颊上,喃喃地低语,“婷儿莫走,婷儿莫走”燕天御喝完了最后一滴酒液,随即抛下了手里的酒壶,缓步地掀开了门帘走出殿外。
眼尖的高谦仁马上迎了上前,“皇上!”
燕天御斜瞥了他一眼,连忙摆摆手道:“你们你们莫要跟来,朕想独自出去走走。”
高谦仁微微一怔,等他回神时,那个明黄色的高大身影已经蹒跚不定的跨出了邀月宫的大门。
而身旁的小太监却求救似的向他投去了询问的目光,“高总管?”
“咱们最好还是远远地跟在后面吧!”高谦仁微微颔首道。
刚下过的一场夜雨把通往栖福宫的小径打得湿漉漉的,小径两旁的的樱花树上时不时滴下了点点晶莹的水珠,把燕天御的肩膀也打湿了一大片。胸臆之间却跃上了阵阵的酒气,眼前一片模糊,有好几次他险些让那些奥凸不平的石路绊倒在地。在朦朦胧胧之间,他的脑海里仅剩下的唯一念头――他要去栖福宫!因为那里有柔和的灯光、满室的花香,最重要的是还有他那心心念念的女子在窗前低吟的诗。他的口中无奈地低唤了一声,“婷儿――”这个名字一出口,已经狠狠地撞击着他的心,居然就这么轻易而举地把他的心撞得无比痛心。“朕仅是希望把这个天下最好的全给了你,可是这些却非你所愿究竟什么才是你所要的呢?”他怔怔的停住了脚步,耳畔去悠然响起了在东暧阁时李忠所说的话:“微臣奉皇上旨意,这几天特意暗中观察轩亲王,臣发现他每天黄昏时分,都会独自策马前往离京城五十里外的一座山庄。那里群山环绕,非常隐蔽,臣未有圣旨不敢贸然进入,但是偶然会听见从庄里传出阵阵的女子欢笑声”闻言,燕天御的心蓦然一沉,颓然无力地坐在身后的青石上。“哈哈哈!她不贪图什么母仪天下,不稀罕什么皇后之位,她要的仅是一颗单纯完整的真心,以及一双永远只注视着她的眼睛”“哈哈哈!难不成这样的生活就是你想要的?他可以给你,朕一样也可以给你
突然在前方的低矮的灌木丛里传出一丝细微的声响,燕天御蓦然抬起头来,只看见从栖福宫那黑漆漆的墙角边,飘来了一点晕红的灯光。那灯光慢慢地接近了,这才发现在那柔和的灯光后,是一个白色的窈窕身影。那张略微苍白的脸上,一双含情脉脉的美目似怨似喜。
第四十九章 闻娉婷芳踪()
燕天御望着她那离去的背影,眉心蹙得更深了――原来,他昨晚在栖福宫外遇见的不是婷儿,而是她,他到底怎么了呢?而他还欣喜若狂地抱着她回到邀月宫,还一夜缠绵,原来种种的一切都是梦,她竟然不是婷儿心头隐隐作痛――婷儿啊!婷儿,原来一切都只是场梦,你还不曾回来
“皇上,李忠已经在东殿等候多时了。”高谦仁那恬淡的声音把他由那无边的懊悔中抽回神来,他点点头道:“好,朕现在就去见他。”
燕国王朝的历代君王都一直暗中豢养了为数不少的影卫。而这些影卫全都是皇上亲自从御林军里精选出来一些心思慎密,武功高强的侍卫,平日都是由皇上亲自训练的,亲自调遣的,专门负责最高、最机密、最危险的任务。由于经常夜间出行,而且身穿同一色的青色夜行衣,因而被称为青衣影卫。青衣影卫是皇上手中的一张重要王牌,他们可谓来无踪,去无影,无论是朝野上下,亦或是宫墙内外,整个燕国的任意一个角落所发生的事情都躲避不了他们的监控,因此,在平日里朝中大臣可谓“闻青”色变,而那些平常的老百姓更将那青衣影卫的神通传扬得神乎奇技,几乎到了飞檐走壁,战无不胜,无所不能的地步。李忠正是青衣影卫的头领,作为臂膀与耳目,这五年来他一直忠心耿耿地暗暗待在燕天御的身后,为他排除了一个接一个的疑难问题。
“子翔,有什么消息?”燕天御身披明黄龙袍匆匆赶来,熟络地低唤了李忠的字,在私底下,他已经把李忠当作自己的知心朋友。
