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尽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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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尽星河-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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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个喝醉酒的小官忘了是在谁面前。

    其中一个站起来,拍着胸脯就喊:“大王。如果不是我们来救你,你就被困这儿了。就为这个,你再喝一碗。再喝一碗,再有下次,我们还来救你。救十次,救一百次。”

    狄阿鸟给他一扬手,笑着说:“好。好。好。那孤再喝一碗。”

    麾下犍牛顿时有人不愿意了,喝道:“你说什么?你救谁?”

    他爬起来,一边向那人走去,一边扭过头来,喊道:“这酒大王不能喝。他们到现在还居功呢?他们坏了大王的好事,还一味居功,大王你照顾他们脸面,可他们却上天了,非当是了不起的功劳,你这是在纵容他们,也贬低了我们,好像我们保护不了大王,全靠他们一样。”

    纳兰容信正要走过去,两个酒意熏熏的大汉就相互推攘,理论开了。

    有了私斗重惩的先例,更是在大王面前,两个人不肯打架,哪怕喝醉了酒,就光推着理论。

    狄阿鸟也笑意盈盈地劝阻,说:“都好好的喝酒。别你推我攘的。”

    于是,他们也不推攘了,光动嘴。

    乡旗小官大声道:“本来就是你们没用,保护不好大王,说我们坏大王的安排,你这不是打不着猎,怪别人惊你的猎物吗?”

    那犍牛悲愤地说:“你少咧咧,大王在县旗,是要把敌人吸引过来,圈起来歼灭,几支军队全在外围急行军,结果还没到抵达指定的位置,你们把敌人惊跑了,现在肯定没来得及封住敌人的退路,敌人说不定就能逃窜出去。你们把我们数千人都调动的计划全破坏了,还居功。大王不让你们追击,怕你们起伤亡,说你们毕竟是百姓,而且还为你们保留脸面,不说是你们破坏了他的计划,可你们不知好歹,还敢居功?”

    那小官“啊”了一声。

    众多的乡旗官员顿时看向狄阿鸟,有些喝醉的,酒也一下醒了大半。

    片刻,便有人醒悟过来,上前请罪。

    狄阿鸟端坐不动,微笑道:“不怪你们,要怪,怪孤思谋不周,想不到方圆几百里的百姓都来救孤,没算计好,要是提前告诉你们呢,就不会有这样的差错,不怪你们。不怪你们。你们也是担心孤和将士们的安慰,情谊难得。今天不许再提,谁再提罚谁酒喝。放跑也未必是坏事,我们就更有理由为死去的百姓报仇雪恨,出兵讨伐陈国,追到他们老窝去。”

    纳兰容信苦笑摇头。

    有的时候,他也觉得阿哥太豁达。

    要是任人胡说,大王打仗打得自己跑别人包围里了,这说明大王无能呀,可关系着巴特尔的尊严,大王的威严,阿哥却也不吭声,照常为这事儿吃人家要挟,被灌酒,反倒是阿哥的部下实在忍不住,跳出来挑明。

    纳兰容信要在狄阿鸟这儿递撒力罕不恭敬的话,不敢当众人的面,便走上前,在乡旗小官们的诧异中走到他旁边,趴在他耳边,小声地叹息说:“阿哥。撒力罕不肯来。他还让我带话给你,说:他就要在外头看着你,监视你,如果你有一天变得残暴不仁,他就起兵反抗你。”

    狄阿鸟脸色严峻起来。

    纳兰容信自己都觉得自己像小人。

    但是他也没有办法,立场在,他不可能就家族的敌人或者潜在的敌人隐瞒阿哥。

    他在心里问:阿哥会杀了撒力罕吗?

    狄阿鸟点了点头,轻声说:“这我没想到。真没想到。他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意外。意外。”他站了起来,要求说:“带我去见他。”然后回过头来要求说:“带点酒。”紧接着,他却又说:“是巴特尔的都跟我来。”

    这一招呼,除了几个文参,几乎人全站起来了。

    但随后,文参们也站起来。

    虽然他们自认为巴特尔都是能打仗的,但众人要跟着去,他们也觉得跟上好。

    于是狄阿鸟走在前头,钻兵豹子捧着酒跟在一侧,牙猪儿抱了头盔跟上,屁股后面一长串人就跟了上去。

    纳兰容信有点后悔,心说:“阿哥呀阿哥。你要是到了一刀杀了他。阿弟怎么做人呀。别人又不知道我,就见我来说句话,你跑去把人杀了,肯定以为我是告密的小人。”

    于是他想往后面溜。

    没想到狄阿鸟一把捞住他胳膊,一提,他飞一样到狄阿鸟前头。

    他几乎想哭,暗道:“阿哥这雷霆之怒,也不管我了。逼着我做小人去呀。看他这模样,我我,我回家非找大娘告状去我。”

    他的“大娘”,自然是狄阿鸟他阿妈。

    狄阿鸟断然一喝:“别磨叽。”

