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还有两天就是羌年日吉美的缘故,等一行人抵达耳海治无戴部时,此间早已人山人海,张灯结彩,到处都是赶来庆贺的羌胡部落使者,粗粗观察人数,怕不有几万上下。
诸人堪堪踏入营寨大门,就有一员身姿曼妙的妙龄少女骑着一匹红鬃烈马,如风驰电掣般向诸人飞奔而来。
她人还未至,清脆如铃铛般的娇嗔声已然先发
“义父!如此热闹之事,为何独独漏下女儿一人!”
治无戴见状哈哈大笑起来,侧身对马超道“原是我干女儿杨兰来也。”
。
第二百九十三章 商场如战场()
“阿兰!”
见到此人到来,治元多显得十分兴奋,飘忽的目光立即从姜维腰间移开,急忙策马相迎。
哪知杨兰对此视若无睹,错身避过,径直驱马直取骑队。
治无戴显然对此女甚为宠爱,对她如此失礼之举不仅毫无见怪之意,反而笑着招呼道:
“慢些、慢些,莫要冲撞了天将军虎威。”
说话间,杨兰已经奔至下马,俏生生得站在治无戴与马超身前,也不行礼,只睁大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马超,侧首疑问道:
“你便是大名鼎鼎的锦马超吗?”
见她如此失礼,治无戴终于拉下脸来,沉声呵斥道:
“天将军是义父的兄长,你这孩儿怎么说话的?”
说罢,举鞭子就要教训。
马超却伸手将之拦下,颔首道:“不错,我便是马超。”
杨兰负手打量了一会,意兴阑珊道:
“从小就听闻神威天将军打遍天下无敌手,耳朵都快听出茧来了,我还以为是什么三头六臂的怪物,原来只是个普通的汉子而已,除了长得俊美,跟旁人也没什么两样嘛。”
她讲这番话时,语气上颇有些失望,但在马超听来,却是十分之悦耳。
只因他自小就有美男子之称,平日里对自身的外貌也是极为自负。
此番乍闻羌女“明贬实褒”夸赞他的样貌,心中快慰之情,比之旁人夸奖他武艺高强也是不遑多让。
治无戴见状只得无奈摇头道:
“杨兰原是封养牢姐羌的族长的女儿。封养牢姐羌原本居住在湟水下游以南,几年前遭到他族侵扰,死伤惨重。他父亲率领残部投奔于我,我便收下这一部,并收杨兰为义女,平日里疼爱惯了,却教她养成这副刁蛮的性子真是真是”
他还在向马超解释,杨兰已经移步来到汉人骑队中间,运目将诸人扫了一遍。
诸人知他是治无戴的义女,笑脸相迎之余,纷纷自报姓名。
哪知杨兰面上的失望之色却是越来越重,心道:
“都说一汉敌五胡,我心中本不服气,原想找个汉人较量一番来着说起来天将军武艺高强,是较量的最佳人选,但义父如此护着他,料来不许,哎可惜眼前这群汉人都是软绵绵的模样,似乎一个能打得都没有”
正当无奈,堪堪扫到姜维之际,她的目光蓦然便是一亮。
但见眼前这名青年将军青袍银甲,手持大枪,腰悬长剑,背挽雕弓,端坐于雪白骏马之上,扑面而来的既有汉人之沉稳含蓄,亦有百战壮士才有的肃杀威烈。
杨兰见猎心喜,心道,这才是男儿该有的模样
经她这么一打岔,骑队速度减缓不少,治无戴只得呵斥阻拦,催促着重新上路。
杨兰吐了吐舌头,翻身上马,汇入骑队之中。
沿途上,她好奇的目光不住在马超与姜维之间切换,比较了好半晌,终又心道:
“天将军虽然更俊美,但脸色未免太苍白了一些,似乎有暗疾在身说起来,还是这个叫姜维的小子更为硬朗,没错,就是他了!”
