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尽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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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尽星河- 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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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对。

    是自己的意图被拓跋氏识破了?

    拓跋氏原本是在麻痹自己?

    还是拓跋氏就是让自己认为他们是在麻痹自己?

    拓跋氏的奸细肯定也在包兰。

    如果单纯从兵力来说,现在的包兰并没有比以前多出多少兵马,这一点他狄阿鸟亲自布置的,就没有存弄虚作假的心思,他早已将多出来的一万军队调往南方夏州方向,远离包兰,藏兵在外

    战争就是这样。

    没有人能完全破解敌人的阴谋。

    有时,即便是从战略上抓住了敌人的目的,但是一个偶然,一个意外,甚至是对手的一个失误和愚蠢,都会构成一团新的迷雾。

    起码现在的狄阿鸟是糊涂的。

    虽然他已经不像是第一次指挥上万规模的大仗时,弄不清敌人的意图会汗涔涔的,但心里也极是不安。

    要知道,这可是灭国大战,有可能战争升级,东夏征调全国青壮十余万与敌人决一死战,一个不小心,死亡人数就要增加数千。

    实在猜不透敌人的意图,他也不猜了。

    就目前来说,敌人的这波入侵是不会给东夏带来多少危害的,他还有着歼敌于国门之内的自信。

    他已经在构思接下来要干什么呢。

    而就在他们的目的地下八户,八户中的铁匠还没有停下手里的活计。

    东夏像是一夜间不缺铜铁了,民间对器物的需求就在他这样的铁匠手里实现。手边上有个图谱册子,这是打草镰刀的制式图样,撒力罕撇了一眼,又是一笑。他没想到这些器物的图样,东夏国的乡录都会下发,怪不得人家说狄阿鸟在中原的时候打过一段时间铁,不然为何连铁匠的事情都要管?

    说管也不是管,这图谱就是给铁匠们参考的,这个镰刀就算了,知道怎么打,就是打出来不是图上的模样罢了,倒有一些还真不知道怎么打,像勒勒车上的铜销构件。

    用途广泛的马掌子,一个小小的铁片,图上都往大里画,分解出掌眼,前蹄,后蹄,真是不知道让铁匠们如何评价。

    撒力罕身边的伙伴也是他以前的巴牙喇,现在他主动还给奴隶、巴牙、百姓自由身,和那些不愿意走的一起安顿下来,这才有了他们这八户人。

    他们平时一起放牧,一起打铁,但是称呼还是没变,其中一个在一旁说:“主人。你说这狄阿鸟到底是什么意思?连打铁他都给图?他莫非无所不知,非要把天神所知道的东西撒给所有人知道?这要是告诉人们怎么打铁呀,没打过铁的人有了这个图册子,都能自己一点一点儿学会打铁。是的,没有兵器的图,但是画了打铁的炉子图,画了各种物件,打铁的能打出这些复杂的东西,还打不出兵器么?他不知道谁会打铁,谁能得到铁,谁就能打造兵器呀,谁能有铁的兵器,谁就可以打败敌人?”

    撒力罕打断说:“可是敌人呢?杀人者死,劫掠、奸淫、欺诈、偷窃者罪,自有狄阿鸟的马快风一般地追捕,你还有敌人吗?”

    撒力罕的弟弟撒玛尔说:“有。可是我们有。”

    萨力罕用力地敲打着烧红的铁块,直到它黯淡下来,又把它伸进炭炉,这才轻声说:“我们也已经没有了。狄阿鸟不再是我们家族的敌人,自他放过我们开始,恩怨已经一笔勾销。他的大夏律不允许恩仇必报,不允许民众私斗。”

    他的弟弟激动地说:“大夏律是他写的,他当然不允许我们找他复仇。”

    撒力罕两眼通红地说:“没错。大夏律是他写的。但是没有一个可汗写完自己的法律公布给百姓,问你们同意不同意。只有他做了。东夏国没有人不同意,或者说一百个人里头只有一个、两个不同意。”

    众人都沉默了。

    过了好久,他的弟弟才说:“那我们去告诉他。我们不同意。”

    撒力罕说:“你跟着我打了多少仗,杀了多少人,这些人的亲族要是先向你复仇呢?”他说:“他父亲和他的叔叔都死在中原,他也没有去报仇,因为他记得中原皇帝给他的恩惠,想要中原的粮食,茶叶和盐铁养活东夏的百姓,让东夏人富足。为了东夏的百姓,他可以不报仇,也不曾怕人笑话,现在笑声是越来越少,几乎已经消失,因为你不能给一个喂养你的人一个耳光。”

    他们说着这些话,就见远远来了两骑。

    这两人离他们打铁的棚子越来越近,也许是赶来打器物的,撒力罕他们都没有在意,可是其中一个走近了,开始唱歌:“尊敬的撒力罕坦达。你的旧友来看来啦。那个叱咤战场的巴特尔,那个百姓上千户的一部首领,是选择了在忍耐中攒足气力,还是安心把铁块敲打?”

