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少则数百,各占据一县或数县之地,多不听从现任羌王调令。”
姜维闻罢,稍一沉思,问道:“羌人一盘散沙,倒是天助我也、只是在出兵之前,我军需找出一名听话的羌人作为傀儡,否则便是名不正言不顺,不知马兄可有人选?”
马岱认真想了想,回道:“突起营麾下曲帅柯十三,素有声望,也心向大汉,不知是否可用?”
还不等姜维反应过来,马超旋即摇头道:“柯十三算骁勇,但论起血统,并非名种之后,若要让参狼诸羌听命,只怕仍显不够。”
马岱抱拳道:“那依兄长之见,何人为佳?”
马超轻轻捏了捏下巴,断然道:“雅木吉的长孙——雅拉索!”
“雅拉索……”
马岱最终轻轻念叨这个名字数遍,蓦然双目一亮,一拍大腿,喝道:“我如何却忘了此人?说起来,此人倒是最佳人选!”
姜维见状,忙抱拳请教。马岱一脸笑容,当即娓娓道来。
原来雅拉索是已故羌王雅木吉的长子雅里金的儿子,今年只有九岁。雅里金在夺位之争中死去后,雅拉索便在一些心腹的保护下,突围而去,眼下正扎住于距离阳平关不过百余里的东狼谷内,手下部众不过数百。
因为东狼谷位于蜀、魏交接之处,武都郡中的诸羌部不愿节外生枝,彼此之间又忙着争权夺势,皆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于是雅木吉残留的血脉就在三方势力的夹缝之间勉强生存下来。
但对于蜀汉而言,这个人倒是充当傀儡最好的人选——一来他的身份足够贵重,足以号诸部;二来其年纪尚幼,十分容易控制;三来东狼谷距离不远,人数不多,实力弱小,正可一举破之。
姜维念及此处,当即大笑道:“这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只消握雅拉索在手,便是握有大义名分,再辅以突骑营武力扫荡,武都参狼诸羌指日可平!”
这时,马岱提醒道:“伯约不可大意。武都羌人虽然不足为虑,但盘踞在阴平的白马氐人却是虎视眈眈,欲将武都鲸吞蚕食。若非如此,武都羌人早就打得不可开交了。”
“白马氐人?”姜维沉思片刻,旋即想起这个名字。
先秦以来,中国西南、西北之地盘踞着大量不服王化的边民,有蜀、羌、髳、微、卢、彭、濮人等之分。有传闻氐人是羌人分化出来的一支,也有传闻说他们自成体系,自古有之。
但不论如何,氐人繁衍到现在,已经成为华夏西北、西南边陲势力仅次于羌人的一支大种群,其活动范围西起陇西,东至略阳,南达岷山,约相当于在魏国的陇西、南安、天水、略阳、武都、阴平六郡之地。
百五十年后,氐人领袖苻健更是于长安称帝,建立起强大的前秦政权,与偏安东南一隅的东晋隔长江对峙,淝水之战前夕,甚至留下“以吾之众旅,投鞭于江,足断其流”的豪语。
但姜维也知道,眼下的氐人还远不是百年后凶名赫赫、将汉人当做两脚羊的刽子手。如今的氐人是亲近曹魏的边民势力,每年都有进贡,所以他在天水时也多有耳闻,并不十分陌生。
此时氐人中最强盛、也是最具代表性的的一支种姓唤作“白马氐”,但因为天水郡与阴平郡不接壤,他的情报也仅限于此。
他也深知“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道理,当下忙抱拳请教。
但见马超面露杀气,阴沉沉道:“说起白马氐,我欲诛灭此部久矣!”
“哦?愿闻其详!”
马超深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平复胸中怒意,开口介绍道:“说起氐人,那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了。总之曹操入关中之前,武都、阴平二地除了羌人外,还有四股氐人势力:一是兴国氐王阿贵,居兴国城;二是百顷氐王杨千万,居仇池山……”
姜维乍闻杨千万之名,不禁插道:“可是将军麾下的杨大王?”
