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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过后,中秋便要来临了,而冷怀瑾酿的第一批葡萄酒和桃子酒,也在这个时候出窖了,这一日,冷昌修夫妇来周府看望女儿,顺便捎上了两大坛子新出窖的果酒过来。
但他们却又清楚,这些果酒可是冷怀瑾当作宝贝的东西,因此,一时之间也拿不定主意要不要送给周家,只得先请了冷怀瑾作决策,其余的再作打算。
下人将冷昌修夫妇领到了小偏厅,没过多久,冷怀瑾便欣喜的过来了,见父母两人各提着一坛子酒水,便知道,他们这是先来见她,再决定要不要给周家送礼。
嘴角噙了浅浅的笑意,上前先是握住肖梅姑的手,撒娇道:“原本打算这几日回去过中秋的,可眼看着小姐的生辰要到了,周府迷信,说是九岁的生辰一定要过,意喻着长长久久,因此,周夫人便许诺我过了小姐的生辰给我放半个月的小假!”
冷昌修听了这话,心里也颇为欣慰,怀瑾来周府虽说只有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却是在言谈举止和气质上似乎比以前更端庄得体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久未见女儿,这越看,便越是心里欢喜的很。
“在周府一切可过得习惯,若是受了委屈,你千万要跟娘说,这大户人家,咱们若是呆不下去,就不呆了,反正咱们家也不愁吃穿,犯不着给别人做陪读,你说是不?”
肖梅姑的想法却与冷昌修不同,她只觉得女儿在周府会被人欺负了去。
又担心她吃不好、穿不暖,虽说此时的冷怀瑾比之前还要红润了一些,但在肖梅姑的眼中,她便是受了苦了,因此,眼中反倒含了些泪花。
“娘请放心,我在这里一切都好,周夫人也待我极好!”冷怀瑾扑进肖梅姑的怀里撒着娇。
许是在周府过得小心翼翼的原固,此时的她满身的放松,心里甜滋滋的,暗暗下定决定,周秀芝的事,要快些解决才是,她也好早一日回家与父母团聚。
只有解决了周秀芝,她才能安下心来,如若不然,她这心里总担心会生出事端。
肖梅姑叹了一口气,也明白这个女儿的性格倔强,因此也不再劝说,将酒水递到冷怀瑾的手里,便起身道别。
中秋刚过,周润芝的生辰便到了。
周府提前了足足半个月便开始布置起来,周润芝屋子里的一俱摆设,都焕然一新,还添了不少名贵的东西,在周润芝院子里当差的下人,也都得了不少好处。
这一日,周润芝穿了时下最流行的粉莲花滚银边百折长裙,一头秀发在下人的巧手下编了个俏皮的发髻,加上她身段高挑,面颊粉嫩,双眼灵动,这么一打扮起来,就好似从风中走出来的精灵一般。
浑身透着一股子青春活泼的气息。
这一日,周府来了不少人,上至京城权贵、下至亲戚朋友,热闹得就好似过年一般。
她拉着冷怀瑾在孩子堆里跑来跑去,不断的向人介绍,这位是她新交的朋友,她并没有指明冷怀瑾伴读的身份,因此,不少人看冷怀瑾的着装打扮以及自身的修养气质,还一度以为是哪家的千金小姐,亦都纷纷侧目。
两名长得娇美的女孩的身影连在一起,便成了一道优美的风景,在整个生辰宴会上,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景哥哥,快来看看我今天美不美!”周润芝笑着向刘景招手,打趣般的扮了个花儿的手势。
刘景正四下寻找什么人,听到这么一声甜美的呼唤立即将目光移了过去,只是稍稍在周润芝的脸上停留了片刻,便移向了立在她身后的冷怀瑾。
今日的怀瑾,打扮得得体却不夺目,恰到好处的将自己的优点遮下,使得立在周润芝身后的她并不显眼,但若是有心人多看她两眼,便会发觉,这个女孩丝毫不输给周家的大小姐,举止大方,气度优雅,一派大家闺秀之风。
刘景的脸上已经咧开了愉悦的笑意,快步便朝着两人走去:“美,自然是美!”嘴里答着周润芝的话,眼角却是时不时挑向冷怀瑾的方向。
好在周润芝没注意他的表情,高兴的道了声:“算你识相”,便将人请进屋子里去了。
乌氏已经被周夫人请到了女眷那一头,刘坤今儿个却是没来的。
便在这时,有人通报说是肖家来人了,想到大舅已经到了北疆,哥哥前几日还来了书信,父母的一颗心也总算落下了,她便知道,这来人定是刘氏,便和周润芝打了声招呼就迎了出去。
周府的管事正领着刘氏和两位表哥、以及肖三容往这边走来,她正要上前打招呼,却见跟在他们身后竟还有一人,这人不是别人,而是自己的父亲。
眉心微微一拧,前几日父亲来送酒水之时,她便打过招呼了,自己过几日便会回去,怎的父亲今儿个会来呢?
