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易变,许多事情都带着让人无法反抗的惯性,如今谁又能想到他当年的处境。
“阿策回来了。”夏侯原抬手,勉强挤出一道笑容,那笑容看着如斯奇怪,似乎带着几分谄媚。
父亲对儿子为何会有这种表情,这自然是不正常的。
“嗯,有事?”夏侯策淡淡问道:“听闻父亲病了,既然如此,本王已让人请了御医过来,待会就让御医给您看看病,本王在这看着。”
夏侯原一愣,表情有些尴尬,毕竟之前是夏侯原只是为了让他过来才说出那种话的,他的眉眼跟夏侯策颇有几分相似,当年也算是一个翩翩公子,穿着一身茧绸织金妆花道袍,虽然年纪大了些,却也是个仍然有些魅力之人。
他这些年沉迷酒色之中,日子过得极好,说是生病自然不可能,平日里都是养尊处优,但若非如此,这个儿子怎么会过来。
夏侯原忙道:“我只是些小毛病,你也知道的,他们就是大惊小怪的,倒是我想起久久未曾见你,正好这日端午节,大家一家团聚也好。”
夏侯策微眯起眼睛,沉声道:“父亲若是无事,我自然就放心了,不过这些人说什么您病重了,倒害本王担心,若是您直说,难道我便不来么?”
说罢,目光冷冷朝那赵氏看去,赵氏穿着一身织金孔雀绿缎褙子,满头珠翠,生得一双吊梢眼,薄唇,高颧骨,面色显得几分刻薄,此刻听得他这番话,咳嗽一声笑了起来。
她起身说道:“王爷这话是说笑了,其实咱们也是担心老爷,他年纪渐渐大了,有时候不注意就说不准如何。这之前咱们也刚刚请了大夫看了,确认无事才好。”
“父亲有什么事直说便可,何必说什么病了,既然无事就不要假传他的意思,本王不喜欢被人欺骗,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他冷声警告地说道。
赵氏动了动嘴唇,脸色有些不好,知道这是夏侯策对她今日把他请过来的不满。《
可是想想自己的两个儿子还得靠着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哥哥,不由得心中气短了,忙道:“王爷,这次是咱们虑事不周了,倒让你担心了,这不就是想请你回来吃顿便饭嘛,你父亲的病倒多半是想你想的,你没事可要常回来看看,你那两个弟弟,也时常想跟你请教学业和武功。”
夏侯策没耐心跟她纠缠,淡淡道:“他们自有师父和父亲教导,轮不到我插手。”
夏侯原道:“这是怎么说,你是他们的大哥,长兄如父,自然当担当责任教导他们。”
夏侯策嗤笑起来,目光有些凉薄地看着在场众人,声音更是发冷:“我为何要教导他们,父亲当年不是一直很好地教导他们了吗,我都没人教,哪有本事教导别人?”
他本不想说这些,但是却被这些人的无耻给气着了。
让他教导这两个东西,做梦!
当年这两个好弟弟没少羞辱他,他除非疯了才能唾面自干,否则的话老死不相往来就算是他最大的面子了。
“你怎么,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夏侯原气得额头青筋直跳,“你这野……混小子,当初的事分明是你胡闹,且做事总是鲁莽,自顾自跑去军中,都不跟家人打个招呼,怎么倒怪父母没有教导你!”
夏侯策静静看着面前的父亲,心中哀莫大于心死,大抵是麻木了吧,他对这个父亲竟然没有半点的感触,此刻更没有什么感觉,只是又一次的失望罢了。
早该知道他是什么人,难道还真的能认为今日他叫他来是为了吃饭,是为了父子感情,是为了家人?
分明,又是为了他那两个好儿子,而他又算什么,一个攀附荣华的阶梯,没说出口的话,是野种么?
夏侯策周遭的气氛陡然变了,变得越发凝滞,空气仿佛都结成了寒冰,他目光锐利像一把尖利的刀刺在周围。
似乎是带着恨,带着复杂,带着不屑,肃然独立,高大的身形像巍峨的高山,嶙峋冷傲,却又透着孤寂冰寒。
“我没空。”他的唇吐出几个字,“还有事吗,没事,本王要走了。”
“你——”夏侯原气得想跳脚,旁边赵氏忙拉了他一把,夏侯昭等人忙跟着劝了起来。
“大哥,别这样,老大难得回来,你怎么又跟他吵起来呢?”
“就是啊,老大现在可是摄政王,整日里不知道多少事情,哪有功夫教导弟弟,让他们能跟着他跑跑腿就算是对弟弟教导了。”这是夏侯策二叔说的话。
这话的目的性很强,也让夏侯策明白了今日这些人的目的。
难道还真的以为他们是当他是家人吗?
