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尽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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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尽星河- 第3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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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本面色古怪,受几次追问,这才说:“马拉儿是我和你阿爸的幼年同窗。他父亲是你舅爷身边的马夫,主上战场上遇险,他力战而死撇下自己的妻儿,先主感念其忠诚,将之收录学堂。这本是一件忠臣义士视为光彩的殊荣,他却不敢让自己的同窗知道自己的出身,入学时已一十三岁,班中年龄最大,说起父母,不是说父亲山南开辟牧场,就是河北屯垦广田,到处哄骗。你阿爸年少时受教甚严,衣着朴素,他便拿你阿爸作为攻击的对象,与人说你阿爸家中穷苦却不缺钱花,钱是怎么来的。有一天他母亲去学堂看他,给他送钱和吃的,他非说他母亲是他们家的女奴隶。”

    狄宝大汗淋漓。

    王本轻声道:“你父说到他,何尝不是在教育你?这天下的高门大阀也就那些人家,虽在世人眼里高不可攀,却又何尝被父亲看在眼里?”

    狄宝胸中掀起轩然大波,表面却很平静。

    他点了点头说:“阿宝受教了。”

    他扭过头来,发觉李虎身着铁甲,带了些人回来,将人安排入席之后,自己往这边走来,就说:“阿爸没唤狄虎。”

    王本知道他想说什么。

    他说他这个儿子不被喊,就不敢乱跑,而李虎这个儿子,却能不召到处跑,这可是父亲的席位。

    王本也不说话了。

    狄宝一直在长月,他忘了这是他的家了,就是他乱跑,谁能说他么?

    李虎走到跟前,身上的铁甲叮当作响。

    他上去抓了一个酒樽,找王本的酒爵去写,找狄宝的酒爵去写,又拿了阿爸的自己用。狄宝实在忍不住,咬着牙提醒李虎:“这是父亲的金杯?”

    李虎愕然道:“阿爸的金杯咋了?”

    他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意思。

    王本没好气地告诉说:“你阿哥想告诉你,你阿爸的金杯只能你阿爸用,否则叫僭越。”

    李虎嘿然:“阿哥哪学来那么多的规矩。自幼父亲抱着你我吃饭,又不是没有用过?”他一拉领口的披风,已经把阿爸的金杯抓了起来,一边大口灌酒一边兴奋地说:“阿哥。我挖掘到一个人才。”

    他一弯腰,让人往他的席位上瞅。

    那儿被他安排上王威,便是那王威。

    李虎压低声音说:“那个就是小姑的扈从,武艺出众,日间大伙都见到了,父亲也注意到他了,这没什么说的,可你们知道大伙在野营,人家在干什么吗?”

    狄宝眼神不离他的金杯,想知道他怎么抓着了就不丢,没好气地说:“在干什么?”

    李虎道:“读书。”

    他说:“不知道他从哪要来的武学读本,咿咿呀呀诵读,问及兵法,熟烂于心。这定是个人才,我听他言想入军府,便有心成全。你们来告诉我,怎么说服小姑放他?”

    狄驼驼与狄阿鸟一起回来,正偷偷想掏他宝剑,被他一把从后面抓出来。

    兄弟二人笑闹间,狄阿鸟拍了拍李虎的肩膀,问他:“巡营回来了?营中一切安好?”

    李虎连忙请阿爸入座,压低声音说:“阿爸果然慧识人。王威是个人才,武艺其次,好学。”狄阿鸟却是把赵过喊来跟前,笑眯眯告诉说:“阿虎回来说了。王威是个人才,武艺还在其次,关键是好学。”

    赵过就不知道他父亲乐什么?

    他是知情人。

    李虎乐还有情可原,他就不知道狄阿鸟乐什么?

    狄阿鸟笑吟吟道:“阿过呀。咱家阿虎能做伯乐,李益生怎么样?现在这个王威,你也要成全他呀。”

    李虎趁热打铁,又说:“堡子的士兵给我说,每年都有军府来此练兵,儿臣一想,这样不但供给不方便,也不符合国家的调兵制度阿爸想想,我们在此地,在八百里瀚海上建立一个大型练兵场怎么样?”

八十六节 误我爱子() 
狄宝蓦然就是一阵心酸。他怎么都觉得父亲对他是一种态度,是不假颜色,因为一个侍妾隐语讥讽,而对狄嗒嗒儿虎却又是另外的一种态度,不但听完李虎的话喜笑颜开,还连连夸奖。需知,将八百里瀚海作为练兵场,这还需要他李虎提及吗?周围军府都在这么干呀,你不建它已经是练兵场,你还要再建练兵场?还要再酸下去,狄阿鸟寻了他说话:“阿宝。你对这个事情怎么看?”

