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尽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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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尽星河-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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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为东夏战死的人死前应有的尊严和体面。我请你接受。虔诚地感谢你有个英勇的阿弟。”

    说到这里,他还扪胸,作了一揖。

    撒力罕却猛地眼泪迸出来,赌气一样说:“我不用。我有马车。”

    但他没坚持把车留下,而是掉头往身后走,走得大步流星。

    狄阿鸟提醒自己的人说:“要把他带上一起去。你们谁把他找回来。”

    撒力罕掉头跑回家,他回来了,赶着一辆马车,直奔乡旗的方向,狄阿鸟的马车也出发了,两辆车,一大一小,渐渐并驾齐驱。

    狄阿鸟望着,便望着,忽然一个党那的犍牛靠近他,在他耳边说:“他是撒力罕呀。就是那个草原上最受拥戴的首领之一,最善战的人之一。没想到他销声匿迹几年,却是在这儿生活。人们都说他和大王有仇。他阿爸因为不同意一起出兵,被老汗杀了。他是你的仇人。他执意不用你的马车,肯定是有原因的,肯定是出于仇恨。”

    狄阿鸟喃喃地说:“可是敌人劝他阿弟投降,说的什么他阿弟还是选择战死,选择保卫东夏。”

    有人重复说:“敌人说他是撒力罕的阿弟,说给他先锋官。”

    这像是强调一样。

    狄阿鸟也重复说:“说给他先锋官,他还是选择战死,他会是我的仇人吗?”他抬起马鞭,往两辆马车驰走的方向指去,要求说:“你们没看那车,是在越靠越近,在并驾齐驱吗?真正的巴特尔,是和我在一条路上,是要让东夏强大富足,请你忘掉刚才的话,撒力罕不是我的仇人。”

    他一回头,两只眼睛极为凶厉,低沉地说:“这里的官员失职呀,为什么闻名草原的巴特尔住下来,却得不到举荐呢?难道要孤一个一个与他们失之交臂吗?”

    他转过脸来就问:“你们这里谁有官职?”

    唯一的箭长站了出来,说:“尊敬的将军,我是这里的箭长。”

    狄阿鸟望了他两眼,盯得他发毛。

    他觉得狄阿鸟是在质问他,为什么他没有去打仗,他就申辩说:“事先一点消息都没有。都快黑了。撒力罕才派人来告诉我,说巴依乌孙这个畜生来了,一定是领了拓跋贼的兵,让我合营过来,一起等乡旗召集,免得黑夜遇袭,我没想到他们先去攻打乡旗,都还在商量,说天一亮就带人去乡旗,没想到天快亮的时候,人来信了,乡旗被攻破,乡录战死,撒马尔也已经战死。”

    狄阿鸟问:“乡录战死了?乡丞呢?应该是马丞召集人手吧。”

    箭长说:“大王兴兵,马丞带着所有善战的人去交兵了,估计他自己也要去打仗,根本就没回来。”

    狄阿鸟渐渐熄灭了责怪之心,心里一阵怜惜,要求说:“那你就暂代马丞吧。去四邻召集人手,到这里汇集,虽然我们的军队马上要来,或者已经来了,但敌人可能会分散,我们要拉开一道大网,一起追赶,让他们没吃的,没喝得,像兔子一样逃窜,直到他们被歼灭。”他想起来拓跋氏竟然敢这么大胆进犯,就是一肚子的肝火,最后一句,竟是咆哮出来的,他大声说:“去。立刻去。去四邻八方。我们要当着撒马尔的面,当着他亲属的面,发誓给他报仇,把敌人焚毁,不但把入境的敌人焚毁,还要让拓跋贼付出他所不能承受的代价,让他们知道侵犯我们东夏的后果。”

    他赶走这个箭长和那些向四邻八方通知的男人们,已经是一地妇孺了。

    狄阿鸟走过去,问他们谁是撒马尔的遗孀,谁是撒马尔的遗骨,妇孺们就潮水般退到一边,将撒力罕的妻妾孩子和撒马尔的妻子孩子呈现在他面前。

    撒力罕的妻妾和撒马尔的妻子都畏惧他。

    从刚刚撒力罕的小声提醒中,他们知道这是念叨多年的仇敌呀。

    但是周围不知道的人居多,向他指了出来,他便走过去,问撒马尔的妻子说:“抚养孩子长大有困难吗?”

    撒马尔的妻子连忙摇头。

    狄阿鸟觉得会有困难,年轻的妻子,弱小的老鼠儿,以后该怎么生活呀,即便是有撒力罕,可是撒力罕的负担会更重。

    他就说:“可惜乡录已经战死了,暂时不能为你们申报抚恤。我就让我身边的人记录下来,将来让官府给你们抚恤,好让你抚养撒马尔的孩子长大。无论你是否再嫁,抚恤金都要用到撒马尔的孩子身上。”他向撒马尔的儿子伸出手,要求说:“让阿叔抱一抱你吧,我可怜的孩子。”

    孩子看看自己的阿妈,“哇”一声哭了出来。

    狄阿鸟把他抱在怀里,念叨说:“我家里有和你一般大小的孩子呀。你好好长大。像你阿爸那样长大。”

