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头的一个，看着不过十六七岁，穿着一件石青色的直裰，只见他长身玉立，目如朗星，只是原本英俊的脸上神色却十分端肃，一进来便领着身后的几位弟弟朝着老太太和宋氏行礼，十分的恭敬，老太太看了，原本冷凝的脸上居然也带出了一丝笑，赶紧叫人扶起了兄弟几个，笑着说：“好好好，衡哥儿快起来，几位哥儿也来了，常妈妈，快给几位哥儿看座！”旁边的宋氏看了也是一脸的笑，心里倒是松了口气。
听老太太这样说，跟在谢子衡身后的谢子徽，却不乐意，只见一双桃花眼弯成了一条线，笑着和老太太说：“祖母竟然只问大哥哥，难道却不疼我了吗？”
谢子徽长得像宋氏，五官不似谢子衡那般冷峻，而他的性格也最是跳脱，眉目间一片神采飞扬的气息，尤其是那一双桃花眼，十分讨喜，今日他也是穿着一身艾绿色的直裰，更是衬得他神采奕奕。
谢子徽小时候在老太太膝下养过，他又是嫡子，所以在老太太面前说话也是随意惯了，因而老太太此刻听了这话，也不恼只是嗔道：“徽哥儿如今大了，怎么却还是和以前一样，也不怕弟弟们笑话！”
谢子徽一听老太太的这话，不由得就有些赧然，连忙拿眼睛去看谢子衡和谢子征，只见谢子衡虽然眉头微皱，却也没说什么，只是仍然是一脸端肃的坐着。
而谢子征却不同，他是谢家最小的孩子，今年不过六岁，如今才初初进学，他原本就长得玉雪可爱，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衬着白皙的脸蛋十分的招人，在谢家除了谢大老爷和谢子衡，谁也奈何不了他，此刻听着老太太这话赶紧就一头扑倒老太太的怀里，奶声奶气的说：“二哥哥好不知羞，祖母不要理他！”
老太太是把这个小孙子疼到了骨子里，如今看着他这幅形容，也就记不得之前还在生气了，赶紧抱着就搓揉起来了，口里也就肝啊肉啊的喊起来了，恨不得时时刻刻都把谢子征搂在怀里。
旁边的宋氏看了这幅情形，赶紧又笑着道：“征哥儿如今也大了，快别闹你祖母了，先把大衣裳换下，不然待会出去小心又受了风。”
老太太听得宋氏的这话，也立马反应过来，赶紧扶着谢子征的小胳膊把他正过来，亲自给她换衣裳，一边换还一边说：“孩子还小，你也别说他，如今他还愿意亲近我这个老婆子，等日后大了，还不知道我这个老婆子在哪儿呢！”
宋氏听了，连连告罪：“母亲这是说的什么话，日后等几个哥儿大了，自有母亲享福的时候。”
老太太听了倒也不反驳，只是眼底到底还是带着几分笑意。
而此时谢菀却不像之前那样正襟危坐了，谢子徽从刚才就一直在和他挤眉弄眼，虽然旁边的谢子衡拿眼睛横了他几次，但是他还是坚持不懈，谢菀看着心里不由得暗暗觉得好笑。
她这个二哥平日最是跳脱，要不是有谢子衡这个老成持重的大哥压着，还不到要生出什么事儿来，想到这儿，谢菀干脆不理他，脸上也装出一副端庄温婉的样子。
谢子徽看了不由得有些恹恹的，最后拿眼睛横了她一眼，就赌气不理她了，看着他这样，谢菀的心里更是一阵暗笑，她的这个二哥气性还越发的大了。
宋氏自然是没有理会他们这些小儿女的这些小动作，倒是旁边的谢子衍神色有些黯淡，谢子衍是大房的庶子，乃是郑姨娘所处，正是谢萱一母同胞的弟弟，在这种场合自然是没有说话的地方。
谢子衍自小老实，往日里也不多话，学业也不见多好，谢菀曾听谢子徽说到过，说是既不差也不好，在学堂里正好排个中间，不惹眼也不糟心，正是那种没有一丝存在感的人，而他在谢家的处境也正是如此。
谢放虽是亲父，但是谢子衍前面却还排着两个出挑的哥哥，所以对谢子衍就难免有些忽视，老太太更不用说，有嫡亲的孙子在跟前，这种不惹眼的庶孙，你就算是送到跟前她都不会问一下，宋氏虽然对庶出子女较为宽厚，但是到底是隔着一层肚皮，有个面子情罢了，所以这个谢子衍在谢家的地位到底还是不怎么高的，就像是此时，老太太竟连问都没问一句。
谢菀看着他这样，转过脸倒是看了谢萱一眼，说起来也是一母同胞的姐姐。
但是谢萱脸上却连一丝尴尬或者愤懑都没有，还是一脸的坦然，只是偶尔看向谢子衍时，眼底会闪过一丝柔和，看到这一幕，谢菀心中不由得赞了谢萱一声，果不然是郑姨娘生出来，到底还是有几分成算的。
但是还没等谢菀在心里夸完，宋氏却又开口了：“母亲，还得向您回禀一件事儿。”