她却不知,身后的治元多将她这番举动一一看在眼里,笑容不知不觉寡淡了许多,眼神中亦升腾起一丝复杂的神色。
马超一行人便在治无戴的恭迎下,在数万族众的注视中,施施然进入主账。
与寒风刺骨的外间相比,主账之内温暖如春,赫然便是另一番明丽景象。
但见主帐虽然是用牛皮缝制,但内中高大明亮,金碧辉煌,随处可见用金箔银锡点缀的装饰。
地上铺满了颇具西域风情的毛毯,羌胡侍女身着来自汉地的绫罗绸缎,笑靥如花,如蝴蝶般穿梭行走。
餐几上堆放着金银餐具,观其造型迥异,纹饰繁复上面除了装些牛羊肉,还有许多酒水、瓜果、蔬菜,均是诸人见所未见之物,料来都是来自西域的珍品。
治无戴揽了马超之手,施施然坐上主位,开始殷勤劝酒。
姜维、糜威亦被领到坐席安坐,身后自有侍女周到服侍。
糜威见状不由感叹道:
“传闻班定远重定西域后,曾着书说西域番邦的王宫富丽堂皇,流光溢彩。威虽不曾亲至,但今日见到治盟主的大帐,只怕西域王宫也就不外如是了。”
这一席主要是为诸人接风而设。
席间治无戴忆苦思甜,妙语如珠,逗得马超时而捧腹大笑,时而仰天长叹,片刻之间就将关系拉拢得十分亲近。
白虎文、伊健妓妾、治元多等人亦不住劝酒。诸人在帐中推杯换盏,气氛自是大好。
唯独杨兰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偶尔瞄上一眼姜维,似乎像在望唾手可得的猎物一般,不时露出一丝微笑。
一夕良晤,直喝得马超、姜维、糜威酩酊大醉,这才宾主尽欢而散。
马超帐篷内,一俟服侍之人退出,姜维、糜威旋即褪去醉酒的神色,起身围着火炉坐起。
马超依旧呼呼大睡不起,不时说上两句梦话呓语,想来是真的尽兴喝醉了。
见他如此,两人也不去管他,自顾自开始讨论正事。
姜维微微皱眉,狐疑道:
“大汉欲要向西羌买马一事,料来治无戴早已知悉,今日我见马将军屡次三番欲要提起,不知为何总被他打断,看来此中必有可疑!”
糜威颔首道:“这个治无戴看着十分客气,但我却闻到一丝异味”
“是何味道?”
“是同类的味道总觉得治无戴如此对待我等,是做生意的套路。”
“做生意的套路?”
糜威微微一笑,回道:
“不错。据我所知,但凡两家商号做大生意,起初都是不动声色,互相试探,势要摸清对方底牌,才肯做下一步行动,期间更是无所不用其极,势要挑逗对手沉不住气。”
姜维恍然大悟道:
“你是说,治无戴绝口不提此事,是想让我们心浮气躁,进退失据,这样一来,等到谈判开启时,他便能占尽先机?”
“正是这个道理。而且接下来的几天,他虽然不会主动提及买马一事,但会采用种种办法,试图一搓我方的锐气。”
“看来这个治无戴精明过人,果然不可小觑。也不知他们会用何种办法对付我等?”
“这个嘛”
糜威略作思索,即道:
“我等是友非敌,他们能用的手段无非就那么几种。最有可能的就是喝酒。酒桌上招架不住对手,平白就会低人一头,是生意场上的大忌。”
顿了顿,又解释道:
“威曾听家父说过,自古商场如战场。战场上讲究试探、威压,等到对方精疲力尽时,再行一击必杀,其实商场亦然。今日治无戴及其手下不住劝酒,无非就是想要试探我等酒量底细,幸亏我两今日装醉,他们以为我等酒量只止于此,若不出意料,他们明日就要正式拿酒水来拼杀了。”
姜维闻罢,蓦然冷笑道:“说起饮酒,我姜维还不曾怕过何人”
糜威笑了笑,又道:
“他们拼酒不成,还会想出其他法子,譬如比武之类,总之会想尽一切办法打击我方锐气。”
姜维笑声更盛:“哈哈,若要论及比武定胜负,我方有马将军在此,试问有哪个不要命的敢来造次?”
轻笑片刻,他拍了拍糜威肩膀,叹道:
“总算有家学渊源的陶朱公在此,我等才能事先看破治无戴的计算总之,这几日我们该吃吃,该喝喝,务必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马上就是羌年日吉美,到时候西海羌胡聚集一堂,正是治无戴向各部统一收购战马的最佳时机。若等到日吉美之后,诸部散去,再要收购这许多的战马,只怕要花费数倍以上的功夫,精明如治无戴者,未必不懂其中关节。”
糜威会心一笑,言道:“不错,到时候沉不住气的便是他治无戴了”
两人又商议片刻,终于定下计策,各自回帐篷休息。
第二百九十四章 四人行()
两人走出马超帐篷,堪堪分别之际,糜威忽地顿足,轻声笑道:
“治无戴的那个干女儿倒是热辣的很,我见她在席间不住看你,怕不是对你有什么企图。”
姜维一愣,脑海中旋即闪过这个身姿曼妙、直爽敢言的羌女,不觉轻轻摇头。
******
还有两天就是羌年日吉美,随着日期日渐临近,越来越多的部族使者赶赴耳海向治无戴祝贺。
其中有不少部族都是马超昔年纵横凉州时的故交。
故而翌日一早,治无戴早早造访马超的帐篷,邀请他与这些故人见面叙旧。
马超身上有羌人血统,又离开西海多年,此番得以久别乍见,自是大笑着应下。其心情舒畅喜悦,自不必提。
至于招呼姜维、糜威二人,治无戴则吩咐治元多、杨兰二人陪伴环绕西海游玩。这四人年岁差不多,想来比较能玩到一块去。
姜维不由暗暗颔首,这个治无戴待人接物的本事,真是没话说了,难怪可以成为西海盟主,使得远近的羌胡咸服。
他本就初来乍到,自然由得主人安排。更何况他对青海高原的风光本就心存向往,此番也正好趁机领略一二。
帐外,治元多和杨兰早已挎弓搭剑,正作等候。
但见杨兰笑靥如花,拍了拍背上的弓箭,作邀道:
“带上你们的弓箭,我们边玩边猎,顺道比比手艺!”
