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尽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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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尽星河- 第19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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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嗒嗒儿虎站在一旁,想到接下来要道歉,内心中好不自在,恨恨地把头偏到一旁。谢先令也不自在,在东夏官场已是呼风唤雨的人物了,被大王领来道歉?看着几个带着一样心思的将领趁安排医官,带着人跑掉,而剩下的人大多和自己差不多,不由暗笑两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那日松赶着去陪狄阿鸟,接受众部族首领的拜见。

    金花万户直接奔他去了,一把拉他到旁边。

    她对两个事疑惑不解,急需弄明白,一是那边站着一群东夏的高官和将领,怎么站那么整齐,还都不动,二是这个年轻英俊的,难不成就是东夏王狄阿鸟,要是拜见错了可怎么办?

    那日松已觉得不礼貌。

    金花却洋洋得意,他用的是林中部族的土语,眼看自己问了,狄阿鸟还看过来,一边惊讶这人的英俊,一边还洋洋得意,你听着又怎么样,你听得懂吗?

    那日松知道狄阿鸟听得懂。

    狄阿鸟的猛语熟练无比,有猛语的底子,又多对北方言语留意,这土语他听起来毫无障碍,只是说的时候会断断续续。他恨恨地戳了戳金花万户,示意你别自以为聪明,其实人家什么都听得懂。还来不及知会。狄阿鸟扭过脸来,给他摆了摆手,示意没事儿,而自己面朝金花万户,用熟练的猛语说:“孤来回答你吧。没错。他们站在那里,是孤让他们站在那里的,因为战争突然降临,就把你们的人拉上去作战,带来巨大的死伤,这是他们的过错,孤带着他们来向你们致歉来了。至于孤,就是狄阿鸟他们的大王,将来也是你们的大王。”

    金花万户惊叫:“他是猛扎特人?”

    她太过意外,所以惊叫,没有说你,而是说他,自是恼恨那日松不告诉他。

    狄阿鸟按照林中部族对待金花这样的大萨满的礼节,要亲吻她的眼皮,金花嗅得一股清香,却是在战栗,身子有点发软但她又不得不摆出微笑,闭着眼睛,往前探脑门,却是身体失衡,两手慌乱,抱了过去,抱了,却又紧张,松掉往后急退。狄阿鸟向她略一执意,扭头接见他人了。

    金花万户却愣在那儿,一手捂住胸,看着狄阿鸟的背一动不动。

    嗒嗒儿虎则带着恐惧看着阿爸钻入野人堆,到处拥抱。

    他忍不住小声跟谢先令说:“阿爸真能忍,他们能熏死人。”

    谢先令连忙给他摇了摇头。

    但谢先令知道嗒嗒儿虎说的是真的。

    丝毫没有夸张。

    嗒嗒儿虎是在高显长大的,他的忍耐力已经很强,他都这么说,那是到了一定发指的程度。游牧人吃羊多,身上有膻气,长期不洗澡,加上毛发重,那些再有点狐臭的,够让人受不了的,但和这些林中部族比,却是小巫见大巫,这些林中部族的人,有一些还在杀食部族的敌人。

    他们会把人的毛,各种动物的毛按照颜色,人的牙,狗的牙,熊,老虎,狼的牙按照大小,编出来戴在脖子里,会用身体磨蹭松脂,来防止蚊虫困扰,防止各种皮肤病,甚至还会捉来臭鼬作宠物用于圈猎,再携带上麝盘和一些带气味的器物,你可以想象得到混杂起来是什么味道。

    这些人在草原上的生蛮眼里,也是截然不同的生蛮。就连高显北方的女直生蛮,因为多学会结寨,钉木屋,也会比他们好很多。人常说女直满万无敌,却不说这些林中部族满万无敌,那是女直在老林中疏密定居,猎物充足,比他们这些林中迁徙的人吃得好,比他们高大长寿。

    首领们毕竟好多了。

    狄阿鸟和他们见完面,却不去接受他们的招待,让人给找来一个木墩,一屁股坐在营房正中。

    他指着自己带来的人给那日松说:“带上他们,一个棚、一个棚去道歉。”

    金花弄明白怎么回事,张口就是一句:“都是话听不懂的奴隶,给他们道歉?道歉也听不懂呀。”

    她已经被狄阿鸟折服了。

    这女人?好像自己从来也没起念要投降靖康一般,死命围着狄阿鸟打转,浪乳肥臀上下起伏。

    首领们也纷纷来请狄阿鸟入主帐,接受招待。

    那儿已经摆开大宴。

    牛角角具数排并立,力士光着胸膛、好女勾勒彩目全牛全羊全鹿,一应俱全,有的还在火上转动。狄阿鸟坐着不动,要求说:“医官犍牛不至,百姓食不上东夏营饭,孤是不会接受你们招待的。你们何不与孤一起在这里等,看看他们什么时候可以到。”他再次要求那日松:“带着他们逐营道歉。这道歉是无法挽回战死百姓的生命,却能宣示我们东夏有错必改的态度他们有错他们改,孤有错孤改,孤要东夏各族一视同仁,绝非空话,今日一人不食我东夏食,孤滴水不进。”

