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瑜抬起眸子,看到眼前的人,微微一惊,问道:“你怎么?”
云寒琰立于床前,手中端着一只天青色的莲花瓷盘,垂眸看着他道:“你用了晚餐再睡。”
苏子瑜确实饿了,从床上坐起来,伸手接过云寒琰手中的一盘点心,却一个没拿稳,盘子反而从手中滑落了。
还好云寒琰眼疾手快地将盘子接住放在床头,一把握住苏子瑜的手。
苏子瑜连忙把自己的手从他手中抽|出来,摇头道:“不用。”
只是刚醒来有点晕罢了,还不需要借用法力。
云寒琰闻言,缓缓松开了苏子瑜的手,目光却一瞬不瞬地落在他颈项之间,两道优美的锁骨上方,修长的脖颈上缠着一条纯黑的玉线,玉线的末端,坠着一块晶莹剔透的白玉,却是缺了一角。
云寒琰微微眯起眸子,忽然向苏子瑜伸出了手。
苏子瑜还没有反应过来他要干什么,忽然觉得后颈一紧。
脖子上那一条穿着玉佩的绳子被抓人给住了。而被云寒琰抓在手心中间的,正是那块他娘留给他的唯一遗物——当年他心血来潮亲手给自己戴在脖子上上的玉佩!
方才睡得死也没顾上衣衫不整,竟忘了脖子上还挂着这个东西!苏子瑜脑海中猛然一片空白,连忙解释道:“这个是我从一座山下捡来的,我以为能卖几个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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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后半句出自李白《侠客行》。
12。墟海瑶花1()
“这个是我从一座山下捡来的,我以为能卖几个钱……”说着,苏子瑜伸手将自己颈后的扣子松开,让那块玉佩滑落在了云寒琰手中。
手中的玉佩犹带一丝温热,云寒琰垂眸望着掌心那块碎了一角的白玉,若有所思,许久没有说出一个字。
苏子瑜也盯着他手心那块玉佩没有说话,心里却暗暗炸开了锅。这块玉佩是云寒琰他娘就给他的唯一遗物,就算多年过去了他也不可能不认识的。云寒琰小时候心血来潮一定要把这块玉佩亲手给自己戴在脖子上,说这个以后要给自己以后的媳妇怕弄丢了。
但是由于某人审美特别堪忧,本来挺好看的一块玉佩被他用一根短短的黑色玉线穿着,像狗链一样挂在了自己脖子上。苏子瑜虽然有点嫌丑,但是怕把他以后要送媳妇的东西弄丢了,还真一直都没摘下来过。
这块玉佩大概是跌落山崖的时候被自己磕坏了一个角,苏子瑜总觉得,云寒琰此刻分外的安静一定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一会儿他是会先质问自己和他的挖骨之仇呢,还是弄坏了他的祖传玉佩呢?
两个都够被他碎尸万段的……
苏子瑜的一颗心都吊到了嗓子眼,正做好了抵赖到底的准备,只听耳边传来了云寒琰低沉而略微沙哑的声音:“这是我从前给你的吧?”
听他的语气,好像真的是在向自己认真询问。
苏子瑜愣了一愣,正思考该怎么回话,只听他又像自言自语一般说道:“我只记得我要找一个人,他们都说他死了。”
云寒琰今天似乎真的有点异常,苏子瑜于是试探着问道:“你怎么了?”
云寒琰微微蹙起眉,道:“我觉得我忘记了很多很重要的事情……我只记得自己要找到一个人,他是我这一生中最重要的人。可是……他在哪里?他是谁……”
云寒琰轻轻摇了摇头,叹息道:“我全然不记得了。”
苏子瑜偷偷瞥了云寒琰一眼,只见他一脸认真又失落的表情,不像是在说谎,好像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的样子。
云寒琰这孩子莫非是……失忆了?
“我觉得我要找的那个人就是你。从我第一眼看到你,我就觉得我们从前一定认识,而且一定很要好。”云寒琰抬起头,望着苏子瑜认真地问道,“这块玉佩,是我从前给你的,对吗?”
