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度,为何不跟着弹劾段颖段纪明?”
这日从宫里出来,阳球请林沙到府中做客,林沙欣然应允,到了阳府刚刚落座没多久,阳球便迫不及待追问。
他还是比较看重林沙的,尽管心头不爽却没带在话中,只是表示了对林沙不作为的不解?
“段纪明是一员良将!”
林沙淡然开口,说出的话叫人摸不着头脑。
阳球眉头一皱,有些不满道:“异度此话何意?”
不等林沙开口,他接着道:“某知段纪明乃良将,其在边军之中素有威望,可他不该投奔宦官保富贵!”
“那又如何?”
林沙嗤笑道:“当时宦官之势如日中天,就连汝南袁氏和弘农杨氏等太内下闻名的世家大族都不敢掠其锋芒,段纪明一边关大将有什么资格跟宦官呲牙裂嘴不给面子?”
“异度此言差矣!”
阳球来了脾气,不满道:“宦官误国……”
“阳公,这样的话就不必多说了,某已经听得耳朵都起了茧子!”
林沙摇头笑道:“反正已经有了都亭侯朱俊等人弹劾,某就不去凑那样的热闹了吧,没什么意思!”
“怎么就叫没意思了呢?”
眼球眉头一跳,不满道:“要是能将段纪明拿下,宦官一伙将断了一条重要臂膀!”
“大汉朝廷也将少去一员能征惯战,威名震慑并凉的大将!”
林沙悠然叹息道:“阳公,就在前年朝廷三路大军攻打鲜卑大败,导致对边塞的掌控出现巨大漏洞,不得不放弃许多领土将当地汉民内迁!”
气氛一下子变得沉凝,听了林沙的话后,阳球的心情也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边关之事可是他们这些心系朝廷的大员心中之痛!
到了东汉末年,朝廷对边塞各郡的控制力度缩水严重,甚至因为鲜卑等异族袭扰抢掠太过频繁,边关将士又控制不住局面,朝廷不得不放弃部分边塞郡城,大量土地落入异族之手。
就连后来的东汉末年第一猛将吕布,也在幼年时随父内迁,这都是朝廷出现的巨大失误。
此时虽然已是东汉末年,大汉王朝看起来开始摇摇欲坠,可大汉朝的官员可比后世宋明之时有骨气多了,对异族侵扰边境之事相当不爽,一有机会便要狠狠给异族一个深刻教训。
阳球心中一动,突然道:“莫非异度你是想,重新将段纪明送去边塞为朝廷效力?”
不用林沙劝解,他自己都觉得这个主意相当不错,起码比将段颖在雒阳弄死好多了,他之前怎么就没想到。
“正是如此!”
林沙笑着点头道:“段纪明做官一般般,可他的军事才华却是不容置疑,眼下朝廷各处都缺乏得力干将,特别是边塞之地更加严重,所以……”
后面的话无需多说,他的想法已经相当明显。
“只是如此一来,却是便宜了段纪明了!”
阳球脸上笑容收敛,眼中闪过丝丝不慢之色。
说起段颖,这厮自从投靠宦官集团后,可是着实做了一些叫士人集团恨得咬牙切齿之事。
其中最叫士人愤怒的,便是其听命于宦官,大肆抓捕杀害太学生一事!
熹平年间,太学生发起轰轰烈烈的废除党锢之祸的行动,引起了宦官集团极大不安和不满,段颖作为宦官集团手头最大的走狗,自然冲锋在前做了不少恶事,当然相对士人来说就是如此。
真要说起来,按照林沙的观点来看,其实段颖做得没错。
这么大的事情,要是背后没有当今皇帝的默许,给段颖几个胆子他也不敢如此胡作非为啊!
士人集团其实很明白这一点,可他们不敢跟皇帝炸刺,结果就只能把矛头对准了段颖这个执行者了。
一个制度成熟的国家,什么时候都轮不到一帮学生指手画脚,尤其还是直接针对皇帝相当敏感的党人之事,他们要是不倒霉真就说不过去了。
“有什么便宜不便宜的,此时边关局势糟糕,正是段纪明这样的良将出力的时候!”
林沙没好气道:“边关的异族,最近一段时间太过嚣张了!”
阳球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毒辣,林沙所言确实不错,边塞的鲜卑最近几年闹腾得越发厉害了。
“段纪明受酸虽然残酷了点,不过他却是确实短时间内解决了羌乱问题!”
说这话的时候,林沙不由想起后世司马光对段颖的评价,能力不俗却君子不为也,尼玛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从来都没见过司马光主持过边关事务,不知边关百姓和将士之苦就说这样的屁话,难怪宋朝拥有当时世界最强的经济能力,可国力却是越来越弱!
“如此,也要段纪明自己识趣啊!”
