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尽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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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尽星河- 第3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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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跑来一个宗派要和你并派,这就是件幼稚的事儿。

    可为什么有这样的改观?

    达摩也不知道。

    像墨士“尚贤、节用”的治国方法,无非老生常谈,寒山子若是这样来与达摩谈治国,达摩只怕理都不想理他。

    寒山子从墨家学说中把“顺天意者”,“必得赏”;“反天意者”,“必得罚”的内容拿了出来,要求治国不但要做到利于邦者必赏,害于邦者必罚,还往前走了一步,“立神佛鬼魄之有司”这就厉害了。

    他简直是给了达摩一记醍醐灌顶。

    现在中土对佛是一股热潮,这股热潮的原因有两个。

    达摩去了佛国,坑蒙拐骗取来经书,这种不远万里的所见所闻反在其次,但是也给中原士大夫证实了很多事,有佛国,有佛土,有佛法,有佛。就像你与人说有个地方有山有水,风光秀丽,当别人问你你怎么知道的时候,你说听人说的,大伙难以信服,但你要是说自己去过,那便大不一样。

    达摩就触发了这种验证。

    现在又有了更重要的原因,皇帝他要崇佛。

    达摩的弟子们到处传道,给人讲佛法,讲向善,讲忍耐但是这人谁来管呢?倘若一个人不孝敬他父母,怎么论罪呢?什么罪呢?此罪谁来管?刑罚是什么样的?

    佛的世界也要有官府,西方的佛呀,菩萨呀,罗汉呀,几百几十几,没用,它没地气,地气是啥?

    地气就是中土的官府,精神上的官府。

    寒山子说他读佛经数年,一开始达摩不信,而现在达摩信了,因为寒山子又向他提了个东西,叫佛应该出在东方,明心见性开悟苦修可成佛。

    这个又是给达摩开窍的。

    为什么达摩又被开窍?

    对于普通的百姓来说,你信佛,忍受苦难,最终下一世过了好日子,你好人有好报,最终你得好报了你信仰,求的是现实生活。

    但是士大夫们呢?读书人呢?让他们也忍住困苦等某天过好日子?

    不?

    他们不需要,他们现在就过得好日子,难道还需要信佛吗?佛给他们什么呢?除了一生平安,来世又富,还能有点啥吗?

    有。

    寒山子的意思达摩很清楚。

    那就是让士大夫可以修炼成佛。

    达摩说皇帝是佛皇帝就信佛了,为啥,佛增加了他的权力。

    达摩悟了,但也更提防寒山子。

    在他看来,寒山子提出并派,那是他厉害,有自信,将来一番花山论剑,不但墨门不是自己的,佛教也不是自己的了。

    在天龙别院,苦于无人相商,达摩苦盼道林归来。达摩可以肯定,在诸多弟子当中,没有人比道林更有才,这种才还不是写写画画,吟诗作对,打个机锋,而是兴盛佛教的才能。把道林派出去,他心里就不舍得,可是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呀,为了佛教的兴盛,那是没办法的,再说了,佛教并非朝廷,不是你在中枢你权力大,而是以弟子多寡来定势力。

    你把道林留在身边,看似器重,其实等于没给他势力范围,没让他发展弟子如今关键的时候,他在陛见之前就派人喊召道林和尚了,八百里加急回来,这会儿也还是着急,希望道林和尚一千里加急,一千五百里加急回来。

    他没有回相国寺。

    那地方他不敢回,人太多。

    人多,要么是想见他,给他拉关系,想法让他剃度,要么是想着辱骂他,免得和尚蹿上朝堂的。

    出来一是静一静,二来偏僻之所可以筹划大事,三来,不想与道门儒教起正面冲突,一旦与道门儒教冲突,一片新气象的佛教可能随时翻船。

    细细梳理一下心里的想法。

    达摩被寒山子影响到了。

    东方有佛何止是说能修成佛?

    这朝堂上能全站满和尚吗?

    不能。

    你想让朝堂上全站满和尚,那道门和儒教就会拼命。

    但你和尚若是分开另搞呢?

    反正我也不擅长治国,我为什么要顺着你的朝廷去爬呢?没必要。第一个要去干的,就是派和尚去战场上收魂安魂;第二个要干的就是你有重大活动,我就安排法式;第三个要干的就是挑选和尚送去军中,解决皇帝想通过佛法治兵的现实问题;第四个问题,就是讲美誉奉送给那些士大夫。

    比如文官中声望隆的包公昌。

    佛教要向皇帝推荐,要宣传他是万家生佛的好人。

    比如武官中的健布。

    佛教要向皇帝建议重新启用,要宣传他是武曲星下凡,对,不是金刚罗汉,而是武曲星天上下凡,谁说佛就不管武曲星是不是下凡?

