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尽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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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尽星河-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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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帖薛禅打断说:“这不可能?”

    那先生也冷笑说:“没见过不要妄断。其实他也没那么坏,见到家贫的学生,倾尽所有,见到令他尊敬的师长,恭敬有加。一年前,湟中有过一次叛乱,败退的叛军想攻占学堂,拿孩子们作要挟,连熊先生都披上盔甲,手执长剑,更不要说孩子们,偏偏这孩子却力挽狂澜。”

    生员们纷纷问:“他一个孩子,怎么力挽狂澜的?”

    那先生道:“那孩子给先生们说,这些人攻打学堂,肯定不是想作困兽之斗,是为了拿孩子们作人质,好轻松过河投降东夏,先生们只需登高一呼,告诉他们,此学堂为东夏援建,倘若攻破,拿孩童胁迫,必不被东夏所容。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立刻向东突围。他们就会潮水一般路过。”

    帖薛禅问:“他一个孩子怎么知道叛军是想胁迫他们做人质,好过河投降呢?”

    不等众人回答,钻冰豹子就用一个看白痴的眼神看过去,冷冷地说:“有军事常识的人就都知道。学堂并非军事要地,叛军却当成目标想要攻占,必有其目的,这个目的除了胁迫是什么?湟中是高显重镇,胁迫孩子们又有何处可去,自然是为了过河。看来这位先生说得对,他起码比你这成人聪明。”

    狄阿鸟连忙训斥:“住嘴。就你有军事常识?”

    那先生说:“是呀。那么多人都没有想到,连叛军的首领也没多想,他一个孩子却看得明白,摸得透叛军的心理,将来定非池中之物。”

    狄阿鸟反问:“不会是人教他的?”

    这件事他知道,但是他一直怀疑是身边的曹辛传教的。

    那先生说:“先生们都是咱们东夏人,有一些年轻的曾入过武学,却混乱一团,包括熊先生,只想挺剑护卫,要是他们有好主意,还要先教孩子?”

    狄阿鸟又生疑问:“不会是学堂外的人教的吗?”

    先生摇了摇头,说:“事发突然,又是上课期间,院门紧闭,谁能专门跑来告诉他?我知道,先生是不信。别说你们,我们亲身经历都有点不敢相信。将来长大成人,他一定会闻名高显的。”

第七节 虎神国度() 
高显与东夏缔结的和平,确实是让高显国丢掉了可有可无的湟西,但随着挨近高显的克罗子部的衰落,对东夏的臣服所受到的约束,以及龙琉姝三征鸭子岛,将鸭子岛彻底纳入统治,高显周遭的威胁彻底被东夏隔绝出去。

    当然,这种太平只是对外。

    对内,因为高显的特殊性,大小封臣林立,小部落多如牛毛,战火也是一会儿烧到这儿,一会儿烧到那儿。

    龙琉姝虽然行为反常,却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这是壮大中央的最佳时机,便像锄草一样向国内的势力动手。

    以前的铁氏、燕氏等曾经号令一方的诸侯,一一在她的冷酷铁腕下瓦解,黑水下游的大小部族首领也被她以不信奉虎神的名义换了个遍。

    与此同时,她多次利用萨满教中的神灵来神话自己的统治,为了化解不利女身为王的危机,将虎神涅阿黑更改为女子外形,自己自称虎神转世,是长生天之下第一真神,凡间唯一神,要求大小部落虔诚祭祀。

    高显国萨满的力量本来就根深蒂固。龙青云往上,祖上几代想引进儒学,排斥萨满教,萨满教被排斥到边缘,此时受她有意扶持,自然枯木逢春,一发不可收拾,再加上她本身就信奉萨满教,擅长从冥想和睡梦中得到解决事情的办法,萨满教行脚萨满,部族萨满干脆遵她为教主,一边借势参政,一边对其美化。

    她这样拥有绝对崇拜的教主,连不搭杠的别乞都妒忌。

    湟中也深受影响。

    船只一靠近,人就能远远看到湟中城外堆砌的一座大敖包,上面撑着象征长生天所居住苍穹的圆疙瘩。

    之前,萨满教因为封闭在一个个氏族或部族中,再加上生产落后,是没有人力、财力来进行美化的,致使教义简陋,只有怎么做,却没有为什么这么做,再加上神灵不一,因而经不起景教,食法教,袄教,佛教的冲击,更经不起儒家冲击,而此时此刻的高显,却有着意外的发展。

    湟中即是高显的军事重镇,也是高显为数不多的可以称为城市的地方,因为自湟中到下游水面宽阔,流速缓慢,而东夏的城镇又多在南方,因此获得得天独厚的地利,两国八成以上的贸易绕不开此地,现出前所未有的繁荣。大的商人在此地囤积物资,小的商人要到这里寻找商机,店铺林立,各种作坊如雨后春笋,相比高显的日趋萧条,这儿却发展成人口三十余万的大城。