阳球算是认可了林沙的说法,无奈道:“如此弹劾声势已起,段纪明要是不及时表态的话,怕是事情还有得闹腾!”
林沙秒懂,等到段颖背后的宦官集团出手,事情自然有得闹腾。
可到了那时,段颖段纪明想要抽身而退,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当今皇帝就是为了平息士人大臣们的不满和怒火,也会将板子打到段颖身上,这可跟林沙的预期不符!
这样一来,段颖绝对没有生命危险,可一个被贬斥的段颖,哪里有一个手握重权坐镇边关的段颖来得重要?
有段颖在,东汉末期凉州发生的那一系列叛乱,估计都不会再有踪迹。
什么马腾韩遂王国之类的角色,在段颖跟前都是屁!
话说,本来已经被段颖杀破了胆的羌人,正是被马腾韩遂以及王国等人给再次挑动,成为大汉并凉边境的大患!
“某亲自去一趟段纪明府上,跟他说明其中厉害,相信段纪明会做出最好选择的!”
就是为了避免以后并凉边境多年的异族侵扰之祸,林沙也要走这一遭。
只可惜,凉州三明中的另外两位皇甫规和张奂一死一隐退,不然让凉洲三明再次出手整顿并凉边境,只要朝廷这边不拖后腿,并凉边境起码能保十年安稳!
想想东汉末年到三国乱战期间,并凉等边境之地的混乱局势,同时这里还是两晋之时五胡乱华的一干异族进入中原的缺口,可想而知并凉二州的重要性了,不管为了什么林沙都打算动一动。
“异度,你亲自过去怕是不妥吧?”
阳球眉头一皱,有些不确定道:“你要是被误会跟宦官一党勾结,那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
“某无所谓,阳公放心就是!”
林沙笑着摆手道:“不就是被误会么,那又如何?”
不等阳球开口,他笑道:“最多也就是把某身上谏议大夫的官职去掉,某只要还有爵位在身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他又话没有出口,朝堂上的混乱已经让他大开眼界,实在没什么心思放在上头,就算免了官又如何?
不说免官,就是头上的爵位没了,对他依旧没任何妨碍!
林沙身上最重要,也是最宝贵的东西,其实是他一身强悍之极的武艺,此时他已经敢肯定,自身实力就算不能挤身东汉末年超一流武将行列,起码也能混进一流武将之中!
只要实力还在,整个大汉朝都任其纵横!
林沙其实也有游历天下,看看此世的天下美景,会一会东汉末期有名的猛将高人的想法,希望能够这样的过程中,让自身内家拳修为更进一步!
至于士人官员的不满,那又算得了什么?
再说,总不能叫同在光禄勋里当谏议打鼓,因功得封都亭侯的朱俊当使者吧,这位才是士人的标杆性人物,跟林沙尿不到一个壶里的存在!
“那好吧,异度你小心一点,劝得过就劝,劝不过就算了,别太勉强!”
阳球还有些不放心,林沙确实是他看重的最佳盟友人选,以林沙的文才武功,以后前途不可限量,他可不想林沙栽在段颖这事上头。
“放心吧,某自有分寸!”
林沙笑着领受了阳球的好意,心中确实另有打算,段颖这厮其实很好说动,他之前既然为了荣华富贵会不计物议主动投奔宦官一党,如今为了荣华富贵退让一步有何不可?
再说了,林沙觉得段颖这厮确实不是混雒阳朝堂的料,他的舞台应该在边关重地,与异族征战的第一线才是。
林沙一点都没拖泥带水,当天晚上边主动上门拜会正惶惶不安的段颖……
第二千三百二十四章 某为大汉存元气()
“有请!”
林沙的突然拜访,让段颖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他还是很有礼貌将林沙请到府邸正堂会面。
“沙,见过新丰县侯!”
对段颖这位在边塞功名赫赫,为大汉边疆缕立战功的太尉,林沙还是相当敬重的。
要不是朝局混乱宦官当权,堂堂的一位县侯,已经是臣子所能获得的最高爵位了,这样的边关大将凭什么为保富贵投靠宦官一党?
别扯什么宦官误国之类的屁话,要不是朝廷党争太过激烈,像段颖这样的有功大将需要投靠一帮宦官才能自保么?
人家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拼死拼活好不容易才拼出一场富贵,怎么可能就因为党人受了禁锢,就得不顾一切替党人奔走出头?
简直就是笑话,要不是朝堂本就出了问题,段颖又何必混到如今地步?
他要是继续待在西北边疆,依旧可以过着逍遥滋润的生活,威镇边塞保边境百姓军民平安,哪会沦落到现在士人一党人人喊打的地步?
