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捂着胸口,喷洒的血融进玄黑的袍。
“清玉,你看。本殿还了。”嘴角一丝红色攀爬,他竭力忍住胸间憋闷的血。定定看着眼前的人,“清玉你还恨我吗?”
身子如枯叶般,飘摇落下,冰凉咫尺。却突然,温暖轻覆,冷香浮动。
他只感觉自己落入一个温暖的胸怀,耳边反复是温润的声音。
“赵毅风,你不能死,你要是敢死。我一定覆灭天倾。生灵涂炭,烽火硝烟,血流成河。让你和这天下为江家作陪。”
他笑,苦笑。
剑沾着血丝,孤寂的躺在地上。
倦了,眼眸吃力,沉重缓缓袭来。
“赵毅风,赵毅风……”模糊中听到的声音。
眸中最后一丝光,入眼的是白衣男子执剑划向脖颈,优美的弧度。
顷刻间,血在白衣上游走,晕开一片。似雪地红梅。
只听得他呢喃一句,“赵毅风,没了你,江玉树多寂寞。”
清雅一笑,翩然倒下。
“不!!!清玉……”
他猛的坐起,冷汗滴答。
入眼飞晃帐纱,玉笔朱画,檀香袅袅。
“陛下,您醒了。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男子不语,低头看着空空如也的床榻。
他的身边没有他。
“是啊……”
疲惫的声音,恍若梦中的画面还在眼前。那是他的清玉啊!
桌案上,《玉书风笔录》,搭着那一枝樱花。
字字剔透,墨锋雄浑。
——驿寄樱花,鱼传尺素,高山流水,愿君平安。
“清玉……”呢喃一声。
拾起绯红,翻开卷页。过往历历在目。
他此刻才知道那时的他是恨着自己的。
可怜,年少轻狂,不懂情是何物?只知道,爱了,便想要在一起。
却不知,代价太大。
“陛下,丞相来了。”宫人适时回报。
“嗯。”
沉沉的声音,殊不知,这声音也只有在那个男子身上才会有一丝不一样。
“陛下。”
他敛了敛神色,定定的看着眼前的人,“丞相你说朕当初是不是错了?”
“陛下何错之有?公子懂的。”
“如果那时不是朕执念,清玉或许也不会孤寂一人。一年多了,一年多后朕才看到他。可朕不知他是不是恨了?”
丞相劝慰:“陛下,感情一事,也非人力可为。”
赵毅风浅笑,“是啊,非人力可为!”
“这世上能懂我的也只有他啊,也只有他。”
丞相凝望着眼前的男子,剑眉星目,英俊挺拔。
可此时,像个孩子般无助。
“陛下,您国事操劳,早些安歇。”
“不了,朕去城楼走走。”
城楼上,风漫卷。
玄衣翻飞,烈烈声响。
旌旗摇摆,面面招摇。
远处万家灯火,近处黯然神伤。
城楼上,只有一个孤寂的他,在偌大的城楼上,形单影只。
月华似练,清寒皎皎。
恍惚中,他仿佛看到白衣翩的影,慢慢向他走来。
“清玉……”
他伸手,抓住,试图留下什么。用力的,紧紧的,竭力的抓住。
却什么都没有,“清玉,你回来呀。赵毅风就在这里。”
回应他的只有空气,呼呼作响的风声似乎在嘲笑他。
迷蒙中看到了他,眉间樱红,白衣风华。
落寞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赵毅风,江玉树没有家了。
思绪一刹那决堤,回到那一年。
***
天倾天历四年
自江玉树离去,赵毅风就请旨去了西境,沙场历练,避开争斗。
这一年,世间无江玉树的影子,却有他的传说。
清玉公子玉箫声动,清音一曲,百花皆羞。有“玉箫圣手”之称。王室贵族宴请,皆来助兴。
也有人说清玉公子琴棋书画,对诗品茗,皆有涉猎。
更有人说清玉公子妙手回春,医术了得。
还有人说清玉公子熟识兵法,五行机关。
众说纷纭,只听见有关江玉树的一切,却从未见着人。一时之间,声名大噪。想亲眼目睹芳华的人络绎不绝。
江玉树与皇家再无关系,清雅男子,孑然一身,如今又名声大振,各路女子当然不会错失良机。只要遇到世家大族宴请,皆盛装出行,盼着一看风采。
奈何?传说也仅仅是传说。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天倾天历六年三月
距江玉树离开皇权诡谲一年半。
这一年,江玉树每天都能听到各种有关自己的传说,他得知也是笑笑。
转瞬而逝,云淡风轻。
“公子,听说皇城有抛绣球招亲,公子我们去看好不好?”谢易牙欣喜急切的声音传来。
“在这里不好吗?人多口杂,还是留在这里。”男子淡淡回应。
“公子,我们都在这深山住了一年多,再不下山,会闷坏的。公子就随我一起吧。”
江玉树静坐,端着一杯茶,淡然道,“我不想去。”
皇城有他太多的回忆,痛苦的,无奈的,不堪的。
他不想回去,深山自在,隐逸避世,没有尘世吵嚷,何其放松?
