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崇宇打着呵欠放下了书本,揉着有些惺忪的眼睛看向季重莲,“姐,这活计留到天明再做吧,夜深了伤眼睛。”
“若不是老婆子眼睛不好使,这也能帮把手。”
刘妈妈叉手在一旁看着,心里也不是滋味。
若不是大太太提倡节俭开支,也不用裁撤了针线房,如今好多的活计都分到了几个姑娘屋里头,又赶在年节当下,缝制的东西也多。
这几天季重莲已经是脚不沾地了,可手上还有没做完的活计。
“妈妈带宇哥儿先去睡下,灌两个汤婆子暖着,咱们再做一会儿便歇息了。”
季重莲摆了摆手,对着季崇宇笑了笑。
季崇宇无奈,又嘱咐了两声,这才随着刘妈妈下去安置了。
季重莲打了个呵欠,看了眼罗汉床榻角上堆放着已做好的活计,让红英去清点了一通,看看到底还差些什么。
她是会些针线活计,但并不出挑,索性如今大太太啥也不介意了,直说用度紧张,各房领了活计自己做,也当是姑娘们练练手艺,最后再归总分配,这都是要过大太太眼的,谁也不敢轻易糊涂了去。52网'
而这些活计到了四房后,再在刘姨娘那里走了一遭,分配到季重莲这里的活计便堆积如山了。
倒是碧元打听到季紫薇那处只得了两床被面并几双袜子的活计,顿时气了个仰倒,回头向季重莲哭诉了一番,季重莲却并未说什么。
碧元这丫头也是心思拐不过弯,就直咧咧地道:“姑娘这般委屈,可以向老爷和大太太明说的。”
“说?说了又有什么用?”
季重莲看着碧元摇了摇头,叹道:“老爷会心疼我吗?不会!大太太会帮我出头吗?更不会!如今这些活计分配到四房,大太太只看最后的结果,哪里会关心过程……至于老爷,他本就心疼六妹妹多过我,我何必自己去找不痛快?”
碧元倔强地咬了咬唇,“可是还有大姑太太……”
“不过是一点小活计,何必要麻烦大姑母?再说外嫁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大姑母对咱们家做到这个地步已是仁至义尽了,在外只会得人夸赞,咱们又何必事事求人?”
季重莲没说的是,古代的女子绣工也是一门活计,虽然从前的季重莲是学了的,可要怎么样学得精学得好,这也只有在实践中磨炼出来,她们如今做的不正是这样的事吗?
碧元当时被季重莲说得哑口无言,只得乖乖地做活计,没想到却是她们三人中手脚最快最稳的一个。
红英人虽利索,但在针线上却是求得稳求得精致,反倒不如碧元赶制的量大。
季重莲则中合了她们俩人的特性,缝制地不快不慢,不好不坏,反正看得过去,又不是去参选,只要大太太那边不挑理就是好的了。
季重莲这一吩咐,红英跪坐着数了一通,这才转身道:“回姑娘的话,咱们今日做了五双鞋面,两张帕子并几双袜子,若是再加上斗柜里放着已经做好的五床被面两床帐子,在年节前再做两床被面一床帐子,再并十双鞋面十张帕子便算是给大太太交差了。”
“姑娘若是累了就歇会,左右有婢子们在,手脚再快些,今晚的活计就能完了。”
碧元也抬起了头,只是一双眼睛已经熬得通红,季重莲看着有些不忍,这便放下了手中的花绷,道:“都停下,咱们歇歇!”
“姑娘!”
红英与碧元都诧异地看向季重莲,时间上已经很赶了,她们断不敢休息,这活计做不完,她们可是要吃不完兜着走的。
“人是铁,饭是钢,又是冬夜里做活计,咱们这般辛苦,也要让大太太知道才好。”
季重莲眼珠子一转,心中便有了主意,转头对碧元道:“去临云阁找崔妈妈,就说咱们这几夜里忙着赶活计没留意,今儿个才发现份例里的灯油怕是有些不够了。”
“就这样?”
碧元怔了怔,这灯油和辛苦不辛苦有什么关系,她一时之间想不明白。
“就这样。”
季重莲笑着点了点头,“你去的时候再顺道往碧幽阁与明月楼走走,看看这两处熄灯了没,若是没熄,那就等到他们熄了灯你再去。”
碧元挠了挠头,更加地不解。
“你自去就是了,姑娘的吩咐难道还有错的?”
