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冷昌修一直都不太喜欢家里人插手,也更不愿意接沈氏在果园里白吃白喝,就是这个原因。
是他自己的东西,倒也无所谓,沈氏毕竟是他的亲娘,即使拿了也是应该的。
但这东西是怀瑾的,他可是亲眼看着冷怀瑾多么辛苦才将这个果园建成的。
为了购买最好的苗种和移植别处枝果茂盛的成树,她不知跑了多少地方,又碰了多少钉子,最后才将果园建得颇俱规模。
“娘,您别乱说,这果园可不是我的,它是怀瑾一手创建起来的,本当属于怀瑾!”意识到沈氏的企图,冷昌修面色一沉,声音自然而然的添了几分严励。
可他的话却并未起到多大的作用,众人似乎都嗤之以鼻,觉得冷昌修定是不愿意让他们占便宜,才故意将事情往女儿的身上推。
齐老爷倒是吃了一惊,说亲之前,冷家可是一路强调,冷昌修如今经营的果园是冷家的东西。
他也是想着,冷家出了个秀才老爷,又做起了经商的生意,在这十里八乡的也算家世和环境都不错的人家。
上门提亲的人颇多,他却挑着拣着,最后才选中了与齐家相当的冷家。
却不想,议亲头一件事,冷家便提出了不出礼金的蛮横要求。
这使得齐家人对这桩婚事是越发的不看好,几次三番的想要退婚,却不想,冷家人又上门去闹。
如今,这十里八乡的都传得沸沸扬扬,几乎挨家挨户都知道齐家和冷家要结亲了。
女儿的名声也损了。
一想起这事,齐老爷便自责得厉害,直怪自己当初没有深入了解过,这才闹了这样的丑事出来。
“那果园是你家闺女的?”齐老爷上前一步,十分慎重的再问了冷昌修一遍。
若真是这样,他大可以向里正告冷家一个欺瞒之罪。
冷昌修点了点头,毫不犹豫道:“是的,建这果园是我家闺女的主意,这段时日也是她在经营,我和内人只是搭把手罢了,将来也不会占她一分便宜的!”
这才是一名顶天立地的父亲。
看看那冷家果园的规模,冷昌修夫妇这做父母的都言辞诚恳,怎的到了冷家其他人的眼中,便贪婪得不像话了呢。
“冷家婶子,你若是再纠缠不清,毁我女儿的名誉,我便不会再给冷秀才面子,直接请里正主持公道!”齐老齐了然的点了点头,颇有几分同情冷昌修的遭遇,转过脸义正言辞的看着沈氏,已经没有半分回旋的余地了。
“这……”里正被冷香兰莫名其妙的请了过来,本也不明所以,听了他们之间的议论大概知道这事是由于沈氏夸大其词,冷家打算高攀齐家这门亲事,顺带捞些好处,而引起的。
说起来,确实是有些匪夷所思,毕竟是书香世家,即便是落没了,却也不至于落得这般田地啊。
正在这时,一直静默着的冷香兰突然抬起头来,直直的望向冷昌修,眼中满是对这个哥哥的愤怒之情:“三哥,你这话什么意思?怀瑾一个七岁大的孩子能有什么本事?你无非就是想和咱们撇清关系,故意这样说的吧?”
她这话倒是将冷家其他人不敢说的全说了。
沈氏立马点头同意,指着冷昌修便励声喝道:“你个不孝子,你今儿个若是再忤逆我,我便上县衙门去告你,反正你也不认我这个娘了,我又何必给你长脸呢?”
她心里是害怕的,她怕那果园真的没他们一分好处,更怕冷昌修彻底和他们撇清关系。
以冷家如今的现状来说,这个家已经穷困潦倒了,一大家子没了生活的来源,常常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
这样的苦日子,谁都过怕了。
倒不如拿冷昌修的名声去要挟他,使得他再乖乖听她的掌控。
“娘,您若是要去告就告吧,我也不打算再考什么公名了!”几次三番的拿名声要挟,冷昌修已是一忍再忍。
如今,沈氏竟将主意打到了冷怀瑾的身上,这让他实在是忍无可忍,一双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整张脸因为愤怒而显得有些扭曲。
若今天真如了沈氏的愿,将冷家果园分出来,那他还配做冷怀瑾的父亲么?
以往都是女儿为他们撑起一片天,也该到了他为儿女撑起一片天的时候了。
肖梅姑却是破天荒的没有反对丈夫的决定,她也不求什么,只求一家人能开心度日,将来冷逸琛取一房好媳妇,冷怀瑾嫁一个好人家,便足矣。
因此,她默默的站到了冷昌修的身后,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里正却没想到,今儿个被儿媳妇请了来,是来处理这种破事,说来冷家近年来闹出的笑话还少了么?