宋氏这句话一出口，在场的人神色都不由得一凛。
第8章 惩罚（）
宋氏想要回禀什么，这个屋子里的人除了还小些的谢子征之外，恐怕都是心知肚明，所以一时间屋子里的气氛就有些僵住了。
谢子征一脸的不明就里，但是却也是个聪明的，只是那眼睛看着祖母和母亲，并不说一句话，而谢子衡和谢子徽则是一脸的不认同，谢子衡年长，看着还不太明显，但是谢子徽却是连掩饰都不掩饰。
“母亲，这种事儿你还用得着回禀祖母，这种背主的奴才赶紧拉出去发卖了就是，省的脏了我们谢家的地界儿！”谢子徽有些厌恶的说道。
听到谢子徽这番话，宋氏眼底闪过一丝欣慰，但是脸上却还是一脸的端庄，只是瞪了谢子徽一眼道：“有你祖母在，徽哥儿你不要乱说！”
谢子徽看着宋氏这样，还想反驳，但是到底还是被旁边的谢子衡给压住了，脸上不由得就有些忿忿的，倒是谢子衡，脸上却还是一副端方的表情，站起来微微敛了裣衽道：“二弟无状，还请祖母赎罪。”
老太太此时倒是恢复了之前严肃的面孔，微微点了点头让谢子衡坐下，然后才冲着宋氏道：“徽哥儿倒是说得也有几分道理，但是到底苏姨娘还是你房里的人，周妈妈我也早就拨给了你用，卖身契也在你手里，你是谢家的主母，这种事儿当然是你看着办，我老太婆一大把年纪了，难道还要为了你们小辈的这点事儿操心！”
宋氏听了，心底不由得一喜，老太太这番话算是彻底的信任她了，其实来也是，她如今有儿有女，儿子也都出息，哪里用得着和一个妾争这一夕的长短，老太太在谢家这么多年，早就练成了人精一样的人，哪里想不来这里面的龃龉，更不用提苏姨娘的出身……那可是老太太心头的一根刺啊，这么多年了，就没见老太太给过苏姨娘一个好脸色，想到这儿宋氏心里也就松快了，连忙站起来请罪：“是儿媳鲁莽了。”
老太太这次倒也没有多说，只是挥了挥手让宋氏坐下，另一只手却有一搭没一搭的拍着谢子征，神色却缓和了不少，宋氏一看，赶紧也就又笑着转移了话题。
老太太刚才的那番话诚然宋氏听了是欢喜的，谢菀和谢萱以及几个哥儿听了也是松了口气，但是坐在谢菀旁边的谢芷却是一脸的不可置信，她刚刚还暗喜宋氏自己撞倒枪口上，谁知道下一刻老太太却直接就把这事儿了结了，连问都不问一句，就直接交给了宋氏处理。
想到这儿谢芷心里那股怨毒的气息，就不停的往出冒，而她也不是一个能忍得住气的，眼看着宋氏奉承的老太太又欢喜了起来，谢芷不由得咬了咬牙，心一横便咚的一声跪了下来。
谢芷这一下跪动静不小，整个屋子里的人的视线都被吸引了过来。
谢菀从刚才就一直观察着谢芷，所以看着她这么一跪，心里也是大概有数了，她只是觉得奇怪，苏姨娘这么会钻营的人，怎么就生出这么看不懂形势的姑娘，老太太早就打定主意不管大房的事儿了，她再来这么一出，也只会让老太太更厌恶苏姨娘。
而至于宋氏，虽然一开始有些诧异，但是最后还是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眼底闪过一丝嘲讽的神色，而老太太却还是脸色不变的看着她，但是神色却一点点冷了下来。
谢芷跪在哪儿，承受着老太太的眼神，头皮不由得有些发毛，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她既然已经跪在这儿了，那就断没有收回去的道理，想到这儿，谢芷还是硬着头皮开口道：“祖……祖母，姨娘……姨娘肚子里的可是祖母的亲孙子啊，还请祖母仔细审问，替姨娘伸冤。”亏得她还有几分头脑，到底还是没有把宋氏说出来。
老太太抬着眼睛仔仔细细的看着谢芷，嘴角却冷哼了一声：“伸冤？如今咱们府里的规矩竟然都成了这样了？什么名号牌上的人，都敢在我这儿放这种话？芷丫头，你年龄小，但是你也该明白什么话不该说，什么话该说！”语气冰冷，竟然还暗含着一丝讽刺。
谢芷的脸早就是一片青白，她死死的低着头，双手却紧紧的攥在一起，似是压抑着什么。
宋氏再旁边看了，连忙笑着搭话：“母亲，芷丫头这也是年龄小，我没有教好，您消消气儿，我回头再仔细教她。”
老太太听了这话，脸色才好了些，但是话却也不饶人：“你是嫡母，底下的几个庶女也要多操一份心，日后要是议亲，这样上不得台面的，不是丢谢家的人吗！”
这句话说出来就有些重了，不只谢芷身体猛地一僵，就连谢菀也有些诧异，老太太虽然不喜欢妾室庶女，但是却也没有这样当面给个没脸的，这到底是怎么了，今日竟然这样大的气。
