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老太太冷哼一声,轻蔑地看向了伏跪在地的芝雨,“这等贱婢,给脸不要脸,宋妈妈找了婆子来,直接给我捆去窑子里,咱们半分银子不收,白送!”
屋里的人纷纷变色,芝雨惊得抬起了头,连哭声都止住了,可想到自己接下来的命运,她已是止不住地后怕,眸中的神色渐渐变得惊恐了起来。
可宋妈妈已经没有给她再求饶的机会,唤来门外的丫环架着便拖了下去。
季重莲默了默,这个时候她不能心软,谁不是想到自己的利益,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既然揽不下那个活,当时就不该这般贪心。
如今有这样的报应,也是芝雨自作自受。
芝雨的下场就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上的巨石,一下便惊醒了水灵,见季老太太的目光已是向她扫了过来,她心中一惊,连滚带爬地跪在了季重莲的跟前,拉着她的裙角,嘤嘤哭道:“五姑娘,婢子只是得了姨娘的吩咐要拖延你一会儿,除此之外再没干别的,姑娘饶了婢子吧!”
水灵其实是个很聪明的姑娘,至少比木讷的水香要得柳姨娘看重得多,但人不能太聪明,太聪明了就会在心里打起自己的小算盘。
水灵这样做,无非是为了自己的前程着想。
季重莲与季幽兰到了年龄始终是要嫁人的,季重莲嫁的是四品大官,可季幽兰的命运却是入秦府为妾。
水灵不想待在季家配个小厮,那么便只有跟着季幽兰做陪嫁丫环才有前途,柳姨娘能把她送到季幽兰跟前,但季重莲却是绝对想不到她的。
若非如此,水灵也不会起了这样的心思,只要柳姨娘的计谋成功,她立了大功,到时候随着季幽兰出嫁,怎么着也比眼下来得好。
命运是靠自己拼搏出来的,可她还没飞起来便被硬生生地给打落了,如今她只有满心的不甘和对未来的恐惧。
季重莲的目光转向了季老太太,老太太摇了摇头,“这丫环就交给你处置。”
“是。”
季重莲应了一声,转头看向宋妈妈,“水灵可是家生子?”
宋妈妈恭敬地上前回禀道:“水灵她爹早死了,如今就她娘在浆洗房上当差,还有个哥哥在庄子上。”
季重莲转头看向水灵,似在思考对她的惩处,水灵眼睛通红带着满满的惊惧,她可不想重复芝雨的命运,可眼下柳姨娘也是自身难保,她更不可能往那边求去。
“我不罚你!”
季重莲居高临下地看着水灵,记得水灵刚刚进苑子里侍候时还是个刚留头的小姑娘,她生得比别人灵巧人也聪慧,柳姨娘这才挑了她去,可她的聪慧却用在了不该用的地方。
“五姑娘……”
水灵怔怔地看向季重莲,眸中突然迸发出一丝惊喜的神色,不罚她,那也就是说……
可水灵的畅想还没到底,季重莲接下来的话却是当头向她泼了一盆冷水,“但我也不能留你。”
季重莲这样吩咐道,虽然话语轻柔,却是掷地有声,“宋妈妈,就将水灵撵出去吧,她娘和哥哥暂时别动,若是安分守己,季家还能给他们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若是心怀不轨,到时候就怪我翻脸无情!”
水灵苦着一张脸,虽然这样的结局已经比芝雨好了太多,可她仍然不甘啊!
可时势所迫不能不低头,水灵含泪给季老太太和季重莲磕了头,这才默默地退了下去。
季明宣这时却是匆匆赶了来,也不用人通禀,他一下便蹿进了屋里,狠狠地瞪了柳姨娘与季紫薇一眼,这才对着季老太太跪了下去,“母亲!”
“跪什么跪,为了那对母女,你值不值?”
季老太太冷冷地扫了季明宣一眼,挑起的眼角充满了嘲讽。
“母亲,是芬芳和六丫头糊涂了,儿子这就领了她们回去好生管教,保准再不让她们跨出房门一步。”
季明宣已经得了小厮传来的口信,马不停蹄地便赶了来,不管怎么样他都一定要保住季紫薇,那可事关着他那三千两银子。
做出这种伤风败德的事来,季老太太对季紫薇最可能的处置是将她送往庵堂里长伴青灯古佛,至于柳姨娘这个蠢女人,就算老太太不说,他将来也必定会远离她。
季明宣狠狠地剜了柳姨娘一眼,这个女人是拿他当猴耍呢,在他面前虚以尾蛇假意逢迎,装作一副认命的模样,又对自己小意温柔来重新取得他的信任,没想到转过身竟然在背后阴了他一把,若是让她们母女算计到了裴衍,他到哪里去找一个女儿再陪给秦子都?
“她们当真屡教不改啊!”