别人不知道,里正心里可是清楚的很,因此,也没多话,直接拍了拍冷昌修的肩膀道:“冷家老三,你可想好了?”
都说男儿志在四方,若是这名声坏了,朝廷是不会再接纳他去考科举了,眼看着明年就是乡试,若是中了举,冷昌修便可以候补官员,运气好的便,便直接进京了。
一招错,整盘毁的道理,他到底想过没有?
“我想好了!”冷昌修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的商量余地了。
齐老爷赞许的点了点头,只觉得冷昌修为人正直,丝毫没有坦护亲人的私心,眼角的余光不禁看了看他十一岁的儿子。
说起来,他那女儿不过十三,在天熹朝,反倒喜欢女大男少的婚配,因此,他心思一转,也没急着离去,而是上前语气平和的问了起来:“冷家老三,你家儿子今年多大了?不知可有婚配?”
这话是完全没的拐弯莫角,一听便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而正在气头上的沈氏听了这话,头顶几乎要冒出浓烟来,跳起来便推了齐老爷一把,叉着腰喝道:“我告诉你,我冷家的大孙子没结亲,其余人都休想结亲,你便死了这条心吧!”
齐老爷纳纳的叹了句‘可惜’,脚步已经急促的往外走,实在是无法理喻啊。
如今,这桩婚事便算是彻底的黄了。
大房一家恨透了冷昌修,沈氏亦恨透了冷昌修,特别是冷逸林,都长到这个岁数了,心里却是一点儿也不通透。
“奶,您不是说要告我父亲么?你早些写好状纸,咱们也好早日上公堂!”冷怀瑾懒懒的看着众人,眼中却平静的可怕,嘴角一勾,泛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看在人的眼中,甚是诡异。
李氏母女的手紧紧的抓在了一起,两人互望了一眼,却是从头到尾没敢吱声。
是啊,越是沉不住气,这人……便越容易被打败。
“你……”沈氏已经是火冒三丈,瞪了冷怀瑾一眼,又转向冷昌修,就恨不得跳起来赏冷昌修几巴掌,可又奈何他如今有了秀才的头衔,可不是她说打便能打的。
聂氏也咬紧了牙关,恨恨的看着他们一家。
好半晌,肖梅姑拽了拽冷昌修的袖子,示意一家人该离开了。
却不想在这个时候,沈氏竟不要脸的跟了上去,扬声道:“我往后跟你们过了,你们休想甩掉我……”
想起冷家果园里那些可口的饭菜,每日里香浓的茶点,最要紧的是还有婆子在旁伺候着,她哪里舍得丢下这样的日子不过?
冷昌修皱了皱眉,正想驱赶,冷怀瑾暗自拉了拉他的衣角,暗示他莫出声,自己反倒笑盈盈的转头看向沈氏,道:“奶,您自己高兴便好!”
说罢,已经伸手将沈氏给扶上了马车,路过的邻里乡亲无人不羡慕着沈氏的好命。
待一行人走后,李氏这才缓缓的起身,上前抚了抚聂氏的背脊,好言相劝道:“大嫂,这事你也别往心里去了,如今老三一家咱们是得罪不起的,前几日我便劝了娘,让她别去请老三出马,这下可好,这婚事是彻底的黄了……”
她声音柔软好听,但说出来的话,却是句句刺在聂氏的心里,使得聂氏心窝子里的那把火,像是长了脚似的‘腾’的一下窜至老高。
看了一眼正捂着脸埋头伤感的儿子,她这心里是如何也不甘心,反手一把就抓住了李氏未干过活,而显得细嫩的手,咬牙道:“二弟妹,我不甘心啊,我都跪下求他们了,怎的他们就那般狠心呀”。
聂氏自持自己是家中的长嫂的缘固,这次回来又降低了身份,处处对三房一家低眉顺目,已经给足了脸面。
李氏轻叹了一声,眉眼间却流溢转动,而后似思量了片刻,踌躇道:“许是欺大嫂人太善了,我倒觉得,他们既然不给你面子,你又何必给他们面子,方才娘不是说要告三叔么,便让这事闹开来……指不定咱们还能捞得一些好处!”
借刀杀人的把戏,一向是李氏的长处。
如今,她是越发的低调了,她也眼红三房家的果园,却是得了几次教训之后,不敢动弹了,眼下不正好是闹事的好时机么?
让沈氏告冷昌修一个‘不孝’之罪,天熹国重孝,若是真告成了,那果园必定要归冷家所有,他们三家便都能分上一份了,何乐而不为呢?
