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妃欣赏地戳了安德海额角一指:“鬼机灵,你怎么知道我想让那……那上面塌陷?”
主仆二人默契地都回避了那个“冰”字,仿佛那个字异常脆弱,一说出口便会断裂。
安德海张口正要回主子的问话,忽听“君子轩”外响起总管太监文公公苍老的喊声:“老奴禀贵妃娘娘!静皇太妃懿旨——今儿晌午礼拜祭堂子,各宫一律参加,不得缺席延误!”
安德海将要出口的话硬生生吞了下去。
懿妃微皱一双平直的眉毛悻悻说:“好莫央的祭哪门的堂子,这都几百年的老黄历了?”
安德海猜测说:“可能是南方政局不太平,老祖宗想用堂祭来为社稷祈福吧。”
但静皇太妃早于先帝道光爷时代即总摄后宫,地位相当于咸丰皇帝的母后,她老人家的懿旨懿妃不敢不尊:“也罢,你正好借回城的当口去一趟天桥,把你说的那东西搞到手。”
“主子不是打算……”安德海欲言又止,转头看了看窗外空旷冷寂的福海。
“有备无患,人总不能在一棵树杈上吊死!”懿妃轻咬嘴唇道,“你顺便走一遭劈柴胡同,通知我妹妹赶往玉河桥,就说我这个姐姐想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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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左右,太阳光亮而辽远地高照着,将长安门投射在雪地的影子压缩得扁平。
早有京城禁卫刀枪明晃,如临大敌般将城门左首一带戒严禁行。从皇宫内城及郊外两个方向,陆续有八抬大轿和一些马拉暖蓬车到来,车轿里钻出颐指气使的随员护卫,簇拥着他们高贵的男女主人们,进入一个外观不太起眼的神秘院落。
附近做小本生意的商贩们买卖清冷,见有热闹可看纷纷驻足观望。
由于天气酷寒,光临这里的贵人们都披着斗篷大敞之类御寒衣物,各种貂皮狐皮帽子或衣领将头面遮挡得严实,远观无法看清眉眼,同时几乎所有人都行色匆匆,绝少有人回眸停留。
这等阵势,这等气派,肯定是当朝的王宫权贵一族。可因为没摆仪仗,便无法区分究竟是宫里的皇亲,或是朝堂外各王府的贵戚 。
好事的百姓就七嘴八舌打赌议论,有的说准是王爷贝勒格格出行,不然也不会搞出如此大的排场;亦有人猜是哪位镇边的总督回京述职,那些女眷是一品诰命;还有更离谱的人断言,此行人等一部分由内宫过来,必定是当今天子咸丰帝微服私访来了……反对者不屑地反驳说,真的很没见识!皇帝微服私访哪能这般招摇?再说天子的銮驾,怎么不见鸣锣开道,龙幡旌旗队大张旗鼓?
不管猜测这群尊贵的人是何方神圣,大伙其实心中均有一丝迷惑殊难释然:如此一帮显贵,大冷的天气跑到这样一座小门脸儿的院落做什么来啦?
似乎无人注意到,评头品足议论纷纷的百姓身后,有一顶双人绿呢坤轿也被警戒线隔在了外围。两名抬轿的轿夫身穿干净暖和的统一服饰,正探头探脑从人群缝隙向内张望。
自暖轿里探出一只玉手,兔毛袖口团绕着的皓腕处,戴着一只碧绿碧绿的镯子,识货者一眼便知名贵异常。玉手白嫩得欺霜赛雪,树枝上洁白无暇的积雪,竟也被它比了下去,显得有点暗淡和缺少光泽……
“来福,可曾看到我姐姐?我都小一年儿没见过她了!”
娇里传出一声娇糯的声音,多少带些童腔,听进耳内比百灵鸟的歌唱还动人。寒冷的世界让这好听的声音一漾,居然生就了丝丝温暖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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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宫闱阴谋 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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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重兵把守的院落看似平淡无奇,却是一座地地道道的皇家建筑物——礼祭堂子。'万*'
祭堂子是满族人由来已久的旧俗,曾一度盛行于太祖太宗皇帝纵横驰骋的关外。旗人颠覆大明王朝前文化粗疏落后,凡遇到婚丧生死及天灾人乱,便举行这种以萨满教为主的多重信仰仪式,来为全部族祭祀祈福。
位于长安左门之外、玉河桥东侧的这座院落,始建于清初顺治年间。别看小院的门脸开得窄小卑微,进到里面却大有乾坤:五间正殿坐北朝南,一律琉璃瓦盖顶,供礼祭满族诸神所用;前殿的朝向与正殿相反,北向,称为拜天圜殿,殿前正中央矗立着石杆,杆下设石座,系皇帝祭拜专用;两翼分列石杆石座六行六重,第一重属于皇子的位置,皇子之下依次列亲王、郡王、贝勒、贝子及诸公侯……祭场周边栽种几十棵参天松树,巨大树冠遮蔽了内部缭绕的香火和晦涩的歌声。
懿贵妃随咸丰帝进到院落,先去罩院西南角的祭神房,向静皇太妃行礼,再朝皇后钮轱禄氏请安,然后拉住皇后的手拉话儿,嘘寒问暖的好不热情。她此举主要想做给丽妃看,证明自己与皇后有多么亲密热络,在静皇太妃跟前有多么得宠……至于即将开始的祭祀,见它的鬼去吧!
