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怀素再也掩饰不了心中的雀悦,压低了声音欢乐道:“娘亲,死了倒好,最好连着三婶一块去了,岂不是一举两得!”
不过十岁的女孩,这性子却是完完全全的随了李氏,只不过,她道行还浅,万万做不到李氏的不动声色。
李氏懊恼的瞪了她一眼,不知道是说她聪明过头,还是说她蠢笨不堪。
虽说那人让她解决了三房的人,但那好处也万万没有达到她自毁名声的地步,为了区区几十两银子,断送了自家一双儿女的前程,这事她可办不到。
再加之,二儿子冷逸真这些年跟着冷昌修念书,也颇有建树,已经是童生了,明年年初便要随着冷昌修一块去考秀才了,朝廷重名声,若是冷家曾逼死孙女的事传了出去,岂不是毁了冷逸真的前程。
她回头,目光与正在犹豫着的冷逸真对上,李氏微微一点头,冷逸真已经利落的解了外裳准备爬下井去救人。
这救不救得上来,倒是其次,只是这舍已救人之举,经沈氏传出去,倒也是美事一桩。
李氏的嘴角总算是翘了起来。
却不想,冷逸真刚走到井口,眼前飞过一团黑色,紧接着,井口的大麻绳动了一动,下头传来一阵撞击声,没过多久,一个长相十分陌生的少年便怀抱着看似奄奄一息的冷怀瑾爬了上来。
此人十四、五岁的年纪,却不是大坑村的人,单单看相貌和衣着,便将在场的所有人惊呆了。
黑色滚金边的流金锦缎,腰上一条黄色镶宝石腰带上别着一串五彩珍珠,背上绣着祥云图案,金银线穿刺其中,竟是天熹国最出名的锦州绣法,传闻一针一线都价值千金啊。
再看他的相貌,更是扎眼得不行,狭长的丹凤眼如黑曜般夺目,眉长入鬓,鼻高唇薄,一眼望去,只觉得美得不可方物,却又偏偏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疏离之感,好似周围都透着寒霜一般可怕。
“妹妹……”冷逸琛‘扑通’一声,从木椅上摔了下来,瘫在地上狼狈的往前爬。
肖梅姑哭着从那人的怀里接过冷怀瑾,发现她气息尚在之际,便‘扑通’一声,跪在了那人的面前,感激的直嗑头,高呼道:“恩人啊……”
少年眉眼一抽,嘴角扬起一丝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笑意,瞥了一眼妇人怀中的女孩,未有只字片语,脚步轻快的便离开了人们的视线。
“爷,可要留医?”赵景见少年出来,赶紧牵上赤红马,待男子跨上马背,这才谨慎的问道。
通常能得爷出手相救的人,定是不凡之人,但赵景却看不出来那女孩有何不凡之处。
“不必了,那丫头好着呢!”男孩唇瓣微勾,一抹淡笑逸出,好似破冰而出的艳霞,却看得赵景似活见鬼一般,眼神频频往那普通的农家院子瞄去,不知爷到底遇到了什么有趣的事。
良久,赵景已然闭嘴,少年却淡淡而言:“爷下去救人之际,她竟窝在井底无聊的数手指,这可是爷看过的最好看的一出戏了……”
009 人情冷暖,初提分家()
李氏松了一口气,却又提了一口气。
这贱丫头果真是福大命大,被沈氏甩进井里还能生还,真真是命硬得很,想到自家儿子竟晚了方才那救人的少年一步,生生将这好名声给让了出去,她又气得胸口发闷。
眼下这算是什么事?人救起来了,却不是她儿子救的。
正在这时,一声急喝从院子外头传来:“怀瑾……”随之而来的是院子门被用力的推开,冷昌修大惊失色的冲了进来,一眼便看见了自家的惨相。
肖梅姑正抱着昏迷不醒的冷怀瑾跪在地上,哭得肝肠寸断,而自己的儿子冷逸琛则狼狈的摔在地上,如蝼蚁般奋力往娘亲和妹妹的方向爬去,他满脸的泪珠,身上已被磨损得鲜血淋淋,亦是惨不忍睹。
而院子里挤满了其他几房的人,却个个神情冷漠的看着热闹,嘴角还残留着黄色的汁水,鼻间仿佛还能闻到淡淡的鸡汤香。
冷昌达和冷昌盛随后跟了进来,见到里头的场景也是生生怔住了。
两人与媳妇交换了眼色,想到冷昌修年后便要上京赶考了,家里的几个男丁可都是他教出来的,若因为这事而惹恼了冷昌修,一气之下,不管了其他几房的孩子,他们可上哪里去找这般推心置腹的先生?
聂氏和李氏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被自家的男人一瞪,有些慌乱的上前将肖梅姑拉起,低声劝道:“老三媳妇,还是快请个大夫给瑾姐儿瞧瞧吧,我看应该没有大碍的!”