    听人说健布属于花山七子。

    这花山一派?尤为重要。

    当然,最最重要的就是要立佛的朝廷。城隍庙谁来管?天庭和佛是什么关系?昊天上帝和佛主谁更大?你干了坏事,要受什么程度的处罚这些交给即将到京的道林就行了。

    达摩梳理完思路,就剩一个想法,去拜访健布。

    他想得透彻,如果健布打他,他就挨着,如果健布骂他,他就听着,如果健布找他理论,他只玄而又玄地回应:五百年一转圜,而今佛教当兴。

    现在他身份贵重,要出门,弟子们都会给他安排出武僧和仪仗,随后就有皇帝派遣的专门保护自己的羽林军汇集过来。

    但要去拜访健布,他觉得还是得轻车简从。

    一旦自己流露出贪恋权位,健布这样的人就会当成自己要替换儒道,荣登朝廷,手握权柄;而要是自己表现得什么都不要呢?四大皆空呢?健布他怎么看?我靠,你健布戎马一生,欺负个四大皆空,送上门的老和尚吗?

    你还是欺负我,那也没关系,我就告诉你我不做这个国师,我打算派我的弟子道林去皇帝身边服侍。

    你还要怎么样?

    其它的都是皇帝的事儿,你想打我骂我,去打骂皇帝呀?

    老子当年在武县的想法也不过是有个小寺庙,十几个弟子,千几百个信徒奉养一下就行了。

九十七节 为何与你老碰头() 
达摩下了山麓,绕京城而往南。

    一僧、一驴,一径沿途北风、枯藤、老树、迷雾、粉雪。

    与东夏的战事才刚刚结束,缔约的条件还未来得及全部兑现,接下来是不是重现和平,重归于好并不好说,更不要说东夏才刚刚从雕阴撤兵,还占据着头顶的高奴,整个关中都处在惊悚的余震当中没有醒来,可谓一路萧条,行人难觅。达摩也好久没有这样出行,穿着半旧的素色僧袍,抱着袖口缩在驴旁。

    光头片上一片木寒,却又不敢著帽掩饰自己身为和尚的特征,这天气,真是见佛主了。

    可这也都是为了兴盛佛教呀。

    倘若佛教大兴,自己就是中原佛教之祖,名垂青史莫过于此。

    为了这即将到手的理想,这点风雪算什么?

    健布又算什么?

    远处已是官道,影影绰绰看似从北方来了商队。

    达摩流露出淡淡的喜色。

    严冬就是这样的,见不到人时身冷心更冷,见到人了,凑在一起走,风雪还是那个风雪,却觉得暖和多了。

    这也是那些英雄豪杰文人骚客常言,微斯人,吾谁与归?

    达摩不自觉加快脚步。

    旋即他又想,这莫不是东夏的商团?

    眼看大车荷实,马匹骆驼的,应该是塞外来客?

    这些东夏人也真是拼命,刚刚议和,通了关卡,就来行商,与苦行的僧人又有什么区别?

    赶到官道,商团还没过完。

    骑马的护卫从商团一侧跑上来,带着提防去看达摩,看到是个穷苦老和尚,当即释然,大声告诉说:“和尚想同行,去并到行人中,不要插到车驼里。”

    这是怕丢货嘛。

    达摩乐呵呵地等车走,行人上来,见有衣着像是塞外远行的,有像关中近处百姓的,有人夹带货物,数百人一片混杂,有人边走边交易,达摩不由感概东夏人大方。要是靖康的商团,谁肯让你商贩行人平白夹杂进来?歹人混进来不说,这些小商贩他不掏护卫的工钱,风险也降了呀,这是白占便宜呀。

    但他不是生意人,想想关节也就罢了。

    他与人并到一处,看向身边一个拉着马,马上挂着几耷拉的鞋子,像塞外而来的行人问:“阿弥陀佛,你们从东夏来呀?”

    那人“恩”了一声,回答说:“和尚要换点靴子么?”

    他低头就看向达摩的脚,热情地说:“你这鞋子透冰雪,不几里脚心就都是湿的”

    他不说达摩不觉得,他一说,达摩就觉得脚疼。

    是真疼,猫咬的一样,达摩也不缺钱,只是出门时为了表现自己的朴素,未换僧鞋,但眼下吃不住,就同意说:“那你给我拿一双。”两人到了路边,那人就开始给达摩量脚,告诉说:“这是正宗的渔阳短靴,进了长月就十几两,我算你十两好了。要是有夏银,夏币,可以再低一些。”

    达摩嘴里说着贵,却忙不迭掏钱,笑着说:“你们东夏人是不是都是这么会做生意?该不是教你们怎么做生意吧?”

