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肃顺眼下有求于懿妃,不好将这种骨子里的鄙薄轻蔑表露出来罢了。
“娘娘何出此言?”肃顺佯作诧异地转着眼珠,“肃顺举荐令尊惠征大人,全然出自一片公心,是替我大清政务和黎民百姓着想,顺带着替娘娘分忧,实无半分蝇营狗苟的私心啊。”
“真的么?算我会错意好啦,我承你肃大人一个人情就是。”懿妃怫然不悦,摆出一副端茶送客的架势。
这回轮到肃顺骑虎难下了。他自责先前把话头讲得过满,可现在正经事提也没提,平白无故送给懿妃生父一桩大好前程,然后便被她打发出门了?
他磨磨蹭蹭作揖告退,抬头发现懿妃正自以为得计,露出似笑非笑的嘲讽表情。
“娘娘?”肃顺若骨鲠在喉。
懿妃拿她用来保护指甲的长长指套,拨弄着自己鬓角一缕碎发:“肃大人慢走,恕不远送!”
“娘娘请留步,肃顺尚有一件闲事相告——”肃顺急忙出声喊住欲莲步入内的懿妃。
懿妃眼里泛起两道冷色:“肃六,你终于肯讲了么?”
“是。”肃顺甘拜下风道,“文丰告给我一事,肃顺认为有必要向你通禀一声——那个野路子弄进园子的汉女杏花春,她、她怀上了皇上的骨血!”
懿妃听后猛然掰断了自家的长指套。断掉的指套落在地上,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过于失态,伸手摘残余假指甲时,又慌乱碰翻了一只汝窑青瓷盖碗。
瓷片掉落碎裂那一瞬,懿妃白皙面庞的镇定睿智,也同时破碎成几种复杂表情。
肃顺对此漠然无语,心中却有找回来一般的快感。
懿妃迅速恢复了平静,吩咐宫女清理碎片,冲肃顺灿然笑问:“这……这是喜讯呀!万岁爷后继有人,正烦愁皇家一脉人丁单薄,这不就快添丁进口啦?”
“娘娘怕是心口不一吧?”肃顺决心单刀直入。
“大胆!”懿妃呵斥说,“这事属于皇族私事,何必烦劳你肃大人操心?再说,那个野狐狸怀上身孕,跟我有什么关系?”
“跟娘娘没关系,跟娘娘生养的阿哥载涥也没关系吗?”肃顺狠厉地反问。“从康熙爷定下的规矩,帝位传袭以皇宫正大光明牌匾后的密诏为准。只要那个贱人生下一个男孩,他就也是皇上的子嗣,就有可能被列入密诏名单!娘娘见谅,此事肃顺可真无私心,纯粹是为了咱大清的社稷山河,保证皇族血统的高贵纯正,保持朝廷政局的平定稳固,肃顺宁愿铁肩担道义,豁上身家性命!”
懿妃闻言颇受触动,幽然喟叹道:“肃大人有这番心思,殊为难能可贵,不乏古代耿耿名臣的风骨。我从前只道你肃六是个操权揽事的主儿,现在才明白你对咱列祖列宗的一片丹心!好吧,需要我怎样做,你尽管明言。”
肃顺道:“这事万岁爷还不曾知晓,必须阻止那贱人妊娠!肃顺是个外臣,对此为力,就盼着娘娘能够当机立断,避免皇宫后闱蒙遭变乱!”
懿妃冷静地问:“听你的话音,是想叫我一个妇道人家杀人害命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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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宫闱阴谋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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肃顺不吭气,不吭气等于默认。
懿贵妃挥退左右,疾言厉色地冲肃顺怪怨道:“肃六你想过没有?不管那**是多么的来历不正,她肚里怀上的毕竟是他……是皇上的亲骨肉。我若对她下手,可就犯下了灭九族的罪过!无论你肃大人赏家父芜湖道台还是太湖道台,万一东窗事发,天威不测龙颜震怒,我们叶赫那拉这一枝子人哪里还能有命受用?”