但是宋氏却是一脸的了然，赶紧又站起来赔罪，老太太倒是没有再和宋氏为难，只是看着跪在地上的谢芷时，神情还带着一丝不快。
谢芷心里此时简直就是怒火滔天，她是谢家的女儿，虽然是庶女，但是自小长在宋氏跟前，宋氏又图一个贤良的名声，从未虐待过她，而谢菀虽然是嫡女，但是对她却也算是和气，谁知道今日老太太竟然给了她这么大一个没脸，她不敢想，要是日后被下人知道了，她的脸还往哪儿放，她也是谢家的小姐啊！
想到这儿苏姨娘临出门前叮嘱的那些话就都被她给忘了，她现在心里就只剩下对老太太的忿恨，还有就是对宋氏的不满，而那些压在心底的话，也就瞬间脱口而出：“祖母为什么要这么说我！我虽然是庶出可却也是您的亲孙子啊！明明是太太指使屋里的婆子要害我姨娘和姨娘肚子里的孩子，难道祖母真的要这样颠倒黑白，连亲孙子的命都不顾了吗！”
这一句话出来，屋子里鸦雀无声。
谢菀微微抿了抿嘴角，心里却不禁有些厌烦，谢芷这个人往日张扬跋扈惯了，在她面前也是寸步不让，平时宋氏虽然看不惯她，但是却也从来没有虐待过一分，只要是她有的谢芷都有，吃穿住行并不差一分，只是没想到养了这么多年，一点好没落下，却让人这样中伤，真说不来谢芷是愚蠢还是恶毒。
而旁边的谢萱和谢莹都是一脸的诧异，宋氏毕竟城府深些，脸色倒是没变，只是脸上闪过一丝忿恨的情绪。
至于坐在旁边的谢子徽，则是气的满脸通红，眼看着就要跳起来理论，却最终还是让旁边的谢子衡给拉住了，谢子徽红着眼睛看着谢子衡一眼，只见谢子衡却是一脸的冷静，只是眼底却划过一丝恼意。
老太太端坐在主位，底下人的情绪尽收眼底，脸色也是越发的难看了，怀里的谢子征此时也察觉到了屋里气氛的诡异，不由得扭了扭身子，小声道：“祖母的亲孙子不是我吗？”奶声奶气的声音，在屋子里清晰可见。
老太太听了这话，脸色却是一缓，只是低着头，满脸慈爱的拍了拍谢子征道：“还是我们征哥儿聪明，祖母的亲孙子可不就是你吗。”
说完也不再看跪在地下浑身打颤的谢芷，只是吩咐在一旁垂头听用的常妈妈：“三小姐顶撞长辈，忤逆不孝，罚她在祠堂跪三个时辰，禁足三个月，苏姨娘挑唆主子，贬为贱妾，让她挪到绿竹园待产，待产期间不得出园一步，周妈妈和如意直接打死，她们的家人，全家发卖！”说完也不理会早就被吓得说不出话来的谢芷，只是将谢子征交给了旁边宋氏，有些惫懒的说：“我累了，你们都回去吧！”说完就进了内室，在这期间连谢芷看都没看一眼。
而留在大厅里的众人也都有些面面相觑。
谢菀是实打实的被镇住了，她一直都知道老太太规矩大，却也不知道，老太太处置起人来，这样的杀伐果断。
而谢芷此时却才像是反应过来了一样，眼看着一嗓子就要嚎出来，但是老太太屋里的婆子，有那个是吃素的，老太太刚才正吩咐的时候，那些人就都早在一旁待命了，现在一看谢芷是这个情形，连忙都赶紧上来讲谢芷的嘴捂住，旁边的常妈妈则是一脸笑的看着谢芷，语气和缓的道：“三小姐，您可千万别为难奴婢，您这一嗓子嚎下去，慢不说我们这些奴才要受罚，就是您这金尊玉贵的也要吃些挂落，您还是忍着点好。”
说完也不理会谢芷忿恨的神色，只是转过身来朝着宋氏行礼：“大太太，老太太的吩咐奴婢不敢耽误，就先告退了，还请太太赎罪！”
宋氏此时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但是到底还是维持住了一个主母应有的风范，只是微微抬了抬手道：“妈妈有事儿就先去忙吧，只是芷姐儿这孩子自小娇惯了，还请妈妈手下留情。”
常妈妈微微露了个笑脸，她那张原本就看着温和的脸竟然越发的祥和了：“是，奴婢明白。”说完就转身领着一群婆子出去了。
宋氏站在那儿，看着常妈妈一行人的背影，还有谢芷惊恐的眼神，脚下不由得一晃，旁边的谢子衡看了，连忙上来扶住，神色也是一片肃然。
宋氏握着谢子衡的手，神色苍白的道：“衡哥儿，这可如何是好啊？绿竹园那种地方……你爹爹知道了可怎么办啊！”
谢子衡眉毛微皱，但是下一刻却又恢复了冷静的神色，只是在宋氏耳边低声道：“母亲不必担心，回去休息吧，父亲哪儿我去说，他自然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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