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见费祎疾步奔至姜维身前,顾不得行礼,焦急道:
“伯约,还是速速将马岱将军召回吧,敌军毕竟人多势众,上午一战已是十分勉强,下午彼若全力来攻,就凭眼前几百守兵,略阳只怕再难招架了!”
姜维摆了摆手,道:“文伟莫急,按照时日,马将军应已于昨日取了下辩,此时消息差不多也该传到了……下午,雅顿他未必敢攻……倘若他真的敢攻,那么根本不需左将军出手,我与马岱将军前后夹击,必可将雅顿尽灭于略阳城下!”
诸将不知道马超阴取下辩的计划,闻言纷纷追问。
姜维看了费祎一眼,笑道:“事到如今,便不需再有隐瞒了……”。。
当下便将诸葛亮定下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策粗粗说了一遍。
诸将闻罢,尽皆大呼小叫,拍案而起。
“你们…却是瞒得我们好苦啊!”
“我说呢,这几日伯约你怎得一点也不担心!”
“难怪你还敢叫马岱将军出城,原是有恃无恐啊!”
诸人七嘴八舌,气氛大是热烈。
费祎却皱眉摇头道:“雅顿失了老巢,贼势自灭,又何必急在一时?比起这个来,略阳城关系军师大计,万万不可有失。事关大局,祎劝伯约你万万不可贪功,还是将马岱将军召回守城,方才稳妥啊!”
一个想尽灭雅顿大军,一个想安然守住城池。
姜维暗叹一口气,心道又要开始争吵了么?
这时,忽闻赵统面朝城下,示警道:“羌人进攻了!”
姜维再顾不得争辩,旋即随诸人一起朝外观望。
但见烈日曝晒之下,羌人军阵如同一块漆黑的大毯子,正缓缓向前移动,就连代表雅顿的白底羊头旄旆亦在缓缓前移,轰隆隆的脚步充斥天地,高高扬起的烟尘遮天蔽日。
姜维左右四顾,猛地抽刀在手,大笑道:“雅顿定是得到消息,狗急跳墙了!他若自行退去,兴许还能有条活路,但他既然自寻死路,我等何不遂了他的心愿!”
顿了顿,蓦然喝道:“诸位,今日便是你我扬名羌氐之日!”
诸将受他感染,皆轰然允诺,高声应和之余,纷纷抽刀出鞘,大步奔赴各自防守区域驻守。
姜维又唤来姜武,嘱托道:“阿武,你立即从南门出城,到象山伏兵处找到马岱将军,告诉他时机已至,请他即刻赶赴羌军后侧,择机攻打雅顿本阵,知道了么?”
“是!”姜维不假思索,大声应答着离去。
姜维又将雅丹叫到跟前,凝神道:“你去集合诸羌豪麾下所有骑手,半个时辰后于西城门前集合,破敌就在当下,速去!”
雅丹也已知了马超之事,当即笑着离去。
诸事一一分派完毕,姜维一振盔甲,走到面含薄怒的费祎面前,顿足道:
“维身上流淌的是武人之血,但凡有一丝机会,就会去达成最大战果,此你我之别,文伟兄实在不必再劝!”
******
雅顿军的全力一击,如约而至。
木巴,哥罕,甚至受了伤彻里吉三名大将皆冲锋在大军阵前第一线;雅顿一百亲卫于阵后看顾,但凡有一个士卒敢停下脚步,等待他们的就是毫不留情的斩首。
羌兵情知再无他法,皆如飞蛾般一般,前仆后继舍命冲杀。
而略阳守军亦深知,只消守下这一波攻击,接下来的便是击破雅顿的泼天功劳,故而亦卯足了劲头相迎。
一时间,号角连天,杀气冲霄!
此时此刻,无论是城上还是城下,早已被暗红色的鲜血弥漫覆盖;形势紧急,便是负责商榷之事的糜威亦领着糜全上城厮杀助阵。
战至此时,所有人都已杀出了脾气,双方都是杀红了眼,攻的不顾身,守的不惜命,心中只存对胜利的渴望。
雅顿亦忍不住催马上前,只等着城开的一刻。
“快一些,再快一些!”
他表面上虽然镇定自若,实则心急如焚。他知道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马超一定已经在回援略阳的路上,他一定要在马超赶到之前,拿下这座城池!
只是略阳城的守将太也顽强,双方激烈厮杀,羌兵几度攻上城墙,但略阳城依旧屹然挺立,总有一名青袍将领,如及时雨般穿行在城头之上,将羌兵的攻势一一化解,而他的出现,总会激发周边守军的高亢奋进,以至酣战半日,亦丝毫不见有疲惫衰竭的迹象。
“可恶!等攻下城池,不将那青袍小将五马分尸,怎消我心头之恨!”
就在雅顿咬牙切齿之际,一名羌骑冒冒失失从后方奔至,结结巴巴道:
“大…大王!后面…后面出现大股骑兵……眼下正直……直冲我军而来!”
