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尽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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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尽星河-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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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狄阿鸟相信,两个帝王中会有一个,会在到了最后关头发现他受骗了,但他们这时发现,往往已经晚了。

    静下心来,观摩着这番大战,他自觉自己成长了。

    如果不是白手起家,也许穷他一生,他都难以想象勘破这一丝玄妙竟然会这么简单,而勘破了,却好像突然觉得自己擅长做帝王了。尽管他还年轻,他却打算将这种明悟传给子孙,于是调完素琴,净手恭坐,有所思而捺笔:“夫人者国之先,国者君之本国不可逆人,君不违国。善于国者,君导其国,国动其民,上下一心,兆庶之所瞻仰,天下之所归往,君王之为前驱。”

    各处春雷遍地,风云变幻。

    唯有接近荒漠之包兰,上空一团宁静,晴天干雷,无所躁扰。

    直到董太师来访。

    征伐陈州的战争被秦纲亲手点燃,皇帝将手书装入箭袋,令人送往一线,战火刹那间从沧州的最东端烧到安定、又烧到陇上,最后烧到泾郡、雕阴,拓跋巍巍的战略是先打外线,从安定往西这一线下手,这些外线离京城长月远,兵力薄弱,一旦突破,便可威胁陇上,可保内线。

    而朝廷却想挨着陇上,泾郡,北地,上郡进攻,因为这些地方围绕京城,更容易集中优势兵力。

    双方的战略意图都很明显,拓跋巍巍在沧州打进来,朝廷无奈,朝廷从直州打出去,人多势众,拓跋巍巍避让而去。

    因为这种避让,陈朝打刘裕也打不下去。

    打刘裕本来就是陈朝营造的假象,勾引狄阿鸟出来,一旦他真心出兵,拓跋氏集中主力,先进行碾灭,然后再南下参战,谁都知道,在家门口打狗注定不会打出结果,既然东夏不但不如期出兵,反而找上朝廷的借口,拓跋氏对这步棋说放弃就放弃。拓跋氏退兵了,按说此时正是狄阿鸟以银川为跳板,配合上郡、北地靖康军向西进军的好时机,东夏却在朝廷边上蹦蹦跳跳,还卡住了上郡脖子找事儿。

    朝廷总有点不放心,不由在长月寻找合适出使的人选,本来秦纲都有心想请秦汾出山,沿着银川去东夏军中坐镇。

    结果,有不少大臣反对,有人跟秦纲说:“狄阿鸟本就是秦汾的心腹,一旦有贰心,陛下让皇太弟过去,不正是借给他一个旗号?”

    再加上秦汾历经磨难,心也淡了,知道避嫌,借身体不好称病,就没去成。

    但东夏的状态,朝廷实在是不放心,再作斟酌,是直到董老太师自告奋勇。

    皇帝问他这岳父:“你去了,该怎么说服狄阿鸟呢。”

    董太师直接回答:“说服啥?他不听,老夫就动手,习练一辈子武艺,挟持他还松松的。”

    皇帝愁了。

    还是健布出面替亲家说话:“若狄阿鸟有异心,暂时稳住他才是上策,别人去,均会使狄阿鸟生出戒心,他会不会提前发难呢?唯太师不问世事,跑去最恰当不过,娓娓可全,不从敢怒。何况目前东夏助我,乃履约是也,厚利诱之反不可取,战胜之日,厚利兑现,横生祸患。”

    皇帝只好答应下来。

    临上路了,皇帝没给董太师文书和身份,更不报什么期望,狄阿鸟真要与朝廷决裂,岂会是他一个老头能够影响得了的,跑去,也就是摸摸底,让朝廷放心。

    董太师自个却把自个给鞭策了一把。

    出发前,他尽约昔日屠狗辈,一场宴饮,洒下几滴热泪,摔了碗碟,信誓旦旦:“此行北去。若不能劝服东夏狄阿鸟,则与之俱焚。”

    他到了包兰,听说狄阿鸟把自己圈了起来写什么唠子书,自认为狄阿鸟躲着他,自是一厢肝火。

    别说他看不透,狄阿鸟身边也照样有人不知情,见来的老头脾气长,态度生硬,忍不住与他论道是非。是一天吵了三、四架。

    一天吵三、四架,捋了十几把袖子,董老头又不再年轻,有点儿顶不住。

    他口干舌燥,回驿馆灌了几口茶,正想着听说秦禾也在包兰,明天早点起床,另想办法去见狄阿鸟,见不着,就去找秦禾,让秦禾这个公主想办法,狄阿鸟派人来请了。

    狄阿鸟写书,不过是给自己一个云淡风轻的理由罢了。

    这场战争截止到即将开篇为之,他仅率领军队来到包兰假战一番,然后就让博大鹿招摇南下,与人唇枪舌剑,自己派出三百犍牛,在祁连等人的秘密接应下去往夫余、灵武等陈州以北的边镇,协助他们训练军队。

    不给个云淡风轻的理由把自己圈起来,总会有人在旁边议论来议论去。

    烦。

    有违等待时机的深意。

    董太师来到,八竿子打不着的日子,以年长之身看晚辈也不恰当,还不是肩负使命前来试探?