    谢先令心里苦笑。

    他跟了狄阿鸟多少年了。

    他自然知道狄阿鸟为何滴水不进,他多疑。

    等林中部族接受了东夏饭?当年都是这样的,奴隶和部民吃上东夏饭,立刻就铁了心变东夏人,加上医官疗伤,犍牛协助训练,整理内务,这林中部族,怕从此就一心想变东夏人了。

    林中部族亲爱之心本身就不强。

    恶劣的环境和氏族中男子的竞争,使得他们看淡所谓的亲情,虽然死了那么多的人,怕也挡不住这顿饭,他们跟谁打仗不死人,除了亲娘舔大的孩子死了亲娘哭个几天,谁真正能把人命当回事?

    衣和饭,生和死是人心的根本。

    嗒嗒儿虎和犍牛们都没精打采,都不是学堂里的孩子,排着队入营,一个棚、一个棚给人鞠躬道歉,好看吗?舒服吗?但偏偏无人敢违背,狄阿鸟看过来,大伙胸脯猛一挺,看过去看别地方了,胸腹就又都猛一塌,嗒嗒儿虎心里都在忍不住嘀咕:“暴君。军阀。这是在辱士呀。”

    谢先令倒还挺得住,见那日松靠近,主动招呼他带着去,并编了台词提供给那日松:“之前为了打退敌人,逼迫你们上战场,现在大王回来,看到死伤那么多人,让我带着他们给你们道歉来了。你们为我们东夏立了大功,东夏不会忘记你们的功劳,请你们接受东夏的抚恤,接受成为东夏的一员吧。”

    嗒嗒儿虎快哭了。

    真的。

    丞相没含量地给那日松编造这台词,还“请接受成为东夏的一员吧”,接着又要与大将们一起尊严尽无,到处道歉他自己还好,毕竟脸皮厚,只一个劲给自己说:“还好。我才十四,还只算小孩。”但他已经在心里中发誓,绝对不能像阿爸一样对待大臣,否则大臣们太难堪了,会怀恨在心的。

    郎中兵跑步前进,火头兵跑步前进,犍牛?

    犍牛则是就地征集的士兵。

    将领们怕有些没有犍牛整理内务的说教力,干脆把兵拉来为他们打扫,然后统一给他们定规矩。李思浑才从渔阳赶到,就已经被迫提供郎中兵、火头兵了,他找狄阿鸟还有事儿,骑着高头大马,裹着将氅跟着跑步前行的士兵往林中部族跑,嘴里还在念叨:“我的姐夫呀。这战争打成啥了。你怎么还住林中土人这儿,还把人都拉去搞什么呀。派我先行一步去北平原也行呀。”

    但正是因为他们的到来,林中部族正在悄悄变化。

    大王还没吃饭。

    大王还没吃饭。

    大王还是吃不上饭。

    不能让大王天黑之后也坐营地里不吃饭吧。

    文武士卒老小一起下手。

    王明诚来了,王明诚也要跑萨满跟前帮忙宣讲国策,否则你把他饿着,回家他妹也不愿意呀。

    但是林中部族已经混进来靖康奸细。趁着夜色,奸细和两个林中部族人往北平原方向的靖康军营飞奔。

    到了靖康营地,饭后正在喝茶的马天佑当啷一声,茶盏掉地上跌了个粉碎。

    他不敢相信地问:“你们说什么?狄阿鸟这次是真回来了?就在林中部族的营地?”

    他起身到处走动,反反复复地问:“他到林中部族的营地干什么?”

    他问与狄阿鸟一起上来的兵有多少,问狄阿鸟在干什么,突然,他猛地停住,大吼一声说:“快去。火速报予陶督,向他告急。告急,让他速派援兵。”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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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七节 割地侨居() 
陶坎紧急从东线赶回西线,几乎有了疲于拼命的势头,这自然也是东夏有意为之。据说狄阿鸟从北方回来,只带了少量军队如果真是这样,狄阿鸟必是不愿意放弃北征,如果他不放弃北征,双方和谈的难度就会降低。抵达渔阳河谷,他略作安排,立刻带着骑兵上去前沿查看情况。

    东西数百里,已经是两天后了。

    薄雪早已化去。

    许多顽强的树叶这时候才开始凋零,在马蹄下扑打,远近的山上还会闪出一块一块雪白,那是山阴中残存的白雪。立马一个能够远眺的山岚,往东夏营地看去,这儿原先是林中部族的营地,如果不是东夏人搅合一回,他仍在渔阳河谷一代,说不定就花大力气策反了,但现在,似乎晚了。

    他分明地看到阳光下的开阔地上,林中部族的人在摆队列,时进时退,时而会手持长矛,呈角度撑起

    练兵?