周家不比刘家,请的都是高门大户,父亲虽然中了个秀才,但毕竟出身摆在那里,再说了,周夫人若是要请父亲,定会与她商量过,怎的会不打招呼便将人请来了?
脑海中正疑惑重重,却见舅母与表哥表姐已经到了跟前,她一一笑着打过招呼后,便轻声问父亲是何人去下的请誎,冷昌修一脸的惊讶,呼道:“不是你让人去传的话么?并没有请誎啊!”
这么一说,冷怀瑾的心已经‘咯噔’一声往下沉去,看来,今日又要上演一出好戏了。
“是我健忘了,父亲请入座吧!”冷怀瑾眼中的惊讶只是一闪而过,很快便恢复了平静,她笑意盈盈的看着冷昌修,伸手示意他不必放在心上,随意便好。
“小姐,大少爷唤您到牡丹亭里去下棋呢!”刚回到周润芝的身边,丫头便笑嘻嘻的上前来报。
周润芝道了声:“我这就来!”便撇下正与她寒喧的祖母和二太太,立即跟着那丫头往花园前的牡丹亭中去了。
冷怀瑾跟在她的身后,只觉得周润芝与那周世英的关系真心不错,再说起那周世英,每每在府中见到他时,总是一副温文儒雅的模样,对待下人仁慈、对待长辈尊敬、对待父母孝顺,办公严瑾,似乎从他的身上便是挑不出一丝一毫的毛病来。
相比于周世华对他的憎恨,周世英越发的像是善良的让人嫉妒的尘外人。
到了那牡丹亭中,周世英已经有了下棋的对手,此人背对着两人,却是身姿卓然,背脊笔挺,身上的锦衣玉服虽颜色朴素,但仔细一瞧,竟是难得一见的锦州上等蝉丝,识物之人,必定知道,此料只为上供,不在民间供及。
正在冷怀瑾面露惊讶之时,那与周世英对奕的男子听到脚步声缓缓的转过头来。
此人面目似凿,眉风似剑,鼻挺如山,唇却薄如蝉翼,按理说,这样的生相,看起来定是一介莽夫,但放在他的身上却不然……竟生生的勾勒出一抹冷与傲,温润与严谨、春秋接替的复杂画面。
不是赫连城还有何人?
他幽深的眸子先是落在了周润芝的身上,而后又在冷怀瑾的身上一扫而过,这轻轻淡淡的一眼,好似漫不经心,但冷怀瑾已是如芒在背,浑身开始不自在起来。
他……此次秘密来此,原本不该露面,怎会出现在周家长女的生辰宴上?以周青江的面子,定是请不出他这尊大佛的,除非……他另有图谋。
再观他与周世英似乎相交不浅,心里不免猜测,难道周世英竟是赫连城的人?
“润芝,你快些来帮忙,哥哥当真败得一塌糊涂!”周世英这才抬起头来,眼眸温和的笑了起来,微微摇头,冲周润芝做了个俏皮的手势,吐了吐舌头,指着棋盘上那不忍直视的一局,却也并不争强好胜,以外人看来,他是找个帮手。
但以冷怀瑾看来,他倒更像是给赫连城和周润芝拉关系。
周润芝一听哥哥竟还能有棋逢对手的时候,也是颇为惊讶,当下也顾不得礼数,便跳到了周世英的身边,当真是仔仔细细的将棋局看了一通,到最后,她也不得不伸出个大姆指来,赞道:“招招精僻,手法独到,果真是山外有山!”
外人不知,但周家人都知道,周夫人可是将周润芝当全能人一般的养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说,但凡能用来比试的东西,她都略懂皮毛,在棋艺和琴技上尤为显著。
说完这话,周润芝本能的抬眼看向这位能将哥哥击得溃不成军的高人,这一眼,却让周润芝整个人愣在了当场。
只见坐在周世英对面的男子眉目如画,风度不凡,气质高雅,浑身散发出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他微微勾唇,冲她猎猎一笑,就好似从天而降的俊美神诋,亦好似跨着白马而来的英俊骑士。
在她还曾年幼的心灵上投下了荡起涟漪的小小石子,水波荡漾间,好似春风撩动心门,弱柳划过粉面。
慢慢的,周润芝的脸颊染起了红晕,她不好意思的收回目光,低下关立于周世英的身后。
此时的周世英仍旧在研究那盘棋的输败之处,因此也并未注意到妹妹的变化:“输得心服口服,城公子果真是让世英佩服得五体投地!”