“哼,这小子从小就这样性子,你看他,站在那闷葫芦似的,半天没有一句话!”夏侯原甩了甩袖子,压抑着怒气,不满地道。
夏侯策冷眼旁观,看着这一幕,没有说话。
倒想看看,他们都想做什么,看起来竟然如此可笑。
这行人劝了完,又劝他,让他坐下,大家好好聊聊。
夏侯策坐下了,并不再说什么。
夏侯原便有些尴尬,虽然他是父亲,可是在这个儿子面前却半点没有做父亲的尊严,这让他很是厌恶这个儿子。
何况,每次看到夏侯策,就让他想起那个原配,那个给他戴了绿帽子的女人,这让他每次都仿佛被人侮辱了一般,那是他不能接受的污点,想起来就觉得恨不得不见这个儿子。
“来来来,尝尝家里厨子做的点心,阿策啊,这点心可还是你以前最爱吃的呢,是咱们家的老厨子做的!”赵氏笑吟吟地把点心端了上来。
夏侯策淡淡瞥了一眼,盘子里是梅花糕,是他小时候爱吃的东西,不过,后来,他不喜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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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喜欢的是母亲做的梅花糕,自从那些事过后,他便没有再吃过这种东西。
因此,他直接无视了赵氏等笑容,没有吃。
赵氏的脸色有些尴尬,面对这么一个根本荤素不吃的人,简直让人根本不知道怎么讨好妲。
而赵氏当年本来是夏侯原的妾室,若非是当年夏侯家出事,且主母死了,也轮不到她扶正窀。
“呵呵,大少爷如今是越发能干呢,如今朝中大事都要你来处理,平日肯定很辛苦吧?”
赵氏见他不理会,也是知道这人的性子,便主动开口说话了。
夏侯策扫了她一眼,“有事便说。”
他不想在这里多耽搁下去。
赵氏忙道:“大少爷,按理说我如今管着这一家子,你年纪也不小了,你跟那宋小姐也是早就定亲,哪天带来家中看看,咱们也好早点安排婚事不是?”
旁边夏侯原冷哼一声道:“那个女子如何能做他妻子,放荡不羁,名声这么差,哪能当我夏侯家的儿媳妇?我看心荷比她好多了!”
夏侯策猛然抬头看来,沉声道:“她是什么人轮不到别人来评说,再者她也不是那种人!”
夏侯原冷笑道:“她若不是那种人,外面怎么传出那么难听的名声,别以为最近变了就是什么好人了。你平日少跟女子接触,哪知道那些女子为了得到男人喜欢能做出什么事来。我看你表妹心荷不是很好么,怎么听说最近你让她跟你姑姑搬出府去了?”
“这倒是,大少爷,你爹听说这事,心里担心呢,你姑姑身体又向来不好,你爹打算接了他们到府中住下,毕竟这也是夏侯家的老宅子。”
旁边赵氏开口附和道。
柳心荷!?
夏侯策敛眉,这些人又在打什么主意,怎么会突然想接柳心荷和姑姑回来?
以前夏侯兰和柳心荷不是没住在老宅子过,可是那时候他们这兄嫂对这对被赶出柳家的妹妹和外甥女可不是那么好。
这也是当初夏侯策愿意收留她们的原因。
现在居然说什么愿意收留她们,怎么看着都像是阴谋。
但是夏侯策没兴趣过问,他们爱如何耍是他们的事,影响不到他分毫,若是柳心荷和夏侯兰想回来,那就回去好了。
“姑姑和表妹也想回来么?”
“是啊,你姑姑想念家人,她想回老宅子住,她过去住的院子都还保留着呢。”赵氏一脸贤惠的说着,只是目光中却带着几分算计。
“既然如此,这是她们自己的决定,随便她们。”夏侯策冷声道。
爱去哪去哪,无关的人,又有何干。
“你表妹心荷是个多好的孩子,你即便现在不想成亲,还不如收了她,倒也算是亲上加亲嘛。”夏侯原忽然开口道,“那个宋依依我看品性不佳,不如知根知底的心荷好啊。”
夏侯策蹙眉,不由得觉得可笑,难道这些人就是打着这个主意,要想把柳心荷送给他,然后借着柳心荷跟他拉近关系?
可笑,他是什么人,岂会受人摆布!
“不必了,表妹既然回府,年纪不小了,你们给她选门好亲事就好。”夏侯策淡淡道。
夏侯原还想说话,旁边赵氏给他使了个眼色,旁边夏侯昭开口道:“阿策,你的事家里人自然也不会过多干涉,毕竟你是摄政王,许多事情都比我们考虑得多。不过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我看呐,你王府中也缺个知心的家人帮你跑腿,你这几个弟弟,也算有几个成材的,不如让他们去给帮个忙怎么样?”
