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一板一眼道:“朕偏就是要吊着他的胃口!福康安这小子,太不稳重了,该磨一磨。”
太后笑眯眯眼中带着几分深意:“皇帝应该不只是想磨一磨他的性子吧?”
乾隆微微含笑:“什么都瞒不过皇额娘的眼睛。福康安的嘴皮子太利索了些,若是告诉他,只怕是守不住秘密的。若是一旦宣扬出去,皇后那里只怕又要生出许多事端,徒惹得宫中不宁。”。。
太后点头,不禁叹了口气:“皇后……小十二那孩子倒是一等一的乖巧可人,这回一病,人都瘦了,哀家看着都心疼。”
乾隆淡淡道:“这孩子,不适合。”
太后明白皇帝的意思,皇帝是觉得小十二不适合为储君啊。她虽然贵为太后,但在立储之事上,从来都是毫不干涉的。
太后沉默了片刻,便道:“这种事情,皇帝心里有主意了就好。”
乾隆不禁苦笑:“老五那孩子原是最合适的人选,可没想到这孩子福薄,年纪轻轻便去了。老四、老六和老八,自然都不必考虑。永瑆的性子亦有瑕疵,还得再看看。”
一时间,竟无一可立为储君,乾隆不禁喟叹:“朕徒有十六子啊!”
太后亦叹息连连,“好在永瑆还小,给她娶个好贤妻,兴许能有所改善。”
乾隆忙笑着点头:“朕也是这么想的。永瑆这孩子素来挑剔,给她选福晋,不但要容貌上佳,才学更是不能逊色。如此一来,最合适的人选便是……”
太后道:“你的意思,哀家明白,只是日后赐婚了,皇后那里——”
乾隆沉默片刻便道:“小十二身子骨单薄,先赐个婚,让皇后别再多想,不过婚事还是晚点办得好。”
太后点了点头,“这样也好。”说着,太后笑了:“对了,皇帝不是说要赏福康安侍妾吗?哀家倒是相中了两个人选,一个汉军旗的姑娘,模样出挑,性子也温驯。还有个去年选秀挑上来的宫女,也很不错。”
乾隆笑道:“皇额娘挑的,必定是最好的。等过些日子,便直接指了伺候。”
说着,乾隆又道:“福康安都十二了,身边添了人,在住在寿康宫,多少有些不宜。不如叫他也搬去乾东五所吧。”
太后抚了抚银发细密的鬓角:“突然要搬出去了,哀家还真有些不适应。”
乾隆笑着说:“孩子长大了,总是要搬出去的。等过几年,儿子还打算赏赐他府邸,就跟皇子分府似的。”
陪着太后絮叨几句,乾隆便达到去延禧宫看望令妃了。
翌日。
一众家世门第卓越的秀女,在教习嬷嬷的引领下,来到了皇后的翊坤宫。
恰逢嫔妃请安毕,正鱼贯从殿中走了出来,打头的便是舒妃纳喇氏,与她秉性的三人,明显穿着同样品级的吉服,想也知道必定是颖妃、豫妃和庆妃——因丧子病倒的愉妃以及即将临盆的令妃自然是没法来的。
秀女们赶忙退避一侧,齐刷刷屈膝行礼。
舒妃身旁那位妃子,便是选秀当日同样陪侍在场的那位。这位娘娘模样艳丽,她勾着殷红嘴角,笑容明艳:“哟,原来皇后娘娘要引阅秀女呀。这一个个,生得可真是标致。”
颖妃打量了一眼站在最前头的盈玥与宝容,目光扫过襟上的绿头牌,笑容顿时和蔼了不少,“这两位富察家的格格,哪位是舒妃姐姐的侄女呀?”