“那娘娘就平白坐视那汉女生下龙子,跟你儿子载涥争夺上位吗?”肃顺的惶急在五官上挤作一团。
“就凭她?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生男生女还没一定呢,也配跟我家阿哥争么?”懿妃不屑地讥嘲说。
“什么事就怕万一!原本乾清宫‘正大光明’那块牌匾之后,注定只会写着你阿哥的名字,可一旦那贱货肚子里的骨肉呱呱坠地,便增加了载涥即位的不确定性,将来由谁承接大统,全凭皇上圣意而决。方才娘娘不也说天威难测吗?皇上春秋正盛,未来至少还有几十年的时光,谁知道在这几十年里会发生多少变故?娘娘啊,容肃顺冒犯说句不恭敬的话:那块‘正大光明’匾,其实就像悬在我们大家头顶的一把利剑,哪天掉落下来,只不定会有多少人身首异处哇!到那时肃顺还可以告老辞官,或者昧着心意改换门庭;但是娘娘你呢,万一争位失利,以天下之大,可会有娘娘和阿哥的容身之所?”肃顺不容懿妃插言,连珠炮似地一口气说下去。
“由着你肃六讲出花呀朵儿出来,犯忌讳的事情我还是不能去做。”懿妃侧目看了看案几上一座西洋自鸣钟,叹道:“你在‘君子轩耽搁的时候也不短了,太久了恐遭人乱嚼舌头根子。唉,生死有命福祸天定,我跟载涥日后的结果,听从命运的安排吧。”
“娘娘!你可以认命,难道我大清的二百年江山也能认命吗?”肃顺再顾不得矜持风度,目皉欲裂朝懿妃低吼道,“如今外夷虎狼之心昭然,内患渐成燎原之,咱旗人的统治如同累卵,倘若后宫再生肘腋,肃顺可下大逆不道的断言——大清龙庭危在旦夕矣!莫非娘娘非要等到风雨飘摇、孤守冷宫那一天,这才幡然醒悟吗?”
懿妃苦笑一声,走上前推开油漆斑驳的门扇,呆呆望着外面白茫茫的雪野,用轻微得几乎听不见的低声喃喃道:“现在我这处境,又跟打入冷宫有多大的区别?”
一滴清泪,映着福海那片冷峻的银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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懿妃目送肃顺万分沮丧的背影隐没于漫天风雪里,回手接过宫婢递上来的手炉取暖,目光仍凝住在福海银装素裹的旷野。冷艳而肃杀的白色,在怒号的寒风中招摇,就好像出殡时伴着哀乐和啼哭舞动的纸钱灵幡。
——这是一种最适合给人下葬的颜色!
懿妃侧目朝西边看去,实际上冰天雪地的茫无所见,可她却仿佛真切窥视到了那端的杏花春苑,以及居住在里面的汉家女子。每逢春季院子里杏花盛开,俏然于枝头绽放出浓浓春意,宣示着大自然的勃勃生机……然而懿妃懂得这一切都是虚幻的假象,假如老天爷骤然降落一场霜雪,所有的生机春意全部会凌落,会在刹那间枯萎死亡。
所有的。无论是娇嫩花,还是像花一般娇嫩的人。
一个影子悄无声息出现在懿妃身侧,如同一个幽灵。
“你都听见了?”懿妃并没正视那影子,似乎本来他就该于此时出现。
“奴才耳背,什么也没听见。”近侍小太监安德海满脸的纯真。
“既然你什么也没听到,自然也就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那倒也不见得。主子希望我小安子怎么做,我便会去怎么做,不须主子拿语言吩咐。”安德海垂眉顺目,一副恭敬摸样。
懿妃笑起来。这个小太监实在是善解人意,难怪他从十四岁自阉进宫不久,便讨得静皇太后和皇上的欢心!懿妃很庆幸自己慧眼识珠,将这位看园子的伶俐奴才要到身边伺候。
“如果我什么也不吩咐,你打算如何下手?”
“奴才听太医说,有身孕的人是闻不得麝香气味的。”安德海识趣地半跪下替懿妃揉腿,“可巧奴才正好认识天桥附近的一名江湖郎中,估摸着打他那儿能弄到麝香……”
从腿上传来轻重适度的感觉,令懿妃舒适地合起眼皮:“也不知道这法子是否灵验?东西弄到手,你怎生送进那边的园子去呢?”
“奴才谎称是丽妃娘娘赏的果匣子……”
懿妃想了想。“不妥。人人都晓得你是我的随侍公公,由你出面不是不打自招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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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宫闱阴谋 7()
小太监安德海抬头仰看着韶华犹存的懿主子,就如同一朵葵花执意追随着日光。'万/书/'从主子把他要到毓秀宫当差那天起,命运便奇怪地把安德海一生的荣辱,跟这位干练深沉的女主人捆绑在一起。安德海对她的景仰崇拜,确实有些像向日葵之于太阳——因为他明白女主子并不止具有美丽,更有如阳光般灼人的心胸与热望。
懿妃的两条眉毛生得长且平,一旦眉心微微翘起,按照安德海所了解的习惯,则意味着主人陷入了迟疑难决的思考。他注意到主子的视线并不曾收回,凝神落在外面白茫茫的福海。冬日凛冽的冷风吹着大片雪地,使雪面仿佛似流沙在涌淌;几个年稚的太监宫女不惧寒冷,正在雪地里围拢着玩着冰嘎儿。
“小安子啊,这座大海子好像在乾隆爷那会儿就有了吧?”懿妃开口问的是不相干的话,似乎屋内从未进行过方才那种可怕的讨论。
“可不是?奴才听园子里的老人讲,最早园里的风景以东边这福海为佳,后来西边陆续修建了洋人郎世宁设计的大水法等建筑,慢慢地福海这头便陈旧凋敝了。”安德海深知什么时候该接主子什么话头,那件事如果主子不再说起,他就会乖顺地隐忍不提。
懿妃嘴角微动,飘出一丝不易发觉的冷笑:“可见‘福海’也好,‘禄海’也罢,不管你给它起了多吉祥的名儿,封它多显赫的头衔,到头来旧的总不如新的得宠!”
