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重莲点了点头,脱鞋上榻,原本以为会睡不着,谁知道一沾上软枕,那倦意便是层层袭来,她再也撑不住地睡熟了过去。
这一夜,她梦到了裴衍,俩人乘坐在红枫叶上飞呀飞,飞过山川,飞过海洋,那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感觉让她心驰神往,第二日起来精神已是大好!
收拾妥当用了早膳后,季重莲照例先去宣宜堂看望季老太太,老太太如今腰上的伤好了大半,只是人依旧是懒懒的,不怎么想下床活动,连季老太爷的丧礼都有大太太和季明惠帮忙张罗着,躲闲的同时怕也是为了避免伤感。
伺候着季老太太用过药,季重莲用绢帕给她沾了沾嘴角,塞了个蜜饯在老太太嘴里,看着老太太酸得眯住了眼,她这才笑道:“特意做了山楂的蜜饯,酸是酸了点,但却是开胃的,祖母这段日子食量大减,再这样下去可是不行的。”
宋妈妈在一旁听了跟着点头道:“还是五姑娘考虑得周到,老太太这一厌食,可让咱们都慌了手脚,五姑娘以后可要变着法哄哄老太太!”
“只要祖母大好了,让我做什么都乐意。”
季重莲眨着明亮的大眼睛,季老太太看着终于笑了一声,牵动着脸上的皱褶,苍白得就像一朵即将凋零的雏菊。
季重莲看了一阵心酸,忙撇过头去忍住了眼中的泪意,再转回头时已是一脸平静。
“过几日大丫头他们就要回了吧?”
季老太太抚了额,精神仍然有些不济,想必是睡眠不足再加悲伤所致。
季重莲点头道:“大姐姐一回家我便逮了她来见过祖母,大姐姐心里也必定是记挂着您老人家的。”
“也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
季老太太叹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又道:“我可要养足精神了,以免她看了我这憔悴的模样反倒担心!”
“祖母能这样想最好,看来咱们几个都讨不得祖母的喜,以后可要大姐姐经常回家才行呢!”
季重莲微微噘起了嘴,一脸吃醋捻酸的模样,季老太太看了她一眼,笑着摇了摇头。
“你这猴儿,这都是什么时候了,还这般调皮!”
季老太太一指点在季重莲额头,沉声道:“童家姑爷这次也跟着你大姐姐一同归来,你从前没见着,这次说什么也要替她把把关!”
“孙女识人尚浅做不得准,可祖母火眼金晴,定能分辨忠奸!”
季重莲一本正经地说道,话音一落,她已是撑不住捂着唇笑了。
看着季老太太眉眼弯弯并无责怪之意,一旁的宋妈妈终于是松了口气。
季明瑶的归来虽然让季老太太开心了一阵,但或许是母女俩分开的时间太长了,反倒没有什么话说了,只看季明瑶的模样,在齐家的生活也必定不如意,老太太顾念着她的感受也不想追问太多,母女俩在一起静默的时间多,渐渐地季明瑶便来地少了,腾出时间帮忙着大太太料理季老太爷的丧事。
齐暖玉也是个不知事的,还处处都发小姐脾气,几个姑娘不愿与她走在一起,连季老太太都不待见她。
只是这母女俩却一直没有离去,反倒是打定了主意要在这里呆上一段日子似的。
而这段日子季老太太将自己憋得实在太紧,季老太爷的离世,四老爷季明宣的离去,这是真正伤了老太太的心,人看着憔悴沧老了不少,但终究还是挺过来了。
原本四日后便是季老太爷出殡之日,季芙蓉他们定的行程也应该提前一天到来,可直到季老太爷的棺椁落定在季家陵园里,都没见着这俩人的身影。
季老太太沉默不言,可季重莲知道她心里定是有些难受的,或许还有些气恼,她这么疼爱的大孙女,怎么会赶不及来为自己的祖父送行?难道真是人心难测,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变得连娘家人也不顾了?
季重莲心里也有些猜测,但却还是捻了好话来说,“定是在中途遇到了什么变故,祖母也别担心,咱们派人去查探一番,若是真有个什么,也有人回来报信不是?”
大太太却早已经慌了神,在屋内来回走动着,听季重莲这一说,立马拍了拍手掌,“是要让人去寻寻,我明明是收到了芙儿的来信,说是老太爷出殡之前铁定回得了,这不要中途出了变故,真是让人着急!”