舒妃笑着看了盈玥一眼:“月娘,这是颖妃。”
盈玥暗道,颖妃巴林氏啊,便忙屈膝一礼:“给颖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
颖妃笑容可掬:“果然是世家大族教养出来的格格,规矩礼仪学得很好,怪不得连皇后娘娘都……”颖妃忽的止声,旋即咯咯一笑,风情万种。
舒妃笑眯眯道:“颖妃妹妹不必心急,以后想亲近,想必有的是机会。”
颖妃颔首不已,又眯着眼睛打量后头那两个博尔济吉特氏的格格,笑靥如花对豫妃道:“豫妃姐姐,这两位格格不知是你的侄女,还是你妹妹呀?”
豫妃是出身科尔沁,而这留宫的几个蒙军旗格格,无一例外都是科尔沁部的。
豫妃嗔笑打趣:“一个是侄女辈儿,另一个是侄孙女!这下子,你放心了吧?!”
颖妃脸色羞红,“我也就是随口问问,姐姐倒是多心了。”
后头庆妃忍不住笑了:“颖妃的确是多心呢。科尔沁的格格宫里有了一位,便不会有第二位了!还不如担心一下那位钮祜禄家的格格,啧啧,这可是太后的侄女辈儿呢!”
庆妃这分明是想将火力转移想了容色娇艳的钮祜禄氏身上。
颖妃忙扫了一眼钮祜禄氏襟上的绿头牌:总督爱必达之女钮祜禄氏!
颖妃神色一震,心中暗自咋舌,这等家世,若一旦入宫,即便不立刻封嫔,也起码是个贵人。而且……颖妃忍不住仔细端详钮祜禄氏的神色,不由笑了:“端的是花容月貌!”
钮祜禄氏忙屈膝道:“颖妃娘娘过奖了,娘娘您才是天姿国色呢。”
颖妃没想到,以钮祜禄氏的家世居然会这般恭维自己,不由一脸得意,“哟,瞧着小嘴儿甜的!”
舒妃见颖妃又嘚瑟起来了,不禁有些无奈,她忙道:“咱们别扰了皇后娘娘的正事儿,去我宫里品茶对弈吧。”
颖妃啐了一口:“拉皮条也算正事吗?!”
舒妃皱眉:“越说越不像话了!”
盈玥心中呵呵哒了,颖妃虽然口不饶人,可说的却是大实话,选秀,不就是拉皮条的事儿吗?!
盈玥暗暗瞄了一眼钮祜禄氏这个乾隆陛下的表妹……人家倒是镇定,面色不改,依旧带着端庄得体的微笑。
这时候,翊坤宫的首领太监李荣安走了出来,拂尘一甩,扬声道:“皇上娘娘选秀女觐见!”
旋即,包括盈玥在内的六人,忙鱼贯进殿,莲步轻移,俱是优雅盈盈。
六人一齐朝着宝座上的中宫屈膝跪拜,行大礼,衣鬓婆娑,行礼如云。
六个蓝色宫装的秀女整整齐齐跪在殿中的方砖墁地上,俱是礼仪端范,仪容毫无瑕疵,只闻柔声齐刷刷道:“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都平身吧。”
皇后的声音不疾不徐响起。
“谢皇后娘娘。”
第一五五章、有恃无恐的秀女()
翊坤宫正殿中,皇后今日穿的是吉服,吉服虽不及朝服隆重,但这样一席明黄绣团龙纹的旗服,已然给秀女们不小的压力。
皇后端坐肃容,“本来早该引阅秀女,无奈荣王初丧,宫中诸事冗杂,本宫一直不得空暇。”说罢,皇后清声吩咐道:“来人,赐茶!”