季老太太冷冷一笑,半晌后,眉眼却是垂了下来,仿若是漫不经心地说道:“看来……四房的确该有一个当家太太了,以免这些没眼力介的闹翻了天!”
柳姨娘心中一惊,脸色青白变幻,季紫薇却是怔怔的,仿佛有些不敢置信的模样。
唯有季明宣瞪大了眼,眸中是惊,却也有一喜,老太太终于记着要给他找个媳妇了?
“不,老太太,婢妾知道错了……”
柳姨娘跪着想要抓住季老太太的裙角求饶,却被老太太嫌恶地闪了开去,她声泪俱下,“老太太,婢妾这样做完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啊……”
柳姨娘说到这里,含泪的目光饱含深意地射向了季明宣,若是季明宣敢这般狠心不为她求情,也就别怪她说出秦子都那档子事了。
什么样的父亲才会卖女求荣,季明宣已是丧心病狂!
“喔,你还有苦衷了?”
季老太太有些发笑,眸中却满是不信及嘲讽,见季明宣似乎不为所动,柳姨娘咬了咬牙,恨声道:“老爷,这事你最清楚……”
“你这贱人,休要胡说!”
季明宣眼皮一抖,猛地跳了起来,狠狠地扇了柳姨娘两个大嘴巴,若不是季紫薇在那里挡着,柳姨娘该跌扑在了冰凉的地面上。
“父亲……”
季紫薇泪水盈睫,却是面带惊惶地看向季明宣,她仿佛不认识眼前的男人了,这个还是对她疼爱有佳的父亲吗?
也许从他亲手将自己卖给秦子都的那一刻开始,他的眼中已经没有这段父女情了。
柳姨娘被季明宣那两巴掌给打得脑袋晕沉沉的,她抚着红肿的脸颊,用手指揩去唇角的一丝血迹,突然她就笑了。
回想起三年多前,也是在这个地方季明宣为了她而对抗季老太太,不惜以死相逼,但如今呢?
桃花依旧,却早已是物是人非!
她没有忽略刚才季老太太在提及为季明宣娶妻时,他眼中一瞬间迸射出的惊喜。
是啊,在三沙镇熬的那几年,自己早已经是人老珠黄,哪还有年轻女子的娇嫩?
她忘不了季明宣来她屋里时看向水灵水香那垂涎的面色,若不是这两个丫环才十一二岁,怕是早已经被他给拖上了床榻。
“带走吧,从今以后我不想再看见这两个人!”
季老太太有些疲倦地挥了挥手,又转向季明宣,正色道:“你还想要安安静静地娶一房正妻,就把她们给妥善安置了,若是到新妇上门还要遇到这般糟心事,到时候可别怪我心狠!”
“是,儿子明白了。”
季明宣咬牙瞪了柳姨娘一眼,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第【101】章 四房娶妻,姨娘梦碎()
柳姨娘疯笑不止,季紫薇则是彻底吓傻了,看着这样的母女俩,季老太太挥手便让宋妈妈将她们给带了下去。
闲杂人等退去后屋里顿时清静了不少,季重莲坐在榻上给季老太太揉着肩膀,老太太微微眯了眼,透出一股慵懒的闲适来,半晌,才轻声叹道:“这事是柳姨娘她们糊涂了,好在裴大人不计较,你也别往心里去!”
就季老太太看来,柳姨娘与季紫薇实在是太蠢了,这样的事情丢的可是自己的名声,柳姨娘竟然连女儿的名誉也顾不得,非要博上一把,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思及此,老太太不由想到柳姨娘对季明宣的暗示,这其中或许有她不知道的什么……
不过,这次的事也幸得季重莲及时赶到,也有其他人做见证,不然真凭季紫薇一张嘴胡乱说道,这可就真地成了季家的大丑闻。
老太太看了季重莲一眼,她点头应了一声,“不妨事的,既然裴大人没往心里去,我自然也不会计较,只是六妹妹这般做法,也实在是让人寒心了……”
季重莲的目光低垂着,神情看着有些黯然,季老太太握紧了她和手用力捏了捏以示安慰。
想要抢姐姐的未婚夫,这放在任何一个家里都只有让人唾弃的份,季重莲虽然心胸宽广,自然也不可能一点不介意。
“六丫头是个傻的,凡事让她姨娘牵着鼻子走,小妇养出的闺女能有多少规矩?”
季老太太冷冷一笑,眸中是满满的不屑,片刻后,才缓了口气道:“如今就看你父亲如何处置了……”
“祖母将这难题丢给父亲,也是想让他心里做个决断?”
季重莲抬头眨了眨眼睛,漆黑的眸子透出一丝晶亮的光芒。
“就你这丫头聪明!”
季老太太笑着点了点季重莲的额头,轻哼了一声,“若是你父亲这次拎得轻重,我也能有几分安慰了。”
柳姨娘是季明宣自己千方百计找回来的,所以这些年来他才这样维护着,若是不让他自己从心里斩断这份念想,老太太做再多也是白搭,甚至还会惹人生厌,她何苦找些不痛快?
