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尽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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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尽星河- 第3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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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骑士们懵了。

    家里的人像是听错了。

    但这就是东夏王,一如既往地果断。

    高奴?

    早想再去了。

    那是一段难忘的岁月。

    那是曾经为爱弟谋来的栖身之所。

    高奴又回到东夏,爱弟却不知所终,他在这大雪纷飞的天气,在哪流浪呢?他那几十骑冷吗?受冻吗?吃得饱吗?心里苦吗?

    它还望着雕阴,望着那个让自己充满着情感和饮恨的地方。

    它悬在关中之上,它可以展开雕阴,可以成为斩向长月的宝剑,斩吗?十几年了,都未能为逝去的爱妻收骸骨,带她回家呀。

    是做了大王,事情太多?

    是做了大王,忘记了过去?

    大风雪,长跋涉,人披着风霜,战马奋力举蹄……这辽阔的东夏国,越是辽阔,越是千百里的雪原!

    他把目光瞄向长月,他知道,此时李虎在长月,要开义捐大会了。

    他在心底喃喃地说:孩子,你一切都好,活得是光明磊落呀。

    长月城。

    李虎的义捐大会。

    李虎收到了费青妲的爽约。

    但他丝毫不放在心上,费青妲能来,是锦上添花,不能来,一样要有像样的文教,要有诗要有歌,要有画。

    夜中失眠,他也爬起来,挥毫了一副细密的北平原。

    朴实的城郭,淳朴的民风,繁茂的商业以及那一望无垠的秋实,天才知道这一幅繁密的景象他是怎么在鸡叫之前画完的。

    但他就是画完了。

    他赶着时间,想在义捐上卖掉此幅,作为自己义捐的捐款。

    这义卖,是盛举,是开创。

    画卷是他一点点打开的。

    东夏总使管向京兆尹提出了申请,将丙午街作为摆开义卖的摊子,作为接待花山众师长的场合。

    义卖向古玩字画铺子公开敞开。

    向文人雅客敞开。

    向士大夫敞开。

    向东夏在长月的商人敞开。

    也向与东夏做生意的商行敞开。

    本以为只是个小圈子,却像一阵风,刮出了个大天地。

    古玩字画铺子和要义拍的士大夫的申请应接不暇,各种藏品都需要雇个懂行的一一过滤,没有申请上的,就在附近几条街上摆开摊子做生意,先是古玩字画,后是特产瓷器,京兆尹刚因为口口人的叛乱心有余悸,只给东夏人放开一条街,让他们自行负责安全,但靖康人盛传朝廷有十三衙门的人在暗地里负责安全,也一窝蜂蜂拥来了。

    这不只是古玩字画的事。

    它是义卖。

    是要为陈州战乱的民生筹款的。

    像是政治,但与绝大多数才智高绝的文臣谋士揣测不透不同,反而是靖康百姓能够设身处地,突然爆发出冲天的欢迎。李虎乐见百姓来参与,许诺由夏人负责秩序,不许京兆尹上派人驱赶,百姓们就把附近几条街区占得满满的。因为叛乱被压抑很久的贸易像是突然喷发,人山人海。

    羊杜和陶坎几个人又进来的方向不对,在人潮中挤了一身汗……挤得不只是汗,而且还有忌惮。

    陶坎沉闷地说:“这京兆尹不是刚被免职么?新上来的还这么听他东夏的话?要是口口人又混进来呢。”

    羊杜笑笑。

    他压低声音说:“这还不是他东夏人活动的结果?皇帝崇佛,花山一宗的儒道两家师长要与夏人见面,你以为京兆尹不在儒道两家之列么?师长好友一再来访,让你顺着东夏给他们支个地方,京兆尹难道要自绝儒林么?”

    这天下是天子的天下,也是儒道两家的天下呀。

    十个受教的文人,九成出自儒道。

    羊杜自己又何尝不是?

    而今的诸子百家也多数披着儒道两家的皮,学说不同,但拜的圣人无非是要添一个或者要减一个,就连如今的墨,他也不敢说老庄格孟不是圣人,儒道两家都支持,能会冷场吗?

    走着,观着,聊着,羊杜又说:“主事的夏人也是生手,不懂什么阴谋诡计。已经把一把筹全都明着打出来。”

    他轻声问陶坎:“既然都这样了,你还担心战场上碰到东夏的府兵吗?你都明眼看到东夏人中立,只救助战乱的百姓了,何不促成此事?与官兵将士相约,不侵扰他东夏义行,只围剿叛乱敌军?”

    陶坎迟疑道:“如果夏人用诈,让府兵换上铠甲混入陈州拓跋氏呢?”

    羊杜目比热火朝天的晚集,小声说:“这不都是见证?不光他们,儒道两家的师长们更是见证,他们代表着士林,我想东夏人为了争取他们在花费大力气,在争人心争气运,又怎么肯自打耳光?”

