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气鼓鼓的说道,握紧了小拳头狠狠的挥了两下,“明明都跟她说云飞哥是好人了,她还不信,还说云飞哥坏话,真是太讨厌了!”
李云飞失笑。
“你这么为我着想我是很开心了,但是其实这些都是小事,不用在意的。和这个比起来,我比较好奇的是你桌子上那束花是干嘛的?”
李云飞指了指少女的隔间方向,问道,“我进门的时候就看到了,那束花是别人送你的吗?好看倒是好看,不过这个送花的家伙是个呆瓜啊,哪有送女孩子白菊花的?又不是去上坟祭拜亡者,真是太不用心了,送丁香都比送白菊花好啊,看来你这个追求者有点不靠谱啊。”
李云飞的调笑中,少女沉默了一下,才开口说道。
“那束花其实是我买来,准备送给云飞哥你的”
李云飞怔了一下,笑了起来。
“你把我当亡者祭拜了吗?可是我还没死吧?还是说你在为几十年后给我上坟时做准备?”
少女摇头。
“其实我是想感谢云飞哥的”
她看着李云飞,说道,“前天晚上云飞哥你开导了我那么多,在暴雨中陪了我那么久,最后还被我妈妈骂,所以我一直都过意不起,想送点礼物给你,可是又不知道送什么好。”
“然后昨天王哥他们就跟我说了,往年每到6月20号的时候,下班后云飞哥你都会去楼下的花店买一束白菊花,然后坐车去看什么人。”
“所以大家就建议你帮我买一束白菊花,算是一个即实用又不浪费的礼物了?哈这群家伙,还真是”
李云飞摇头失笑,有些无言。
这些家伙,看来也明白他每年是要去看什么人的啊。
然后他看向了身前的少女,想了想,突然问道。
“晓萌,今天下班后你有空吗?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第106章 扫墓()
李云飞的突然询问吓了少女一跳,很显然她也猜到了李云飞今天要去见的人是谁,所以有些惊愕。
“可以吗?我也可以和云飞哥一起去?”
“当然可以,我相信她也会喜欢见到你的。”
李云飞笑了笑,说道,“这些年,一直都是我一个人去见她,或许她早就厌烦了我这张脸了。带点新朋友过去,她也许会开心的。”
少女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汗毛倒竖。
“云云飞哥,你这么说太吓人了”
赵晓萌可是知道李云飞要去见什么人的,李云飞这个说法简直让人胆战心惊,跟恐怖故事一样。
看着少女那紧张胆怯的模样,李云飞恶趣味的笑了起来。
“放心啦,她不会吃掉你的。晓萌这么可爱,谁忍心伤害你啊?”
简直跟小兔子一样,人畜无害。
当然,这句话李云飞没有说出来。
于是下午下班的时候,当李云飞乘上去郊区的公交车时,他身边多了一个东张西望看什么都一脸好奇的少女。
118路车,丰城路至湖青山,是沃城公交车编号数字最大的一路车,同时也是乘坐人数最少的一路车。
它从沃城东部的环城路出发,一直到城市西部的路口停下,在城区外围绕城一圈,远离了繁华与人口,平时很少能够看到车上有多少乘客。
当然,乘客稀少,公交车的数量自然也很少。
和那些五六分钟就能等到一班的热门线路公交车相比,118路车往往需要等半个多小时以上,许多时候等一个小时都见不到车的情况也存在。
不过至少今天李云飞的运气还不错,当他和赵晓萌坐75路车从公司附近出发,在环城路路口下车的时候,两人才等了十多分钟,118路车便驶进了站台。
然而当两人走上车的时候,明明正是学生和公司职员下班高峰期的时间点,这偌大的一辆公交车内却空无一人。
除了年纪已经有些苍老的司机之外,车内就只有李云飞和赵晓萌两人坐在车厢后面。
看着空空如也的车内空间,以及两边街道上那几乎了无人烟的环境,少女有些惊愕。
“云飞哥,你每次来都是这样吗?”