这话真真是刺痛了冷昌修的心啊。
昨儿个长房长子冷逸林摔折了腿,一家人便像是天要塌下来似的,又是请大夫,又是请道士,大半夜的可是折腾的一家人够呛,冷昌修两夫妇却是半句怨言也没说过。
这会儿,冷怀瑾掉进井里,命都险些没了,竟被两房的大嫂说成是‘没有大碍’,冷昌修的双眼一下子像充了血似的染满了红色。
握紧了拳头,手背青筋暴跳,若不是极力隐忍着,只怕他这会儿已经挥了出去,打歪了两房大嫂的嘴。
肖梅姑也被这话刺得发痛,低头瞧了瞧自己苦命的孩子,猛的将膝盖移了个方向,对准沈氏,‘呯呯呯’的磕起响头来,这一声又一声的皮肉与地面接触所发出来的声音,既沉闷又刺耳。
“娘,即使怀瑾说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她也不过是个六岁的孩子,你怎么忍得下心来将她甩进井里去,她可是您的亲孙女啊,古人言虎毒不食子,更何况是人呢?”肖梅姑从未如此声色俱厉的与人说过话。
今儿个,她说这话的对像还是自己平日里又敬又畏的婆婆,若不是真的被逼急了,她又哪里来的勇气说这话?
沈氏的面色沉了又沉,摸了摸还隐隐作痛的手背,方才冷怀瑾咬的那一下还真是不轻,险些将她手背的一块肉给咬了下来,原本想拿这个在冷家三兄弟面前说事的沈氏,突然就说不出口了。
一块肉与一个人的性命来说,她到底还分得清孰轻孰重。
“娘也不是故意的,这不是怀瑾突然发了疯似的咬了娘一口,娘这才……”聂氏原本还想着讨好婆婆,可话说到一半,没等别人瞪她,却已经住了嘴了,怀瑾差点丢掉的是命,而沈氏差点丢掉的却是肉。
聂氏的帮腔,只会越加的显示出她亏待三房。
冷昌盛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喝道:“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谁都知道冷怀瑾咬了沈氏一口,却偏偏没人提起,人家李氏从头到尾都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柔弱相,一看着便讨男人的欢心,哪里像聂氏,整天不长脑子,只会大着嗓门骂人。
“娘,你当真如此讨厌我们三房的人?”冷昌修也寒着脸跪在了沈氏的面前,与肖梅姑并肩而跪之下,却更显得两夫妻情比金坚,意比海深。
冷逸琛趴在父亲的怀里,亦瞪着一对因为生病而过份显眼的眸子,用尽力气呼出一口气道:“奶,我们绝不会再拖你们的后腿,往后我和妹妹的事,再也不会劳烦你们帮忙了!”
妹妹昨儿个与他说了好多鼓励的话,他只觉得妹妹这么大点的孩子都能这般勇敢,他作为一个男子汉,又怎能比妹妹差呢?
小拳头费力的捏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今儿个晒了太阳,还是被气得,竟觉得身上有了一丝力气了。
冷家两兄弟听到冷逸琛的话,心中警铃大作,互望一眼,这……三房该不是想要与他们划清界线分家吧?
这可万万不可,大房二房的三个儿子还指靠着冷昌修教呢,再说了,冷昌修自小学识惊人,这几年又重拾了书本,励志要参加科举,万一真让他一朝得中,他们岂不是亏大了。
古人云,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们的儿子也好巴着他谋个好职位,冷家一家也好靠着他平步青云啊。
“娘,今儿个这事可是您的不对,瑾姐儿那么大点的丫头,你怎么就和她计较上了,这传出去也不怕人笑话!”老大冷昌盛冲沈氏使了个眼色,便嗔怪的说起理来,明面上是帮着三房,话中却是暗示沈氏,这事她伏个小就过去了。
冷昌修总不能忤逆了自己的亲娘去。
沈氏了然,却也没说什么,上前从怀里掏了一百个铜钱出来,吩咐冷昌达去请大夫,能做到这份上,她可是看在儿子的面,换了肖梅姑和那两个药罐子,她可是眼角都不会扫过去。
冷昌修猛的抬头,心中冷得厉害,他若是真注重钱财,这些年来,便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老婆孩子被欺负得命都险些没了,他再不做点什么,他便不配做男人了。
“分家吧!”破碎的嗓音从冷昌修的嘴中逸出,紧咬的牙关有着破斧成舟的决心,为了不给沈氏和几兄弟反驳的余地,他顿了顿,再次说道:“家里的东西我一分也不要,劳烦大哥和二哥将里正大人请来作个凭证!”
沈氏脸色大变,想也没想,便指着冷昌修道:“要分家,除非我死了!”