    狄阿鸟就在秦禾那里摆了一宴,让人去请。

    人到了,老头滴酒不沾,大声谴责说:“狄阿鸟。你为何屯兵不前,反倒攻诟朝廷?你忘恩负义了么?”

    狄阿鸟叹气说:“还不是爱子心切,朝廷不信任孤,把孤爱子给扣了,你说有这样的盟友么。”

    董老头懵然,大声说:“你不信朝廷,朝廷还不信你呢。你好好打仗,你儿子在长月,谁招惹他么?”

    他笼络说:“你不放心,让他住我家里,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我你该信任吧,让他住我家里。”

    秦禾瞪大眼睛,左撇撇,右撇撇,乐呵呵的。

    她大声说:“老国丈嗓门太大啦。阿鸟说的就是我想说的,小孩去玩,被父皇的大将带兵抓跑了。是你,你不生气吗?”

    董老头忍不住替她爹教训她:“你呀。你这是嫁出去的人胳膊肘就往外拐了,我要是你,早不愿他的意了。你还笑。你笑什么?别人知道你是公主,敬着你,不敢多说,我却要好好说你几句。”

    他问:“你是谁的女儿,你该向着谁,皇帝把你嫁给他,就是让你拴着他的,你怎么跟着他跑了?”

    秦禾嘟囔说:“老国丈说的,他是我相公,我不跟着他跑,我跟着谁跑呀。”她一伸手掌:“孩子还来。我们明天就出兵。是吧。阿鸟。”她又记起什么事儿来,说:“不行。还不能这样就算了。孩子还来还不够,让四哥来作人质,让四哥或者四哥家的孩儿也来做做人质,要是肯,我们连夜就拔营打仗。”

    董老头一巴掌印自己大腿上了,恨恨道:“傻孩子哦。”

    秦禾却淡定地说:“一边是父母兄长,一边是相公,我不偏不向,谁有理,我就向着谁。”

    狄阿鸟大大喜欢,连忙赞道:“阿禾。今天这话说得好,往日老怕你理不清是非,今日再看,过虑了。”

    他像乡下人一样,把酒和感情摆在理智前面,劝说道:“老头别生气,该吃吃,该喝喝,什么话也不说,喝上,你今天要是喝好了,喝醉孤了,孤明天就听你的,什么话也不说,全按你说的做。咱们用酒说话。酒席上先喝酒后说话,你要想让孤听你的?行,可以,要看你的酒量。”

三十三节 引以为证() 
一缕光线翻过窗格,照射到董国丈的脸上。

    静谧的院落,似曾仍在夜间,感应到这束光,他嘴角牵拉着胡须一阵抽动,陡然意识到什么,从锦被中猛地坐起来费力睁开眼睛,身上的衣裳已经被人换过,没有丝毫的酒气,只是那窗户透来的亮光,驱使着他赶快起身。他皱皱面孔,甩走倦意,站起来穿上一双木屐,迫不及待地赶往窗边,心中暗道:“坏了。不能任那小子把我灌醉了扔这儿,得找到他,问问昨天说的话算数不算数。”

    透过窗户,寂静的院落里有两个姑娘在院子中央的小树边换踢毽子,时而发出几声脆笑。董国丈往外走去,木屐踩在木地板上“啪啪”响。

    推门而出,伴随着响动,两个姑娘飞快扔了毽子跑过来,连忙鞠躬招呼:“老爷爷你起床了呀,有什么事您吩咐我们去办。”

    老爷爷起床了?

    董国丈看着她们,见她们慌张询问,觉得“老爷爷”不是调侃,只是为什么要叫“老爷爷”,他还是一时难以明白。

    他不由眯紧眼神,想知道这俩是什么人。

    丫鬟?

    还是狄阿鸟的家眷?

    能悠闲地在院子里踢毽子,称呼人称呼“老爷爷”。

    塞外游牧人常拿老婆来招待客人,这两个姑娘不会是

    一阵邪恶的猜测,伴随而来的是阵阵恶心,尤其想到狄阿鸟这辈分和与自己女儿那种暧昧的关系,老头有点头皮发麻,只想知道自己衣裳是不是这俩姑娘给换的。

    前面的姑娘说:“老爷爷。我给你打洗脸水吧。”

    后面的姑娘跟着说:“我扶你去茅坑。”

    前面的姑娘又说:“饭菜都已经准备好了。”

    后面的姑娘又跟着说:“待会儿我热热给您端过去。”

    老头总觉得她俩不像丫鬟,根本没有低三下四的劲头,这不,说着,说着,后一个姑娘已经上跟前抱上他的胳膊。

    他一阵紧张,挣脱了深一脚浅一脚就跑。

    任俩姑娘跑在后面说话,半句也不搭理,扯着嗓子往两路喊:“狄阿鸟。狄阿鸟。”

    俩姑娘好心在后面提醒他:“大王在东园子里练武艺,不让人去呀,老爷爷回来吃完饭,他就来看你了。”