    繁华总会给贵族带来便利,给国家贡献税收,即出于前者,又为了花钱便利,龙琉姝干脆把它圈为自己的封地,多数时候都居住在这儿。

    她先是在商人们的有意取悦和援赠之下修建一座行宫,紧接着便持续不断地搬迁官衙,最后不顾吴隆起的反对,干脆把萨满教的教廷建造在这儿,征集闻名的萨满,对教义进行考证,然后借自己的嘴说出去,当成圣谕。

    眼看行政中心倾斜,高显人就都以中都称之。

    就连通好学堂也被萨满教染指,学堂中只有一种先生由高显派遣,就是萨满。

    狄阿鸟幼年时曾在龟山婆婆的敖包呆过,受到龟山婆婆的照料,最后龟山婆婆的死让他记忆深刻,那时他一直想不明白龟山婆婆为什么死,为什么恨自己阿妈,后来慢慢想明白了,知道对方恨的不是阿妈,恨的是阿爸,之所以死,是萨满教在儒教之下毫无还手之力的绝望。

    他不觉得自己受到萨满教太多熏陶,但是也不排斥,毕竟,这种风俗一直存在于他的童年。

    甚至,他还会生出一种亲切感。不管他是不是意识得到,其实他也从萨满教中得到了许多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比方说对山川草植的熟悉,对精神意志以及勇气的锤炼,以及对战争的诠释,对直觉的信任

    这些让他获益,甚至他从萨满教倾向于疯狂的仪式中提炼出不同于周礼的感染力。

    是的。

    没有任何一个宗教像萨满教以奔放不羁来点燃人的灵魂。

    儒教源于周礼,仪式庄严,礼法系统,依循有度,而穆教和佛教则以全身心投入信仰,失去自我为基石,形象惨兮兮的,景教则让人不停承认自己有罪,并将上帝视为谅解一切的长者,而达摩西行追寻的大乘佛教则更倾向于经文、辩论,唯有萨满教奔放似火,狂放不羁当萨满烈马般舞动时,当萨满举起绷起肌肉,嘿声抗刃时,当萨满踏火,踏雪、踏水时,他们在神灵的辅助下激发自己,激发自己面前的一个人或者一群人,最终点燃自己的灵魂,点燃别人的灵魂,让别人的生命绽放出最鲜艳的火光。

    草原、狩猎民族均为之而坚韧、善战。

    甚至雍人身上也时见其影。

    强大的几个朝代,雍朝尚黑,那是死亡之色,打仗起来一旦发疯,坦胸露背,中朝尚红与黄,象征热血和火焰。

    狄阿鸟自己也说不上来,但他对萨满教确实有一种亲切感,他觉得萨满教符合自己的性格。

    他下了船,和几个高显人一样,单膝下跪,仰望敖包和蓝天托起双臂,而他带来的那些人也纷纷在他身后单膝跪下,有样学样。

    站起来后,他便以长者的口吻给几个生员说:“你们最好也拜一拜,不是拜任何人,不是拜我们高显,而是拜长生天。这样你脚下有地,头上有天,便脚步稳当,身子牢固。”

    帖薛禅轻轻哼了一声:“陋习。”

    言罢,干脆撇开众人,大步流星向城中走去。

    狄阿鸟盯着他的背影看看,收回目光,再看着几位东夏生员,随着生活了几年的那先生去拜,几位生员也纷纷照做,其中一位起身之后就跟狄阿鸟说:“多谢先生一路教诲。先生所言不是拜我们高显,而是拜长生天,定有所指,只是学生愚钝,理解为相互尊重,不知道对不对?”

    狄阿鸟眯一眯眼睛,微微点头,又说:“脚下有地,头上有天,便脚步稳当,身子牢固。是让你们不卑不亢。”他拱了拱手,告别说:“后会有期。”说完,就带着一行人上马,狂风一样卷走。

    身后几个生员不由用崇拜的眼神盯着他背影,纷纷说:“不愧是我们大王的同窗,真英雄也。”

    狄阿鸟要先走,其实是怕和他们混个眼熟,去看嗒嗒儿虎时碰到他们,引起他们的好奇。

    他与龙琉姝有约在先,嗒嗒儿虎以自己为先例,要在高显生活到十三岁,节假日由人接回东夏,而他也可以在此期间出入湟中看望自己的儿子,而作为交换,龙琉姝在东夏也出入自由。

    这种极为危险的约定,也只有他们这两个疯狂的人才能做得出来。

    路过关防,前面开路的钻冰豹子亮了一亮龙琉姝给予的腰牌,随后,他们一行马不停蹄就先趟了进去,却没有在意,关防上的一位将官却揉了揉眼睛。

第八节 小滚刀肉() 
为了掩饰身份,狄阿鸟让嗒嗒儿虎的养父李贵生把家安在湟中城的西北角,离学堂很远,又将曹辛传安排在周围做邻居往那儿去要穿过一条南北主干街道,这条街道正好赶上集市,热闹非凡。

    狄阿鸟一行只好下了马,牵着马儿经过。走着,走着,忽然有一段格外拥挤。

    好多人都围绕着右边的一块空地,里头隐隐传来琴声。

    一行人拽着马,通过不易,只好到处让人避让。

    到底是什么事儿,招徕这么多人围观,狄阿鸟也生出几分好奇,反正一行人也走得慢,他就寻个刚刚里面挤出来的人问:“这里面是在干什么?”

