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左丞指挥有方。”
“第一次正是上阵就如此过瘾,全仗左丞指挥之功。”
姜维摆了摆手,待众人安静后,又道:“诸葛军师讲过一句话:“集思众,广增益。今日召集兄弟们,是想借此机会,对此次行军战斗的得失疏漏做一番总结归纳,我等也好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在姜维看来,羽林卫毕竟是新军,初次上阵,虽然战绩辉煌,但在战斗中也出现了几次明显的失误。
他其实是想举办一次头脑风暴,提炼行军战斗中有益的技巧,找出明显的失误,并通过整理成册,使得经验教训能够得以固化。
第一百三十六章 轻重骑兵之分()
姜维转身对沈峰道:“沈屯将,今日你来执笔书记,将兄弟们所言记录下来。”
待沈峰寻来笔墨竹简后,他朝众人道:“哪位兄弟先说?”
饶是早得句扶吩咐,但不少羽林郎皆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依旧露出迷茫不解的神色。
姜维扫视一圈,将诸人的反应都看在眼里,他知道,这是因为在古代士兵的心中,将军只管发号施令,而士兵只管奋勇杀敌便是,从来没有还有这等将军与士兵坐在一起商量行军、战术细节之事。
见此情状,他笑了笑,补充道:“兄弟们可能以为,士卒只管奉命行事便是,但在本将眼中,你们并不是一般的士卒,你们可是羽林郎,随便一人下方到其他军中,怎么不也得当一员屯将?所以本将视你们为未来之将领,尔等切莫妄自菲薄!”
听他这么一说,不少人便开窍了,原来姜左丞是高看自己一眼,要传授本事了啊!
一员小将率先起身发言道:“承蒙左丞看中,那么就由小人先来说罢……”
姜维摆手道:“如今非是训练的时候,坐下说话。”
那员小将行了个礼,重回到座上,继续道:“那日我等随左丞从突击朱然军的本阵,那可以说是小人的初阵,看着前方长矛林立,小人这心都快跳出喉咙了。也亏得左丞冲杀在前,小人心想,死就死吧,能和左丞死在一起……”
他话音刚落,身边的士兵便又是敲打、又是喝骂,将他下半段话生生卡主。
“呸呸呸,什么叫和左丞死在一起?”
“左丞这般武艺,能死于吴贼之手吗?”
姜维闻言却哈哈大笑起来:“今日既然是各抒己见,正是要讲出心里话。你这番话讲得真实,不做作,很好。”
说话间,他眼光有意无意地瞟过句扶、林航、沈峰三人:“所谓将乃兵之胆,主将勇猛,手下自然不甘落后,尔等日后如能独领一军,须记住这番话。”
句扶、林航、沈峰三人忙抱拳应允。
姜维重又将目光落在发言小兵身上,笑道:“你心中慌张害怕自然不假,只怕对面那帮东吴步卒还要不堪。你看,最后那一阵吴兵还不是被我们冲开了吗?这叫狭路相逢,勇者胜。人在战场,主将冲了,你跟着冲便是,想那么多作甚,干他娘的就是!”
众人听到一向不说粗话的主将骤爆粗口,皆被引得大笑起来,屋内气氛一时变得十分热络。
姜维见状,又鼓励道:“其实不止是得失疏漏,诸位若心有有什么疑问,也可以一并问来,本将当逐一为尔等解答。”
得了主将的温言勉励,不少人俱开始踊跃发言。
又有一人发言道:“不知为何,在伏击诸葛瑾部时,小人一旦看到落单的吴贼,便会不自觉停下来砍杀,若非句曲将喝令,只怕好几次都要掉队。”
句扶忽开口道:“休说是你,第一阵我军刚刚击破朱然军时,我以为胜券在握,便停了下来。若非左丞下令驱赶,只怕吴将会在不远处收拢溃散的吴军,他若再杀个回马枪,胜负实难料也。”
姜维点了点头,正色道:“你们能发现这一点,足见已经真正领悟到当年姜太公所言的骑战之术。姜太公《六韬》有言,骑战之术,有十胜九败之说,本将总结一二,便是身为轻骑兵者,时刻需保持运动,要在不断运动中寻敌破绽……”
他当下振奋精神,将《六韬》中关于骑战十胜九败的情况逐一列举。
“十胜者,敌人始至,行陈未定,前后不属,陷其前骑,击其左右,敌人必走;敌人行陈整齐坚固,士卒欲斗,吾骑翼而勿去,或驰而往,或驰而来,其疾如风,其暴如雷,白昼如昏,数更旌旗,变易衣服,其军可克。。。。。。”
“敌人无险阻保固,深入长驱,绝其粮路,敌人必饥;地平而易,四面见敌,车骑陷之,敌人必乱;敌人奔走,士卒散乱,或翼其两旁,或掩其前后,其将可擒。。。。。。此骑之十胜也!”