“孙女在一旁看着,觉着父亲对娶妻之事还是有所意动的……老太太心里可有了人选?”
季重莲顺势坐在了罗汉床下的脚榻上,或轻或重地给季老太太捏着腿,老太太眯着眼向后靠了一些,半倚在厚厚的秋香色条褥上,缓缓松了口气,道:“你大姑母帮着物色了几家,不过我只挑中了其中一家……”
季重莲好奇地睁大了眼,静待着季老太太的下文,只听她笑着道:“那家姑娘姓胡,父亲是丹阳的一个普通乡绅,家境富裕,母亲早逝,若不是有她一手管着家,怕是如今胡家也没有这样的光景,只是拖得年岁大了些,今年二十有二了。”
“胡姑娘以前定过亲吗?”
一般姑娘不可能过了十八还不嫁人,在这个时代已是晚嫁了,可胡姑娘却拖到了二十二岁,不得不让季重莲心生疑惑。
“是定过一门亲事,”季老太太叹了一声,“只是那家公子在婚前便出意外死了,之后胡姑娘又忙着拉扯弟妹长大,看着他们成家立业,自己一晃眼年岁就翻过了二十……”
“原来是这样。”
季重莲点了点头,“看来胡姑娘不仅能干,还重情重义。”
就是不知道这样貌生得如何,男人都是视觉动物,季明宣想来也不例外,但这些却不在季老太太考虑的范围之内。
娶妻娶贤,老太太相中了胡姑娘,自然是相中了她持家的本事,这样貌只要过得去就好,难不成要再养出个如柳姨娘一般的狐狸精闹得家宅不宁才好么?
“这样的女子大气,也大义,最重规矩,若是让她进了门,想必今后也不会亏待了宇哥儿。”
季老太太感慨了一声,目光却是一瞬不瞬地看着季重莲,她不由微微红了眼,“祖母能为宇哥儿考虑至此,那是他的福气。”
季老太太拉起了季重莲,“傻丫头,你是个懂事的,宇哥儿也上进,这样的孙儿孙女,我如何能不疼爱呢?”
季重莲含着泪倚在了老太太的肩上,长长地舒了口气。
*
季明宣显然是严格贯彻了季老太太的思想,第二日便将季紫薇打发到庵堂里去静养了,柳姨娘的碧幽阁则增派了更多的人手,守得就像个密不透风的油罐一般。
既然季老太太要给他娶新妇了,他自然不能再由着柳姨娘母女胡来。
季紫薇将来是要送到秦府去的,只要时候一到,季明宣已经准备先斩后奏了。
至于柳姨娘,他对这个女人也是失望至极,表面上对他温顺,背后却跟他不是一条心,若不是念着多年的情份,他早将她弃如敝屣了。
被关在屋里,柳姨娘也想不闻不问,可过了年节,这才刚刚出了正月里,外间便是一片锣鼓掀天,就算她想不知道也不可能。
喜轿停在季家老宅大门口,唢呐声、鞭炮声,声声震天,柳姨娘倚在门框上,听着远处传来一声高过一声的喜闹喧哗声,柳姨娘咬了咬牙,眼睛里布满了潮红的血丝。
季家的姑娘少爷还留下几个在老宅里,如今也就季重莲定了亲事,可这离婚期还有好几个月呢,肯定不能是她,她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这定是季明宣迎娶新娘了。
“水香,来!”
柳姨娘对着正在院子里晾晒被褥的水香招了招手,今日是难得的好天气,阳光都有些刺眼,各房各苑里忙将冬日里略微有些潮湿的被褥晾晒了开来,去去这一冬的霉气。
柳姨娘刚一跨出房门,便觉得太阳照着眼睛有些刺痛,她忙不迭地退了回来,手掌遮在眉间,整个人隐在门廊下,脸色显得苍白而憔悴,整个人好似老了好几岁。
“姨娘!”
水香丢下手里的活计,在衬裙上拍了两拍,这才几步奔到柳姨娘面前,仰起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嚅嚅地问道:“姨娘有什么吩咐?”
“你去……你去前面看看……是不是老爷娶新媳妇了?”
勉力说出这样的话来,柳姨娘已是觉得咬牙切齿了,一双拳头在身侧握得死紧,眼角大大地增着几欲迸裂,显出几分狰狞。
季老太太不给她扶正,她认了,她以为这辈子就算不做正妻,也能在四房独大,可是眼下呢,新太太若是进门了,她今后又该怎么活?
原以为季明宣还是念旧情的,可这一个月都没来看过她,柳姨娘心念已如死灰。
女儿被送到了庵堂里,儿子又好吃懒做半点不理事,如今她能靠着谁?
水香抬起头来,却陡然被柳姨娘脸上的神色吓得倒退了一步,半晌才吱吱唔唔地道:“回姨娘的话……今儿个的确是……是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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