    撒力罕一扭头,看个清楚,不敢相信地问:“巴依乌孙。你怎么来的?你怎么在这儿?”

    为首的骑兵跳下马来。

    他将缰绳一扔,撩开斗篷,一步一步走近,张舞双手,像是在吟哦,也像是在歌唱:“我为什么不能来呢?难道这东夏,注定就是他狄阿鸟的了?要知道,拓跋汗的几十万铁骑随时都会踏进来,将包兰踏个粉碎,这是我们的机会。是的。机会。我带着两百骑兵作为先头,就是要联络你们这些旧人,拉起一支反抗他的军队。”

    他看到撒力罕拉出铁块,又一次敲打,就笑道:“你还要打铁吗?我英勇的坦达,我的两百骑兵就在那边树林里歇息,离这儿只有几十里。如果你非要把手里的器物敲打成型,那你就打吧,给我打吧,给我打一把能够杀死狄阿鸟,毁灭他国家的利刃。”

    撒力罕和自己的伙伴交换眼神。

    撒力罕的弟弟撒玛尔先一步笑了,苦笑说:“巴依乌孙,你在奄马河之西生活太久了,你是不是还停留在过去。如果能够复仇。我和我阿哥。我们何必要在这里打铁放牧为生?东夏国,已经是他狄阿鸟的了。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你的两百骑兵能够干什么?”

    他眼泪都笑出来,反问:“我们的机会?用两百骑兵打败狄阿鸟数不清的虎狼一样的军队吗?”

    他又说:“我去了包兰。我听说夏侯武律的儿子常常出入包兰。我想呀。让我见见他,也许我应该看看这个仇人长什么样子,结果到了那包兰,繁华得像是蜜蜂的蜂巢,我在里面迷了三次路。”

    另外一个骑兵也已经下马。

    他大声说:“可是他占有东夏,打了不少仗,杀了那么多的人,他有数不清的敌人呀。我们不是疯子,我们没想过用两百骑兵打败他。可是拓跋汗爷呢。他有几十万上百万的军队。巴依乌孙首领说是我们的机会,是说拓跋汗爷会出兵打败他。我们现在就把他那些数不清的敌人号召起来,成就我们自己。”

    撒力罕嘴角抿成一条线,手一抖,铁块敲打不下去了,就把铁钳一甩一松,将铁块抛到角落里,给身边的人说:“打废了。”

    他沉沉地说:“尊贵的巴依乌孙首领。那个起伏在马背上,总是举起马刀的撒力罕已经不在人世,活着的只是个牧民,是个铁匠,你找错人了。趁我还没有改变主意。你还是赶快走吧。东夏国已经没有狄阿鸟的敌人啦。那些敌人都死了。像我一样死了。为什么会这样我也不知道。但是在东夏,他已经没有敌人。他赢得了东夏,整个东夏。你们所有的想象都来自你们在的时候,你们一走就变了,你们根本就不知道变化有多大。”

    巴依乌孙一下杀气腾腾,反问:“你宁愿在这里打一辈子的铁?”

    他踮脚望望,发出嘲讽的大笑:“你连百姓都没有了,都被东夏王夺走了。你看看。除了你的妻子儿女,几个不离你左右的昔日兄弟,你还有什么?你能吃饱饭吗?你放牧?你的羊上百吗?我邀请你,那是敬重你,即便你像是落了水的鸡,我还是在用对待一部首领的方式对待你想为你找回你昔日的一切。”

    撒力罕眼睛眯缝在一起,低声说:“谢谢你还能像对待一部首领一样对待我,我的确能吃饱饭,而且我有上千只羊,四十多匹马,一个昔日的兄弟在跑马帮,那是我出的钱,我有八成的收益,我的妹夫有爵,拿到了采状,有了铺子,我也入了不少钱,可以拿到五成的收益,而且我还能打铁,我打铁器最少的一天也能换两只羊。”

    他带着轻视又说:“三个月前乡录请我去渔阳参加国试,说州里有我的名字,但凡州里有名字的,只要学会书文,回来大多可以做县旗的旗主,一个县旗有上万户人,那可就是万户。可我没去。因为我不愿意为狄阿鸟卖命。一个月前一个盗贼偷了我一匹马,夜里清点的时候才知道,第二天我还说去周围找找,看看是丢了还是被狼掏了,谁知道到了第三天,狄阿鸟的马快就把马给我送了回来,告诉我是被人偷了,那个盗贼卖马的时候禁不起盘问被抓住,要去矿山做三年苦力。前天我女儿满岁,我给她穿了丝绸,她胖胖的,脸蛋像苹果一样红润,当天给她吃得太好,晚上拉的是稀的,她阿妈只花了二个东夏币,乡旗的郎中就给煎了一副草药,一副吃完,今天就好了。你也是一部首领,希望你能明白一个道理,谁能让他的百姓富足安定,百姓的心就在谁那儿。如果我是你,我就永远也不会再回来,永远也不会再贪图东夏,因为东夏已经没有你的立锥之地,你永远也不会有称汗的资格。”