“公子就去一次,你好久都没下山了。就一次,去看看吧。”谢易牙睁着大眼睛,哀求的可怜。
江玉树摸了摸玉箫,犹豫一刻,最终点了点头。
“那我去收拾,公子等我片刻。”
江玉树听他激动欣喜的声音,不由自主的笑笑。
谢易牙是江玉树收留的孤儿,稚气未脱,孩子性情。春浓年纪到了,江玉树自己做主,指了门婚事。
这一年,有谢易牙在耳边叨叨,也没那么孤寂。两个人隐居深山,倒也过得自在,江玉树自己倒还好,可挡不住小孩子爱热闹的心。谢易牙叨叨良久,这次江玉树答应,他可是激动。
“公子,收拾好了。走吧!”说完,伸手握住玉箫,带着江玉树下山。
“易牙,一会进城,不可乱走。”
谢易牙看了看眼前的人,眉间三瓣樱花红,远山眉悠悠,面容清透白皙,风华一人,艳艳才惊。可那双眼睛没有了清亮的光,暗淡无神。
他,瞎了!看不到。
谢易牙摇了摇脑袋,不去想江玉树缺失的地方。
“公子,易牙知道。公子握好玉箫,我们下山。”
他只感觉玉箫那端的孩子小心翼翼的走着,每一步都走得沉实,生怕一个磕绊。
只听见谢易牙的声音在悠阔的深山来来回回。
“公子,前方有蔓草。”
“公子,左脚边有巨石。”
“公子,右手下端有刺槐。”
……
谢易牙叮嘱了一路,江玉树笑着听了一路。有这个孩子在身边也挺热闹。
“易牙,切记,不可乱跑。”他温声提醒。
“易牙知道,公子放心。”谢易牙甜甜的回应。
可江玉树看不到孩子眼中一抹得意狡猾的光,随着甜甜的笑,转瞬而逝。
第零二章 抛绣球·牵缘()
【卷二:琉璃劫——与君相逢】
第零二章:抛绣球·牵缘
皇城热闹,行人/流水,车马如龙,吆喝阵阵。
江玉树此时在“凤倾山水居”三楼临窗静坐。
白衣一人,玉箫携身,腰间‘天蓝珏’静躺。这是他身上仅有的配饰。
可“凤倾山水居”三楼的众人不由自主的将视线投往他的方向。
——泠泠风华,翩然淡雅,不惹尘世,气韵自成。
最重要的是他手中的玉箫。
——紫玉萧。
那是清玉公子特有的,旁人何来?
三楼的众人不可置信,怎么会在此见到那个传说中的人?
可让他们想不到的是,清玉公子声名大起,却是眼瞎目瞽之人。
他是瞎子!
吃惊!
哑然!
目瞪口呆!
众人表情不一。
那个曾经轰动天倾,被当今大皇子许以双马并行,白玉琉璃的男子。现在竟然瞎了!
可他依旧才名艳艳,玉箫名动天下,荏苒芳华,活在世人眼中。
是天妒朱颜,要夺了他的双眸,让他看不到世间繁芜。还是造化弄人,让这个清雅男子名动天下,却永远在黑暗里,没有光明。
一切不得而知?
一时之间,三楼惋惜哀叹声有之,羡慕钦佩其性情有之。
目瞽之人,耳力甚好。
江玉树听后也只是笑笑,悠然自若的端着桌上的一杯茶细品。
他品茶品的慢,一点,一点。像在咀嚼回忆,眉间淡然,樱花烙在眉间却因他的淡然动作越发的娇艳。
众人收敛思绪,摇头的摇头,品茶的品茶。却依旧有人时不时细细打量。
“凤倾山水居”如其名字,文人雅士聚集的地方。此楼古朴,分属三层。
一楼是市井小民听书家常的聚集地。
二楼是武艺骑射/精通,文采斐然的能人互相切磋。
三楼则是天下惊才,扬名世间,才名武艺双全的人才有本事上来。
江玉树在来此前也是经过一番斗文斗武的较量,在此静坐。则应证了这一年传说的真实。
他笑听窗外热闹阵阵,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淡淡的。
谢易牙看到他笑,霎时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哭出来。
这一年,和他相处,从没有点过蜡烛。因为他看不到,点蜡是在讽刺吧?