红英捂着唇咯咯地笑了,她有几分明白季重莲的意思了,这是她家姑娘在向大太太诉苦呢,而且是非常有技巧的诉苦。
大太太那个人吧,平日里事事管得严,却又想要搏个宽厚的美名,若是季重莲差人去要灯油,少不得崔妈妈要向大太太请示一番。
这羊毛出在羊身上,大太太为了省用度才撤了针线房,这一点老太太也是同意了的,但也不能将自家侄女当成绣工用不是,没日没夜的干活,这说出去可是在打季家人的脸。
考虑到这一点,大太太为了不让人觉得自个儿太刻薄了些,在外传出不好的名声,灯油必是会送来的,指不定还有可口的宵夜与点心犒劳一番,至少也不能让人指责她苛待侄女,只让做事不给东西吃。
既然送东西到四房,作为大太太耳目的崔妈妈自然也会到明月楼与碧幽阁走上一遭,若是看到这两处都歇了灯,早早休息了,崔妈妈又再细细打探一通报上去后,大太太又会怎么想,怎么做?
眼见着碧元愣愣地出了去,红英这才跪坐着给季重莲捏着肩膀。
“哎哟,这边轻一点!”
季重莲痛得唤了一声,红英立马减轻了力道,这几日没日没夜的做活,她的肩膀早已经僵硬了起来,这份苦可不是人人都吃得下,虽然她自己也是在练手艺,但也不能让柳姨娘他们太舒坦了不是。
第【17】章 针线活计(2)()
碧元脚程也快,回来后大概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崔妈妈的队伍便大张旗鼓地赶往了翡翠潭,甚至沿途还生怕人不知晓似的,足足打了十六个灯笼,一路照得亮堂堂的,远远的就连丫环手里提着的那黑漆描金食盒上的缠枝花纹也能让人一眼给看到。
翡翠潭守苑门的婆子早打足了精神在门口迎接着,又唤了个小丫环来,点头哈腰地将一行人给迎了进去,崔妈妈很是满意。
到了季重莲面前,崔妈妈略微福了福身,季重莲侧身坐着也不敢受全了礼,待崔妈妈礼毕后还了半礼,这才让红英搬了小杌子给崔妈妈坐着。
“五姑娘可真是……老奴都不知道该怎么说道。”
崔妈妈笑着一掌拍在厚实的亮缎棉裙上,说话间肥厚的嘴唇就在微微发颤,“大太太知道五姑娘这么晚还在赶着活计,心疼得不得了,立马便让老奴送了灯油来,就算姑娘天天熬夜,也足够使到年节下了。”
“有劳崔妈妈。”
季重莲低垂了眼睫客气地道着谢,心中却在不住腹诽,这还天天熬夜,真当她是铁打的吗?
“这不,大太太知道姑娘熬夜辛苦,特意让厨房做了燕窝,并几碟精致的小点心,慰劳五姑娘来了。”
崔妈妈笑着说道,转头便让小丫环将食盒提了过来,也不多留,趁势站了起来,“四房里的活计可是不少,太太交待了要一视同仁,这余下的宵夜我可还要送到六姑娘那里,老奴就先告辞了。”
“崔妈妈辛苦了,红英替我送送妈妈。”
季重莲一个眼色过去,红英立马便上前引路去了,顺道塞了个荷包在崔妈妈手里,又殷勤地打了帘子,看着崔妈妈一行远去。
看着红英回了屋后,碧元噘起了唇,“姑娘干嘛还给崔妈妈打赏,她那种人是怎么也填不饱的。”
“这是礼数,虽然钱不多,但也能稍稍止住她的嘴,不让她在大太太面前编排咱们。”
季重莲嗔了碧元一眼,“你这丫头就是太实心眼了,还是要跟红英多学学。”
红英笑了笑,上前道:“婢子也顺道提醒了崔妈妈一声,说这会儿六姑娘怕是已经歇下了,崔妈妈好似不信,脚步生风地赶了过去。”
“赶过去又如何,不过一片黑灯瞎火罢了!”
碧元不以为意地说道,可说完后她倒愣了愣,接着一拍腿便跳了起来,欢喜道:“崔妈妈他们是去送宵夜的,若是知道六姑娘早就歇下了……”
“那可不是,你总算明白过来了?”
红英笑着一指点在碧元额头,“姑娘让你去之前看看明月楼与碧幽阁不正是为此吗?”
“哎呀,还是姑娘聪明!”
碧元揉着额头,唇角的笑颜却是未改,心里更是乐成了一片。/》 “好了,这些事眼下也不用咱们管了,吃些东西,这夜也不能熬长了,咱们至多做到亥时末便歇下。”
季重莲这样吩咐道,红英与碧元纷纷应是,几人将燕窝与点心分食了,肚子里有了货,手上活计也快了不少,亥时过半便完成了今天的活计,洗梳之后便上床歇息了。
第二日季重莲去宣宜堂请安时,倒是听说了大太太将柳姨娘好好训斥了一番,碧元暗地里去打探了一通,回屋里便学得有模有样。
“柳姨娘,不是我说你,主子还在忙着活计,你这半个奴婢身份的人倒睡得正好,嫡庶有别,嫡女这般上进勤劳,庶女怎么还能窝得住这把懒骨头,也就只有你教得出这样的女儿,咱们可是拍马也比不上!”