    行商咽口吐沫。

    是教。

    东夏国内刊书文,教人行商,书中自有道理,叫什么“商者予人之所需”。

    行商这会儿更觉得有道理,正在按照上面的要求来做。

    这雪天,老和尚穿着单薄的僧鞋,他就是缺鞋呀,这不,一说卖给他,他就要了,而且书文也教了,不能当成奇货可居,高得太离谱,否则钱赚到,道德却显低下。

    是不是?

    行商笨拙地给他量脚,弯腰让他把身体搭向自己的背,好换鞋子,这叫“服务到家”。

    达摩有点感动。

    他知道东夏皮靴的行情,价格不高,甚至他有种错觉,这个行商,他不是想赚钱,他就是想帮助自己呀,见一老僧雪上行走,怕他脚冻坏。

    他轻声说:“孩子。你那边能做僧鞋吗?耐行走,价格不贵?我有个朋友,也是僧人,他想订做一批呢?你到了长月,可以去相国寺找圆光和尚,他能要上千双。”

    行商涨红脸说:“我没那么钱供,你找团里吧?”

    达摩已经换好鞋,意味深长地说:“不。就你去。谁知道这不是你的运气呢?只要你守信用,让他给你定金好啦。你拿着定金,按他的要求订做”

    二人正说着,突然有个从身边经过的旅客就成路倒了,一倾身,就滚在二人旁边。

    看穿着还是个财主,跟着他的伙计、女眷手舞足蹈,不知道怎么好。

    行商连忙跑过去。

    达摩心道,出家人慈悲为怀,我也看看吧。

    二人在跟前,就见靖康人冷漠前行,或者站在一旁看热闹,围上来的全是东夏人,七手八脚扶他,心里不由不是滋味。

    这东夏人是没被人讹诈过吗?

    人七嘴八舌说,团里有行医去喊。

    说着,团里的行医就到了,搭了下手,翻翻眼皮,说:“这不像是冻的倒像是中毒。”

    众人大吃一惊,那女眷却刻薄,问他:“你行不行?这怎么可能是中毒呢?这天气冷。”

    那东夏郎中苦笑,分辩说:“脸色发青,牙关处紧,有粘液。”

    达摩也忍不住说:“安知冻伤不会脸色发青?”

    达摩懂些医术,上去探了探,知道什么问题了,天冷,指头伸到袖子里还是木的,脉象根本不好捉摸。

    而且天冷,人体温下降快很快,不是冻的也会变成冻的。

    东夏人中有人劝家属说:“我们东夏的医术你要相信呀。你们要是不信,就把他放车上,马上就是长月外郊,你们找你们靖康的大郎中看也成。”

    远处有个靖康人说风凉话,笑道:“他们东夏的医术?听说了,东夏的医术老祖是咱们靖康去的,就是个走乡郎中,结果还教了一大串徒子徒孙,成名了,全天下人都知道。”

    他以为他在与靖康人说话。

    不料身旁两个骑马的人中有一个停下来了。

    他还是个少年模样,身体消瘦精神却很抖擞,外表俊朗,头顶扎爵,翻身下马,旁边有个把自己裹严实的骑士劝他:“时珍?!”

    少年扔出缰绳道:“你看不起我们夏医?”

    因为人围上来了,他问了一声,听说了怎么回事,就让人让开,自己走了进去。

    达摩看到了一个少年,有点像很多年前的道林,清瘦欣长但是精干,鼻子翘翘的,让人觉得秀气,又有些倔强他微笑说:“你懂医术?”

    少年回答说:“在行。”

    如果是靖康人,哪怕是名医,他也会回答说:“略懂一二。”

    这少年却说“在行”,达摩觉得他骄傲,但还是让开了。少年搭了一把手,扭头问夏医:“你怎么判断的?”

    那夏医说:“像是中毒。”

    少年想也不想就说:“没错。就是中毒。”他问女眷:“他早晨吃了什么?”

    女眷有点畏惧他的气质,说:“就嚼了些蚕蛹,天冷,喝了几口酒。”

    少年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一盒金针,用手探了下病人衣衫,感觉不太厚,也不脱病人衣衫,金针就扎去胃上的穴位,扎了三针,病人有了反应,他要求说:“赶快将他翻过来,腰拱高,吐出来之后,给他开几颗解毒丸。”

    说到这里,他站起来就走。

    达摩故意道:“你这就不管了?”

    少年道:“不用我管了,他会四肢无力一会儿,用个平板车拖着,盖厚被褥,到了长月,就可以下车走路了。”

    说完,他就走去寻他的马。

    僧道常与医交织不清,达摩看他骄傲,心生爱才之心,起身就靠过去。这时他才注意到,这个少年身边还有个几乎蒙面的骑士,本来以为这是保镖,不料二人一谈话,他就知道自己弄错了。

    蒙头盖脸的骑士说:“李时珍。就算你医术再高明,你也要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真想不明白,他怎么放你去长月胡闹?”

    少年笑道:“他都能放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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