雅顿下意识朝身后望去,但见不远处烟尘滚滚,似有千军万马正高速驰来。
“马超…马超那么快就到了!”雅顿愣在当场,半晌没有言语。
******
城上诸人自然也见了羌军后方的异动,知道事情原委的皆放声高呼:
“援军来也!”
一时,欢呼援军的声浪震天介响起,城兵不知从哪儿迸发出一股新气,更加奋力驱赶城头上的羌兵。
后方的异动,守兵的振奋亦引起羌兵的恐慌,他们腹背受敌,几乎下意识地就想往回逃跑,不多时,便呈现全线溃败之势。
此消彼长之下,城头战局由是大定。
姜维见状松了一口气,他将双指置于口中,吹了一声响亮的哨声,须臾间,小白扬蹄即至。
西门空地,诸羌豪及麾下三百余骑手早已集结完毕,他们见到姜维白马青袍的身影,纷纷下马跪地,齐声道:
“愿受将军驱策!”
姜维也不多说客套的话,只横枪立马,运起森然目光扫视诸人,冷喝道:“诸位,上马随我击杀雅顿!”
被他扫中的羌豪莫不噤若寒蝉,不敢做声,只是乖乖翻回马背,默默跟随其后。
他们知道,今日一战之后,武都权力格局大变,以后将再也没有雅顿这一号人物,此后真正能说了算的,除了马超,便是眼前这位小将。
魏荣、赵统二人将城头战事交托给糜威、柳隐之后,亦取了坐骑赶至,并紧紧拱卫在姜维左右。
“开城门!”
随着一声令下,巨大的西城门被缓缓开启,木轴转动,发出“嘎~嘎~”的响动。
城门外,一队羌兵环抱巨木,正做撞击,陡然见到城门自动开启,不知发生何事,尽皆愕然。
等到回过神来,一支身形高大的骑队已经如风驰电掣般杀出,当先一人,白马青袍,势不可挡。
第二百六十六章 时不我待()
姜维领着骑队毫不留情碾过城门口,随后沿着城墙,横向扫荡蚁附攻城的羌兵。
这一支骑队虽然临时拼凑,但羌人天生崇尚强者,而姜维几日来表现英勇,落在他们眼中,只能用心服口服形容。
故而骑队以姜维、魏荣、赵统三人为箭头贴着城墙不断前行,身后骑士们紧紧跟随,他们高举无情的刀戈,不停收割沿着城墙分散的羌兵。
而城墙外的羌兵数百人一堆,尽数挤在云梯根部,因杀伐半日,此时早已没了建制管束,根本不敌骑兵一轮冲击。
远远望去,骑队就像烧红的烙铁插入雪中,端的是沾者伤、擦者亡,人马所到之处,只留下一地的尸骸残肢。
没有哪支军队能够承受这样伤亡,攻城的羌兵又没有主帅进一步的指示,旋即大溃,他们弃甲曳兵,发了疯似地往后奔跑,再也不愿再呆在这座人间炼狱片刻。
见胜券在握,姜维稍稍缓下速度,放眼打量百来步外的雅顿本阵。
但见不远处白底羊头的旄旆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副黄底黑字的“马”字大旗,旗帜正迎风招展、高高飘扬于半空之上。
他知道定是马岱和突骑营已然杀至,破了雅顿本阵。
复观战场之上,还有好些羌兵不明就里,依旧做负隅顽抗,甚至还有些勇壮的羌兵顽强地屹立于城头,正在拼命苦撑,试图等候城下的战友。
姜维当即转身,朝诸羌豪下令道:“尔等速速用羌语大喊:‘雅顿已死,跪地者不杀’!”
诸羌豪尽皆会意,跟身后部下粗粗吩咐了几句,旋即扯起嗓门齐声呼喊:
“雅顿已死,跪地者不杀!”
“雅顿已死,跪地者不杀!”
呼喊声远远传出去,激起城头守兵和马岱突骑营将士的遥相呼应,一时“跪地者不杀”之声惊天动地响起。
场上剩余的羌兵闻讯大哗,忍不住回身观望,那知这一转身,果然不见王旗踪迹;而对阵的守兵如痴如狂,奋勇进击,城下又有两支骑队左右纵横,切断退路。聪明些的一眼就看出,如果再不投降,必然就是命丧城头的下场,他们情急之下,再不迟疑,纷纷丢掉兵器,跪地求饶。
溃乱如瘟疫一般四散开去,转瞬传遍整个战场;远一些钻入林子远遁,大多数只能器械投降。
局势由是大定!
城外,马岱只领了几个亲随,疾速策马奔向姜维;姜维见了,旋即迎上。
打马立定,两人刚一对上眼,皆情不自禁大笑起来。
只见马岱面带笑意,将拳头高举于空,激动道:“这一战……我们终是赢了,略阳,终究是保住了!”