他说他不喜山下嘈杂,不想再涉足世间,不想参与勾心斗角,却原来都是假的。
男子伸手到窗外,轻触窗外空气,感受阳光暖暖。
谢易牙无声。
这个孩子怎会不知道那个一直避开人世间嘈杂的男子比任何人都渴望光明,比任何人都渴望温暖。
——也比任何人都坚强。
不然他也不会在一年多的时间里苦练萧艺,钻研医理,摸索五行机关,熟读兵法。他那么倔强,怎么会忍心自己迷失下去。
可他从来不说。
谢易牙每次都想带他下山看看,却总被拒绝。
他是习惯了黑暗,还是过去太痛苦?谢易牙猜不出来,他太小,不懂。
可这时,谢易牙就是想哭。
是惋惜,也是心疼。
这一年多,他活得太辛苦。
像一根绷紧的琴弦,从未有放松的时候。
纵使江玉树不说,谢易牙人小鬼大,怎会不知道。
谢易牙咽了咽口水,转换情绪,看向对面的绣楼,激动地道:“公子,你看,绣楼里的小姐要抛绣球了。”
这句话一说,谢易牙就意识到自己的不对。
他瞎了,怎么看的到呢?
“公子……”
江玉树收敛了笑,手指摩挲着桌上的青花白璃茶盏。身子顿了一顿,乌发从肩侧散下一缕,遮住了眼。也遮住了面,看不到表情。
只听得他淡淡的一句话,温温的,没有过多起伏。
“无妨。你无心之失……”
谢易牙愧疚,触及他缺失的地方,自责入心。
男子感受到孩子的沉默,浅笑安抚,“你不是说要看抛绣球吗?怎么不说话了?莫不是绣球不够热闹?”
“没……不是……绣球好看。”
谢易牙此时眼睛在楼下一男子身上,说的结结巴巴。
江玉树看不到,也没过多好奇谢易牙看到了什么。
“公子,我下去看看,下面好多人,很热闹。”孩子看到不远处的人影,留下一句话就不见了人影。
“易牙,不可乱走。”
回应他的是无声。他浅笑,摸了摸玉箫,接着品茶。
赵毅风去西境一年多,沙场历练,边境风沙。让其成熟不少,尤其是江玉树的事,让他曾经的情感随着沙场征战散了,淡了。
曾经和那个男子之间的婚事,是一场皇家笑话,让江玉树付出了代价。
赵毅风知道要再见他怕是难了。
此时,赵毅风打马高坐,一身红衣,朗气自成。
远处围在一起的人,还有阵阵高喝叫嚷声成功吸引了他的注意。
“前方是在作何?”他目视前方,端坐挺拔。
“殿下,前面是抛绣球招亲。”下属道。
“招亲?”
“殿下,今日三月十八,那小/姐是在招夫婿。”
赵毅风身子一顿,转头看着身边的人,眸光不定,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三月十八,是赵毅风娶江玉树的日子。现在这里热闹非凡,很像当年赵毅风娶江玉树的场景。
那时,他文文弱弱。如今,他才名艳艳。
“殿下,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边境苦寒,何来俏丽?如今回城,有热闹都不想错过。
只听见后面一阵哀求声音。众将都在渴求。
赵毅风皱了皱眉,“本殿没兴趣。”
“殿下,您都已经没有‘美人煞’的命格。不能错过。”那下属谄媚道。
“美人煞”!
找死!
往事重提,男子怒发。
“你活腻了吗?本殿命格也是你可以说的。”
下属心慌一刻,“殿下息怒,我等也只是想解脱一下。”
边境苦寒,黄沙漫卷,泥土堆灰。赵毅风怎会不知他们心里所想。
“都下马,卸甲,便装。不要把兵匪行为用于皇城,否则别怪本殿长剑无眼。”
重士兵得令,高兴欢呼。
片刻后,众人下马,四散开来。
赵毅风行至人群外围,远远就瞧见绣楼上的小姐一身大红的衣衫。
红色。
夺目的红色。
思绪恍若,那时他也是红衣。
不知是过去太难忘怀,还是今日不一样。
他竟然没有离去,在外围伫立。静看一众人抢绣球。
绣楼上的女子看到了下端那抹艳红的影,娇羞的低了低头,又抬头,朝赵毅风清丽一笑。
众人等候已久,早就不耐。如今女子持绣球,要抛不抛,很是撩人。下端一阵骚动,急催,不满声充斥。
“快点呀……”
“朝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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