季明惠沉吟了一阵,这才开口道:“还是我让老爷使人去沿途看看,他们官家的路子多,找起人来也便利。”
大太太立马迎了过来,一脸感激道:“那就劳烦大姑太太了。”
季芙蓉夫妻俩迟迟未至,大太太也是心焦,正愁找不到人托付,这段日子她可是忙得脚不沾地,心里的郁闷还没处发去,季明惠能够主动将这事给揽过去,她也能够少操一份心。
季老太爷去世那阵,她只想着早点让季明德想好对策,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如今看着季明德带着洪姨娘大包小包的物什搬回了老家,她才骤然醒悟过来,季明德丁忧了。
什么一家团圆回到上京,什么繁华生活热闹街市,早已经成了过眼云烟,随着季老太爷的离世,一切都重回原点,甚至还不如从前呢。
因为三年之后,谁知道季明德起复是否有望,还能不能继续在詹事府任职,这谁也说不准了。
大太太伤心之余,也只能重新振作起来,毕竟这日子还是要过下去。
特别是在看到季明忠带着容芷高调归来后,她强烈地意识到这是一个不小的威胁,今后季家谁说了算,谁能处于不变的领导地位,或许还要进行一番角逐才能最终确定了。
“应该的。”
季明惠摆了摆手,便自出去吩咐这事了。
季明惠一走,季明瑶也有些坐立不住,本应该是最亲的人,她却发现与他们都生疏了不少,坐在一起竟然没有什么话说,为了避免这份尴尬,她便借故去看看齐暖玉也出了屋。
三太太姚氏与容芷对坐着,一个正室,一个平妻,也不用分出高下来,只曾姨娘站在姚氏身后,看向容芷的目光充满了愤恨与不甘。
自从季明忠娶了这个女人后,竟是再也没在来她房中宿过了,想起俩人从前的恩爱时光,她只觉得心里像有一把刀子在割。r /》
若不是容芷的出现,就算有姚氏在前她也是不怕的,季明忠的心总会在他的身上,若不是有这种笃定,她当年就不会为了一双儿女留在季家,而陪着季明忠四处奔波了。
可没想到她的一腔深情与任劳任怨最终换来的却是季明忠对他们感情的背叛,每次看到容芷就仿佛是在提醒着她,自己受过怎么样的伤!
“大老爷、三老爷来了!”
云霞在外通禀了一声,顺势撩起了帘子。
季明德与季明忠先后进得屋里,分别向季老太太行了礼,只一个看起来沧桑颓败,另一个看起来却是精神抖擞。
季老太太微微眯了眸子,撑在榻上小几的手指渐渐收紧了去,如今季老太爷不在了,还有谁震得住这个庶子?
就连如今的她都要好生揣摩着,小心翼翼地不对季明忠说一句重话,她心底里有些预感,但却又不敢道破,只希望这一切不会成为现实。
季明忠目光一扫,对着容芷一笑,自然便挨在了她身边坐下,理了理衣袍,这才率先说道:“今儿个人都齐了,也索性老太太主持着大局,咱们一并将话给说清楚了吧!”
“三弟!”
季明德脸色一变,眸中甚至隐有愤怒,“父亲不过才下葬,你至少得顾忌着别人的眼光,这事咱们刚才不是说了吗,稍后再议!”
季明德早已经失了平日的镇定,大太太在一旁看得心焦,不由绞紧了手中的丝帕,难道她预感的终成现实?
“大哥,迟早都要走到这一天的,你何必还要如此?”
季明忠瞟了季明德一眼,微晒道,似乎在嘲讽他的自欺欺人。
“老三,几个小辈还在这呢,你就非说不可?!”
季老太太一掌拍在小几上,缓缓地站了起来,季重莲在一旁看得心惊,忙不迭地起身相扶,季海棠也从另一边站了起来。
几个哥儿在下首坐着却是一脸茫然,只是觉得屋内的气氛有些怪异的凝重,季崇宇已经忍不住向季重莲使了几个眼色。
“老太太果然是有远见,连我想说什么都能未卜先知!”
季明忠抚掌一笑,眸中有种张扬的神色,似乎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内指掌之间。
季老太太脸色铁青着,转头扫过季家一众小辈,“你们先下去呆着!”
“祖母!”
季重莲轻唤了一声,目光扫过季明忠,这才担忧地望向季老太太,“祖母切勿动怒!”
季老太太僵硬地点了点头,几个小辈对视一眼,依次地出了屋去,只季重莲在经过季明忠身旁时微微一顿,轻声道:“请三伯父多顾念着长辈的情分,一切留有余地,咱们都是一家人!”
季明忠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只是看向季重莲的目光含着一丝惋惜。
若说他从前还有顾忌,那也是因为有季老太爷的存在,如今家里唯一真心痛惜他的长辈都已经离世,他何必再隐藏忍让?
一旁的容芷却是站了起来,轻轻拍了拍季重莲的手,“有我看着他,出不了事,你且放心出去吧!”
