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了事,却没说,是出了人命……
此时那陈员外的二姨太太正哭天抢地的趴在地上大哭大闹着。
在铺子的正中央躺着个丫环打扮的女孩,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脸色发青,没有半丝生命的迹像,从外表看,似是中毒而亡。
县衙门已经派了人前来,忤作正在检查尸首。
墨殇正和捕头说着话,见到冷怀瑾等人的到来,他微微有些愧疚,但立即迎了上来,恭敬的唤了声:“小姐,你怎么来了?”
是啊,她怎么来了?铺子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居然敢瞒着她,还问她,怎么来了?
冷冷的瞪了墨殇一眼,冷怀瑾上前与那捕头道了礼,神情严肃道:“大人,事情有眉目了么?”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她便要想着如何去查清楚,亦要搞明白,到底是谁在背后害她。
看这铺子里的情形,她的眉心拧得越发的深了。
心里默默希望,只是一宗行业的竞争案,毕竟,与那些只图利益的商户斗,总比与那些权贵斗。
“冷小姐,我看这事已经可以断定是在您的铺子里出的事,接照城熹朝律法,您的这个铺子,连带着冷记酒楼,暂时要封了!”
捕头的话,便如晴天霹雳,将冷记的所有人炸得遍体鳞伤,这两间铺子若是都封了,那么,冷记上上下下几十个人,便都要露宿街头了。
因此,个个脸色苍白的看着冷怀瑾,希望这位小东家能为他们争取一丝生机。
“大人,我想听听陈家姨太太的说法!”冷怀瑾心里也不好受,但也知道,这吃出人命的事,关铺赔偿是小,但要紧的是,她这生意便做不成了,名誉也毁了。
到底是认人,竟在背后使这种歹毒的手段,要让她栽尽跟头?
捕头似有些为难,但却也看在肖家的份上,便勉强摆摆手,示意她快些,他们已经在铺子里忙活了半天了,眼看着这种显而易见的案子根本连公堂都不用上便可以结案了,他们却也心急着收队。
冷怀瑾道了声谢,便缓缓的朝着陈二姨太太走去,眼神落在那死去的丫环身上,仔细的打量了一番,轻问道:“陈姨太太是缺钱么?”
众人都未料到她会有此一问,故都有些震惊,那陈姨太太的双眼更是瞪得滚圆,之后,察觉自己受了辱了,一屁股便从地上爬了起来,扑上前便要拉扯冷怀瑾的衣裳,形似泼妇骂街般。
好在张全及时挡住了她,令到那泼妇只能挥手舞脚的破口大骂,却也近不了冷怀瑾的身。
“你这小贱人,还我的丫环,你可知道,梅儿可是跟了我好些年的旧人,就这么在你们铺子里给整没了,你们这些黑心的商贩,我要告你们,你们还我的梅儿……还我的梅儿啊……”
那陈二姨太太简直就是个不可理喻的泼妇,与她说话,根本就是浪费口水。
众人都是一个头两个大,恨不得上前将她那张嘴给封了起来。
捕头见也问不出什么来,便准备将尸体运走,收队回府衙,证据呈上,待官文下来,便将这铺子给封了。
再说了,忤作已经验出那丫环是中毒而亡,在丫环手中的桃子肉中,却也验出了毒素,因此,这桩案子算是证据确凿了。
外头看热闹的人也都唏嘘不已,想不到冷记的东西竟能吃死人,他们个个都是刚从冷记酒楼里出来的,见了这场面,都吓得唇清口白,心里忐忑不安,生怕自己吃的东西里也有毒素在。
便在众人以为冷记这么彻底完了之际,冷怀瑾突的一声娇笑,嘴角上扬,眉眼微微勾起,也不管众人错愕的目光,诡异的向陈家二姨太太靠近过去,凑上前,灵动闪耀的眸子里水皮荡漾,明明清澈如泉,却又让人毛骨悚然……
“陈二姨太,这丫头肚子里有三个月的身孕,你该不会是贵人多忘事吧,故意借了本小姐的地儿,将这丫头给解决了吧?”
她的话轻淡如风,声音尖细圆润,生生将现场的喧闹给压制了下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的投到了她的身上,看着这个年仅七岁的小姑娘,这条街的人都知道冷家有个厉害的小姐,因此,没有人敢拿她的年纪说事,亦没有人质疑她的断判能力。
便见那陈家二姨太太脸色‘刷’的一白,便知道,她这话并没有说错。
“你你你……”陈二姨太指着她,一双画得妖媚的双眼瞪得滚圆,像是见了鬼似的看着她,这丫头浑身都散发着诡异的气息,使得一向嚣张惯了的陈二姨太太都有些惊悚了起来,你了好半天,硬是没有将话说全了。
“你是说我怎么知道是么?”冷怀瑾微微一笑,将下她的话,却是转身,蹲下,纤长的手指落在那死人的手腕上,轻轻的捏了几下,动作轻柔而优雅,便像是对待自己的亲人一般。
陈二姨太太已经浑身发起抖来……
她居然给死人把脉,这死人不是已经没了脉像么?