李云飞笑了笑,说道。
“当然不是,虽然这条路基本上没有多少人同行,但有时候也会遇到很热闹的状况。”
他看着窗外飞快倒退向后的那一排排树木,淡淡的笑着说道,“比如有一次我来的时候,就遇到了一位大公司的总裁下葬,当时好多人都拥挤在这辆车中,喧闹吵杂得跟那些挤满了学生和上下班职工的公交车一样,那景象可是很壮观的。”
少女默然。
湖青山,是沃城本地的公墓所在地,基本上整个城市的人去世后下葬都会安葬在这里。
于是这个通向墓地的118路车自然没有多少人会乘坐,毕竟除了清明的时节,像李云飞这种每年都会去扫墓的人是很少见的。
逝者已矣,终究不能让它们干扰到活人的生活。在没有那么多空闲时间的情况下,大多数人也只能选择屈从于生活的压力,暂时遗忘逝者,只有到假期的时候才能去看望一下。
当车到终点的时候,李云飞带着少女径直的走向了墓园的大门,在看守墓园的守墓人小屋外找到了一位老人。
老人双眼浑浊,背高高的弓起,似乎生活的压力把他压成了驼背一般。
当李云飞带着少女轻车熟路的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弯着腰在墓园的外墙下清理杂草。
看到李云飞的到来,老人有些讶异。
“小李,你又来了吗?”
李云飞微笑着点了点头,“我来看看我妻子。”
老人有些恍然。
“又过去一年了啊真的是年纪大了,记忆也越来越差了。我几乎还以为你昨天才过来的一样,没想到一眨眼,是去年的事情了。”
老人叹了口气,把一串钥匙递给了李云飞。
“你自己去拿吧,老规矩,用完了给老头子我放回原处就行了。”
李云飞微笑着接过了钥匙,然后跟老人道谢。
离开之后,赵晓萌有些好奇。
“云飞哥,这位老先生是谁啊?”
“墓园的守墓人,据说已经在这里看守墓地三十多年了。”
李云飞用钥匙打开了那间建在墓地门口的小区,轻车熟路的走进屋内,取出了需要的工具,然后关上房门,带着少女向墓园内走去。
“我之前每年都来这里的时候,把一些工具寄存在了他这里,此后每次来都要从他那里拿工具去扫墓,所以渐渐熟悉了起来。”
“老爷子姓魏,据说没有子女,所以一直都是一个人在这里看守墓园,听过工资待遇还不错。不过他一个人永远都是邋邋遢遢的过着,也不像有钱的样子,所以倒是没有被不怀好意的罪犯盯上过当然,这里荒郊野外的,也没有多少罪犯就是了。”
偌大的一个墓地外,除了这位守墓老人的小屋外,最近的民居需要走二十多分钟的公路才能走到,真正的荒无人烟。
少女忍不住有些难受。
“那老先生他不是很可怜?”
“并不可怜。”
李云飞说道,“这是老爷子自己选的生活方式,并且一直在这里住了三十多年,这里对他来说就是家,这片墓园就是他的亲人。所以外人看着很可怜,但老爷子却一定不是这么认为的,不然他不会留下来。”
说着,李云飞看了少女一眼,叹了口气。
“记住,晓萌,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权力,也有自己的想法。千万不要吧自己的想法和道德观强加于别人的身上,因为你喜欢的东西别人未必喜欢,你觉得不喜欢的事情别人却未必讨厌明白吗?”
少女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明白了,云飞哥。”
说完,她看着周围这些林立的墓碑,感受着四野无声的死寂环境,下意识的抱住了李云飞的一条胳膊,紧紧的贴着李云飞。
“云云飞哥,我们还没到吗?”
少女的胆小让李云飞失笑,他摇了摇头,在前面停了下来。
“到了,你可以松开我的手了吧?”
站在那个被雨水冲刷得斑驳的墓碑前,看着墓碑上面的黑白照片,李云飞笑得有些复杂。
“这就是我妻子的坟墓了。”
第107章 流亡的轮回者()
扫墓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
至少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是非常严肃的事情。
祭拜亡者,缅怀过去,感叹生者,是多愁善感的人们安慰自己内心的行为。
毕竟逝者已矣,活人在世界上无论做什么,其实都与它们没有多大关系了。
扫墓和祭拜这种事情,说到底也只能安慰生者的心灵,让他们能够缅怀过去的感情。
在少女的帮助下,李云飞把墓碑附近的生长出来的杂草清理了一遍,用沾水的帕子将沾满灰尘的墓碑小心的擦拭干净,然后将那束准备好的白菊花轻轻的放在墓碑前。
看着整理干净的墓碑,李云飞拍拍手站了起来,宣告结束。
一旁的少女有些困惑。
“这样就行了吗?”
“嗯,这样就行了。”
“不用上香吗?也不用烧纸钱?”
少女很困惑,李云飞则是笑得很平和。
“我的妻子她不喜欢那些东西,所以做完这些就够了。”
少女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和李云飞并肩站在墓碑前,她看着墓碑上那张黑白的照片,有些惊叹。
“姐姐很漂亮呢。”
李云飞忍不住笑了起来。
“好歹也是我的妻子、灵儿的母亲,怎么可能不漂亮?”