姜维边笑边摇头,欣慰道:“不,是武都,已然尽在我等掌握中了!”
“万胜!”
“万胜”
“万胜”
这时,一声声的“万胜”由柳隐所在的救护营汉兵率先发声,接近着,城上城下,无分羌汉军民尽皆纵声欢呼起来。。。
“万胜!”
“万胜”
欢呼胜利的声浪冲天而起,直遏云霄。
******
这一战大获全胜,城中人马尽出,抢占战利品,一番清点之后,可谓所获颇丰。
敌方主将,雅顿、哥罕、潘朐、蹏当四人当场战死,彻里吉被虏,木巴逃遁;八千大军前后战死千余,小半逃逸,剩下四千余人要么受伤,要么被困难逃,尽皆投降。
随军征发来的三千头羊,和近两万石粮草也尽数便宜了守军。
更值得一提的是,雅顿在攻城战的最后关头,命令所有骑兵下马登梯,故而混战之后,几乎所有战马都被完好地保留下来。姜维第一时间派了赤亭前去清点,一番忙碌后,直到晚间赤亭这才来回报,直说大小战马总计两千余匹,其中完好无损的还有一千五百余匹。
且不说蜀中不产战马,单说一匹战马可值五万钱,这一战就位朝廷带来七千五百万钱的收益。这算是惊天之喜,姜维大手一挥,全部登记造册,打入国库。
是夜,他仿照羌人习惯,在略阳城中点起无数篝火,杀羊宰牛,以作庆贺,反正也是慷他人之慨,吃喝起来一点也不心疼。参战将士更是人人受邀。
诸人心头石落,故而个个脸带红光,席间载歌载舞,好不快活。
但也有几位羌豪心怀忐忑。要说这一战所获丰厚,试问哪个见了不眼馋?他们一边饮酒,一边皆在沉思,心道,肥肉自然是汉人吃了,这一战大家伙儿毕竟都是出了力的,也不知那个将军会不会分口汤给大伙儿喝喝?
殊不知姜维早将他们的表情一一看在眼里,心中洞明一片。
待到酒过三巡,他将诸羌豪并越吉、雅丹唤道跟前,抱拳道:“诸位,白日全仗诸位舍命厮杀,这才换来大获全胜,姜某人这厢先行谢过。”
诸羌豪见状,忙道不敢。
姜维笑了笑,从侍从手中接过酒杯,又道:“今日既是庆功之宴,也是我等会盟之宴,以后你们便是略阳城同进共退的盟友了,这一杯,敬盟友,请!”说罢,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诸羌豪忙陪着饮了一杯,有懂事的赔笑道:“能与将军结盟,那可真是我等部族的荣幸啊!”
“是啊,是啊,以后将军但有吩咐,刀里来火里去,眉头也不皱上半分!”
姜维点了点头,面色蓦然一肃,冷道:“你们能在危难中施以援手,姜某人自然是感激的。但类似潘朐、蹏当之流,此前信誓旦旦要来会盟,一旦遇到外力威胁,又要调转枪头对付‘盟友’,你们说,这样的部族要不要受些教训?”
“罚,当然要罚!”
“不罚不成规矩!”
“是该给他们一些颜色瞧瞧了!”
诸羌豪装作一份义愤填膺的模样,争着表态。
“很好!”姜维微微颔首,正色道:“那么今日宴后,诸位赶紧回族中收拾兵马,三日后,我等相聚于下辩城下。到时候,某要领着大家伙儿逐一去收拾那群不讲信义的小人。”
“啊?”
“这样啊……”
诸羌豪不知他何意,虽然不敢当面拂逆,但话语中满是迟疑。
姜维笑了笑,又补充道:“不过你我既然结盟,自当利益均沾,姜某在此承诺,一旦攻下这两部,我只要精壮人口,其余所有子女,财帛、牛羊,任由大伙取用!”
他此话即出,便是再笨的人也已听出他的言下之意,这是真的要给大家汤喝了啊!毕竟潘朐、蹏当两部也算强盛,抛去男丁,还有数千人口,数万牲畜,即使诸部平分,也能分得好些财货,这不是汤,而是一口连汤带肉的美味啊!
诸羌豪目中已经流露出渴望的神色,没口子歌功颂德起来。
姜维却满不在乎摆手打断,继续道:
“等到击破这些背信弃义的小人,我等便马不停蹄,直取盘踞阴平的白马氐人强端,他嚣张了这么久,是时候该还一还债了!”
诸羌豪闻罢,面有惭色,皆没了声响。
说起来,白马氐王强端正是他们的心腹大缓,试问在座诸部落哪个没在他手上吃过大亏?略阳会盟之所以有如此巨大的号召力,开设榷场是一方面,抗击白马氐人这一口号更是极重要的原因。
但还在片刻之前,他们尽皆沉醉在将要取得的巨大收益上,反倒将国仇家恨抛诸脑后了——大抵这也是羌人的天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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