    陶坎点了点头。

    他说:“如果此次出兵若能由我,我听您的,派人与他夏人相约,我们在陈州作战,不但不侵扰他们救助陈州的人,而且保护他们。”

    羊杜笑道:“名随他挣走,平叛能够顺利就行。大家也都是在直谏皇帝,皇帝若不惊醒,一夜醒来,人尽敌国亦未可知。”

    陶坎不以为然,轻声说:“末将觉得士林的反应太大。皇帝信佛崇佛用佛,也不用里通外国来出气吧。他狄阿鸟信儒呢?信道呢?还是信奉他的长生天?君臣如此对立,只怕要酿成大祸。”

    羊杜也不知道狄阿鸟信什么。

    这个问题以前他根本没去想过,也没有必要去想。

    这一刻?

    羊杜淡淡地说:“他不开进中原,饮马了王河,谁能知道他信什么?”

    

内心燥热() 
兜了个不小的圈子,陶坎、羊杜十几人才挤到丙午街的街口。两处街口都把了人,扎简易的白蜡杆栅栏……但和东夏的军营不同,东夏军营驻扎,将套着锐器的白蜡杆通过架子斜扎向外,这儿则是树立起来,他们的架子不是临时钉起来的,而是做好的,成段成段拼接在一起,固定在地面,下两档有对照的圆孔,正好可以将白蜡杆插在里头。陶坎与东夏交战过,见过东夏的军营,已经多见少怪,羊杜则不然,绕栅栏而走,还趁人不在意,用手晃几回,想知道这样树立起来牢固不牢固。栅栏开口处有人把守,外侧左右两边各摆两个老气红绒布覆盖的长条桌,他们是从左侧来,见左侧的长桌后面坐着几个穿着东夏制式大氅的年轻人,面前摆着账册、算盘、封条、头取下来的东夏暖帽,身后摆着整整齐齐的长方形箱子,下面吊着长扣锁。

    身后栅栏里面,似有乐队排练,阵阵编钟时起时停。

    羊杜凝神站定,眼神立刻眯缝起来。在几座架起来的铜锅燃烧,所投射的明亮光线下,桌子后面坐着的年轻人映入他的眼底,这些年轻人穿着色调、制式一样的大氅,或揣手或哈气,或带着帽子,或把帽子取下来放在桌子,或相互说话,或整理账目,或压封条,但个个相貌英武,坐姿出一致。

    陶坎却带着长驱直入的心思,带人直闯,接近栅栏口被人拦住了。

    两名按刀的年轻人横在他的面前,其一人向他行礼,年轻人肃然道:“先生,这里只接待义拍的贵客,请您出示门帖!”

    在他的目示下,陶坎扭头朝左侧的长条桌看去。

    他这才发现左侧栏杆挂了个隶书的四方牌,面用隶书写着:门贴千贯起。

    千贯?

    这门贴忒贵了些,一股无名火油然而起,他皮笑肉不笑地说:“看你夏人敛财有方呀,你知道我是谁吗。”

    年轻的卫士丝毫不让,不卑不亢道:“门贴虽贵值千贯,除一部分支付酒家酒水开销,其余均为先生义援陈州所捐。”

    陶坎不善敛财,更是简从出门,未备购款项,虽知道自己无礼了,却现出几分羞恼,强词夺理道:“义捐随人心意,难道只有大商贾大富翁才能进么?!才够格义捐吗?”

    年轻人道:“自然不敢以捐多捐少区分义捐的心意,但是今晚此地辟为义拍场合,接待人数有限,敬请先生谅解。”

    羊杜已经识趣地为陶坎认款。

    俯身长桌前,他遥遥冲卫士和陶坎一行人说:“谅解。谅解。我这捐款取贴。”

    千贯虽贵,但羊杜还是付得起的。

    何况他也有收藏的爱好,知道拍卖的规矩,这种门票是筛人的,付不起的,你怎么指望他拍个几万贯几十万贯的藏品呢?

    长桌后面的年轻人和蔼多了,微笑着询

    问:“先生贵姓义名?某下好做登记。”

    羊杜信口胡诌:“我姓杜,叫杜淳。他姓杨,叫杨涛。”

    年轻人又道:“是做什么营生的?族望何处?家籍在哪?有证明自己身份的凭证吗?”

    羊杜大吃一惊。

    他狐疑道:“后生,你这些都问恁详细,是甚意思?”

    久居关,他的关话也是说来来,笑道:“难道我认捐,还必须留有名姓不成?有名有姓,还把籍贯和干甚的给你验明正身?”

    年轻人郑重道:“先生严重了,我们将爷……”旁边人咳嗽一声。他停住不语。旁边自认为自己能说会道的代为回答了:“不敢不详细,怕埋没了先生的义举。重名重姓的人多,先生认捐千贯,若记到别人头,太对不住先生了。”

    羊杜真想说“没关系,记别人头记别人头了”,但隐约觉得,这也是东夏为确保安全在变相验明正身,自己要是直接回绝,怕是要引起怀疑。

    他笑道:“籍贯倒是有,小哥你把纸笔给我,我自己写,但是证明身份的东西没有?你们东夏有么?都随身带着吗?”