皇后赐茶,可不是让秀女们解渴的,而是考校。
旋即,只见两个眉目清秀的宫女捧着填漆茶盘恭恭敬敬走到秀女们跟前,那茶盘上是六只黄地儿珐琅缠枝莲盖碗,盖碗又叫茶盏、三才碗——盖为天、托为地、碗为人,暗含天地人和之意。
若是喝茶的新手,只怕是连茶盏都拿不稳。新沏的茶多少有些烫,是断断不能碰触碗璧,需一手托起茶盏托,一手轻轻压在碗盖上,这样既不会烫到手,也不会洒了茶汤。
捧茶盏,可不只是拿稳了既可,还得手作兰花,取得优雅熟稔才成。
盈玥轻轻挪开一点碗盖的缝隙,只闻得馥香如兰,在轻轻刮了刮浮沫,瞅了一眼盏中的茶汤,端的是碧绿明亮。最后才送到嘴边,轻轻抿了一口,旋即道:“这龙井滋味甘醇鲜爽,想必是今年刚刚进贡的狮峰龙井。”
皇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宝容手捧茶盏,屈膝道:“皇后娘娘,这六安瓜片清香高爽、滋味鲜醇,应是最上品的泸州六安茶。”
每一个秀女手中所捧的茶,都是不一样的。
皇后点头:“不错。”
品茶而已,自然难不倒她们这些世家大族出身的格格。
钮祜禄格格面带淡淡的骄矜:“禀皇后娘娘,这茶甘醇无比,独有一股清冽之香,入口回味无穷,可见是极北雪山之上,生于悬崖峭壁上的雪山甘露茶,此茶世间仅有七株,一年所产不过十斤之数,极为罕有。寻常人只怕是见都没见过呢,更别说尝一口了。”
皇后笑了:“不错,此茶正是三日前,刚刚送到的雪山甘露。”
说罢,皇后嗖的冷了脸色:“只不过!此茶只供内廷,外人不得享用!钮祜禄承恩公世家,端的是好本事,居然比皇上都早享用这等罕有的雪山甘露!”
皇后一巴掌拍在了案几上,当即雷霆怒斥:“钮祜禄氏,你可知罪?!”
盈玥暗暗笑了,原来皇后给钮祜禄格格挖了这么个坑啊!是啊,雪山甘露,寻常人连见都没见过,钮祜禄氏却一口品了出来。岂非不大自找,承认自己曾经喝过皇家专贡之茶?这可是僭用啊!往严重说,就是藐视君王!
这次引阅,皇后这是对钮祜禄氏摆了一场鸿门宴啊!雪山甘露茶,钮祜禄氏若尝不出来,便是没通过中宫考校,可算是见识浅薄,皇后便有理由撂了她的牌子。可若是尝了出来,那罪名……可就更大了!
不知,钮祜禄氏不知要如何应对呢?
只见钮祜禄氏容色分毫不改变,她俏眸一转,“奴才何罪之有?奴才不过是尝着这茶的味道,像极了传闻中的雪山甘露,所以才做出这等猜测。难道猜测一下,也有罪吗?”
钮祜禄氏笑容莞尔,俏生生看向了皇后,“皇后娘娘总不能因为奴才猜对了,便要给奴才定下这等莫须有的罪名吧?”
盈玥不禁暗赞,好一个“莫须有”!是啊,皇后并不真凭实据,这样的责问和发难,用来对付不谙世事的小丫头,兴许还有成效。这钮祜禄格格可是总督之女、承恩公的侄女,自幼见惯了场面,岂会被皇后给吓得不打自招了?
盈玥暗暗瞄了皇后一眼,果然皇后老脸已然铁青了!
西北守将那钮祜禄家所提拔,因此年年的雪山甘露,必定会孝敬到钮祜禄家一份!这点,是皇后的母族事先查到的!皇后本以为,可以靠着这条把柄,定钮祜禄氏一个僭用贡品、藐视君威的罪名,将其撂牌子,没想到却被这小贱蹄子三两言语便化解了!
皇后看着钮祜禄氏那副得意的小狐媚子脸,心中恼恨地都要遏制不住了,当即呵斥道:“放肆!一介小小秀女,也敢在本宫面前大放厥词!简直是尊卑不分!”
钮祜禄氏仪态骄矜,在皇后的怒火之下,也分毫不怵,她徐徐道:“奴才只是如实解释罢了。没想到皇后娘娘竟不许秀女辩白吗?”