这句明显有感而发,安德海知道自己没必要搭话,权当是主子自言自语。
果然懿妃稍加停顿又说:“嗯,福海。福海真的能为人带来福气么?依我看未见得吧?小安子,你小的时候常在冰面上玩游戏吗?”
“回主子,我家里穷,打小儿就被大人轰去山上砍柴割草,哪顾得上玩耍呀。我十四岁头上净身入宫,贪玩的年龄差不多都是在宫里度过的。”
“真可怜!”懿妃喟叹道,“我比你造化,小时候住劈柴胡同,没少央求下人带我们去什刹海子——我,还有我妹妹。那时我就像个假小子,到了冰面上什么都敢玩:抽冰嘎儿,溜冰,跑马爬犁……”
懿妃沉湎于儿时的记忆,光洁的脸庞满是祥和陶醉。
“证明主子打小儿就了不起,巾帼不让须眉嘛。”安德海瞅准机会溜须拍马,“只是主子刚才的比喻折杀小安子啦,我天生一副奴才命,哪能同主子您的大福大贵相提并论呀。”
懿妃摇摇头道:“这你可说错了!好些个时候哇,身份富贵需要人自己去争抢,就算抢在手里也不一定守牢靠呢。小安子,我跟你打听个事儿……”
安德海跪地磕着响头:“主子尽管问,小安子知无不言!”
懿妃又将目光望向窗外的福海:“我呀,一直在这里琢磨着——这座海子的中间到底有多深?你说这大冷的天儿,那么深的水能冻得实成吗?”
“这个……奴才该死,奴才实在是说不清!”他连连磕头告罪。
懿妃咯咯笑起来:“你这狗奴才,说不清也不至于该死呀。那你就找人问一问,海子的冰面冻得结实不结实?我瞧有人在上边戏耍,这冰层若是承受不住开裂了可怎么好?”
“是是,奴才下去就问!”安德海不敢怠慢,又磕了一个头才起身。
懿妃不顾仪态曲膝前挪,贴近窗户上镶嵌的洋玻璃片,玻璃四角已经结了厚厚的霜花。她伸出那根没了指套的手指,在冰凉的霜层上画着什么图案。
“我的祖宗喂!”安德海尖锐惊叫起来,“窗子冻成这样,主子您冰坏了手指,我小安子也活不成啦!”
懿妃风情万种地白了他一眼:“哪有你说得那么严重?信不信由你,比这惊险刺激一百倍的场面,我都亲身经历过!你让我在窗上画朵花,死不了人的!”
她捉狭地嘻嘻笑着,那样子似乎猛地年少了十岁,变作一位玩性十足的小女孩儿。
“那一年什刹海刚封冻不久,我溜爬犁把冰面压塌了,人掉到冰窟窿里,棉衣浸水死沉死沉的,亏得家里的下人机灵,跳进冰水中将我托举上来,回家一连几天打寒战发高烧,险些便没救过来;等病养好了,又吃了我阿玛一顿好打……那滋味,不好受!”懿妃边画着霜花边回忆说。
安德海双手合十道:“谢天谢地!佛祖菩萨长生天,保佑我主子没被冻伤喽!等明儿我有空出宫,一准去替主子烧香还愿!”
安德海后怕激动之余,竟唐突地轻握起懿妃那跟指头,放在口边不停哈着热气。
懿妃一愣,眼眶里已有氤氲水汽:“安子,你知道吗?当年我刚进宫时陪同皇上赏雪,他也是这般嘘暖我的手!”
…………
侍奉主子用完午膳,安德海告退,打算趁懿主子休息,去完成她叫他打听的那件事。
福海冰层究竟冻得有多厚?主子有过落水的历险,才格外留意其中的细节罢。
“你回来——”懿妃喝唤道,拿长长的指套朝小太监招招手,等他走近压低嗓音说,“你本人不可出面,打发个小宫女去就好。记住,要装作没事好奇的摸样,不要让任何人得知‘君子轩’在打探情况——走漏半点风声,你小安子就自己钻进冰窟窿别上来了!”
安德海听到主子的叮嘱,心头涌起一阵凉意。
他隐约猜想到一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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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宫闱阴谋 8()
呵呵,今天总算写好上传了!明天再多更些字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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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院里没有杏花,更没有春天,有的只是这个被皇上命名为“杏花春”的女人。'万/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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