似乎是猜透了陈家二姨太太的想法,冷怀瑾又是微微一笑,平和的解释道:“医理上曾有提过,但凡未死绝之人,都会留有一丝微弱的遗脉,等着有人替其伸冤报仇的,当然,说了你也不会懂,只是可惜了这一尸两命,这孩子该是陈员外的吧?都快要成形了,害死她们母子的人该有多残忍呢?”
又是一声叹息,冷怀瑾的手轻轻的抚上那丫环的双眼,似是要将她瞪圆的双眼给合起来,却是手指一松,那双眼睛又猛的瞪得滚圆,这诡异的场面,让陈二姨太太吓得退后了三步,死死的抱着另名一名随从丫头,浑身颤抖得厉害。
嘴里喊道:“我不知道,不是我害死她的!不是我……”说罢,脸上哪里还有方才的嚣张样,整个人缩在角落里,看来是被吓得不轻了。
墨殇看着她,看着这个年仅七岁的女孩,手段独到果绝,句句精僻叼钻,那陈二姨太太在她面前,就好似一只愚蠢的跳梁小丑,她的中的线一拉,她便进一步,手中的线一缩,她便退一步,简直是神了。
捕头也震惊的瞪圆了双眼,连带着忤作,也再次为那尸首和新买的桃子肉脯验毒。
所验结果,却是与方才无异,却是,如今是人都听到了陈二姨太太被吓得乱了阵脚后的话语,这事情,分明另有隐情啊。
“不是你,又是谁呢?你瞧瞧,梅儿正看着你呢,她跟了你好些年,你便是这么待她的么?哦……我知道了,她背叛了你,被陈家太太收买了,抢了你的宠,是么?”
蹲下身子,大而灵动的双眼与陈二姨太太对视着,这场面怎么看,怎么都给人一种怪异的错觉。
“这贱人,她该死,我待她不薄,她却勾引老爷,该死……”被人戳了自己的痛处,陈二姨太太再也忍不住,冲着冷怀瑾狂喊了起来。
她满身怨恨的咬紧了牙关,半晌又疯笑了起来:“是,人是我杀的,但是,冷怀瑾我告诉你,想做商州第一商,没那么容易,你最好小心着点!”
陈二姨太太终是醒悟了过来,她咬牙切齿的瞪着冷怀瑾,嘴角勾起一丝残忍的笑意,半晌,缓缓立起,主动说道:“燕捕头,那桃子肉里的毒是我放的,里头是砒霜,是我今儿个早上在临街的药铺子里买的,不信你可以去那里查,这丫头死有余估,我却也不后悔杀了她,反正老爷也不宠我了,我这人生也没意义了!”
陈二姨太太却是个明白人,她干脆主动交待了事情的始末,就算她闭口不提,以冷怀瑾的机敏,定会派人去查,到时候她的下场绝不会比现在好。
燕捕头抱拳,冲冷怀瑾道了声:“冷小姐,对不住了!”便吆喝着属下将尸首和疑犯以及现场的一些证据都清理了个干净。
衙役走了,可看戏的还在外头。
虽说众人都了解了这事情的始末,但冷记的果脯铺子总归是死过人的,因此,往后这生意也必定受到影响。
冷怀瑾叹了一口气,开始吩咐众人将铺子打扫干净,煮了些柚子水撒在地上,门外又插了几枝艾条。
墨殇不禁问道:“刚死的人真有遗脉?”
方才冷怀瑾谈起医理,墨殇却是一知半解,只觉得她说的东西都极为古怪,还是他从不曾听说过的。
话刚问出口,却听冷怀瑾噗哧一笑,道:“你还真信了?我不过是吓唬她罢了!”
那丫环腰肢粗圆,与她纤细的身段极不相符,虽说小腹未曾隆起,但她是怀过孩子的人,却也明白,这怀孕之人,首先圆润的便是腰肢,因此,便大胆断测这陈姨太的杀人动机。
但这只是其一。
‘冷怀瑾,我告诉你,想做商州第一商,没那么容易,你最好小心着点!’冷不防的,陈姨太的话又回荡在耳边,她柳眉微微一拧,这件事,到底还是有人在背后操控着,这个操控之人到底是谁?