    那人故作神秘说:“你们不知道呢。通好学堂里边的先生种出了黄瓜和韭菜,派了好几个巴娃子给卖。”

    狄阿鸟反问:“这么神?”

    那人说:“可不。小女丫弹琴,大女丫好几个,快到嫁人的年龄,美极了,正在台上跳舞呢你买他们一根黄瓜,就能到里头坐上看歌舞。”

    狄阿鸟连忙问:“那你买了吗?”

    那人吸气说:“太贵。一只羊羔子的价,也就是有钱人吃得,不过看几位爷,是不缺这个钱,不妨进去瞅瞅。”

    钻冰豹子张口回绝:“我们还有事,谁有那功夫?”

    狄阿鸟却一摆手,止住说:“太官园能栽的东西,他们也能栽得出来?孤,我是要进去看看,钻冰豹子把马给他们,咱们挤进去看看。”

    钻冰豹子无奈嘟囔:“着急的是你,不着急的还是你。”

    他看狄阿鸟一瞪眼,就不再多说,只是往前分开众人。

    两个体格魁梧,力大无比的人往里挤着进,自然障碍不大,不大工夫就到了里层。

    里头被围了个绳圈,入口处站着高矮几个学生,手边台子上放几个篮子,上面的布被撩开一半,一根一根的黄瓜个头不一,被码得整整齐齐,绳子圈里搭了个台子,台子前放着椅子和木羊,大概有三四十个座位,不过已经坐了十七八人,台子上,一个十来岁的女丫穿了隆重的青袍,似模似样跪在蒲团上抚琴,琴声还算流畅,三个十五六岁的女子穿着一样的衣裳,边唱边跳。

    绕过这片场地,里头是个铺面,牌匾崭新,书着“神农氏”三个字。

    狄阿鸟一看就被震到了。

    神农氏?

    这牌子也敢挂?要是这牌匾挂到靖康去,会有满街的人砸店铺的。再看看,神农氏三字的上面是个葫芦,狄阿鸟正猜是不是药铺,又看到神农氏下边结的麦穗儿。好奇。绝对的好奇。

    他示意让钻冰豹子找些钱,进去看看,连忙往入口走去。

    刚刚走近,就见绳子边趴个少年抬着头,瞪大着眼睛看着自己,低下头一看,四目交对,认出来了。

    被髡成鸡冠,又编了几个小辫的头发,黑白分明的两只眼睛,惊讶中扭曲的表情,露出的两排白牙,不是嗒嗒儿虎是谁?

    他大概怎么也想不到父亲会出现在这儿,似笑似怯,神情紧张地辨认。

    转眼间辨认出来了,那是转过身掉头要跑,跑似乎也跑不掉,正被阿爸一眼看结实,一迟疑,就又站住了,扭过头“嘿嘿”傻笑。

    他个头堪比十二三岁的孩童,身骨均匀,瘦长而且健壮,嘿嘿一笑,眼睛眯了起来,顿时多点若有若无的憨气。

    很多时候,人们也都认为他憨。

    家里老太太是被他骗过多少次?偏偏见了他还就喊他憨虎,一边喊憨虎,一边夸他长得像狄阿鸟小时候,特别眼睛一眯,嘴角一勾,为此还专门找了狄阿鸟小时候的画像让众人看,果然,七八分貌似,十分的神似。狄阿鸟也看了,看完就奇了怪,既然这么貌似,神似,为什么自己小时候给人的印象就是赖,嗒嗒儿虎给人的印象就是憨,后来才知道,嗒嗒儿虎喜欢装憨。

    他犯错了,不是像狄阿鸟那样上下狡辩,欲盖弥彰,而是老实一站,可怜楚楚,憨笑连连。

    就像刚才,如果是狄阿鸟自己,那肯定装作没看见,一溜烟跑了,回头阿爸逮着了问,就会说:“不可能。你看错了。那个绝对不是我,最近哪哪有个小孩,长得与我有点像,还老爱学我。你肯定是见着他了。”

    你说?阿爸看见自己儿子,能认错吗?

    揍两揍,还会再冒出来一句:“别不信,我一去就把他给你逮回来。”

    然后出去逛一会儿,还真抓个身材差不多的小孩穿着他的衣裳回来,让人几乎怀疑他说的真是那么回事儿。

    嗒嗒儿虎却不一样,不跑,也不想着补救,就开始认错,有错没错就说自己有错,哪怕被冤枉了也能深刻认错。

    他能从自己吃饭吃多了,联系到自己吃多了会成个胖子,自己成个胖子,打仗了就跑不动,打仗跑不动,就会被敌人俘虏,被敌人俘虏了,阿爸会不能不管他,阿爸不能不管他,就会跟敌人妥协,给敌人妥协,就会上敌人的当,上了敌人的当,就会打败仗,打败仗就会亡国哪怕阿宝和蜜蜂把做过的事儿赖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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