满清八旗铁蹄踏入中原土地,风俗文化遭到极大的冲击,受汉族儒释道精义影响逐渐汉化,其皇家信仰也改为信奉喇嘛教。然而祭堂子的陈旧风俗已于乾隆十七年载入《大清会典》,纳入宫廷内务的执行条目中,老祖宗的根本不可遗忘,所以按规定每逢天下大事和春秋两季上旬祭日,仍要间或举办这个让人都厌烦的仪式。
因为形式古旧,因为祭典跟普天下所有典庆浑不相类,大概连皇族自己也觉得这古怪的风俗寒酸另类,因此每回祭拜都不事张扬,同时亦因其偷偷摸摸的这种低调,便使得祭堂子不为局外人详知理解,所以愈发显得神秘。
懿妃很清楚外界的老百姓对这座诡谲院落的看法。小太监安德海曾冲她提及,外人都管这处宅子叫“邓将军庙”,称里面供奉的是邓将军的神主牌位。这位邓将军名子龙,南昌人氏,是前明亡朝万历年间的一名副总兵。民间讹传邓子龙曾镇守过关外满族龙兴之地建州,亦曾搭救过太祖爷努尔哈赤的性命……懿妃据此曾里外里仔细找寻,并未发现关于邓将军的蛛丝马迹。可见礼拜祭奠这类活动,全是糊弄给人看的把戏,在糊弄了外人的同时,也在糊弄自己。
静皇太妃当先,皇上咸丰紧随其后,神色凝重地缓缓步入拜天圜殿,位列后排的皇后嫔妃们身上珠光宝气,多少冲淡了仪式的庄重肃穆。懿妃见咸丰龙颜不振,一副欲睡半醒的倦怠摸样,既知昨儿夜里丽妃那狐狸精必定又纠缠皇上**。一想到龙榻之上,两条赤光光的肉虫蠕蠕而动的情景,懿妃便充满了恶心和仇恨!
男人的丑恶嘴脸,只有他跟女人到了床上,才暴露得分外清晰。
懿妃朝北偏门那边扫了一眼,安德海那小太监尚未返回。她派小安子提前进城,好通知娘家的妹妹赶来玉河桥,跟她这个常锁深宫的姐姐见上一面。不知小安子把口信带到了没有?此刻自家妹妹正等候在院外么?
一株古杉树枝杈上垂吊着若干纸帛灵符,司番摇头晃脑,口中念念有词恭敬地进香。祭典正式开始了!
一名司祝双膝跪倒,从司番手里接过祭盏,向诸神牌位敬献酒水。甬道两段端坐着宫内的乐师乐女,各操三弦琵琶古琴及皮鼓牙板等乐器,等待着演奏伴唱的古老乐曲“鄂罗罗”。
“出了什么事啦?皇太妃还要兴师动众地拜堂子?”懿妃装作不经意地悄声询问皇后钮轱禄氏。
“妹子一向耳聪目明消息灵通,发生这么让人高兴的大事,你守在圆明园近水台,怎会对此一无所知呢?”皇后奇怪地斜视着懿妃。
懿妃的心猛然向下一沉!莫不是杏花春有喜的风声已经走露,皇太妃打算认下肚里的皇族骨血?
记得自己头一遭妊娠,也曾跟随皇上祭堂子告慰神明先祖的。
如果祭奠完成,汉家女腹内的孩子经过正式祝告,等于获得皇族认可并记录在案,自己若想再做手脚可就难上加难了!
司祝执神刀乱舞一通,各类牺牲凡六献。宫乐师启奏,弦板齐鸣乐声悠扬。自静皇太妃皇帝咸丰以下,众嫔妃王室成员拊掌应和着节拍,用满语哼唱起赞歌:
丰其嘉祥兮,齿其儿而发其黄兮;
皆老而成双兮,年其增面而岁其长兮,
根本固而神共康兮。
神兮祝我!神兮佑我!
永我年而寿我族兮……
懿妃依节奏轻声和唱隐晦的词句,表情很像是在咬牙切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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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宫闱阴谋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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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不及皇族将那套莫名其妙的祭堂子仪式熬到结束,懿妃便觑了个空儿溜到院外。'万/'
马路对面及附近挤满了瞧热闹的臣民百姓,见懿妃都指手画脚地品议争论。安德海仍不在,懿妃由宫婢服侍着竖起披风上雪白的狐皮帽子,以免当众抛头露面。帽子很阔大,反衬得她的脸颊微弱地藏在帽影中,眉目模糊不清。饶是如此,她那上等官磁一般细腻光洁的皮肤,还是给围观者一种惊艳的印象。
先前被阻于人群之外的那顶绿泥暖轿里的人,发现懿妃丽影后异常兴奋,揭开轿帘就朝着森严的警戒线冲了过来。近卫军士一愣,只见挤上前的小佳人身穿一件鲜绿色的锦裙,一副尚未出阁的旗人少女发式,生得眉清目秀飘逸出尘,竟不似凡间的人物;灰突突的冬日单调景致,叫她一身鲜绿颜色调剂着,居然变得绚烂生动起来!