少女恍然。
“怪不得灵儿那么可爱,原来是母亲的遗传啊。”
李云飞的笑容僵硬了。
“喂,这句话我就不爱听了,说得好像我就不帅一样?”
李云飞叫着屈,嚷道,“灵儿那么可爱,明明是遗传的我。像我这么英俊潇洒玉树临风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帅哥,怎么就被你无视了?”
少女忍不住笑了起来。
“云飞哥你还真是一点都不脸红呢。”
说着,她看着墓碑上的名字,一字一顿的念了出来。
“赵缘昕姐姐原来叫赵缘昕吗?很好听的名字啊。”
李云飞哼了一声,一脸自豪,“当然,你也不看看是谁的妻子,名字当然好听。”
少女无言。
“名字应该和云飞哥你没有关系吧?缘昕姐姐的名字不是她父母取的吗?”
李云飞瞪了少女一眼,“你再拆我台我扁你啊。”
少女下意识的捂着屁股跳开了,似乎真的怕李云飞打她屁股一样,少女连忙顾左右而言他的把话题岔开了。
“话说灵儿怎么没有来呢?云飞哥你不带灵儿一起来吗?”
李云飞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他看了看身前的墓碑,又看了看一旁的少女,叹了口气。
“灵儿还不知道她妈妈去世了”
顿了顿,在少女那一脸惊愕的表情中,李云飞淡淡的说道。
“或者说知道了,但她还没有接受这个事实,所以我一直没有带她来给缘昕扫过墓。”
说着,李云飞怔怔的看着墓碑上那张黑白的照片,看着照片上那熟悉的人,缓缓的说道。
“五年前的今天,在建邺路发生了巨大的爆炸,当时整条街道都被炸毁,数百人惨死,房屋倒塌,在城市之中留下了一个巨大得令人难以想象的大坑,像是被陨石袭击了一样。”
“官方的解释是瓦斯爆炸,虽然我并不认为瓦斯的爆炸能够造成那样的破坏,但这个说法却早已成为了人们口中的事实,没有人能够质疑。”
“灵儿的母亲当时正好在建邺路,被爆炸波及。当我接到警方的通知赶过去的时候,甚至连她的尸骨都没有见到,真正的尸骨无存。”
“她留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遗物,或许就只剩下那一片被爆炸的风吹出来的衣服碎片了。”
李云飞抚摸着身前的墓碑,表情有些默然。
“当时的灵儿才三岁,还连一到十的加减法都不会,天天哭着要找妈妈。对于那样的小孩,我跟她说什么死啊去死的事情,她估计也听不懂吧?”
“所以跟很多遇到这种情况的家长一样,我骗灵儿说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工作,要很久以后才能回来。如果灵儿乖乖的话,那么就能早一点见到她了。”
“第一年的时候,灵儿很听话,虽然每天都会问我妈妈什么时候回来,但却一直坚信她的妈妈肯定还会回来的。”
“但时间越来越久,妈妈不在的日子越来越长,我又每一次都只能说‘妈妈很快就回来了,灵儿乖乖的听话哦,要不了多久就能见到妈妈了’这种谎话,渐渐的,就算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也该明白什么了。”
“于是在第二年的时候,灵儿再也不问我妈妈什么时候回来了。”
“大概就是在那个时候,灵儿也终于意识到,妈妈再也不会回来了吧?”
“后来灵儿发现我每年一到6月20号这天晚上都会回家回得特别晚,时间久了,她也猜到了什么。所以自从去年开始,每年一到6月20号的这天,她都会在我出门前小心的提醒我今天是几月几号。”
“然而直到今天为止,她还是没有跟我说要让我带她来看看妈妈。或许她虽然早就知道了一切,但依旧不愿接受这样的结果,还抱着一切都是她胡思乱想、妈妈有一天肯定还会回去找她的想法,抱着这最后的一线希望。”
“所以这几年来,我从来没有跟她说过扫墓的事情,也没有想要带她来的想法。或许有一天当她终于鼓起勇气接受了这一切,主动要求我带她来的时候,我会带她一起来扫墓。”
“但至少在那之前,我都会是一个人。”
说完,李云飞看了身边的少女一眼,忍不住笑了笑。
“不过今年却多了一个新朋友一起来,倒是比往常一个人的时候热闹了许多,至少这个墓园似乎都没有那么冷清了。”
李云飞笑得很温和,少女却一脸的落寞,似乎非常悲伤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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