李忠站了起来,对着燕天御一辑到底,“微臣奉旨亲身进入了泉镜山庄,而且”他抬头瞥了一下燕天御的神色,才低头回禀:“微臣亲眼目睹,夏小主真的在泉镜山庄里面。”
燕天御的身子明显微微一颤,脸上拂过一抹苦笑,“她果然在那里。”
“正是如此,据臣查证所得,轩亲王购下泉镜山庄那一天,刚好是夏小主入宫的那几天。”
燕天御满脸阴沉,默然地伫立在窗前遥望着窗外那漆黑的夜空。
李忠的双眸一直跟随着他的一举一动,见他突然沉默不语,不由得微微犹豫了一下,“微臣这些天一直潜伏在泉镜山庄暗处观察所得,夏小主与轩亲王两人之间暗生情愫,却没有做出苟且的事来。”
“暗生情愫?”燕天御有点咬牙切齿地道,双眸犹如两把利剑般向他猛然射去。
李忠低下头道:“是!但这些只是微臣的个人感觉而已。”
“暗生情愫”燕天御嘴里反复地咀嚼着这几个字,但是心里,口里却是一片苦涩之色,他最不愿意听见的、最不想知道的就是这样的发展“啪”的一声,他拍案而起,转身便朝门外走去。
“皇上,您这欲往哪里去?”李忠亦步亦趋地紧跟在他的身后。
“子翔,跟随朕一起去泉涌镜山庄一趟,取回属于朕的一切。”他头也不回地道。
一阵清风拂过湖面,把对岸的花香也飘雪飘送到夏娉婷的身边,她有点慵懒地坐在秋千上,微闭的双眸轻轻荡着,粉色的裙摆在风中的轻吻下,仿佛一朵灿然盛开的海棠花。这泉镜山庄堪称上人间仙境,虽然比不上金碧辉煌的宫殿富丽堂皇,却多了一份清幽与雅致。在这里,她才真正享受到那种无拘无束,自由自在,体会到人与自然那种合二为一的快乐。
“小姐。”芊儿满脸含笑地走过来,而芊儿的身上带着一股阳光的气息,她像魔术师那般,忽然从身后亮出一个玄色的布囊。“小姐,你看!”
“这是什么?”夏娉婷含笑地接过,解开布囊的丝带,里面摆放着几颗黑色的种子。
芊儿抓住秋千的绳索轻轻地摇荡着,不禁低笑道:“这些就是你整天整夜惦念不休的酒香杜鹃的种子,王爷昨天才搜寻回来的,今天清晨离去前,他看见你仍然还在熟睡中,他嘱咐奴婢等您醒来后亲手交给你的。”
夏娉婷欣喜地把鼻子凄近袋口中细细地闻了一下,确实有淡淡地酒香扑面而来。她曾经在一本药书上得知,这种香花是香花中翘楚,因其的花香分外浓郁,但不俗气,因而才彰显得弥足珍贵,就连在皇宫里上林宛这种深宫内宛也遍寻不到。两天前在闲谈中,她无意间在燕天轩的面前提起过,语气中不免带着几分的遗憾与羡慕。记得当时的燕天轩只是微笑地点了点头,也并没有多说什么?没想到他却如此上心,默默地铭记在心底。这些日子,不知道他是采取何种渠道才把这酒香杜鹃的种子弄到手里。夏娉婷小心翼翼地把布囊系好在腰音质丝绦上,兴味十足的道:“等一会儿咱们把种子种到屋后的花圃上,到了明年的春天就会闻到满室的花香了。”
芊儿推着秋千的手突然停了下来。
“芊儿,怎么啦!”夏娉婷突然察觉到她的异样,不由得回头凝望着她。
芊儿犹豫地看了她一眼,语气有点不确定地探问,“小姐,咱们真的可以在这里呆到明年春天吗?”
第五十章 娉婷的忧愁()
“芊儿,怎么啦!”夏娉婷突然察觉到她的异样,不由得回头凝望着她。
芊儿犹豫地看了她一眼,语气有点不确定地探问,“小姐,咱们真的可以在这里呆到明年春天吗?”
一抹浮云遮住了灿烂的骄阳,整个天地间蓦然暗淡了不少。夏娉婷那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着,随后又垂首道:“为什么不可以?”