******
九月末十月初的西海草原早已天寒地冻,人畜皆躲在背风的安置点过冬,等闲不再出来走动,故而路上行人极少,几不可见。
而今日的天气却格外通透。
因青海高原地势高极,天边的白云似乎伸手可及;移目远眺,苍茫无际的草原风光尽收眼底;不远处的高空,苍鹰盘旋,不时传来一声清亮的鸣啸。
姜维与糜威平日里见多了益州连绵不绝的山脉,哪里见识过如此一望无际的大草原?
念天地悠悠,缈沧海一粟。此情此景,仿佛连胸怀都变得宽广,教人凭空生出心旷神怡之感。
两人皆情不自禁大呼小叫起来,策马扬鞭,撒开马蹄放肆狂奔,丝毫不觉寒风刮面之苦。
却说杨兰生于斯、长于斯,早见惯眼前这幅景象,但她乍见汉家儿郎这般兴奋,想是真心喜欢自己的家乡,自豪之情不免油然而生。
终究少女心性,此刻他的兴致亦被带动得十分高涨,旋即策马追赶,一面还高呼:
“莫要惊扰了野牦牛,那家伙最是难缠!”
紧随其后的治元多暗骂一声:“这大冷天的,真是遭罪!”无奈之下,只得摇了摇头,遥遥跟上。
姜维和糜威观赏游猎之余,但凡遇到新鲜的景色和事物,杨兰都会做细致解答。
两人由她口中闻知不少新鲜的玩意儿,皆大呼不虚此行。
杨兰也时常问些汉地风物习俗。糜威有心捉弄,只一味发笑,闭口不言,最后都由姜维向这位羌族少女一一解答。
她又要比试射猎,姜维身负绝艺,自然并无不可,便笑着应下。
说起来,杨兰的射艺确实精准,一路行来,颇打到几头野鹿黄羊,便是小如野兔野狐者,也能做到一箭封喉,这般表现,自然引得随行诸人轰然叫好。
姜维有心藏拙,又兼顾着治元多的感受,便只按照杨兰的表现弱上几分发挥技艺,有时还会故意射偏几箭,倒引得治元多好一阵讥笑。
不知为何,杨兰却对眼前这名汉人少年十分宽容,心中忽得为他开解道:
“听说汉人多步卒少骑兵也许此人擅长的是步射,而非骑射。改日应当找个机会与他较量步射才是”
不知不觉,她心中对于射猎的热情,倒也淡了几分。
如是前行,诸人终于在两个时候后抵达此行游览的第一站,位于西海以西四十里一处草场。
这儿唤作冬场,背风向阳,纵然外面朔风凛冽,此间依旧温暖如春,草木旺盛。
一眼望去,数不尽的大小马儿正悠然自得地挤在这一处小小的草场中垂首吃草;细细观来,但见马儿体格高大,毛色多以黑色、青、骝、栗为主。
见姜维和糜威两人不住打量,杨兰便笑着介绍道:
“这是义父取西域大宛马种和当地的河曲马结合所生的新马种,力大无穷,善奔走,耐苦寒,最是适合当做战马使用。”
姜维与糜威对视一眼,心道,这很有可能便是朝廷要买的西海马了。
他们有心了解,便问起马的习性、品类;杨兰不疑有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时,一路沉默寡言的治元多双手抱胸,忽侧身打断道:
“阿兰,你可知我们羌胡战马,何时最为膘肥体壮吗?”
杨兰不假思索,回道:“我们羌胡的战马,在秋天的时候最是肥壮。”
治元多笑道:“不错,八九月份,是秋季中最当令的时节,此时秋马正肥,正是我们羌胡人实力最强的时候!当年匈奴人仗着兵强马壮,击败汉人二十万大军,将汉人的皇帝围在了白登山,自此汉女和亲,汉庭朝供,那是何等的威风凛凛!”
糜威一愣,疑问道:“治兄弟博闻广识,令人佩服只是那是匈奴人昔日的荣光,不知治兄弟为何提起?”
治元多面有得色道:“西海族源复杂,既有羌人,又有大月氏移遗民,也有匈奴故人。实不相瞒,我耳海治氏的祖上便是匈奴族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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