“你——”皇后恼意更胜,她肃色厉声道:“德貌言工,妇之四行,宫闺之懿范,缺一不可!秀女钮祜禄氏,以下犯上,毫无柔顺之德,满口强辩,巧言令色!本宫治下,断然容不得这等妇德有缺之辈!”
妇德有缺,这对女子而言,是最大的缺陷,
皇后这话,分明是要撂去钮祜禄氏的绿头牌。
钮祜禄氏下巴微微一昂,“皇后怎么说便怎么是好了。只不过甄选秀女,可不是皇后娘娘一人便可乾纲独断的!皇后若有自信,大可请太后娘娘撂了奴才的绿头牌!”
皇后脸色骤然一沉。
盈玥暗道,不错,太后才是钮祜禄氏最大的底牌!所以钮祜禄氏才有恃无恐啊!
这时候,李荣安进殿打千儿禀报:“主子娘娘,和亲王福晋乌札库氏递了牌子进来。”
皇后冷眼扫了钮祜禄氏一眼,心下终究最在意的还是自己的儿子的婚事,便权且压下不提。皇后冷冷道:“是了,都过了头七。福晋多日未曾向太后请安,也该来了。”
听得“头七”二字,盈玥瞬间明白了,呵呵,和亲王又办丧礼了?这位活宝王爷,办丧礼是相当将就的,一办就是七天,妻妾子女都得披麻戴孝陪他闹腾七日。
皇后眼下一转,忽的问李荣安:“本宫记得,前儿十一阿哥还特意出宫去参加和亲王的丧礼了?”
刘荣安会意地点了点头:“是呢,十一阿哥还亲手写了挽联送去,和亲王很是欢喜。”
盈玥听了这话,都快要憋不住笑意了!一个给自己丧礼的王爷就够叫人爆笑了,又加上一个送挽联的侄子,那场面,想想都叫人笑喷。
皇后露出嫌恶之色:“都是要娶福晋的人了,愈发学得跟他五叔似的不像样了。”
一众秀女脸色都很微妙,无不祈盼自己千万不要被指给十一阿哥!
皇后复又一笑置之,“今儿便到此为止,你们都退下吧。”
秀女忙要跪安,皇后又忽的道:“对了,舒妃惦记着亲眷,一直想好生亲近一二。李荣安,你便带富察氏和纳喇氏去承乾宫吧。”
“嗻!”
皇后倒是蛮贴心的嘛~
见见小姨妈也好,便忙谢了恩,便跟着这位荣公公往承乾宫去了。皇后的翊坤宫位于西六宫,而承乾宫是东六宫之一。因此此去需要绕过御花园,路途倒是蛮远的。
一路走着,小纳喇氏一脸战战兢兢,低声对盈玥道:“方才钮祜禄格格也太……胆大了,居然敢跟皇后娘娘顶嘴。”
盈玥笑道:“是啊够胆大妄为的,这样的秀女,也算是绝无仅有了。”一个秀女,竟跟中宫卯上了,真是千古难道一见的精彩好戏。
盈玥可不信钮祜禄氏只是单纯的高傲,方才见了颖妃,嘴巴不也是挺甜的吗?
钮祜禄氏有太后青眼,皇后纵然借雪山甘露发难,她只消推说是猜测,再跪下请皇后明鉴,便可轻易化解。可钮祜禄氏却偏偏要仗理反驳,简直是唯恐皇后不生气!
盈玥眯了眯眼,这般蓄意激怒皇后,不只是钮祜禄氏有足够的信心会被太后留牌子,只怕是有更大的野心啊!
李荣安忙嘱咐道:“两位格格,待会儿去了舒妃娘娘那儿,尽管多陪陪舒妃,不必急着回西三所。”
谈笑间,便走到了御花园范围内,照理说去承乾宫,该直接往东而去,可李荣安却引着她俩往御花园深处去了!
盈玥不由皱眉,觉得有些不安。
她正想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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