马超点头道:“不错,正是此人。休看他大大咧咧的,浑似个拎不清的浑人模样,当年也是叱咤一方的氐王,兵锋极盛时,手下有近万族人可供驱策。”
姜维咋舌心道,果然人不可貌相。
马超也不怪被他打岔,继续言道:“方才说到哪儿了?哦对了,第三股势力,却是占据下辨等地氐帅雷定等七部众;其四便是河池氐王窦茂,拥氐众万余人。此四部氐人各自称雄,不附汉、魏。”
“建安十六年(公元211年),曹贼领兵侵入关中,我推举金城韩遂为都督,一道对抗曹贼大军。阿贵、杨千万俱随我起兵反抗。初时战局顺利,联军一度将曹操杀得割须弃袍、溃不成军,不想战正酣时,我却中了曹贼离间之计……”
说到这里,马超长长叹了一口气,眉头皱起,面上现出恼怒、悔恨的表情:
“后来联军大败,夏侯渊继续西征,阿贵兵败被杀,窦茂率众据险抵抗,为操攻灭……唯独杨千万随我入蜀投奔主公,这才能留下一条命来。”
“自此,四大氐王只余雷定一人而已;阿贵、杨千万、窦茂的族人便被曹贼截留,大部分迁于京兆、雍、天水、南安、扶风、美阳、广魏等郡。一些小部豪帅乘机而起,参狼羌的雅木吉,还有白马氐的强端便是在那时得势做大的。”
一俟提到白马氐的强端,马超的语气中旋即又夹带上一股怒气:
“再后来的建安二十二年(公元217年)十月,主公与曹贼争夺汉中,我与张飞、吴兰、雷同诸将作为先锋,屯兵于武都郡下辩城,用于阻断曹洪、曹真、曹休诸将驰援坚守汉中的夏侯渊。”
“我又奉主公之名,联络武都、阴平羌氐诸部以为援助。当时氐人雷定立即率领万多族人响应;而雅木吉那厮表示两不相帮,哼,这倒也罢了;最可恨的当属那白马氐人强端,他明着表示愿意相助我军,但私底下却将我军虚实路线尽数告知曹军……”
“还记得当时,我与张飞、吴兰三人各领一军,互为犄角。但因为强端那厮临阵反水,与曹洪里应外合,前后夹击,这才导致吴兰部被击败。吴兰败退时,又为他所诛杀,首级亦被传入曹操大营。等我与张飞接到消息欲要支援时,已是来不及……我军后路已失,万不得已之下只能撤走,不想最后还连累雷定部亦为曹贼所破……”
姜维听到这里,终于明白过来在,为什么汉中之战初期,刘备军方面的名将张飞、马超二人联手,竟然还会被曹洪击退,原是阵容中多了一个间谍的缘故。
马超越说越是激动,忽然猛地一拍案几,目中似要喷出火来,怒喝道:
“若非强端这厮从中作梗,我军只消成功堵住武都郡关卡几个月,汉中的夏侯渊没了支援,必然撑不了多久!主公又何必亲提大军北上?雷定与吴兰也未必会死,汉中之战亦不必打上两年。伯约,你且说说,这厮到底该不该杀?”
姜维心道:“强端此人不仅害死马超多年的朋友雷定,也杀了刘备大将吴兰,大大地折了马超的面子,难怪马超会对他恨之入骨。”
他十分能够体会马超的心情,当下应和道:“此贼真该千刀万剐!”
马超恨恨道:“强端这厮替曹魏立了大功,汉中之战后,便被曹贼留下看护阴平之地。其实我早就想发兵攻打阴平,替枉死的将士报仇雪恨,实在是担心会因此重新挑起两国征战,耽误主公的大事,这才忍让至今……”
姜维接过话头,言道:“此番正好借整合参狼羌人之机,将强端那厮引诱出洞,然后一举击灭之,也好一消将军心头之恨。”
“好!“马超拍案而起:”杀了此人,另立新的氐王,阴平郡便可全据手中!”
稍一停顿,又补充道:”杨千万对我……不,他对大汉忠心耿耿,可为新任氐王!”
就在他三言两语间,现任氐王强端,以及白马氐人这一种姓的命运就此有了定论。
姜维心道:“马超无愧于神威天将军之名,他久在羌氐人之间行走,对羌氐之事可谓如视家珍,此番若非他倾囊相告,只怕此番平羌之战可能会走上许多弯路……”
正感叹间,忽闻马岱问道:“伯约准备何时动手?”