“除了十胜之外,还有九败之说……”
一路走来,在场羽林郎前后经历了背袭、伏击、游击、包抄、夹击等各种战斗场面,可谓是有了充分的战斗经验,此刻但闻姜维将骑兵战术之理论娓娓道来,只觉心中正有一扇大门正缓缓打开,其间别有洞天、妙不可言。
姜维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众将士目不转睛,屏息倾听,生怕漏了一句。一方教得起劲,一方学得用心,时光倏忽,等他这一番长篇大论讲完,窗外已是漆黑一片。
各人皆做屏息沉思状,不时缓缓颔首,似乎领悟到什么道理,过了良久,方齐齐朝姜维躬身抱拳,口称“受教”。
姜维暗暗吁了口气,如此一来,引起在场将士的兴趣,总算开了个好头。
突然,句扶一脸疑惑,问道:“方才听左丞说什么轻骑兵,难道还有重骑兵一说?”
姜维暗道说漏了嘴,不过屋中都是一路出生入死的兄弟手足,也不虞有他,便笑道:“不错,还有一种骑兵,人皆着铠,马俱着装,人马合一,矢不能侵,刀枪不入;骑士手持丈八长矛,腰悬环首长刀,远可击刺,近可砍削,这样的骑兵,唤作重甲骑兵,乃是堂堂正正应敌之利器。只要有五百重骑集结成列,休说吴军步卒本阵,便是曹操麾下的虎豹骑也是一冲击溃!”
其实,他口中的重骑兵,便是五胡乱华之后、南北朝诸国林立时出现、并不断发展的骑兵变种——甲骑具装。
盖因五胡乱华发生在关中、华北、中原一带,这些地方地势平坦,土地坚实,正是骑兵用武之地。各国之间相互攻伐兼并,皆十分倚重骑兵。
经过多年战乱和探索,终于发展出甲骑具装这种横行霸道的兵种,在北宋以前,这种兵种一度是战场上的王者。
他这番描述顿时引得屋中众羽林郎悠然神往。
唯有句扶摇了摇头,迟疑道:“人马俱甲,再配上兵器,岂不得负重二百斤以上?世上哪有这等马匹?”
姜维心道蜀地确实没有,不过河西走廊、祁连山下有的是这样的骏马。但此时河西四郡还在魏国手上,他便笑了笑,不再回答。
此外,出于保密期间,他并未说出另一处极关键的装置——双马镫和马蹄铁。这是一个不怎么具有技术含量、却能极大提升骑兵战斗力和机动力的装置。
尤其是双马镫此时正处于萌芽之际。他在北地所见,不少将领使用单马镫,但双马镫一直未能出现或未能大规模使用。
倘若提前说出双马镫这个秘密,受益最大的一方只怕还是曹魏。毕竟,眼下曹魏坐拥虎豹骑、乌桓突骑、匈奴骑三大骑兵兵团,一旦拥有双马镫这种极易复制的利器,其骑兵之战力势必将呈现爆发性增长之趋势。
“有些走题了,来大家继续各抒己见!”姜维微微一笑,重将话题引回。
羽林郎闻言,重新开始回归正题,踊跃发言。
从行军后洗热水脚能有效舒缓疲劳,到行军时轮流带队破开风能够有效提升行军速度,众人热烈讨论,畅所欲言,讲得大抵都是十分基础且普遍的点子。
沈峰事无巨细,一一记录在案。
眼见这般热火朝天的场景,姜维只觉欣慰不已。
这是他野心的第二步,他要将这等细致至极的实践经验记录成册,经过提炼后编纂成一本极为精炼的手册,未来好让基层的将官学习借鉴。
正所谓知易行难,行固然要紧,知也不遑多让,唯有知行合一,方能止于至善。
当然,这是极其浩大的工程,今日屋内这番讨论,只是他迈出的第一步而已。
但他始终坚信,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只要脚踏实地,牢固基础,必有守得云开见日出的一天。
第一百三十七章 援军来也()
接下来的几日,除了参与军议之外,姜维一心一意都扑在伤病营的筹备上。
曾午第二日便领着其老父加入伤病营做事,他们收到的第一个命令,便是教导几名机灵的士兵学会皮**合之术。
因为是祖传的手艺,曾午原本有些不乐意,但姜维多许诺了钱财,曾午半推半就,也就允了。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也是古今通用。
向宠的一百名手下在打扫、清洗之余,也会在石斌的指导下,每日练习包扎、急救之术,手艺日渐纯熟。
随着人手不断增加,环境和饮食水平的改进,不断有伤员从这间屋子走出去,伤病营的屋舍渐渐变得空阔起来。
江尚在术后一度发起高烧,姜维知道发烧是人体自身应对外界威胁的自我保护的反应之一。在没有抗生素的年代,能否扛过去全靠病人自身体格。
身强力壮如关羽者,施术后马上可以痊愈;也有体格差些的,术后马上感染发烧,随即一命呜呼。
在这个年代做手术,本就有极大的风险。
此外,还要考虑枪尖是否有毒。所谓的毒大抵就是破伤风,如果造成创口的刀枪上有锈迹,或者沾过泥土,那以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伤员基本便算救不回来了。