“你……”墨殇又好气又好笑,终是摇了摇头,无可奈何的抚了抚她柔软的发丝,起身,和铺里的伙计一块将东西收拾好。
却也可惜了这么好的一间铺子,便被人给弄脏了。
夜里,冷怀瑾便宿在了冷记酒楼,次日一早便差了张全去果园将父母接出来,又是一场不得不复的宴。
到了正午,出来的却只有冷昌修,肖梅姑被他强行留在了家里。
却也是,这样的事还是少搅和得好。
因昨儿个赵楠的消息是瞒着冷昌修的,因此,冷昌修到今儿个还不知道冷记昨晚出了那么大的一桩事,去到刘府的路上,他一直嘱咐冷怀瑾千万莫像上次那般乱走了。
在冷昌修的心里,对刘家也是没有好感的,但周家传话,他又不得不去,毕竟周家出了个正二品的巡抚,另一方面,他也想知道,周家到底为何事找他们。
很快,马车便停在了刘家大门外,同为长胜街,这里却是气势磅薄,较之前一次来,似乎更加威严了不少,听闻是刘贤妃顾念老夫人的过世,而派了人前来吊丧,进而将刘家的内宅门面再重新修葺了一番,也因此,将刘家的地位再提了一提。
“爹,咱们如今也不必怕他们刘家,有理走遍天下,刘家还能联合周家来害我们一介平民么?”冷怀瑾拉着冷昌修的手,心里却微微一揪。
若这个周家真的是年秀芝的居所,那么……今儿个年秀芝必定会来。
她怕就怕,冷昌修再见到年秀芝,会发生什么事?
早前的事才过去不久,父母也因为年秀芝的出现分离过一段时日,虽说到最后父亲还是低了头,但这事总归在一家人的心中都留了条刺。
她这话不仅在给冷昌修壮气,还在提醒他,周家是帮着刘家来害他们的,也给冷昌修提了个醒。
正在这时,门外的小厮认出了他们,慌忙开了门将人给请了进去,连通报都未去,显而易见,刘家人早有吩咐。
跟着小厮穿过九曲回廊,来到小谢楼阁当中,面对碧蓝的湖水,夏日炎炎间,却又微风习习,吹在人的脸上只觉得舒爽至极。
这倒是个纳凉的好地方。
丫头煮好茶,恭敬的道了声:“先生请稍等,便退了下去!”
没过一小会儿,便听见一阵轻缓有度的脚步声,冷昌修急忙拉着冷怀瑾站了起来,却见门外走进来一名锦衣玉服的老爷,正是刘启山,他身后跟着两名衣饰华贵的妇人,皆都属容貌气质佳的上者,却是乌氏和她的姐姐周夫人,在他们的身后跟着一名小姑娘,那小姑娘双眼灵动,看起来性情十分的活泼。
嘴角噙着笑意,方一见到冷怀瑾便不认生的跑了过来,抓住她的手道:“这个妹妹长得好生漂亮啊,我想和你一块玩!”
刘启山与冷昌修互道了礼后,呵呵笑道:“冷先生别介意,这位是我的小侄女,名唤周润芝,今年九岁,看来倒是与你家怀瑾颇为投缘啊!”
说罢,已是转过头笑着看着两孩子。
冷怀瑾微微一笑,露出几分羞涩之气,毕竟,她还猜不透这些人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冒然说话,只会被人先牵了鼻子走,因此,她干脆装羞涩,偷偷在屋子里环视了一周,竟不见年秀芝的身影……
心里不禁猜测,难不成这次不是年秀芝的主意?
正想着,周润芝已经拉起冷怀瑾的手将人拖到了水谢外头,比起里头的优雅精致,这外头便是碧海连天了。
湖水清澈见底,湖的那一边的芦苇从中,几只仙鹤正将头插进翅膀中,埋头休息,不远处停着一艘精致的小船,却没想到,这刘府竟如此之大,里头就好似一座城内城一般,真真让人应接不暇。
周润芝眨吧着双眼,瞧着冷怀瑾,单手撑着下颚,笑道:“今儿个娘亲说要来为我寻一位年纪相当,却又才气出众的伴读,娘亲说的应该就是你吧?”
听了周润芝的话,冷怀瑾震惊的瞪圆了双眼,瞳孔微微一缩,却又很快恢复了平静。
原来……周家是想寻她去做伴读。
却又为何弄得如此神秘,非要将刘家牵扯进来,而不是直接去找肖家呢?他们难道不知道肖家是她的大舅家么?
心里如此一想,冷怀瑾也笑了起来,双眼弯弯间,眉宇间尽是愉悦之色:“周小姐说的可是真的?这事怎的不直接找我的大舅家肖家,而非要来刘家呢?”
早前冷家和刘家闹的那一出,想必商州很多人都记忆犹新,连父亲都记恨上了刘家,乌氏又如何会舔下颜面,向冷家伏低做小呢?
“哦?你是肖将军家的侄女?我倒是和肖家小姐见过几次,她可没你好玩呢!”周润芝颇为惊讶,似乎是不知道冷家与肖家的关系,但她又称与肖三容认识,因此,冷怀瑾心里已经生出了几分戒备来。
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的浅浅一笑。
在楼阁里头,冷昌修捏在手中的茶盏微微一紧,听了刘启山的话,亦是震惊得很,虽说他如今有了秀才的头衔,但以周家的声望,要找一个书香世家的女孩做伴读倒也不是什么难事,为何又要找上他们冷家?
“这……小女性情鲁莽,在下怕会冲撞了夫人和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