    董国丈听进去半句,自觉这日上三竿定是东方,沿着太阳跑,自然能进东园子,没想到几跑几不跑,只见一面墙不见有门,再回头,俩姑娘给追来了,当即一咬牙,一跺脚,蹿身而起,在墙上搭一下手站到了墙头上。

    俩姑娘定定站在十几步外,紧张地喊:“老爷爷别跌到了。”

    不喊不要紧,一喊董国丈就整个心脏受不了,再加上看到了狄阿鸟的人影,是“噗通”跳了进去。

    这儿是博大鹿修建的练武场,当中挖了沙坑,周边放着各种石锁,兵器架,阵列着十八班兵器,沙坑的另外一头还竖立着几只圆靶,这边钉了个围场。围场的一侧,有个小草亭,远远能看到秦禾和两个丫鬟坐在里头。

    狄阿鸟身穿布衫,扎着绑腿站在沙坑里,手举两只巨大的石锁,拉展收拢,拉展收拢。

    他远远看到董老头狼狈跳墙,气一泄,把石锁扔在沙坑里砸两个坑。

    然而笑着走出来,他却没有迎上去,而是抓了一只巨大的牛角弓,拈个七八分满,对着变幻姿势。

    董老头还没到跟前,就大声怒吼:“狄阿鸟。你从哪找来两只小妖精老子可给你说,老头子一大把年龄了,你来这手没用。”

    秦禾从亭子边钻出脑袋,冲董老头“哈哈”大笑。

    狄阿鸟淡淡喊道:“老头。你这身手还敏捷着呢,哎呀,看来身体是不减当年。”

    他放空弓弦,炸出声音,走到一旁的柱子边,在上面挂着的一筒箭矢上一掠,夹四枝出来,站回来,对准圆靶连珠射去。

    待四枝长箭攒成一簇钉入靶心,他这才转过脸来说:“等你吃早饭是没等上了,想着让你好好睡一觉,怎么?睡醒不见孤,心里慌?”董老头一边往他身边走,一边盯着箭靶,见他百步远的距离,四枝箭全中,在中央红心簇成一团,似乎箭枝都穿透靶心一匝,不由吸了一口寒气。

    人家都说博格阿巴特武艺出众,董老头的印象却还留在他十二三岁,那时只觉得他那会儿是个习武的胚子,后来具体怎么个武艺出众,也是听得多见得少,今天见他持大石锁练武,拈箭流畅,连珠射箭,例不虚发,才觉得名不虚传。

    再说了,他已贵为国王,权力财货美色都是一种又一种侵蚀,现在看起来,他仍保持在一个武士的巅峰状态,尤为不易。

    狄阿鸟见他走近了,示威一样把弓递过去,笑着说:“老头,孤箭术怎么样?来开两弓。”

    董国丈将弓接在手里,顿时感觉一沉,讶然道:“阿鸟。你这弓”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董国丈也是武人出身,是禁军中闻名的教头,虽然年老,血气仍在,自是不肯服老,本来想说“怎么这么重”,到嘴边就变成“还挺重”,他也想试试,就耸耸肩膀活动一下,拈上弓弦。

    “嗯。”

    弓掂开了三、四分,董国丈就已对开个满弓不再抱什么期望了。

    他敢肯定,这弓肯定超过三石。

    他斜眼看一看狄阿鸟,见这小子站在一旁,脸上都是沾沾自得的样子,心里受不得激将,大喝一声,聚集全部力气于双臂猛拉,然而拉到六分左右,再难维继,只好放空弓弦,喝道:“你小子给我的是多大的弓?你再拉开一个给我看。”

    狄阿鸟“哼哼”怪笑,从他手中抓走弓箭,用力一开,就是一个满月,一丢又一开就又是一个满月他收在手边,笑着说:“老头。这是四石的弓。没想到你这年龄,还能开个大半。看来还有千斤力气在身,给你把三石的弓,你还是能用呢。”

    接着,他又小声说:“这不是孤的弓,也就凑合着拉上两下你不要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嘛,不信呀。”

    董国丈冷笑说:“你就吹牛吧。难不成你还用五石的弓不成?”

    狄阿鸟笑了笑,大拇指朝向自己,自满地说:“真的假不了。五石。据孤所知,除了孤,国内只有两个半人能够拉开孤的弓箭。”

    他走到一侧,从一个金色承弓器重抓出一只金色大弓,嘴里却不满地嚷道:“这群兔崽子,托他们制个弓,还非制成金色,又土气又招摇。”

    说完,他拿过来,交到董老汉手里,说:“孤身体像是完全长好了,没办法,只能用五石的弓。”

    董老头试着掂了一下,没有吭声,只是冷笑着怂恿:“你拉拉。你拉拉。光做把硬弓,拉不动唬人。”

    狄阿鸟哈哈大笑,将布袍撩开。

    董国丈猛地一震,原来在狄阿鸟的布袍里的胳膊外侧还缠着铁砂,内臂、外臂。

    狄阿鸟把铁砂解下来,在董国丈凸出来的眼球底下,抓回金色大弓,闷哼一声,展臂拉了个八分满,继而满开。

    拉开了。

    他还淡淡地炫耀说:“老头。知道你心里酸,看着学生超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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