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薛姨娘重视身份,亦重视在林辰祖看来无需过度介怀的称谓。
林棋茹火上浇油的一问,令薛姨娘憋屈于心中的多年怒气爆发,侧头对林辰祖道:“你妹妹没有喊她做母亲,也不见她掉块肉的。”怨愤的情绪十分明显。
林辰祖见薛姨娘动了真气,忙劝慰:“尽是孩儿的错,尽是孩儿的错,母亲别生气,孩儿看着心疼得紧呢。”
他连劝带哄,其中更夹杂着一种撒娇的意味。明明是个只十岁出头的孩子,一番动作话语却世故得不行。
偏偏薛姨娘很吃他的这套,每每听这孩子用这种带着哄骗意味的方式同自己说话,薛姨娘的怒气便会立马的消去一半不止。
现下薛姨娘虽仍是火着,但多半是由于顾氏方才的动作而怒气冲冲,并没有过多怪责林辰祖的意思,不过有着些许的不开心而已。
自己肚里出来的孩子,又是在自己房里长大的,孩子的心向不向她,她自己可明白得很。
如今,薛姨娘气林辰祖的点在于,林辰祖居然毫不迟疑地朝顾氏作了个揖,并叫了句母亲。
这孩子怎么能如此轻易的服了软,又怎能如此轻易的将这句称谓毫不犹疑的叫了出来。
顾氏最终的满意笑容,才是薛姨娘最气林辰祖的地方。
林辰祖见薛姨娘面色略略缓和了些,趁热打铁赶忙道:“母亲万别再气了,且听孩儿同你说说。”
有些话,林辰祖早就想说了。
原先还小的时候,他瞧着母亲明理暗里在老太太面前说大奶奶的不是,也没什么太多的想法。如今大了些,他去得学堂学了许多,明白道理时自然格外的通透。
林大老爷与顾氏之间的关系,比同薛姨娘的要好上不止一点半星。且姨娘的身份摆在那里,即使再得老太太的青眼,嫡妻是嫡妻,姨娘仍是姨娘,怎样都不可能翻个天。
如此一来,最好的做法该是和乐相与。
林辰祖会这么想,主要也是因为他开始有了自己的私心。
学堂中的几个林家子弟,就数他最是机灵聪颖。林家一向以文入仕,他今后必定也是以此为目标努力。可入仕容易,要想步步攀升,却不止需要聪颖机谨和运气,更需要帮助攀登的助力。
林辰祖很清楚,薛姨娘的娘家已经败落得连个渣都不是,不然怎会进了林家做小。可嫡母顾氏却不同。她本人讲些道理,即使薛姨娘步步紧逼,没有威胁到她的孩子前,她也只是略做妥协的向后退让半步。顾氏的父亲是户部员外郎,若是自己得了她的喜欢,一旦有朝一日一举中的,或许能得些顾员外的人脉相助。
若是可以那样,别人花上十年时间所走的路,他或用五年就可以走完,真真是省却了许多的时间,再依着自己的能力,平步青云或是指日可待的。
林辰祖拐着弯将这个意思表达了一下,顺便将林棋茹的婚事搭了进去一起讲。林辰祖道:小姑娘若是不记在嫡母名下,想说出一门好婚事,或许真真就有些难。
薛姨娘听着听着,方才松了的眉头又蹙了起来。
林辰祖见她面色不妙,忙刹了话头。
林棋茹却在此时一脸天真烂漫问:“哥哥,你这么说,可是在嫌弃我们的母亲?”
第11章 下绊子()
林辰祖咬牙瞧着林棋茹,林棋茹垂着头,一副恍然知晓自己做错了事情的模样。
薛姨娘面色阴沉,俩小孩谁也没敢再说话招惹,一路上安安静静的。
一进海桐苑的门,恰遇上了被薛姨娘遣去打探的喜杉。喜杉对薛姨娘见了个礼,上到前来小声回报:“扶枝不见了踪影。”
薛姨娘什么也没说,林棋茹却觉察到薛姨娘握着她的那只手紧了紧。
而后,薛姨娘朝一旁的林辰祖瞧了一眼,展臂将他揽入怀中,仿佛是那在盘旋于头顶的苍鹰注目下,守护着小鸡仔的老母鸡。
老太太近几日的精神不大好。
前段时间,因为林辰光病了,老太太过去瞧了几眼,也不知怎地跟着不舒服起来。大夫过来看了看,说也许是过了病气,让老太太在屋里养着,未好之前可不能再去林辰光的院子了。
老太太闷在屋子里,成日的长吁短叹,一是为了长孙的身体,二是为了长孙的婚事,三是为了自己那不懂事只会听媳妇话的大儿子,愤懑到最后,老太太便把所有的责怪全推到了大奶奶顾氏一个人身上。
顾氏听李迎家的说完,笑了笑,问:“老太太还说了什么没?”