    一个粗壮的妇人往他跟前挪了两步,去接孩子,大声说:“你这个年轻的将军怪好心,不管你说了算不算,我们都知道你是个好人。一看你那车和身上的征尘,就知道你打了一夜的仗,你们去歇着吧,孩子俺替他阿妈哄一会儿。”

四十七节 传檄天下() 
狄阿鸟点了点头,把孩子递给他,回到将士跟前,记得要写信到渔阳,指示些重要的事情,却一拍脑门想起来了,把马车给人了,笔墨纸砚和印鉴都在上头,只有一枚私人小印在自己身上。

    他本来还想在犍牛中间找只簪笔,一扭脸,看到了人堆里王明诚扎着膀子,正在检视他自己的书籍,他的仆人要帮他,他在跟自己胆小的仆人赌气,就大步走到跟前说:“明诚。赶紧给孤备上笔墨,孤有封书信要写。”

    王明诚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话,狄阿鸟笑笑,说:“忘了你膀子有伤。你说在哪,我自己拿。”

    狄阿雪在一旁的马车边,就蹲在别人给她铺的软垫上,却是跟普通士兵一样抱着一把剑,跑上来就说:“阿哥。你别碰人家的东西,可宝贵呢。你只一碰,别人就怕坏了。”

    王明诚不禁脸红。

    他分辩说:“不是怕你弄坏,毕竟自己的东西自己熟悉都是些文册,要是不熟悉,就容易弄乱。”

    狄阿鸟朝狄阿雪瞄一眼,立刻明白问题出在哪,也立刻就对人家能看上狄阿雪不自信了。

    为啥?

    狄阿雪本身个人就高,浑身甲胄,杀气腾腾,昨晚上还上去射翻个人,现在跟普通犍牛一样,怀里抱着剑马车边蹲上了。

    人家还不当她是文盲一个,手脚粗鲁,舍得让她帮忙收拾自己当成性命一样的书稿和文稿吗?

    为了扭转阿妹在对方心目中的形象,他示意王明诚的仆人把笔墨找出来,故意说:“阿雪。孤简单口述几句。你润一下笔,给孤写篇檄文。啊呀。孤身边没有文参,还真是有点儿不习惯。自己写呢,不能什么都自己写吧。”

    狄阿雪莫名其妙,反问:“为什么让我写?”

    不过她历来听她阿哥的话,虽然不情愿,还是把笔探进装墨的竹筒去,嘟着唇瓣,抬头看着阿哥,就等着。

    王明诚还真是以为她就是一武妇,心里挺意外,惊讶之极地看着,想知道东夏王的阿妹能写出什么文章。

    狄阿鸟简短地说:“本来孤是朝廷的封臣,本来就要同意朝廷的请求,一起出兵的,可是打仗毕竟要死人,要死成千上万的人,国内还充满着反对的声音,觉得置身事外挺好,却不知道伪陈就是个残暴的朝廷,在国内横征暴敛,穷兵黩武,欺凌百族,在国外,欺凌弱小,不服天子,孤伐他是在替天行道,孤说了,很多人是在照做,心里却不信,现在可好,他们的爪牙都把脏嘴和獠牙伸进我们东夏国了,是可忍孰不可忍,你便问问咱们东夏国的人,能不能与孤一心,誓死与拓跋巍巍那个暴君一战?”

    他还没有说话,狄阿雪便开始流畅地挥划笔杆,看起来行云流水一般。

    王明诚实在好奇,还想伸头去看,看她能写成什么样儿,狄阿雪调个身掩盖住,还冲他哼了一声。

    狄阿鸟又要了一支笔,自己也铺了纸张,书写只能他自己才能写的信笺。

    这第一封是写给暗衙的。

    暗衙目前有牙扬古掌管,他要求说:“你就等着给孤请罪吧,跪在孤面前把屁股后调,让孤狠狠地踢几脚。以前孤以为于蓉子是个女人,能力不突出,让她致仕享乐去了,以为把你放在上面,你会做孤的爪牙和眼睛,之前也知道你对暗衙需要一步一步熟悉,没有苛责过你,可现在呢,拓跋氏都出兵了,夜晚袭击孤的驾车,射了一车的箭矢,俘虏嘴里这兵都是拓跋山口西边来的,这你都不能提前知道,孤还要你干什么?!这种大型的军事行动你都摸不着信儿,你给孤说,从包兰往西,你放了一地的暗魂?孤相信了,可是现在要问你,他们都是干什么吃的?孤一年又给你多少军费,难道你一个人没养,都装自己口袋里了?还是养了一群饭桶?你也不曾想一想,上万人进入东夏搅乱牧民和百姓,你于心何忍?这会儿孤觉得你洗洗脖子,拿把刀自裁算了。”