    他怕了,只好憋屈着往前走。

    没办法,阿哥威严上来,如果一拨人一起扛还好,单个人,他不敢。

五十八节 东夏国士() 
撒力罕站在略高一点的地方,盔甲半卸,一只脱出来的袖子被夜风吹得飘飞,纳兰容信不免自惭形秽,而又敬重不已。

    不管如何,这是个巴特尔,真正的巴特尔。

    他在心里叹息:撒力罕阿哥,非我所愿,亦无可奈何,相交一场,我就给你收尸吧。

    这时,狄阿鸟已经扔下了他,大步如飞,向前走去。

    撒力罕终于发觉了,不自觉地往前走了几步,看着狄阿鸟为首的一群人上来。旋即,他醒悟到这有可能是自己的一番话带来的后果,不由得笑了,仰天大笑,心里在想:是呀。酒喝多了,出言太不逊,杀了我也好。

    狄阿鸟站住了。

    众人跟了上来。

    狄阿鸟还扭过头去,等着他们全跟上来。

    百姓们也好奇,纷纷围了上来。

    话长腿,跑得也快。

    他们已经在议论刚才在狄阿鸟身边说的话了,有人还在怪别人:“别嚷救大王啥的,大王下了个陷阱,猎物却被我们惊跑了,大伙不知道,还以为咱们把大王救出来了呢。”更多的人是在跟大王打招呼,因为有人奴隶出身,率先趴地上了,很多的百姓就往地上扎,表示拜见。狄阿鸟给纳兰容信略一比划,是让他去搀扶人起来,纳兰容信正不想看撒力罕伏刃,便借机往一旁挪。

    他还是没有跑掉,刚刚拽起来一个百姓,狄阿鸟就说话了。

    狄阿鸟一脸威严,大声喝问:“今天晚上,孤出城截留你们,不让你们追敌,当时情形有点乱,孤记得一位巴特尔马驰得飞快,来到孤旁边的土坡上,站到土坡上,持弓守卫孤。孤想请问诸位,那个人是谁?”

    众人全把视线移向撒力罕。

    很快就有人喊道:“撒力罕巴特尔。是撒力罕巴特尔。”

    撒力罕不笑了。

    他有一种恐惧感,他怀疑这是狄阿鸟的引子,狄阿鸟是在给他罗列罪证,是的,这时他感到恐惧。

    这种恐惧不是源自于害怕。

    他自己说话的轻重他知道,可狄阿鸟没提,问当时是谁持弓站在一旁,自己是狄阿鸟的仇人,持弓站在一旁,说你是戍卫不如说你想刺杀他。

    他这么想,纳兰容信也这么想。纳兰容信在心里长叹:“还是阿哥老辣呀,要杀人,罪证立刻罗织了出来。”

    狄阿鸟露出斧刻般的笑容,两只眼睛压得像鹰鸠一样闪亮,他喊道:“撒力罕巴特尔。你来。”

    撒力罕硬了一口气,大步上前,走到离他五六步远的地方,扪胸鞠躬,说:“撒力罕见过大王。”

    他怀疑自己已经是必死的人,每一举动,都很端重,得体,像是最后一次厚待长生天给自己的生命。

    狄阿鸟给钻冰豹子喝道:“去。给他倒一杯酒。用孤的金杯。”

    钻冰豹子这就在一个犍牛的帮助下,一人持杯,一人倒酒,给撒力罕倒上了酒。

    撒力罕接过。

    狄阿鸟只简短地说:“满饮。”

    撒力罕凝视了一会儿金杯,一仰头喝了。

    纳兰容信却“咯噔”一下,在心里反问:“酒里有毒么?赐不流血而死?可是用他金杯干什么?难不成还表示敬重?”

    狄阿鸟这时才悠悠地说:“孤想问一问。诸位有多少人知道,孤的阿叔,你们口中的先可汗,曾经因为撒力罕阿爸不听号令,将他双手倒缚,用自己的金斧砍在脑袋上?”

    撒力罕的眼泪一下下来。

    惨状让他情不自禁。

    众人交头接耳。

    突然,有个人喊道:“啊。大王。那他不是守卫你,是想刺杀你。”

    狄阿鸟一摆手,严厉地喝道:“勿言。”

    他再次吩咐钻兵豹子:“去。再给撒力罕巴特尔满上。”

    钻兵豹子连忙再上前,又给撒力罕倒满酒。

    狄阿鸟等酒满了,撒力罕持得稳当,再次喝道:“满饮。”

    撒力罕一仰头,又喝了个一干二净,亮出杯底,让众人观看。

    这时候,他连一丝的恨意都提不起来,就算杀自己,这也是极大的礼遇和厚待了,自己要做的,就是死也要死得像个巴特尔。

    狄阿鸟反问:“有谁知道,当时的惨剧为什么会发生?”

    他还没忘记纳兰容信现在的身份,问道:“铮容信。你来回答孤。”

    纳兰容信完全没想到让自己回答,根本就没往上头想,一愣神,却是回答不出来。狄阿鸟指了周围,问:“你们谁知道?”