末了,碧元还那样轻蔑地一瞥,将大太太斥责柳姨娘时的神情倒是学了九成九。
红英在一旁笑弯了腰,季重莲也是捂着唇笑,经此一事,柳姨娘倒是万般不耐地来她这里取了些活计,减轻了他们这边的少许负担。
“柳姨娘不会因这事再算计姑娘吧?”
大家乐完之后,红英却在一旁担忧地问了一句。
“就算咱们不这样,她算计得还少吗?”
季重莲摇了摇头,却是不太在意,“更何况这事是崔妈妈送灯油时无意间撞破的,可与咱们半点没关系,这还是大太太体恤咱们才遣人送了宵夜来,哪里知道有些人不识抬举呢!”
碧元也反应了过来,“是啊,这事老太太也知晓,就算柳姨娘向老爷哭诉也是没辙的,她自己都不占半分理。”
“你总算是明白了一回。”
季重莲赞许地点了点头,碧元却是红了脸,有些扭捏道:“婢子平日里是笨了些,姑娘可别怕麻烦,多多提点就是。”
*
明月楼
季紫薇看着眼前那床才绣到一半的帐子,实在是绣不下去了,往长喜面前一堆,“这床被你来绣!”
“姑娘,”长喜立马苦了一张脸,“婢子手里还有一床被套,两双鞋面没做完……”
这是柳姨娘才塞给明月楼的活计,碧幽阁的水灵与水香都是粗使丫环提上来的,根本没碰过针线,柳姨娘不敢拿给她们做,只能自己留了一些,再分了一些到明月楼去。
“那就熬夜做!”
季紫薇狠狠地瞪了长喜一眼,她立时便收了声。
明月楼的活计是才分派过来的,也算不上多,只是这一屋子人懒散惯了,骤然接到这又急又赶又有要求的活计,一时之间手忙脚乱。
季紫薇哼了一声,长春在一旁缩了缩肩膀,头也不敢抬,只专注着手里的活计。
季紫薇慢慢踱步到了二楼的窗口,远眺而去,隐约能见着翡翠潭那方的动静。
翡翠潭此刻很是安静,只有一盏微弱的光亮映在窗纸上,季紫薇眸光暗沉,若不是因为季重莲向大太太要什么灯油,柳姨娘也不会挨了骂,连带着她也跟着吃了排头。
想到这里,季紫薇狠狠地咬了咬牙,忿忿道:“有什么可傲的,叫你清高,叫你自傲,不过顶着个嫡女的名头,吃得没我好,住得没我高,连父亲都偏疼我,早晚将你这嫡女的名头给夺了去!”
第【18】章 年节守岁()
季家的年节第一次过得这般清静,没有了在上京时迎来送往的达官显贵,就连族中的亲友大多也是避忌着,正在这风口上,明哲保身的人比比皆是。 /》
倒是来了几家送礼的,却也不是从前相熟的,甚至还是季家人从来都看不上眼的。
但大太太却也不敢因此而怠慢了,回到丹阳,这是他们重塑声名的机会,即使要与这些人虚应,她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季老太太在宣宜堂的后座房里安了个小佛堂,每日里除了照顾着季老太爷的起居,闲暇时间便虔心理佛,一副不问世事之态,连季重莲都不由纳闷,难道老太太那颗向往权势与富贵的心真的从此就歇下了不成?
团年夜,过年餐,从午后便一直摆到傍晚,菜品像流水一般地上个不停,这还是到了丹阳后略减了用度,不然满满当当地摆上几层,只看那一眼,胃都要给抵满了。
季重莲与几个姐妹兄弟坐在西暖阁里吃着热热的汤饼,汤饼里又切了些鱼虾,面上再撒上一层葱花,只闻那味道便知其鲜美,几个孩子吃得有滋有味,连桌上的其他珍馐佳肴似乎都看不进眼里了。
季重莲打量了一眼坐在不远的石勇与石强兄弟,老大看着沉稳内敛些,老二却是个好玩的,一双眼睛老往外瞟,听着屋外鞭炮声声,似乎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出去。
石柔和她一般大小,巴掌大的小脸,细眉细眼的,人很是开朗,熟悉了之后便拉着众人说话,又询问谁大谁小,多了月份还是少了天数,一直将几人的岁数都弄了个清楚明白才放手不提,从这一点看来,这姑娘有个很较真的性子。
季重莲对大姑母有了好感,自然便也想同她的孩子们亲近,如今看来,这三个倒是不难相处的。
季紫薇用竹筷拨弄着面前的汤饼,瞥了眼端正而坐的石勇一眼,这才转向石强道:“二表哥,你们丹阳过年节都是这般无趣吗?”
别人没听出季紫薇话中的语病,季芙蓉却是听到了,她微微皱了眉,想是要开口训斥一番,可转念又想到今儿个正是年节,说多了也让人心里不舒服,遂缓和了口气,道:“六妹妹这话说得不对,什么你们丹阳我们丹阳的,如今咱们都是这里的人,难不成你还巴望着在上京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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