苏子瑜心道:我们从前认识确实是认识,不过要好这就……其实并不。
云寒琰的殷切的目光一直紧紧盯着自己,似乎一定要寻求一个回答。苏子瑜只得点点头,道:“嗯嗯,我们以前大概认识吧,我也记不清了。”
云寒琰似乎得了一个满意的答案,一合手掌,将那块碎了一角的玉佩紧紧握在了掌心里,看起来并不打算还给苏子瑜了。
苏子瑜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还好,云寒琰竟然失忆了。那块玉佩也不用狗链一样挂在自己脖子上了,真好,简直不要太好。
苏子瑜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原本挂着那块玉佩的地方,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一瞬又觉得好像少了什么。
有些东西虽然有点丑,但是习惯了它的存在,骤然不在了,还真有点不习惯。
不过那是人家以后要送给自己媳妇儿的东西,估计以前一直没想起来要回去吧,现在看到了,于是顺手就拿回去了。
既然云寒琰失忆了,连自己是什么人都不记得了,那自己这一整天都在装些什么?苏子瑜在心里暗暗地笑了笑自己,一整天装得辛辛苦苦认认真真,自以为在瞒天过海,其实却做了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人家云寒琰压根就不记得自己这个人。
一般人失忆之后,往往还能记得最重要的这么一两件事情。云寒琰说他一直在找一个很重要的人,那么说明他果然在一心找自己报仇。所以他说苏子瑜“是我这一生中最重要的人”,某种意义上来说没有记错。如果他把复仇放在了这一生中最重要的位置,那么苏子瑜对他来说就是“最重要的事情之中最重要的一个人”。
想到这里,苏子瑜也不知道自己该哭好还是该笑好了。
云寒琰把玉佩收好,看看方才放在床头那盘点心,对苏子瑜道:“吃吧,要凉了。”
苏子瑜垂眸看了看他放在床头的那盘点心——每一个都只有巴掌大小,团成花的形状,层层叠叠如同一朵盛开的莲花。花心是嫩嫩的黄色,花瓣是浅浅的粉色,正是苏子瑜喜欢的莲花酥。
莲花酥这种糕点制作难度甚高,一般一座城里也找不出两家能把莲花酥做的这样好的糕饼店,刚才来的一路上都没看到过有卖的,不知道云寒琰这孩子是跑了多远出去买来的。
为什么这孩子失忆了又像没失忆似的,不记得自己是谁却记得他和自己认识,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却知道自己喜欢吃什么?
要不是他和自己仇深似海,认出了自己一定会刀兵相见,而且他骗自己又没什么好处,苏子瑜真要怀疑他是假的失忆。
苏子瑜起身到一旁盆架上准备的水盆里洗了个手,又回到了床前,从盘子里拈了一个莲花酥。反正出门在外也没那么多穷讲究,干脆就坐在床上吃了。
苏子瑜刚吃了一个莲花酥,一杯温热的茶水就被送到了面前。
眼前是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修长白皙的指间托着一只精致的青瓷杯子,杯口还氤氲着着腾腾的的水雾,一股淡淡的茶香扑向鼻尖。
估计是方才自己洗手的功夫,他就给自己跑了一杯茶。苏子瑜抬头看了云寒琰一眼,这孩子现在简直不要太贴心。
然而……苏子瑜心道,云寒琰这会子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失忆了,估计他只感觉从前认识自己,所以把自己当好朋友来照顾了。他若是没有失忆,不立刻拔剑砍了自己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哪里可能会对自己这样好?
这样想起来,苏子瑜实在没法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照顾,摇头道:“我不要。”
云寒琰道:“是荞麦。”
苏子瑜一向不大喜欢喝有苦味的茶叶泡出来的茶水,并且相比花茶叶茶,一直更喜欢果实泡茶的清香,其中,又以荞麦茶最为香醇。苏子瑜抬起眸子,盯着云寒琰那双澄净到几乎透明的眼睛,沉默了半晌,方才开口问道:“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云寒琰鸦羽色的长睫轻轻颤了颤,一脸无辜地摇摇头,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小声道:“不喜欢么……”
“那你就听好了。”苏子瑜抬头看着他,认真道,“不要再给我端茶送水也不要送吃的,不然你以后想起来了一定会后悔的。”
云寒琰一脸不能置信地望着苏子瑜,眉头逐渐微微地拧在了一起。
苏子瑜心道,我也是为了你好啊。等你哪天想起来自己曾经这样给我献殷勤,自己都能把自己气死。
两人互不相让、大眼瞪小眼地四目相对地僵持了半晌,苏子瑜耳边忽然响起了云寒琰那万年波澜不惊冰冷如水一般的声音。
他道:“啊,水洒了。”
苏子瑜垂眸一看,云寒琰手中的杯子半倾着,一半茶水都洒了出来,自己床上的被褥都被茶水浸湿了。
云寒琰是个修剑之人,又师出名门剑法超群,手肯定是很稳的,不可能端一杯水都能洒掉半杯。要说他是不小心把水洒了,打死苏子瑜也不信。
根据苏子瑜对他的了解,他分明就是故意的。一定是刚才自己说的话他不爱听了,就直接打湿了自己的床,让自己睡不成觉。这种事云寒琰从前也没少干过,干完了还喜欢装无辜。苏子瑜抬头看了他一眼,他果然是一贯的一脸“阿琰没干过阿琰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
对付这种人,苏子瑜决定让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作自受。既然他不想让自己睡好,自己偏要不如他的意。
演技超群的苏子瑜轻轻叹了口气,用一种十分为难的口吻,“臭不要脸”地提出了一个看似十分合理的要求,道:“我的被子湿了,看来今晚只能去你床上睡了。你应该不会介意和我换一换房间的,对吧?”