季重莲咬了咬唇,这才随着季海棠一同退下了。
三太太姚氏却是抿了抿唇,嘴角滑过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转头对曾姨娘道:“你也下去吧,顺道回去看看兰儿。”
“婢妾……”
曾姨娘自然不想离去,只大太太此刻也吩咐洪姨娘一同出去,她好似也没有理由呆着,只能跺了跺脚拂袖而去。
该走的人都走了,季老太太又遣退了身边服侍的丫环,只留了宋妈妈在一旁侍候着,这才冷了目光,看向季明忠,“我知道这些年你觉着我薄待了你,眼下老太爷才刚刚离世,你就是不顾念着我,也要想着这个家!”
“老太太这话说得重了。”
季明忠不以为意地牵了牵唇角,说出的话语却是字字冷寒,“老太太对我自然是好的,知道我天资愚钝,这才让我弃学从商!知道我需要后盾,这才求了姚家这门好婚事!老太太为我事事算计打点着,儿子在心里可是感激着呢!”
这话任谁都听出了其中的嘲讽之意,季老太太一时之间脸色青白,摇晃着跌坐在了榻上,宋妈妈赶忙搀扶着。
三太太姚氏也是变了脸色,却是低垂了目光,咬紧了牙齿静默不言。
大太太忙笑着起身打着圆场,“三弟有话好好说,可别气坏了老太太!”
“好!”
季时忠点了点头,这才道:“今儿个咱们就来说说分家的事!”
“分家?!”
除了容芷提前知道了季明忠的想法外,其他人也是或多或少地有了猜测,只是猜测是一回事,听到季明忠亲口提出来又是一回事,那种震惊无法用言语表达,一时之间都怔在了当场。
“不错。”
季明忠勾了勾唇角,接着说道:“眼下四弟在三沙镇,由老太太看着,我自然会给他留下一份!季家三个儿子都得公平,不是吗?”
“三弟,你这公平所谓何来?你可管着季家在外的铺面营生,你赚了多少赔了多少咱们可没个数,只除了你每年入进公中的帐,咱们怎么知道这帐实不实?”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连季老太太都没有阻止,眼看着就要成了定局,大太太心里怎么不急,她只知道季明忠这十年来赚得不少,公中的大部分存银可都是从那些商铺所来,田庄的收益虽然也占了一部分,但是与做买卖的营生比起来,根本是不够看的。
谁知季明忠像早做好了准备似的,淡然一笑,“这几年的帐本我都带了回来,大嫂若有什么疑惑尽可翻阅,我行得正坐得端,自然是问心无愧的!”
大太太咬了咬唇,却不由在心里呸了一声,这帐本还不是由季明忠说了算,真帐假帐谁能一间间铺面去查证,还不是由他随便说。
“三弟,咱们非要走到这一步不可吗?”
季明德十分痛心地看向季明忠,“就算以前咱们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但父亲对你的疼爱却是真心的,就是看在他的面子上,你也不能让这家散了啊!”
“哈哈!”
季明忠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仰天大笑了几声,这才转头看向季明德,嘲讽道:“大哥,咱们这家早就散了!四弟宠妾灭妻,为了个姨娘害得老太太成了如今的模样,甚至还气死了老太爷!老太太宽宏,这样的逆子都给留下了,远远地发配到三沙镇,也算是给了他们一条活路!这事若搁在我身上,指不定已是报到族里依规矩重处了!”
“原来是在怨我的不公!”
季老太太听到这里总算明白了几声,干笑了几声后,转而涩声道:“你对我的怨气怕不只是这一点点吧?”
季明忠撇过了头去,轻哼一声,“老太太这般精明的人,心里自然明白。”
“我再精明,也抵不过你们这些年轻人了!”
季老太太感叹了一声,“雏鸟高飞,雄鹰展翅,我终究是拦不住你的!”
老太太已经感觉到了季明忠势在必行的决心,若是她一味地拦着,最终撕破脸来,或许她两个儿子最后一分不得。
谁叫她当年将这在外的营生交到了季明忠手中,以为他是可以掌控的,眼下惊觉过来,已是为时已晚,季明忠早已经能够独揽大局,若是他愿意,恐怕将他们全部撇开来也不是难事!
“老太太知道就好!”
季明忠有些得意地扯了扯唇角,眉眼张开,尽展自信的风华。
季老太太沉思良久,这才看向季明忠,沉声道:“不管你们怎么分家,就算不顾忌着你的兄弟,也想想留下的几个哥儿与姑娘,你也是做父亲的人,好歹也为他们打算几分!”
季明忠微微皱眉,目光却是转向了容芷,见容芷对着他点了点头,这才沉默着应允了。
季老太太牵了牵唇角,看向容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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