好在江尚身为羽林郎,身子骨还算健壮,又兼石斌日夜看护,万幸总算熬了过来。
三日后,他的高烧渐渐退却,能够进一些流食;五日后,居然能开口喊疼了。能喊疼就说明他已经脱离危险了,再将养几日便能彻底痊愈了。
这令姜维、关银屏、石斌、向宠、曾午几人备受鼓舞,对护理事业的热情高涨了许多。
姜维和关银屏便在这例手术的基础上,再次发动头脑风暴,将施术细节和前后所需的注意事项一一记录在案。
姜维相信,这是蜀汉医疗事业上的一大步,未来必将有无数人会从中受益。
与此同时,他也密切关注着局势的变化,此前派出去的几波游骑,已经陆陆续续带来周边最新的动态。
在长江以北,东吴原本几乎占据了南郡全境,但此时已经有数个城池换上了魏国的旗帜。
探马回报,不断有吴军押送成批的百姓往江陵方向迁徙,想来这些城池还是以东吴主动收缩放弃的居多。
魏吴之间并未爆发大规模的冲突,似乎都是试探各自的底线,最后双方大抵以南郡中部的当阳县为界限,各自划分势力范围。
长江以南,吴国开始侵攻零陵、武陵二郡。据说荆州治中从事潘濬投降东吴,亲自领着吴军南下,两郡城池可谓兵不血刃,望风而降。
也有消息传来,说两郡中尚有忠义之士据城力守,誓死不降。
但蜀汉的势力已经收缩到秭归一线,在援军到来之前,只怕再也无力支援这些忠义守将了。
因为有了魏军的牵制,东吴再也不曾进攻秭归城,但关羽、关平两人依旧一心扑在秭归城的防御工事建设上。
无论如何,秭归已经成为蜀汉在荆州的最后一个出口,也是荆州进攻益州的第一个堡垒,绝对不容再有闪失。
姜维空闲的时候,会帮着去城中巡查,经常会见到关羽一人独立于城头之上,举目眺望西方。
距离派人向益州传信,已经过去近一个月了,朝廷肯定已经知道荆州巨变,也定然已经做出决策。
谁都知道益州一定会发兵前来,但有一点尚不能确定:到底是汉中王刘备亲自率兵前来,还是派遣一员大将领兵前来。
两者虽然都是援兵,但其间的差异极大。
若是一员大将领兵前来,那么可以判断朝廷大抵已经放弃荆州,援军的作用以接应关羽入蜀居多。
但若是刘备亲征,那就寓意着朝廷已经决定向东吴动武。
在姜维看来,按照刘备刚烈的性格,他必定咽不下这口气,亲征的可能性极大;但考虑到实际情况,汉中之战刚刚结束不到半年,益州还有足够的军力和粮食,供大举讨伐东吴之用吗?
毕竟在历史上,刘备是在精心筹备两年、积粮达百万石以后,才有底气发动对东吴的讨伐之战。
一切都是未知之数,仿佛是黎明到来前的黑暗,扑朔迷离,尘埃未定。
故而日子大抵就在紧张得等待中流淌,便如同城中诸人焦虑而又不安的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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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天傍晚,随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数名风尘仆仆的骑手叩开紧密的城门,带来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汉中王决定兵发荆州,大军依次开拔,正顺流而下,前锋已至鱼复县,最快三日后即可抵达秭归!
这个消息令如同插着翅膀一般,转瞬即传遍全城,整个秭归城便像沸腾了一般,阖城军民欢欣鼓舞,士气高涨。
姜维冷眼旁观,在这一日的紧急军议中,察觉到关羽的脸上挂着三分振奋,神色间却夹杂着七分的愧疚。
他十分能够理解关羽的这种感受。
退守麦城之时,这位天下无双、崖岸高峻的名将因为一心想着带领麾下儿郎死中求活,又因恨及了糜芳和吕蒙,故而心中这一份愧疚之情始终被愤怒所遮掩,倒也不甚显著。
但到达秭归后,随着时间日渐流逝,这一份愧疚之情终于还是后来居上。
而在确定了刘备即将率领援军到达的消息后,关羽在感激的同时,这份愧疚终于盖过了任何情绪,重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他是顶天立地、堂堂正正的男儿,犯了弥天大罪也愿一力承担;同时,他也知道兄长刘备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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