    之前先开口的年轻人轻拍桌子,给旁边的年轻人说:“咋样?又一个没有。我说靖康人都没有铭牌,他们黔首乱得很。”

    旁边坐着的年轻人纷纷凑过来,一个秀气点的年轻人说:“让两位先生进去吧,早知道靖康户籍管理和我们不一样。”

    羊杜狐疑狐疑地抬头,试探道:“你们东夏都有。”

    夏人纷纷笑道:“都有。”

    还有多嘴的觉得这人可亲,主动与他聊:“听说你们的将士了战场都不带铭牌,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收尸,立功了,要是阵亡了都找不到他的家,我们都不信呢。现在信了。我们大王都是从你们这儿回草原的,他能给我们国人每人打一块铭牌……我们以前都以为他是跟国学的呢。”

    羊杜燥热流汗。

    也许换一个人不明白怎么回事,他能不知道?

    作为曾经的军队统帅,他能不知道将士们杀敌的驱动力?将士立功阵亡,朝廷都能找不到他的家,你能让将士们毫无后顾之忧、奋勇杀敌?他死了,他年迈的母亲怎么办?他妻子、儿子咋办?

    隐隐约约,他听到陶坎还在跟东夏人吵架。

    他有一种无名火,他想知道陶坎也是将领,怎么不知道自己探听到了什么,还有心跟人家吵架,便带着十二分的不满,快速书写两个假的人名和籍贯,抬起头,奔陶坎那边去。

    原来,陶坎发现右侧有人直接带着新来的人进去,这些卫士却不阻拦,他觉得这些卫士是看人下菜,关键是右侧进去的人穿着破烂,自己这一行人鲜衣怒马,看起来有钱,所以会被讹诈。然而羊杜到旁边扯他,却扯了一个红脸的陶坎回

    来,他正正地从眉角一直红到腮后。羊杜也听得清清楚楚,那卫士恳切地说:“先生。你先冷静。你先听我说。人家是应募的,是去出力的。眼看不日要去陈州!到时候那是处战场,战场他怎么求生?能不先作训练吗?再说,一路遇到受伤的、困病交加的百姓,要是他什么都不会,让他去干什么呢?我们在里面开辟了训练场,是着急着让他一起训练呀。”

    两人最终带着随从混了进去。

    然而终有一种芒刺在背的感觉。

    陶坎开始惶惶然。

    他竟压低声音问羊杜:“不会有北平原的夏兵认识我吧?!”

    羊杜心说,认出来认出来,这是在靖康,你也是大将,是不好意思?是怕人报复?

    陶坎也知道自己不能心虚。

    但他还是忍不住遮遮掩掩的。

    人在己国,偏偏有种人在敌国的感觉。

    他军队养出来的脾气,人家一介卫士都能包容,客客气气解释,客客气气接进来,客客气气带进去,客客气气找座位。

    他是受得了和人针锋相对,却受不了这客客气气。

    街搭着棚子,有乐器阵列,有乐师,有在准备歌舞男女……有男女老幼。可以肯定,他们正在加急排练,有监督他们的士不停喊停,喊停之后喊开始,喊开始之后喊停,可见排练得仓促。

    他们被人带到塞行,还没到里头,羊杜又加钱要了个二楼的厢房,一来可以隔断熟人之间的偶遇,一来便于观察内外。

    到了里头,一说有厢房,一行人只管低着头藏身去。

    最后在厢房坐椅子,让随从开窗,扫视完街面感觉视角不错,二人这才觉得尘埃落定,才放心说话。

    陶坎咳了几声,脸咳得通红,把痰吐到手帕里包起来藏到袖子,这才苦笑开腔说:“先生觉得夏人好对付么?!我在备州能拿回北平原,真的靠的是先皇运筹帷幄,靠那么一丝丝的运气,朝廷下个个觉得没有我,换谁也照样行,他们当真当东夏人是泥捏的?皇帝是轻敌,所以才有白登山一败涂地。”

    羊杜深以为然。

    他正想说自己在栅栏边的观察,陶坎又说:“先生是想怪我没涵养,身为国大将,在外面跟东夏人吵架是吗?先生有所不知,我见到东夏的年轻人魁梧笔直,却又能细细与你讲话,我心里感到莫名的燥热,我不知道你留心了没有?外面的那一拨年轻人全是东夏的营兵,我敢说算是精锐,也是精锐的普通营兵。他们在外面,能安安静静,坐得笔直,能接待宾客,能写字登记,能给你讲道理,你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营兵?除非你把营里那些世家塞进来的参军拿出来,否则你哪来他们这些营兵?见了他们,你心里不燥热吗?我觉得汗毛眼子里都往外渗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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