    众人都不知道,连他要干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呢?狄阿鸟冷哼一声,缓缓道:“一群不学无术的东西。”

    他慢慢地说:“孤今天告诉你们为什么?先可汗要打仗。撒力罕的阿爸不听号令。撒力罕的阿爸为什么不听号令?因为当时的东夏还不是国家,撒力罕的阿爸出于对自己部众的爱惜,想保存实力,不肯听命行事。这就是惨剧发生的原因。”他不忘问撒力罕:“孤说的,可有你认为不对的地方?”

    事实就是这样。

    撒力罕摇了摇头,表示认可狄阿鸟的话。

    狄阿鸟沉声说:“造成这种惨剧更深层的原因是什么?当时的东夏没有秩序,部族林立,首领们希望保存实力,先可汗需要他们服从孤要是得出结论,先可汗砍杀撒力罕阿爸是因为没有东夏国,没有大夏律令,对不对?撒力罕你的仇人是先可汗,也不是先可汗,而是混乱带给我们东夏的悲剧对不对?”

    众人好像一下拨云见日?

    撒力罕痴呆地站着,他从来也没有这样想过问题,这超出了他的理解。

    狄阿鸟大声询问:“孤推行大夏律令,由官府根据大夏律令治理百姓,收回不少首领们的治权,就是要防止这样的悲剧再一次发生。本来不是仇恨,不是罪行,巴特尔之间却要相互杀戮。说清楚了这一点儿,孤和孤的家族还是不是你撒力罕的敌人?”

    撒力罕本来认为“不是”,只是他没有当众放弃尊严的习惯,就不吭声,只是挺拔地站着。

    狄阿鸟给钻兵豹子一示意。

    钻兵豹子倒了两次酒了,自然不需要他多说,上去又给撒力罕倒了一杯酒。

    这一次,狄阿鸟没有让立刻满饮,只是说:“自东夏国立国之日起,东夏人之间相互的仇恨是不是全部撇清?自东夏推行大夏律以来,是不是应该撇清?因为官府在维持正义,可以替你伸张正义?私仇是不是不应该再包含杀人,诬陷,偷窃,欺骗,奸淫等等所造就的罪行?没有这些罪行,我们的私仇,应该是结怨于拌嘴,骂人,侮辱人,相互打了两拳,看别人不顺眼这是多大的事情吗?哪怕是误伤,但凡心胸稍微宽广的人就都能全部化解,是与不是?所以,孤认为,自东夏国立国之日起,自东夏推行大夏律以来,以前的仇恨可以一笔勾销,要是不一笔勾销,怎么开始推行大夏律?要是只要是别人仇人的人,就让他死绝,那东夏谁没与人结仇?岂不是只剩带着仇恨,还没来得及报仇的婴儿?诸位以为如何?撒力罕以为如何?”

    这又是哪一出?

    纳兰容信疑惑了,撒力罕也疑惑了,众人则习惯接受,纷纷道:“是呀。相互之间都是仇人了呀。”

    狄阿鸟点了点头。

    他又问:“撒力罕,你心里是不是舒服多了?”

    撒力罕心里确实舒服多了,但“起兵造反”的那句话再收不回去,他叹息说:“大王。我知道我有罪,不该出言不逊。我已经反悔了。”

    狄阿鸟要求说:“满饮。”

    撒力罕一点头,再一仰头,一饮而尽。

    金杯容量挺大,他本身就喝了不少酒,身体已经不免摇晃。

    狄阿鸟这就大声道:“你们好好地看一看眼前的撒力罕巴特尔。”

    纳兰容信心道:“待会儿看不到了。”

    狄阿鸟继续往下说:“这是一位真正的巴特尔。某种程度上说,他与孤有仇。但他放弃了仇恨,竟然害怕孤遭受刺杀,跑到孤的身边守卫孤,这才是一个巴特尔的胸怀呀,他赢得了孤的感激,敬重,以及信任。便是这样,孤想把他召到身边,奖励他,重用他,派人喊他,你们知道他说了什么吗?”

    纳兰容信和撒力罕几乎同时反应过来,来了。

    狄阿鸟说:“他说他要站在这里看着孤,监视孤他所说的这里,不是指这里,孤认为是站在草原上,站在你们中间,站在东夏百姓中间。”

    话还没说完,很多人就怒吼了。

    “他太不逊了。他凭什么监视大王?”

    “不。晚上那会儿,他肯定不是守卫大王,他是想刺杀大王。”

    狄阿鸟大喝一声,喝止了他们的声音,这才又放缓声音说:“你们先听着。别妄下结论。孤来告诉你们。他这是一个巴特尔的情怀,你们懂什么?所以孤才让你们站在一旁看着,听着。孤派人喊他干什么?是要重用他,是要给他奖赏,是要给他权力或者说是金银牛羊,他不要,他要的是什么?你们听到了没有,他为了监视我,为什么监视我?怕孤残暴不仁,害百姓不得安居。这是要东夏太平呀,是要东夏人安居乐业呀。所以哪怕孤操他生死,他也要说,如果有一天孤残暴不仁地对待东夏的百姓,他第一个起兵这才是真正的东夏巴特尔,属于我们草原的雄鹰,属于我们东夏的,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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