010 僵持不下,怀瑾出招()
大房和二房的人也大惊失色,却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纷纷上前劝说冷昌修。
“老三,即使娘有错,却也没必要闹到分家的地步,这让外人见了,岂不是看咱们冷家的笑话么?”老二冷昌达与妻子李氏交换了个眼色,好声好气的拉着冷昌修,话里行间尽是做兄长的担忧之色,好似他说这话是为了冷昌修好,而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听了二哥的话,冷昌修几乎在心中冷笑了起来。
这十里八村的人哪一个不知道冷家世代书香,祖上还曾出过一品大员,只不过后来慢慢落没才会沦落到种田为生,终究与其他人不一般,即使是里正乡绅们,也会高看冷家几眼,逢年过节的,这周围的村民们,图吉利,便会送些薄礼来冷家求个春联,也沾沾这书香之气。
这事,向来是冷家老三做的,若真是分了家,冷家其余几房的便见拙了,名气便被冷昌修一个人担了去了。
这可是关乎冷家几房孙子的大事呢。
将来考了功名,做了官,朝廷是会下来调查的。
“是啊,梅姑,你也劝劝三弟,你们忍心看着娘死在你们面前么?”李氏不愧是商人之女,话中留话,句句含沙,暗指沈氏若是死了便是三房给逼死的。
冷怀瑾的眉心微微拧了起来,假装着咳嗽了几声,双眼悠悠的睁了开来,一口浊水吐出,人已经醒了过来。
“娘,谁要死在我们面前?”她好似初醒,不解的看着正拉着她们娘俩的李氏。
肖梅姑见女儿醒了过来,心里的那口气总算是舒了出来,抿了抿唇,正想含糊过去,却闻外头传来一阵喧哗声,紧接着,冷家嫁出去的小女儿冷香兰推门而入,她的后头跟着个五岁的小男孩,表情木纳、神色怯怯的躲在她的身后。
“三哥,你真是不孝,娘亲尚在,谁准你分家了,你若真要逼死娘亲,我们几兄妹绝不会善罢甘休,非要跟你拼命不可!”
冷香兰自小被沈氏宠坏了,这脾气与大户人家的娇小姐可有得一拼。
尤其又嫁了里正的大公子,这会更是火上浇油,眼高于顶了,对谁人都不见得客气。
眼下,一回来便听到有人要逼死沈氏,也顾不得青红皂白便叉了腰,一副谁也奈她不何的架势。
冷怀瑾看了一眼来人,心里不禁冷笑,人都到齐了,也省得她再耍花样去请了。
挣扎着便从肖梅姑的怀里跳了出来,跪在了父母的面前,眼中含了倔强的泪花,不过是个六岁的孩子,身子单薄瘦弱,颤颤及危:“爹,娘,这不孝的名头咱们三房可担不起,既然奶执意不分家,我们便顺着她的意,免得别人拿这事毁了爹爹的名声!”
众人听了,都以为三房这是怕了,脸上纷纷露出了得意之色。
文人重名声,想来冷昌修也不至于为了个女儿将自己给断送了。
而冷昌修自己却不这么认为,正要说什么,却被冷怀瑾一个眼神给制住了,紧接着,他拉了哥哥的手,冲他眨了眨眼,两兄妹默契十足,对着几房的长辈拘了一躬:“但我们一家却又怕连累了大伯和二伯,因此,爹爹是想请里正大人做个书面协议,既不分家,也不拖累你们!”
冷逸琛接了妹妹的话继续说道:“桥归桥,路归路,病死穷死也与其他两房无关!求里正大人和乡绅们做个证!”
说罢,两兄妹的手紧紧的握了起来,纷纷从对方的眸子里看到了久而未见的勇气和执拗。
相视一笑下,是那般的亲密团结。
使得其他几房看得刺了眼,再瞧瞧自己的孩子,平日里哪里能像三房的两个孩子这般互敬互重,他们为了点小事,也能明争暗斗的,让做父母的烦透了心。
肖梅姑恍惚的看着一双儿女,泪眼蒙胧中,觉得他们是真的长大了,喉头哽涩下,竟说不出话来了。
冷昌修也愣住了,儿子瘫病在床,虽习不得字,却也每日听他讲书引句,想来,学识已经在脑了,再瞧瞧自家的小女儿,曾几何时,竟变得如此知书识礼,落落大方,字斟句酌间,却是让人挑不毛病的理啊。
待反应过来时,他却又觉得这主意甚好。
不与沈氏分家,只与两房兄弟分家,一来,阻断了两房兄弟对他们三房的压榨,另一方面,也让自己的儿子可以重新抬头做人,不必为了二房的一点恩惠而活得像是缩头乌龟似的。
沈氏再也挑不出不妥来,面色却是扭曲难看。
谁都知道,三个儿子若是分家,她是绝不会随三房过日子的,冷逸琛兄妹这主意,还不是间接与她划清界线?
老大和老二两夫妻更是像吃了只闷头苍蝇似的。
以往,他们总拿着对三房的一点小恩小惠,将他们两夫妻作驴作马般的使着,这会儿,免费的劳工没了,家里的脏活累活,岂不是要落到他们的头上了。
李氏的唇瓣都要咬出血来了,若真是分家,自己岂不是管不着三房的事了,那人的托付也没法子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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