    巴依乌孙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手已经伸到刀柄上。

    但他不会轻易动手,他的骑兵不在旁边,他没有信心战胜撒力罕,就轻哼一声,说:“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他一转身,就向身边的人喊道:“他会后悔的。我们走。”

    撒力罕看着他二人走不见,回头就跟身边的弟弟说:“巴依乌孙就是条恶狼,他是喝着人血长大的。你们看着家,准备好兵器把家护好。我去乡旗一趟,巴依乌孙带着兵回来,乡旗肯定还不知道,要是他们还不知道,不能把男人集中起来迎敌,又调不到兵,会不知要死伤多少人的。”

四十三节 顺藤找瓜() 
撒力罕要去,但是他弟弟撒马尔把他拦住了。

    这个有两撮络腮胡须的汉子干什么都会与阿哥抢,大声说:“我去吧。刚才我们把巴依乌孙彻底给得罪了。你在,他或许记得你对他有恩,或许对你有畏惧,一旦你不在,他会不会带着骑兵扑过来呢?”

    乡旗的公所代表着狄阿鸟的统治,更容易成为巴依乌孙的目标,而且能够汇集青壮成为一支不可忽视的军队。

    撒力罕觉得要是自己,自己是要先对乡旗发起攻击的。

    不过撒力罕更担心自己的家,他点了点头,给撒马尔说:“那你去吧。乡录虽然瘦弱,却是个好人,他对我们家,对很多的百姓都很照顾,要是乡旗已经被攻破,你能把他带出来,带回来,带到我们这里保护起来。我再让人去通知箭长他们几个,让他们也带着人来和我们汇合。”

    他那弟弟点了点头,转身就去牵马。

    几个孩子还在棚子东南的马棚边玩耍,撒玛尔路过那儿,有一个孩子立刻露出畏惧,转身就跑,那是撒玛尔的孩子。

    这个虽然还很年轻,但是多次经历战争的男人立刻大声驱赶这些孩子们:“都给我赶紧回家,也许就要打仗了,给我到你们阿妈那儿缩着。”

    安定的东夏已经让百姓们很久都没在家门口打过仗了。

    直到盘旋在马上,撒玛尔还是不放心,见各家的阿妈没有跑来扯拽孩子,而新生的孩子们根本不知道战争的可怕,又担心阿哥粗心,会忽视,就在马背上加了一鞭,驰进聚居地,大声喊道:“要打仗了。你们女人把孩子都带好。”

    等各家有了反应,他才调转马头,冲了出去。

    走到两三里,抵达一个土坡上,年轻的撒玛尔突然胸中发闷,回头望了一眼,却发现住处仍是一团祥和,他还是很担心,害怕任何一个受到伤害,又盘旋了一下战马,虽然他相信自己的阿哥能把一切都照料好,但还是想回去叮嘱一趟,不知怎的,眼睛一下湿润了,脱口就是一句:“巴依乌孙的面目真可憎。”

    驰骋下来,快马加鞭,他箭一般射向乡旗。

    撒力罕看着自己的阿弟离去。

    这已经是他仅剩的阿弟了,战争已经将他其余的兄弟都葬送掉,只有这个年龄与他相差大的幼弟被他给保全了下来。

    亲眼看着幼弟从不懂事的少年到结婚生子,孩子满地乱爬,不用再经历厮杀,他感到无比的欣慰。

    虽然让幼弟去通知乡旗,但他内心中,是期盼乡旗早有防备的。

    这样的话,周围的牧民就会少死伤。

    青唐国主是他的岳父,他的妻子信仰佛教。他也转而信仰佛教,虽然信仰不是那么虔诚,但他也能够念诵佛经,他向佛主乞求着保佑,一边派人去草场寻找还在放牧的自家人,一边翻找甲杖,集中马匹,指挥人拿平板车堵住聚居地的通道,末了还记得一件事,那便是在凸出的棚子里收拾一番。

    打铁的器物都不容易损坏,唯有东夏下发的铁匠手册容易焚毁,他就把它拿起来,再翻一翻,然后揣到怀里。

    弟兄们和弟弟说的没错,这本图册上还画着怎么造炉,后面还有自己不会打的器具,焚毁了就太可惜。

    所有的事情都做完,得了时间,他盘腿坐在营地外面,身边停留着战马,等候乡录的号角,甚至在想,如果乡录聚集了百姓,却打不过巴依乌孙,谁能指挥战士?如果没有人能指挥,自己应该不应该自告奋勇?自己发过誓,不向狄阿鸟效劳,不然在部众所剩不多的时候,自己干脆冒一冒险去官府登记,交出甚至不用再交部众,自己还是几十户百姓的小首领,不用遣散。

    可如果自己不出力,巴依乌孙这种身经百战的人,靠乡录中那些只是参加过集训的乡党,怕是不易战胜,哪怕换个时候也行,那时候乡录没有被征召过,有很多打过仗的老士兵,虽然没有几个是狄阿鸟的嫡系,但还有几个算得上善战。

    随着时间的推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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