那少女力羸,自然无法冲破禁卫军的阻拦,急得她蹬着小蛮靴的秀足连连跺地,嘴里娇呼“姐姐!姐姐!”
懿妃终于听到了那少女的呼唤,指派内侍护卫将她接到近前。多时未见,她这个宝贝妹妹绿荷格格出落得越发水灵,秀美的瓜子脸染着两片颊红,也不知是天气冷冻的,还是亲姐妹难得相见激动所致。
懿妃嗔道:“看你急风急火的,改不掉小孩儿家心性!”
绿荷格格说:“人家想念姐姐了嘛,再说我本来便是个孩子。”
说着不管不顾地扑上前,也不忌讳众目睽睽,当街便抱住懿妃撒娇,将懿妃的头饰弄得有些乱。
“羞不羞?你都快十四岁的人了,搁在平常人家都该找婆家嫁人啦。”懿妃满眼蕴着慈瑞溺爱的笑意,捅着妹妹的腰眼数落道。“见了面就跟我疯疯癫癫的,也不通报一声额娘可好?”
“好着呢,就是想姐姐想得不行。”绿荷格格长长的眼睫毛,好似美丽的蝴蝶忽闪翻飞,“你上回叫小安子送来的翡翠如意,额娘很是喜欢,没事就把弄着夸你孝顺……”
两姐妹又叙了几句闲话,懿妃不敢在外头耽搁得过久,轻轻捏了妹妹俏皮的鼻筋一下道:“你先坐我的轿子,等会儿随我回圆明园!”
绿荷格格微怔问:“去园子?不是进宫么?我还想看看我那小外甥呢!”
懿妃听了眼神愈发透出慈爱和幸福:“整天哭闹,没一刻消停劲儿,有什么好看的?他呀,跟你一样,将来有得我操心呢!”
二人来到懿妃轿子前,绿荷格格突然神神秘秘地非要拽姐姐上车。懿妃犹豫片刻,便依了妹妹的小性儿同进车里。绿荷格格不待坐定,就揭开衣襟自怀里摸出一只锦荷,从里边掏出一团物事,调皮地递给姐姐说:“就知道你好这一口!快吃吧。我怕冷了不好吃,便一直揣在胸口捂着。”
懿妃定睛一瞧,是个她最喜欢吃的山西黏米豆包!
粘豆包还带着微温的热度,分不清是刚出锅时的热烫,还是妹妹的体温。
她果真就大口地狼吞虎咽起来,撑得腮帮子鼓溜溜的。
“瞧姐姐这吃相,哪像个贵妃娘娘!”绿荷格格讥笑着姐姐。
懿妃咀嚼着又甜又润的美食,豆包里的红豆馅扑簌簌掉落。
看着可爱的小妹妹莹白酥胸,被豆包热度烫起的一片红色;看着妹妹盈满童趣的纯洁无瑕的剪水双瞳,再联想到自家参加选秀入宫时也曾这般天真烂漫,不料没出几年,已经被暗红色的宫墙漂染得浑身苍朽腥臭……懿妃的泪水也随着豆馅一同落下来。
(这一小节字数虽然少了点儿,但我写的时候非常吃力,也非常用心!写完后自己又重新校对,大体感觉相当满意,不知各位老大觉得怎样?慈禧后来祸国殃民不假,但其中有些情况,确实存在不由她个人意志所能决定的客观原因。我试图把慈禧写成一个正常的、有爱憎情感的普通人,只不过她有意无意,坐上了那个近似于风口浪尖的并不普通的位置!另外,慈禧的妹妹醇王福晋,也就是未来光绪皇帝的亲生母亲,十五岁参加宫中选秀,被纳入醇王府一号主妇。最近史学界发现了此女报名选秀时的一份“人事 档案”,我见过影印件,上边并未标明此女姓甚名谁。封建社会女子地位不高,史料中未留下姓名也很正常,比如说咸丰帝的皇后 ,也不曾留下芳名,大家就按姓氏叫她“钮轱禄氏”!因此,慈禧妹妹的闺名“绿荷”是我给起的,不然以后行文叙述太麻烦。大家称慈禧为“叶赫那拉氏”,我总不能管她妹子叫“叶赫那拉二世”吧?(开玩笑!)既然当年的名女人芳名难以考证,咱写的也没必要那么严谨,记得坊间讹传慈禧闺名叫“兰儿”,我就如法炮制一个“绿荷”!兰花荷花都是花儿,叫着并不怎么离谱……以上文字就算短的“作品相关”罢。没凑字数的意思,实在是下面情节的气氛与这节有差异,不好太衔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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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宫闱阴谋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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