    狄宝没想到父亲会问他,想出言反驳李虎的提议,却怕狄阿鸟已经看好,搪塞道:“儿臣听父王的。”

    狄阿鸟再三督促他,他就违心说:“阿虎说的也有道理。”

    很快他就感到幸庆,因为众人都是支持李虎的。赵过笑道:“各个军府跨越驻区来此训练,有违调兵制度,而建立大型练兵场,直归将阁管辖,将阁完全可以根据统筹,轮流征召练兵,一来有序,二来,可以增加必要的练兵设施,抽调强兵悍将作其对手,帮助协练,并检验各军府的练兵实效。”

    王本也附和说:“能看到问题,提出解决之法,阿虎是深谙军策。”

    狄阿鸟笑道:“别为此事争论。你们看今日的瀚海是瀚海,我则看它是未来的绿洲。作练兵之所无碍,但是改土建林引水灌溉也要同时进行。”他故作神秘地宣布说:“我东夏接下来要有一件大事要干,你们的姑父正在考究从北黑水经通京引水南下,此次我带你们这一路走来,也有查看河道的目的。”

    他又说:“与靖康一战,不但要回了阿宝,而且必能换回数十年的安宁,与其四处争霸扩张,为镇守发愁,不如勤于内事,再之后,我们东夏的国策就是尽快稳固边界,多多造福国人。”

    王本“噗通”一声把酒喷了。

    最近,隐约有一批学者派在喧闹,说“有引黑水西进的可能”,依据地势改黑水为顺流,自可灌溉东夏荒芜之土,然则夏人都觉得他们在痴人说梦,这些学者看似改的是水向,实际上是在推崇中原的道统,黑水逆商亥江,东向入海,只是为了证明河水自当西流,中原自该天子。

    却是没想到,狄阿鸟也有此言。

    王本连忙爬直身子,震撼道:“大王三思。中原人不可信。改黑水从大江,此为曲逆王道。”

    狄阿鸟一摆手,淡淡道:“黑水之长之广不弱于江,于北方荒僻,而世人不知,与王道何干?过家门而不用之水,终流外人之疆。东水西调,八百里瀚海或草原或良田或深林或矿业,是损我大夏还是益我大夏?何况此事成与不成,自有老三家考证,尔等终非地域人才,勿要多言。”

    他已有意退席,轻声给身边的侍卫长额尔多说:“天色已经不早,你等让众人尽兴宴饮一时,再督促他们归营。孤与阿宝、阿虎还有话说。王本你也来。”

    他起身,带着狄宝和李虎便走。

    王本却不忙着跟上,而是低声问赵过:“这是谁的主意?”

    他压低声音,但嗓门却粗壮恼怒:“这是谁的主意?”

    赵过小声说:“还能是谁的?你以为是阿雪家那位的主张?刚刚经受北平原之乱,就主动去通京勘察地域引水?这是他自己的想法。但现在还只是想法,你与他争论,能争过‘国计民生’这样的道理么?”

    王本哑然。

    赵过搂搂衣襟,督促他快走,接着,就伸手制止捞杯盏的狄驼驼说:“不要饮酒。别你父兄不在,就没人管得了你。”

    王本见狄阿鸟远处与自家二子说话,似乎在等着自己,便快步跟上了。

    到了跟前,狄阿鸟却是在教训兄弟二人。

    他先大骂狄宝:“你久居国外,读大夏之律否?岂不知欲平天下而先齐自家?你今日对你侍妾之态度,就是明日对待国人之态度。你已成年,众人面前给你脸面,你倘若假装不知,我行我素孤定揍你。你随外公久居国外,远离乃父,自是沾染了靖康高下贵贱之区分,然而回了我东夏,不要自作聪明。”

    李虎便在一旁为兄长说话,劝他:“阿爸。阿哥什么也没有干呀。繁文缛节,本不是我兄弟所长。”

    他是认为父亲认为兄长失礼,才招到暗处大骂,哄狄阿鸟说:“父亲苛责兄长的礼节,不如责我兄弟二人怎么为大夏安邦定国。”

    狄阿鸟立刻就把怒气转到他身上了,责问他:“你把熊氏之女给老子招来,日后恩仇作何处置?老子不善待她不行,善待她,则将士寒心你她娘的,就不能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好?”

    李虎才真冤枉,说是他阿奶要见熊梦梦,他才带上的,何况熊梦梦一直不折不挠,他又有什么办法?

    他委屈地说:“阿爸你只与我讲,你怎么还在熊阿梦面前装得跟慈父一样?之前的亲事也不是我来订的。”

    狄阿鸟恼羞成怒:“还跟老子犟是吧。若一日伐兵中原,与你岳父隔阵相残,老子看你如何自处?”

    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是迁怒,见王本跟了上来,就恨恨道:“改日与你兄弟细细算账。”

    带着兄弟二人和王本进了他的大帐。

    他掀开丝巾覆盖的地图,让三人来看,告诉说:“三国协定已随北平原之战与老皇薨天而形同虚设,拓跋氏欲起兵陈州,拓跋晓晓已遣密使见孤,你三人有何见解?”