    他心头一阵疑惑,掉头给身边人喝道:“立刻去查。狄阿鸟带了多少兵回来。”

    他这一阵疑惑来自于狄阿鸟的狡诈。

    你既然没带兵回来,就不应该明目张胆地操练、暴露,你告诉我你很当林中部族是一股力量,公开操练,岂不是不打算隐瞒你没有带兵回来的事实吗?这不对呀。回到营地,他什么也没做,就开始等情报了。

    靖康的军队消停了。

    东夏除了派来使者,强硬要求靖康放弃对部分残留东夏军队的围困,放回俘虏,送归遗骸,救助困厄的东夏人之外,也没有大的举动。

    这似乎又在佐证狄阿鸟确实没有带兵回来,既然他没有带兵回来,他为何还能提出这么强硬的要求?就像是通牒。

    通牒?

    好吧,就让我们看看你在通牒之后,会拿出什么来吧。

    陶坎决定看看东夏的底牌,毕竟往长月路远,往来消息不够通畅,议和怎么和,还没有到来旨意。

    那就看看呗。

    在他坐等观看的这几天,东夏已经广泛争取议和的意见,当然这些讨论是在那些重要的将领和官员之间。就连嗒嗒儿虎也是狄阿鸟在敲定下来才知道,乍一听闻,他大吼一声,猛地就往外跑去。

    到了狄阿鸟的帐外,几个将领向他行礼,他却把人家搡了一跟头。

    直接闯了进去。

    直接为了战死北平原的将士。

    直接为了心中的不甘。

    直接为了杨二广临终的嘱托。

    他就像是爆发了,站在狄阿鸟的大帐里,也不管狄阿鸟是否和人伏案商谈什么,就站在正中心,双手握拳,大吼一声:“阿爸。你糊涂。你怎么能放弃北平原呢。”盛怒之下,无所隐瞒,他喊道:“你说过,那是我们将来的都城呀。你夺不回来,你给我兵,我夺,我发誓,我发誓。”

    他双目怒瞠。

    他骨节咯吱之想。

    他胸中那口气,吁出来喷了一尺多。

    狄阿鸟叹了一口气。

    杨二广临终的事迹,嗒嗒儿虎给他讲了。那是北平原东夏人的不甘,那也是全部东夏人发出的怒吼和不甘但是目前,靖康常设军已经过二百万,接近整个东夏的丁口,打下去,靖康不会好过,东夏呢,一旦战争爆发,边贸禁止,集中在南部的农田荒芜下去,东夏能撑得起几次?

    狄阿鸟轻声说了一句,让文官们先出去,而自己按了一下案子,站了起来。

    他温和地看着嗒嗒儿虎。

    这是让他骄傲的儿子,不是说怪嗒嗒儿虎拿林中部族送死,揍了,就不再是,十四岁,披坚执锐,统帅节制大军,与陶坎这样的靖康大将沙场角逐,虽然战败了,却旗鼓相当了一阵子。

    有的事,虽然不符合他狄阿鸟的观点,但不代表换个人就能做得高明。

    这不是嗒嗒儿虎的污点。

    尤其让狄阿鸟欣慰的是,嗒嗒儿虎身上,没有丝毫的气馁之相,他还想打,还敢打,照样习武,奔走下营,激励将士甚至比以前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是狄阿鸟最看重的品质,他本人就是这样一个人,当年他只要松懈一点,放弃一丝一毫的上进,他也没有今天,他不认为这东夏是他用聪明才智打下来的,他只认为这是他百折不挠换来的,而有了百折不挠,即使没有东夏,他也必有一番成就。

    嗒嗒儿虎个子似乎又长高了一些,鼻梁英挺,额头开阔,双眉插鬓怎么看怎么喜欢。人说长得像他,他也觉得像他,长相肖像,性格神似,他也是怎么看怎么喜欢。不像是第一次见面就揍,有一部分真是揍给别人看的,他没有选择呵责,一挽袍面,坐在低矮的榻上,拍了拍一旁,要求说:“阿虎。过来。”

    嗒嗒儿虎一扭头,拒绝说:“不去。”

    狄阿鸟啧了一声,却不怪他,轻声说:“阿虎。你既然知道了,那么主张背后的理由你定然也知道了吧。”

    嗒嗒儿虎没有否认。

    他只咬准一个事实,喊道:“可我们还有几十万军队。我们的军队比他们的更善战。怎么能不打就败呢。”

    狄阿鸟突然问他一个问题:“打仗是为了干什么?”

    嗒嗒儿虎想也不想就回答:“征服敌人。”狄阿鸟问他:“那你有没有想过生存和利益?是的。现在的东夏,有与靖康一战之力,一旦打了呢?战争会持续几个月,几年,甚至十几年,北平原,渔阳,湟西,千里都是骸骨,就算是我们打赢了,靖康国内也是尸横遍野,甚至站出来一个军阀,取代了皇帝,我们能得到什么?说不定背后又崛起了他人,把我们也取而代之。”

    嗒嗒儿虎愣了一下。

    他赌气说:“反正我不干,今天能丢北平原,明天就能丢渔阳,听说你把湟西南部边城也尽数予了我高显那边的养母我们东夏还有什么?”他像头小狮子,端着拳头大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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