云寒琰:“嗯。”
苏子瑜说到做到,吃完了东西就径直到隔壁云寒琰的房间去睡了。
本来自己的床铺就是被云寒琰故意打湿的,让他自作自受睡不好一晚也挺合理的。然而苏子瑜这人有个毛病,总是不禁去替别人考虑,还是会忍不住想云寒琰晚上究竟怎么办,总不能真的让他一晚上都不睡。
苏子瑜进了房间后只是掩上了房门,并没有锁,心想他一会儿晚上若是挨不住了来求自己挤一晚,数落他几句再答应他,也不是不可以。
由于知道云寒琰就在隔壁,苏子瑜也不用担心这附近有什么妖邪出没,不需要悬心防备,直接安安心心地一沾枕头便睡了过去。
直到半夜里,苏子瑜忽然觉得床边似乎有一道目光一直在盯着自己,而且盯了自己好久。
莫非是云寒琰夜里真的挨不住想要来和自己挤一挤吗?苏子瑜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眼前是一片白溶溶的月光,干干净净地洒落在床前。
背着月光,苏子瑜只见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形。他一手握着拳,一手握着一柄短刃。冰凉的月光舔舐着锋利的薄刃,剑上寒芒如雪。
苏子瑜浑身一激灵,霎时清醒了过来。
所以他刚才果然是装失忆,是在等着半夜自己睡着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自己送上西天吗?!
13。墟海瑶花2()
苏子瑜后背一凉,一骨碌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猛然间只听得耳边一个熟悉的清冷的声音响起:“还是吵到你了吗?”
寻声望去,苏子瑜这才看清楚,云寒琰手中的短剑并不是对准自己的。他坐在床边,一手握着一柄短剑,一手握着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小东西,正借着月光用手中的短剑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雕琢着什么。
苏子瑜好奇道:“你在做什么?”
听到苏子瑜的询问,云寒琰收起手中的短剑,右手往左手的手心里一拈,提起来一个东西。
云寒琰的右手指间拈起的是一条黑色的玉线,玉线的末端,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白玉,还随着云寒琰方才提起玉线的动作轻轻地一晃一晃。
清澈的月光下,小巧的白玉如同天幕上一颗明亮的小星,温润通透,光泽熠熠,在苏子瑜眼前一闪一闪地轻轻摇动着,最后定格在一双沉如夜色的眼里。
大晚上的不睡觉,他就在雕刻这个东西?
也是,云寒琰虽然不记得一些人了,却还记得一些事物,这块玉佩的来历他也许还是记得的。毕竟这是他早已去世的亲娘留下的唯一遗物,让他以后送给媳妇用的。
他以前的原意应该是让自己替他保管一下,而上好的玉都最通灵性而且护主,自己跳崖之后,它的祖传玉佩拼了命地给自己挡了一劫,如果不是系统的保护,很可能已经和自己一起摔得粉身碎骨,如今只碎了一角已经算是万幸。
他今天看到自己的祖传玉佩碎了一个角,定是心疼玉佩了,所以忙活了一晚上修补这块玉佩。看到云寒琰这般心疼玉佩,苏子瑜想想这件事自己确实挺对不住云寒琰的,抬眸望着他道:“对不起,被我弄坏了。”
苏子瑜说话间,云寒琰已经从凳子上站起来。听了苏子瑜说的话,云寒琰的身形微微顿了一顿,然后走到床前,朝苏子瑜慢慢俯下了身子。
苏子瑜眼前一暗,原本迎面扑洒的轻柔月光都被他悉数遮挡了去。
苏子瑜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见他在自己面前轻轻分开两手,两只手里好像都拈着什么东西,绕过了自己的脖颈,在自己脖子后面扣住了。
脖子上有一点冰冰凉凉的感觉,是他把那块玉佩又给自己戴上了???
苏子瑜抬起手摸了一摸,果不其然,是云寒琰那块祖传玉佩,而且磕坏掉的角落都被重新雕琢好了,珠圆玉润丝毫不扎手。
这下,苏子瑜可以十二分确定云寒琰真的彻底失忆了。
他肯定忘记了这块玉佩是他亲娘唯一的遗物,肯定忘记了这是他娘让他送给以后的媳妇儿的,他刚才可能只是因为不好意思叫醒自己没地方睡,所以坐在一旁单纯顺手帮自己修补玉佩。
苏子瑜觉得有一点头疼,道:“谢谢。不过你确定这个要给我吗?”
“嗯。”云寒琰点点头,认真道,“既然从前就给你了,便永远是你的。”
这孩子大概还不知道这块玉佩对他来说有多重要吧。苏子瑜又不好直接告诉他这块玉佩的来历,此刻又不好拒绝这块玉佩,只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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