    这不是他的重点,如果上万骑兵是最近调拨周边的,对东夏作战隐蔽急行不作停留,在广袤的草原上,确实不一定能及时获取情报,他这能让牙扬古羞愤交加的话不过是为接下来的事情作激将,他一改口气说:“孤打算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不管多少人说牙扬古是吃干饭的,孤还是认为你就是一时疏忽,于是趴在没有笔墨印鉴的土堆上给你写这封信,但接下来,你不能一直都疏忽。孤判断在拓跋山口或者在高奴,拓跋巍巍为了应付战事,囤积了大量的军辎和粮草,你立刻给孤摸清楚,无论死伤多少人,无论花费多大的代价,哪怕是你的暗衙被人连根刨起,都要弄清楚,而且还不能让敌人知道你的目的。摸清楚之后迅速回报。若敌人在高奴囤积,你要将详情密抄一份,同样给博大鹿送去。他将知道怎么做。若敌人在拓跋山口广有囤积,你就将情报抄一份给吾弟阿孝。”

    写完这一封,他立刻喊人送来军匣,亲自加封匣泥和封条,让人快马加鞭送走。

    接着,他又写下一封,是给博大录的,极为简短地写道:“仔细琢磨最快抵达高奴的方法和路途,孤要最快的。为何孤有此令,你很快就会明白。孤会把王本派出去,以外交之手段配合你。”

    再接下来是给狄阿孝的信,写道:“无论敌人来犯数量,在东夏之境,皆有余力御敌,你心里要明白,内部用不到你,你立刻给孤调集一支上万数的军队,出包兰,逼迫拓跋氏那两个千户的营地,看看他们在干什么,营地是否空了,谴责他们拓跋氏为何敢轻易向我下手。暗衙没有传信回来,却有军队进犯,要孤来看,这两个千户和他们的百姓很可能事后才知晓,你且观他们如何反应,借以判断拓跋氏的目的。如果他们全责推脱,说明他们内部不统一,你就拉着他们去打那支他们自称不是他们的军队,理由是一起剿灭侵害两国的盗贼。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拉逼他们去打仗,比灭掉他们更有意义,你须仔细领会。一切情况孤弟可自行判断,包括境外是否潜伏一支数量庞大的军队亦未可知,但暗衙不至于白吃饭,既然没有传来消息,孤觉得可能性还不太大,若没有,境内之敌孤立,你亦可待暗衙消息转战阿拉山口,境内败敌逃归,你亦可摄敌后,防其逃窜,介时与众将戮力,共灭之。”

    封入军匣,他开始计算时间,借以根据时间安排进度,什么时候败敌,什么时候合战,什么时候才能奇袭敌人。

    这股敌人的军事目的他一无所知。

    他仍然不敢相信敌人会如此愚蠢。哪怕敌人涉水偷袭包兰之后的屯垦之地,那里有东夏修建的大型粮仓,而且百姓稠密,他也会觉得较为合理,现在这些敌兵却翻越北部山脉,在人迹稀少的草场上大肆搅弄一阵,除了出其不意,大举进犯时可以包抄包兰后方,再无其它任何军事意义。

    一时之间,他想靠敌人的动向判断,但是现在他接不到任何军报,只好叹息了一声,说:“真不该离开包兰。”

    他还想再埋头构思,狄阿雪已经起草完檄文了,叫了一声“阿哥”。

    狄阿鸟便吩咐说:“念。”

    狄阿雪看了王明诚一眼,轻声说:“阿哥。不想念。”

    狄阿鸟笑道:“国家大事怎么赌上气了。念吧。正好明诚在,也好斧削。”

    狄阿雪这就站起来念道:“孤之建国,有赖中原上国之气力,尤约款章以盟”

    这边一读,那边吃干粮,和犍牛话家常的董国丈耳朵立刻竖立起来,飞快转来跟前。

    狄阿鸟的手却停在半空中,制止狄阿雪念下去,他沉思斟酌之后,也就是董国丈一脸激动盯着他之后,他轻声说:“阿雪。不妥。首先不应该是孤一人建国,可以说是‘之有东夏’,‘有赖’也不妥,当改为‘皆赖’,‘全赖’,‘约款章以盟’也不妥,事实上,东夏是上国臣邦,这口气不对,当然,孤也是明白的,你是孤的阿妹,想给孤长脸,不过,我们对上国关系的叙述还是应该尊重事实。”

    董国丈连忙替狄阿雪说话:“阿鸟。文字都是小节。小节。”

    狄阿鸟一抬头发现狄阿雪不高兴,忽然记起自己的本意,就微笑着盯着狄阿雪,伸手给她讨要。

    狄阿雪把檄文交给他说:“不写你不愿意。写了,你又觉得这也不对,那也不对。”

    狄阿鸟连忙说:“阿哥能不知道吗。开头几句表述关系,你只是想拔高咱东夏,这下边是越来越好。你看这后面的‘残民独夫自作高台,累尸骨之将倾,奴众人而不甘,犯吾东夏之域,追逐抢掠,欺害吾民,是可忍孰不可忍,但有五尺之躯,虽一妇孺已不能忍’这些都是既有气势,极好的。”

    他顺手交给王明诚,别有用心地说:“除了最初几句按照我的意思改,你给看看还有何不妥之处。”

    王明诚不自觉接到手里,只好低头去看。

    事实上他也真想看。

    不管真实的狄阿鸟是什么一个样子,在中原民间先入之见,他已经是一个带有农民和牧民气息的武夫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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