段颖的一身荣华富贵,都是他一刀一枪,凭借真真实实的战功得来,无论是宦官一党还是还是士人集团都没资格随意剥夺!
只要屁股不坐歪了,不偏袒朝堂任何一方势力,基本都能得出林沙一样的结论,就像后世评价明朝得国最正一般,段颖可以说无论官爵厚禄都是他自己拿命拼出来的,除了他跟几位朝廷宿将谁都没有有这样的资格享用!
至于段颖个人的某些品德问题,于大义无关紧要,林沙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试问天下谁人不自私?
太阳底下没新鲜事,不管士人一党口号喊得如何响亮冠冕堂皇,也掩盖不住他们争权夺利的真实意图!
“没想到阁下竟会上门,实在出人意料啊!”
段颖年近花甲,一身气度不凡,双眼开合间威势凛凛,眉宇间不时显露的峥嵘,叫人不敢有丝毫怠慢轻忽。
“段公客气了!”
对于真正有本事,像段颖这样的人林沙还是相当尊敬的。
“不知阁下突然上门,有何贵干?”
见林沙态度不错,段颖心中稍稍放松,没有客气直接开门见山问道,尽显军人直爽之性。
“某此次上门,是替县侯解决麻烦来的!”
林沙轻轻一笑,直言不讳开口:“相比县侯已经感受到了情况不对,应该毛躁做打算才是!”
“大言不惭,某倒是想听听,龙亭侯口中的情况不对,到底是什么情况!”
段颖眼中精光一闪,瞬间爆发的威势惊心动魄,那一刻弥漫的杀气,竟让林沙有种献身尸山血海的恐怖感觉。
“眼下朝堂什么局面,想必县侯心中有数!”
微微一笑,林沙不仅没有丝毫害怕神色,眼底深处反而闪过丝丝缅怀,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种铁血气息了,还真怪想念的。
见段颖默然不语,他直接挑明了道:“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眼下朝堂之上弹劾县侯的声浪极大,县侯要是不早做准备的话,说不定哪天就被推出去当了泄火的弃子!”
段颖眼神一冷,嘴角含笑反问:“何出此言?”
“呵呵,县侯无需如此试探,大家心知肚明罢了!”
林沙笑道:“县侯在士人圈子里很不受待见,能够期待的不过是宦官一党的支持罢了!”
见段颖脸色有异,林沙心知自己说到了点子上,抖擞精神继续道:“可县侯有没有想过,眼下只是士人一党单方面的弹劾,皇帝陛下一直压着没有理会,可一旦宦官一党也加入进来,情况就彻底不同了!”
“有何不同法?”
段颖有些不以为意,可眼神深处却满是忧虑。
林沙所言不差,他其实怕的就是这个,一旦宦官一党插手进来,那就不是士人集团单纯的弹劾他段某人了,而是宦官跟士人之间的党争,事情就从单纯的弹劾变得复杂起来。
段颖虽然在战场上是员良将,可明显对于朝堂政争没有多少办法,也没有深刻的认识和见解。
“县侯可不要抱什么侥幸心里,一旦皇帝陛下感觉朝堂局势不受控制,或者厌烦了朝堂两派的争斗,作为引发争斗的关键人物,以陛下的性子县侯还能讨到好去?”
淡淡扫了神色惊疑的段颖一眼,林沙直言不讳点明其中关窍。
他的声音一点都不大,可听在段颖耳中,却犹如惊雷霹雳,炸得他脑子一片空白手脚发凉。
林沙的话虽有危言耸听之嫌,可段颖却是心头发颤,他还算了解当今陛下的脾性,跟林沙说得差不多,绝对能做得出这样的事情来。
可他段某人岂不冤枉,什么都没做就成了皇帝陛下放弃的弃子?
段颖脸上神色一阵剧烈变幻,他再也保持不住镇定和淡然,身上的饿血肃杀之气犹如潮水般呼啸,好似怒海狂涛一般一浪高过一浪,带着恐怖的死亡气息将整个段府正堂淹没。
林沙首当其冲,直接弥漫在恐怖的铁血煞气之中,心神恍惚好象陷身铁血战场一般,耳边甚至隐隐传来凄厉的喊杀以及临死时的哀嚎之音。
卧操,这是直面心灵的精神攻击?
林沙眼神一缩,眼皮子一阵抽搐,扫了双眼迷蒙毫无所觉的段颖一眼,立刻便察觉出这厮只是无意识的释放了一身恐怖煞气,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轻轻咳嗽出声打破了屋子里恐怖的沉闷气氛。
尼玛,也就是哥们对这样的铁血煞气相当熟悉,并不怎么畏惧害怕,要是换了个没经历过的家伙不小心撞上,轻则做上几天噩梦精神萎靡好一阵,严重的话甚至可能损伤精神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