    三人大吃一惊。

    尤其是狄宝。

    他人在长月,归国时有拓跋晓晓的人混入,说欲献宝物予夏王,却没想到却是把他都瞒住,到东夏密见狄阿鸟是为此事。

    王本忍不住说:“拓跋晓晓当年与陛下相约,而今当真要呼应陛下,实为真英雄。陈州拓跋氏部众甚多,若得我大夏接应摇扶,应成大事。”

    狄宝一直在长月。

    他也连忙说:“此值靖康战败,大厦将倾,拓跋晓晓若起兵,老皇压下的诸藩必雨后春笋,父王当予以扶植。”

    狄阿鸟不语,又看向李虎。

    李虎沉吟道:“阿爸。他要起兵便起兵,起兵之后再来王庭相盟,为何还要先讨我大夏同意?是不是并无胜算?想让我们与他火中取栗?”

    狄阿鸟道:“拓跋晓晓的族弟拓跋久兴投降了靖康,为一镇藩篱,在拓跋晓晓遣送长月之后日渐坐大,而今陈州之复杂,非尔等想象亲靖康一派,亲我大夏一派,本土派以及陈国旧派,势力交错如犬牙。孤也想,拓跋晓晓是无起兵必胜的信心。但此等英雄,孤亦不愿弃他,但又因为国内形势,不欲大肆用兵,想遣一子西去,取信与他。事成,则予他一个名义,事败,则把他和他的家眷接出来。”

    王本恍然大悟。

    他隐约判断,不仅仅是狄阿鸟自己说的理由,之所以如此谨慎,也是大王他在意自己的羽毛,他当年与靖康一道光复陈州,而今却又用兵陈州,他担心天下人怎么看他。所以他支持拓跋晓晓争取三国协议的权力,但不愿意自己动手这真是?自缚双手。

    狄阿鸟直入正题,道:“你兄弟二人今已成年,谁可为父分忧?镇节我大夏之西疆?”

    王本立刻朝狄宝看去。

    他想也不想就肯定,狄阿鸟是想让狄宝去。

    狄宝原先在长月经营联络,若到了高奴一带,对陈州的判断会更有依据,是战是不战更有主动权。

    但随即响起一个声音,出乎意料不是狄宝的。

    李虎满脸兴奋道:“儿臣愿往。”

    这一下,三双视线却都集中在他身上。

    狄阿鸟问他:“你不是献策,要经营北平原吗?孤且问你你要去,以何策求全功?”

    李虎想也不想说:“若儿臣前去,定先从三方协议下手,若拓跋晓晓叔父起兵,儿臣会支助他,派遣小股兵马协助他,并为他训练军队同时还会广设普济局,用来救助战火之中的百姓。”

    狄阿鸟看了狄宝一眼。

    狄宝也连忙道:“儿臣也愿往。”

    狄阿鸟这才露出喜色,正要询问用以何策。

    王本轻声说:“二位殿下,这不是个小事情,不要急于一时,不妨各自回去细细想想,将平西之策呈上来。”

    狄阿鸟点了点头。

    他说:“今日已晚,你兄弟二人回去吧。明日一早来孤这儿,与孤晨练,孤要考校你们的武艺。”

    狄宝一阵腹诽:“考较武艺?谁不说他李虎是兵王?”

    送兄弟二人走出去,王本回来,上前一步到狄阿鸟身边,轻声说:“大王是不是想要阿宝宝特前往?”

    狄阿鸟犹豫说:“本意如此。他去了什么也不用干,只需借他的名义取信便罢。他在西疆也能锻炼军事、政务之能。却没想到阿虎却是自告奋勇,平西之策较和孤意。孤本想与他二人言,你一人在东,一人在西,如何、如何没想到,想让去的,他不想去,不想让去的,他闹着去。”

    王本道:“狄宝定谋北平原,大王何必再起事端?”

    狄阿鸟很快明白他要说什么了,不由点了点头,叹气道:“文骢公误我爱子。”

八十七节 直往之勇() 
夜深深沉沉。

    尽管已经入夜,黄氏营中却哪有沉睡的迹象?黄文骢和两个心腹谋士环绕着狄宝,篝火被添足木柴,新的火头忽闪、忽闪吐舌,发出“哔哔啵啵”的声响,他们便在声响的掩饰下,小声地商量着什么,周围武士们却如临大敌,背对着他们在四周警戒,圈出一段真空,生怕会有什么人突然冒出来,听到他们的密谋。

    这也难怪,狄宝带回来的消息绝非一件小事

    夏王给兄弟二人划定分工,不但牵扯到黄氏的利益,而且事关兄弟二人的前程。

    谋士们作出细致的分析,把每一件细小的事情和可能都掰碎揉开,翻来覆去地说明,不免有危言耸听的言辞,黄文骢打断他们,另作总结:“你父王倒不会明显偏颇谁,他是一代雄主,完全出于你俩谁更适合去哪儿的考量。这是用人之道,你在长月多年,自然会更熟悉,狄虎却是在高显长大,又曾在备州呆过想经营好北平原,免不得要与高显打交道,熟悉备州民情。”

    狄宝忍不住点了点头。

    父亲不偏向谁,才让他心里觉得舒服点儿,这是他愿意听的话。然而,黄文骢开始了一个突兀的转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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