“小姐,我认为宫里的人迟早有一天会寻到这里来的。这几晚奴婢每晚都在发恶梦,梦里看见皇上带了大批的御林军重重地围困着整个山庄”
夏娉婷的心怦怦地跳个不停,其实,她又何尝不知道呢?白天时常欢声笑语,到了晚上却时时夜不成眠,有时还让恶梦惊醒让冷汗打湿了衣衫。毕竟,她心知肚明,那个皇帝绝对不会如此善罢甘休,如此轻易就放过她的。昨晚她又让恶梦纠缠,在床榻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最后,她干脆穿衣下床,踏着院外的芳草,一路上漫步到湖畔。借着那微弱的星光,让她发现了在临湖的水榭旁,有一个飘逸而修长的身影,正面朝湖面而伫立着,那样忧伤而静立一旁,好像那些伫立于岸边的千年古石一般。
“天轩!”夏娉婷不禁在他的身后低呼了一句,伴带着几分疑惑与心痛——这个让她时时感觉到如沐春风的男子,这个时时在她的面前笑意连连的男子,为何还会有如此孤独寂莫的一面。
燕天轩蓦然转过身来,望着她的目光中却带着意外的惊喜。“夜间寒露较重,风冷大,你为何不披件衣服再出来呢?”他迎上前,脱下自己身上的外袍,然后很自然地把外袍披在她的肩上。
夏娉婷抬起头来,有点好奇地询问,“你刚才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你以前唱过的歌!想我们的未来!”燕天轩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痴痴地凝望着她的双眸,“我在想如果我放弃一切的名利地位,放弃这身份,抛开这里的所有一切,你会否愿意与我隐退于山野之中,一辈子牧羊放牛?”
在这个漫天的点点星光下,他那双熠熠发光的俊眸,发出的光辉是那么温暖,那么深情,那么让人躲避不了。泪水不知不觉盈满了她的眼眶,“我愿意!我愿意!”
她那无比坚定而轻柔的回答,深深地感染了他,他激动得溢出了喜悦的泪花,蔓延到脸上皆是幸福的欢笑。他一把将她搂入怀中,光洁的下巴抵在她的发丝中,轻轻地摩挲着那如云的秀发。“那好吧!我们就这样约定了,等我辞去了王爷之位,你我相伴携手于山野,永远过着牧羊放牛的生活。不准反悔哦!”
夏娉婷的双臂紧紧地环住他的腰,任凭自己的泪水打湿他的一大片衣袍——她与他之间,真的会有如此美好的一天到来吗?会有如此美满的一生吗?幸福,能否真的掌握在他们的手里呢?还是,那些皆是一场自欺欺人的美梦,稍纵即逝灿烂的笑容霎时凝结在夏娉婷的脸上,转眼间又变得有点怔愣。
芊儿微微一叹,心里却泛起丝丝的沉痛。小姐在泉镜山庄里好不容易才找回这些欢声笑语,都是她不好,又勾起了小姐的不快。但是,那些不快的事情不是说不去想,就真的可以当作没有发生过一样吧?这些日子,她眼睁睁地看着小姐与轩亲王情意日益渐深,就这样一天天沉陷其中而无法自拔。开心感动之余,又不由得替他们深深忧愁起来,睿智如轩亲王,聪明如小姐,莫非他们被眼前的浓情蜜意弄得毫无理智,莫非他们真的忘记了在京城里还有一位皇帝,那位可以操控所有人生死的天子?无论小姐愿不愿意面对,愿不愿意承认,她早已经是皇帝的女人了,而轩亲王——却刚好是皇上的叔叔!他们两人之间根本就是一段没有结果的情缘!这是任何人也无法抹灭的事实。或者,小姐根本上就是知道的,眼见她的笑容背后隐约透出一丝丝的忧愁,听到她在房里整夜的辗转反侧,就可以明白地猜测出小姐心中的忧虑早已远胜于她。只是,这一切的忧虑她都隐藏得非常好,尤其在轩亲王的面前,她都会竭尽全力扮演一个无忧无虑,兴高采烈的模样
这时耳边突然传来夏娉婷的笑声,“算了,莫要想那么多了,一味地在此唉声叹气,在这里悲春伤秋,还不如好好地珍惜眼前这难得的大好惷光,抛开所有的忧愁,过一些开心快活的日子吧!芊儿,来帮我把秋千荡高一些。”
通向泉镜山庄的林阴小径上,有一匹棕色的骏马正迈开四蹄向前奔腾,而骑在马上的燕天轩那宝蓝色的衣角让扑面而来疾风轻轻带起,高高地飘扬起来。此刻的他脸色凝重,双眸紧紧地盯着泉镜山庄的方向,那右手持着的鞭子不停地抽打着身下的骏马。马儿吃痛,不由得四蹄腾空,高声嘶鸣,仿佛一道穿梭于天际的电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