终究,他叹了一口气,神色却不见任何不悦,起身向赫连城抱拳行以一尊敬之礼。
赫连城淡淡点头,两人就如同君子之交一般,看不出半丝的不妥之处。
冷怀瑾不动声色的看着各有古怪的两人,终是悄无声息移步至周润芝的身后,看着周润芝面红耳赤的模样,她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倒不是因为前一世和赫连城的纠缠,而是她心里清楚得很,在赫连城的心里还住着一个无人能撼动的董婉玉……
似乎是觉得有必要提醒周润芝一番,冷怀瑾微微一笑,似是有意,却又无意般的指向那棋盘。
“这位公子善埋伏,以退为进的手法,先是给对方可乘之机,借以轻敌,再一网打尽,杀对方于措手不及,其实这盘并非死局,大少爷可需将子放在这个位置,便能解救这一块的损伤,再将子置于这个位置,便可以拖缓对方的进攻……”
说话间,她敛眉顺目,专注的望阒棋盘之上,似乎将整个心思都投了进去。
这一番话,她暗指赫连城城俯至深,是个阴险的小人,周润芝的棋艺师傅便常教导她一句‘以棋观人’的道理,她这话外人听不懂,怕是周润芝不能不懂。
赫连城和周世英同时望着她手指的方向,再细细分析一番,竟是惊讶的互望一眼,却是说不出话来。
两人都自拟是才高八斗之人,却不想,区区一盘棋,竟被一个小姑娘大败了一场。
赫连城望向冷怀瑾的目光中更是带了深深的探究,他的脸色一下子阴晴不定起来,也不知道心中到底是赞赏冷怀瑾的才华,还是觉得被她拂了面子而恼怒了起来。
而此时的周润芝已然明白了冷怀瑾的意思,不禁含着几分感激的望着她,之后便找了个借口先行退了下去。
便在这时,下人来报,说是老夫人正四处寻找周世英,他便也急匆匆的打了声招呼便退下了。
冷怀瑾向赫连城微微点了点头,也欲退下,却不想,与他错身而过之际,却是被他不着痕迹的抓住了袖口,熟悉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响起:“好玩么?你得逞了,引起了爷的兴趣,就此收手吧,到爷的身边来,爷给你你想要的!”
他声线低沉而富有磁性,此时的牡丹亭中,唯剩他们二人,微风吹起冷怀瑾额前过长的刘海,将她披散在肩膀的发丝吹得翻飞乱舞,在一片墨色中,她面色沉静如水,眼眸不带半丝起伏,心在这一刻被重重的抓了一把,但又轻易的抚平、安定下来。
他以为,她做这些是刻意引起他的兴趣?赫连城,什么时候,你竟也会变得如此自负了?
嘴角勾起浅浅的笑意,眼波仍未有波动:“公子的话我不懂!”是啊,她才七岁,只要不想回答的问题,都可以‘天真’的答上一句‘我不懂’。
这便是这个年纪给她带来的好处啊。
却是,那抓着她袖口的手仍未松动,反倒拉紧了几分,压低的声音微微染了几分怒意:“你故意提醒周小姐,难道不是为了引起我的注意么?”
原来事情还可以这样理解,冷怀瑾倒是觉得新鲜不已了,从喉头逸出一声阴森的冷笑,她勾唇,以诡异的手法挣脱了他的束缚,与他正面相对时,双眼泛着太过锐利的冷光,声未出,唇动:“你想多了!”
言罢,人已退身离去,这一刻发生得如此突然,如此之快,以至于赫连城立在牡丹亭中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不知为何,心里像是被人狠狠的抓了一把,酸涩难受得厉害。
这场宴,他原本就是为了来见她,如今被她当面拒绝,已再无颜面留下,故差人打了声招呼,便悄无声息的离去了。
到了晚宴时分,天色渐渐渐暗沉了下来,周府四周都点起了角灯,各个厅堂更是被琉璃灯照得犹如白昼,鱼贯而入的婢女手托美味佳肴,满脸含笑的上桌恭请宾客入座。
冷怀瑾在众人交替的一瞬间,与在暗处的萧一打了声招呼,便陪同周润芝在主家位置坐了下来,这一桌子安排的都是孩子,老夫人和周夫人以及二太太坐在正座上,虽说是为周润芝庆生,但放眼望去,更像是一场贵族之间的游戏。
酒水满上,周清江举杯,说了一些感谢的场面话,便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众人亦学着他的模样,将这第一杯饮尽,却是……
那酒水下肚,周清江便愣了愣,神情十分古怪的望向周夫人,张口道:“这酒如何会有葡萄味?”
他只听闻在遥远的西域有一种黑葡萄用来酿酒最为香醇,却不想,中原竟也有这种东西,一时之间只觉得惊诧不已,十分后悔自己方才竟没能细品便将其一饮而尽了。
便在周清江愣神之际,台下也是炸开了锅,但凡饮下酒水的人都瞠目结舌的瞪圆了双眼。
“这可是产自西域的黑葡萄酒?周府今日可是大手笔了啊……”
“是啊是啊,周大人真是太看中这个掌上明珠了!”
“咱们是托了周大小姐的福了!”议论声中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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