聂氏心思直,听了这话,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与其一无所有,倒不如放手一博。
“我便听你的,明儿个便去找人写状纸!”双眼一瞪,聂氏已经下了决心。
……
邀月楼隐蔽的后院中,一名翩翩公子正迎风而立,面容严肃专注,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竟入了神了,连后头有人进来都未觉半分。
良久,一道剑光闪过,白影掠过后院中的花花草草,飞身旋起,在空中打了个优美的转之后,倒刺入公子的天灵穴处……
那翩翩而立的颀长身影诡异一闪,轻而易举便躲开了来人的攻击,只手从腰间插出一记软鞭,‘哗’的一声,便准确无误的将来人的长剑卷入其中,再用力一扯。
只闻‘哎哟……’一声低呼,呯的一声,来人已经撞入了公子的胸口,却是疼得头晕眼花,险些背过气去。
原来他故意以真气护体,因此胸口便坚硬无比,好似铜墙铁臂。
“主子又玩暗算这一招,不玩了,不玩了……”被撞得生疼的人此时哪里还有行刺时的强大气场,往地上一坐,小家子的嘟起嘴角,吵着嚷着,只差没在地上滚上几滚。
都说男子女相是妖孽,这男子哪里能用男子女相来作比喻,乍一看上去,他不就是只千年狐妖么?眉眼轻挑似柳叶,面若桃花唇似点,举步轻盈身如燕,回头一笑百媚生!
这话说的正是他。
“漓漠,说正事!”
赫惊鸿一回头,带着几分无奈,心里却清楚,与这厮谈什么礼仪廉耻,那跟本就是废话。
于是干脆懒得理他,手一提,已然将人从地上提了起来,噗……的一声,便准确无误的抛向了书房的位置。
打开、合上,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根本不带一丝让人思考的空间。
待孙漓漠反应过来之际,屁股已经遭了殃,一张脸上龇牙咧嘴的好不精彩,正想嗔怪赫惊鸿毫不怜香惜玉,嘴唇一张,却见他正把玩着手中的金丝软鞭,似乎随时都要将他大快朵姬,因此,慌忙收了玩乐之心,从袖口掏出一块被包裹得十分宝贝的布料来。
放在案几上一层一层的打开,直到位于最中心的那一块十分古怪的皮质东西显露了出来。
“主子,另一块被一个神秘人给夺走了,属下无能,至今未查到那人的下落,只知道他已以进了商州!”孙漓漠此时的神色亦恢复了严肃,指着桌子上那块明显被撕扯过的小块皮块,慎重道。
赫惊鸿点了点头,却并不意外,伸手从墙壁上开启了一个暗阁的机关,再从里头取出一个精巧的盒子。
打开来,那盒子里装的竟是和桌子上的皮块相似的东西,足足有七块,再加上孙漓漠刚找回来的这一块,总共八块。
将这些古怪的皮块合起来,慢慢的拼凑……竟是一张十分诡异的地形图。
整张图纸从远处看,便是一条腾云驾雾的龙,再从近处看,便形同鬼画胡,完全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也是这块人皮地图最关健的地方,若是找不出第九块,这八块便等同于废皮。
“漓漠,吩咐下去,加紧查探,那一处地方,也必派人严防把守,过几日我还得亲自去一趟!”赫惊鸿剑眉一拧,一抹杀戮之气便涌上眉梢。
后头神色一愣,却是抱拳单膝跪下:“主子,万万不可,那地方你已试探多回,且等地图回归再探也不迟!”那地方凶险万分,赫惊鸿试探多次,都是重伤而归,这让他们这些做下属的是寝食难安。
抬手,打断了孙漓漠接下来的劝解,眼眸一挑,手上的长鞭呼的一声,便卷向潢梁处。
“哎哟……”又是一声痛呼,紧接着,便有一人重重的摔下地。
孙漓漠看着来人,嘴角微微抽搐,却懂得不便再留,身形一转,便已人去楼空。
“有事要报?”
单手撑着下颚,半眯着双眼看着此时狼狈不堪的赵城,心里却盘算着他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定让他到邀月楼的月坊阁里去做几日歌妓去。
“有,有……爷别怒!”一看好爷的双眼都眯了起来,赵城便知道自己今儿个是真的打断了他的要事了,便也不敢再造次,双膝跪地求饶了起来。
“说!”修长的手指开始在案几上敲击,一声一声有节奏的重复继续着,眉眼微挑间,却是魅惑人心的妖娆妩媚。
都说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说的便是他这一类人中之人吧。
“冷家主母今日上告冷昌修忤逆生母,欲将其抛之不管!”赵城火急火燎的打断赫惊鸿的正事,便是听了这么一出奇闻。
冷家三房的为人他们都是清楚的很,怎的会闹出个‘不孝’的罪名?
“哦?竟有此事?”赫惊鸿讶异的挑了挑眉,而后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嘴角勾起一丝志在必得的浅笑,人已经起身,未待赵城接话,已经负手而去。
……
今儿个县衙门前是人山人海,也不知道是谁传出去的风,沈氏告儿子不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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