李迎家的摇头,“陈妈妈说,就这些了。”
陈妈妈是个明白人,在老太太身边伺候了一辈子,看得清楚林家谁忠谁奸,谁指望得上,谁没得好盼望。她很清楚老太太与顾氏已是积怨陈年,中间还夹着个薛姨娘,想要彻底化解多半是没了可能,只能尽量将摩擦减到最低,所以偶尔透露些音讯给李迎家的,让顾氏知道老太太的一些想法,到时候面对着老太太的火气时多少有个底,不至于闹得两人都没了下台的余地。
李迎家的替顾氏磨着墨,顾氏蘸了蘸,将欲落笔时突地一顿,道:“这倒是蹊跷了,我们薛姨娘居然这次没有动作,连个告状也没呢。”
李迎家的忙道:“想是她怕了大奶奶了。”
顾氏一笑,“她没有你们看起来那么柔弱。”
良久后,顾氏又补了句,“懂得恰到好处示弱的人,从来都不是真的弱者。”
薛姨娘和沈氏不一样,从来都不一样。
沈氏却并觉得自己与薛姨娘有许多的相似之处,比如一样的软弱,一样的受老太太喜欢。
因着这种类似于同道中人的感觉,沈氏与薛姨娘之间的关系还算是不错。加之她与薛姨娘一向没有利益上的直接冲突,薛姨娘待她也算得上是好的。
所以,对于今日夜间薛姨娘破天荒的迟迟未至,沈氏有些担忧地问王善家的:“薛姨娘为何还没来?是病了还是怎地了?”
王善家的摇摇头,笑容有些勉强。
她这整日整日都在露薇轩中打理,那些个老妈子小丫头们全被养刁了,管起来十分不易,哪能像别的院子里管事婆子们的轻省,嫌来无事还能打探些风头同主子说说嘴。
没夸张的说,她王善家的可是成天累得头昏眼花腰酸背痛嘴抽筋呐。
对,嘴抽筋。那是因为成日叨念着露薇轩上上下下的刁奴们给整的。
谁给说说看,她忙活成这样了,怎么会有空知道薛姨娘今日是为什么原因,这么晚的点儿了还没过来给老太太问安呢?!
沈氏对于王善家的这一番摇头作答很不满。她觉得王善家的越来越不机灵了。
林书茹瞧了瞧空出的那张留给薛姨娘的位置,想起今日下午恰巧见到的情形,再偷偷瞄了眼顾氏,心里琢磨着,该不会薛姨娘又给大房奶奶使绊子了吧。
昨个儿她在东院屋子里午睡的时候,听见外头的丫头们议论着,说是大少爷林辰光屋里头的扶枝不见了,后来薛姨娘领着俩小孩从大奶奶屋里出来的时候,那个面如土灰啊,那个满眼的愤怒啊,显然是被大奶奶的什么举动给吓着了。最后有人总结,大奶奶果然恐怖极了。
林书茹对薛姨娘的印象不大好,总觉得她那双大圆眼睛有些三白眼的味道。虽然一身弱如扶柳的做派,林书茹却总觉着她骨子里透露出一种不大对劲的模样。
相比而言,大房奶奶顾氏虽然长得一张六棱脸,模样稍显端直了些,却很有一种平实安泰的味道。
“书茹。”正想着,沈氏压着声音冲林书茹喊了声,并使了个眼色。
林书茹一愣,立马反应过来,老太太正叫着她呢。
“祖母。”林书茹挪了挪,下了凳子,恭恭敬敬地站过去些回老太太话。
自打林如意成了林书茹,话便少了许多。如今总算是有些习惯了这副娇滴稚嫩的声音,林书茹说话的时候也就没了原先那股子别扭劲儿。
老太太朝她招招手,示意她再过去些。等她走近时,老太太便开始问话了。
还吃着药吗?哦,还吃着啊。好些了么?哦,好些了啊。以后可要离着水远远的,宅子里砌出的那些个河塘可都要离得远远的,知道不?
一天两遍的,问的叮嘱的尽是些同样的事情,连沈氏都有些烦了,林书茹却不觉得烦。林书茹知道,老太太这是在疼着她的,来来去去的唠叨是关心的表现。虽然关心成这副模样,她却很受用。
她从小与爷爷一同长大,爷爷为人寡言少语,做事行止刚正有度,没得一句废话,也没得一个拖泥带水。
很多时候,她很羡慕别人有个这样叨叨的奶奶,有个这样叨叨的妈妈。虽然偶尔是有些烦,却总能感受到满满的疼惜和爱护。
不像她,虽然知道爷爷是疼她的,爷孙两人间却总是萦绕着一种清冷的气氛。
林书茹很认真地回答着老太太的每一个问题,极为珍惜。
老太太很满意,觉得这丫头越来越乖,越大越懂事,忍不住心头欢喜,叫陈妈妈拿了个翡翠坠子出来。
林书茹打开盒子一看,见是个水头极足的葫芦坠子,忙推回给陈妈妈,边对老太太道:“孙儿听说葫芦保的是福禄吉祥、健康长寿,该是祖母傍身的,孙儿不要。”
这还是第一次林书茹不要老太太的东西,沈氏有些讶异,瞧了王善家的一眼,王善家的早将眼神瞥向了一旁,全当做没有看见沈氏的不喜。沈氏心里头嘀咕,这是谁教我丫头的,老太太给这么个好东西给她护身,怎地就不要呢?落了一趟水,果真是傻了?