夏侯策见这二叔又提起此事,分明是打着主意一定要他给他们一个前程了。
“王府中人都是本王的忠心手下,不缺人。”
夏侯原蹙眉不耐烦道:“那你看着给他们安排个官当当,六部那里,军中也缺人吧,好歹你们是亲兄弟呢,打虎亲兄弟嘛,难道不比外人放心。”
夏侯策忍不住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看着面前这些人,深深的厌倦。
他们当他是什么?
“朝廷用人自有法度,若他们能干便去参加科举和武举,从小兵做起,别的本王帮不了什么。”
这话似乎激怒了夏侯原,他拍桌而起,“你一个摄政王难道连这点都不能安排,你这推三阻四,算怎么回事?”
夏侯策起身,掸了掸衣服,面色淡漠,仿佛没感受到对方的愤怒,转身抬脚走出去。
“本王还有事。”
他淡淡抛下一句,转身离开。
在场众人皆是一愣,实在也没想到他居然就这么抬脚走了。
“你,你给我站住!”夏侯原气得跳脚,直接追了出来,众人面面相觑,但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夏侯策长腿迈开,顿时将距离拉了开来,夏侯原气喘吁吁地跑着追上来。
“逆子,你给我站住!”夏侯原一路追到了垂花门前,将夏侯策拦住。
身边的侍卫要挡住他,夏侯策回眸摆摆手,停下脚步。
“逆子,不是野种么?”他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夏侯原的脸色顿时不自在了起来。
“想让我帮他们寻官位?”夏侯策嘴角带着几分轻蔑,“那也要看他们有没有那份本事,一群纨绔也有资格让我推荐为官?呵,我是摄政王没错,但不代表我能一手遮天,我凭什么为他们这些废物去浪费我的人情?”
“你,你怎么能这么说,那些可是你的兄弟!”
“兄弟?不,那些人是你儿子,不是我兄弟。”夏侯策凉薄一笑,俊美的脸庞此刻带着几分威胁和冷傲:“父亲,我警告你,别来烦我,没事就让他们安心地混日子就好,不然,哪天不小心怎么死,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你的乖儿子是什么德行,你应该清楚才对,不是吗?”
“你——”夏侯原脸色一变,看着面前这张阴森的脸庞,眸中闪过一抹畏惧。
的确,就是畏惧,是对这个男人的畏惧,感觉到他的恐怖之处,这个儿子的确对那些兄弟没有任何感情,他为人决绝,说不定真逼迫他,他会真的敢赶出弑父杀弟的事情来。
“哼,你个不孝子,你怎么说话!”他色厉内荏地吼了一声,目光却带着几分退避。
他害怕了。
夏侯策冷笑道:“不孝便不孝了,早在当年被赶出府,我便已不在将这里当成是家了。夏侯原,你最好放清楚点,我耐心不好,没事就别来烦我,还有管好那些嘴,若让本王在外面听到什么不好听的话,你知道是什么后果。”
说罢,他一甩袖子,转身扬长而去,藏青的道袍在阳光下泛着地狱来袭的光芒,冷漠,凄寒。
夏侯原气得额头青筋直跳,但却说不出话来,愤怒地瞪着那离开的背影,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后面赵氏等人追了过来,赵氏脸色也失去了耐性,见夏侯策已经走了,蹙眉道:“这大少爷如今是越发脾气大了,对老爷你也是如此,唉,难道当了大官就能不孝么?”
“哼,他就是个杂种,跟他那个娘一样,不是什么好东西!”夏侯原斥骂道,脸色难看。
赵氏哼了一声,“本来还想让他给康儿他们安排个事情,没想到他是这种性子,连一点情面都不给,老爷,你看怎么办?”
“怎么办,我就不信不走他这条道就没办法了?其他人还不是得给他个面子。”夏侯原摆摆手,冷着脸转身离开,“以后没事我是不想看到他。”
“可是柳心荷那怎么办?”
夏侯原停下脚步,蹙眉道:“那个丫头是个有心思的,以前不还好好的,我看她说的有道理,让她去这小子跟前伺候着,总比其他人可靠,将来也能给家里弄些好处。不过这事儿还得谋划谋划,想法子把她给送回王府去。”
“这倒是,我看那丫头之前说的计划可行,就帮个忙,那宋依依实在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且为人如此荒唐,怎么能当夏侯家的儿媳妇。”赵氏目光一闪,目带算计。
这事儿倒要从几天前说起,当时柳心荷偷偷出了别院回了夏侯家,跟他们这舅妈舅舅密谋了一番,柳心荷打算从这里下手先回到夏侯家,先取得自由,然后再动手。
她自信地认为只要把柳心荷从夏侯策心上弄走,一切就该是她的了,而到时候她也可以帮夏侯家的人说好话,慢慢感化夏侯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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