老太太也有些诧异。这还是第一次林书茹不要她的东西呢。往日自己拿了东西出来,哪回不是欢欢喜喜收下的。
不过方才听了林书茹一番话,老太太还是很高兴的。孩子小小年纪,得了好东西不是揣进自个儿兜里,而是先想着给长辈傍身,还真是不容易。
老太太开心着,紧蹙了几日的眉头舒展开来,整个精神都好起来了。陈妈妈在一旁看着欢喜,将那装着翡翠葫芦坠的盒子又放到了林书茹手上。
没等林书茹再次推回来,老太太拉着林书茹的手道:“祖母傍身的好东西多着呢,拿着啊,不拿着祖母可要生气了。”林书茹无法,只好接了下来,恭恭敬敬朝老太太行礼道谢。
老太太见她小人样儿,短胳膊短腿的,非要摆出大人那样的礼,好笑着让陈妈妈将她拦下来,冲沈氏嗔怪道:“你看看你,教孩子些什么呢。这么小的个儿,行个全礼多累,咱家不兴这个啊!”说着,欢喜地将林书茹抱起来放到膝上。
林书茹有些受宠若惊,没想到老太太会这么高兴,虽然老太太说家里头不兴这个,不用行全礼,可她明明每日都看着顾氏领着林辰宗和林琴茹行全礼,老太太只斜着眼儿瞧,从未说过些什么。
于是老太太这一番动作,果然惹得林琴茹忿忿不平。
她小声嘀咕道:“祖母也太偏心了些。还说自己的好东西多了去了,怎么不见给我一个。”
话未说完,就被林辰宗揣了一脚。
林琴茹鼓着嘴,小声质问林辰宗:“你干嘛?”
林辰宗目视前方,并不搭理她。
林琴茹抬眉向前,正看见顾氏侧头瞪了她一眼。林琴茹咬咬唇,低下头默念,谨言慎行,谨言慎行。
林画茹见林书茹得了个好东西,一肚子的不开心,走到林二爷身边扯扯二爷的袖子。刚一张嘴还未出声,就见二爷做了个噤声的姿势。林画茹嘟着嘴巴,满面的不高兴写在了脸上,林二爷小声哄她道:“回去父亲送你一个。”
一旁坐着的林辰耀虽然什么也没听到,但看到林画茹眉开眼笑的爬到林二爷膝上坐下,心头瞬时难受得厉害,却只得深深吞下这口气。
就在这时,薛姨娘领着两个孩子进了门来,后头还跟着个穿湛蓝粗布衣服的小女孩。
薛姨娘先向老太太陪了句不是,没说几句,话题突地一转,笑盈盈望着顾氏道:“听说光哥儿现下只得一个丫头一个小厮伺候着,我这几日担心得都吃不下饭了。光哥儿身体如此的不好,没多个人照顾怎么行?”
转头,薛姨娘对老太太道:“姑妈,你看看我今个儿挑的一小丫头,看着多机灵聪明。顾嬷嬷说这批子买来的丫头里,就她学东西又快又好,且细心得紧。我听着,觉得照顾光哥儿正好,怕被错分了,方才跟顾嬷嬷好说歹说的,终于是肯了把人让我带来给您先瞧瞧。”
随后,薛姨娘转身冲顾氏道:“大奶奶,虽是我越了矩,可你万别恼我。我这也是替光哥儿着想不是。多几个可心的人伺候,丫头没那么慌也没那么忙,自然照料得更好些。”
顾氏阴沉着脸,望着薛姨娘默然不语。
老太太点点头,表态道:“叫那丫头站过来瞧瞧。给光哥儿的,我可得仔细着……”突然,老太太哑了声音,寒着眼眉冲薛姨娘问了句:“我记得光哥儿身边有两个丫头的,一个漂亮些的叫扶枝,另一个叫莲叶,怎么现下只一个了?”
薛姨娘瞅了顾氏一眼,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样。
老太太叱了眼,问顾氏:“光哥儿身边现在剩了谁伺候?”
顾氏忙回道:“扶枝家里头来了人,说是将她许了人家,求媳妇放了她去。媳妇想了想,觉着扶枝这些年照顾得光哥儿不错,我便将她放了。如今伺候光哥儿的,是莲叶。”
老太太抱着膝上坐着的林书茹,冲顾氏哼了声,冷言道:“最好是这样。”
老太太朝那薛姨娘挑来的丫头说:“站过来些,给我好生瞧瞧。”
薛姨娘推了推那孩子,努力压住唇边的笑。
她亲手选的丫头,顾氏自然不敢要。老太太指了去林辰光屋里,就等于是老太太派过去的人,顾氏自然不敢一声招呼也不打的直接让这丫头消失了。即使这丫头跟她薛姨娘一丝关系也没有,放在林辰光身边,也足以让顾氏心神难安了。
顾氏交握着双手,站在一旁打量着薛姨娘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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