姜维回过神来,笑了笑,道:“兵贵神速,自然越快越好。只是此行要给魏国造成是羌人内斗之假象,免得打草惊蛇,影响主公将来北伐大计,故而我等还需做些准备才是。”
马超、马岱二人闻言,均点头称善。
“此番随行而来的,还有一名叫做柳隐的屯将,属于中军救护营,这次前来是奉了主公命令,要到将军军中普及战场急救之术。此术在荆州大战中已经被证明颇为有效,可以大大减少伤亡。明日起,还请将军择百余名机灵的将士,到柳隐处学习。”
“超深感主公大恩!”马超久在军中,见惯了生死杀伐,此刻一闻便知此术的难能可贵之处,见刘备不藏私而将技术公开,顿时动容不已。
姜维点了点头,又道:“其次,占据武都、阴平之地为第一步,建立榷场结交更为偏远的西凉羌胡方为重中之重。本次随行诸人,有很多都是维自蜀中带来的善于货殖之士,这些日子将评估羌人的特产风物,还请将军找些见识广博的羌人,详细指点。”
“此事包在某家身上!”马岱一拍胸脯,当即应承下来。
姜维长长吁了一口气,抱拳道:“如此甚好。”
三人围坐在一起,谈至深夜,渐渐将此行的细节商定完毕。商量到最后,马超场面的脸上已经染上一层嫣红,显然是心血来潮之下,精神陡然振奋的缘故。
他心情大好,当下唤来侍从奉上酒水,举杯在手,欲要痛饮一番。
姜维却有些担心。他情知在历史上,马超的寿命终结于刘备称帝后的第二年。如不出所料,曹丕将于今年篡汉,而刘备亦将于明年登基,如此算来,眼前这位神威天将军的寿命已然只剩两年。
他实在不忍堂堂战将就此缠绵于病榻,当下抱拳正色道:
“数年之内,主公必定北伐。维请将军保重身体,切勿再多饮酒水……否则,等到北伐之时,我等皆披挂上阵,独将军一人留守沔阳,岂是将军之志?”
趁着马超一愣之际,马岱神色激动,亦从旁劝道:
“兄长,凉州的大漠落日,你便不想再回去看上一眼么?”
沉默良久,马超方长长叹了一口气,摇头苦笑道:
“杜康好则好已,既不能消心头之大恨,亦不能解乡愁之万一。。。。。。既如此,不饮也罢。”
说完,便将手中酒杯轻轻放回案几。
第二百三十七章 少年养成计划()
等三人将细节一一敲定,差不多已是夜半时分。
马超因为年轻时卧雪爬冰,身子留下宿疾,这几年又过量饮酒,精气神早已大不如前,此时不住打着哈欠,面上满是掩盖不住的疲乏。
马岱关心兄长身体,便提议军略就此结束,待到明日各自分头行动。姜维自无异议,便起身告辞,准备回到驿馆歇息。
堪堪走出沮水都督府大门,马岱已经安顿好乃兄,旋即追将出来,诚恳邀请道:“某家在城中有一处府邸,左右天色已暗,伯约不如随某家回府暂住一宿吧。你我多时未见,正好促膝长谈一番。”
姜维意动,但想了想后还是婉拒道:“日后有的是机会亲近,今日还有些事要吩咐同行的伙伴,就不叨扰了。”
马岱也非强人所难之辈,点了点头,又道:“如此,某家便陪你去往驿馆。你第一次来沔阳,又是黑灯瞎火,须找不到路径。”
说罢,便向都督府兵丁要了一支火把,亲自领着姜维行到驿馆。
今夜无星无月,凉风习习,气温倒也舒适。两人索性安步当车,且走且聊,间或说些分别后各自的故事,自觉亲近,不时发出阵阵爽朗笑声。
沔阳是个小城,不多时两人便已赶到目的地。而此时的驿馆内外早已漆黑一片。
姜维悄悄推开大门,却见门房留着一盏光亮,一个身子佝偻的老汉半倚在门栏边,似乎正作等待。
那老汉闻见大门“嘎嘎“启动的声音,当即捧起油灯起身相迎,恭敬道:
“小马将军,姜将军,你们可算回来啦!“
这个声音有些耳熟。
姜维借着他手中油灯发出的光亮望去,只一眼,便记起这个老汉的身份——原是在阳平关驿站接待过他们一大家子的田老三。
既算半个故人,他当即又惊又奇道:“咦,这不是田老丈吗?你怎在此地?”
边上的马岱解释道:“沔阳城一下子来了百来名客人,驿馆原有的几名仆役不堪驱使,难免人手不足,兄长怕照顾不周,便让某家便调了老田过来伺候。“
这时,田老汉不住弯腰鞠躬道:“听说姜将军当了大官,难得还记得小老儿。”
姜维将他扶住,笑道:“也难为你这么晚了还在等我。”
寒暄一阵,他又问道:“敢问田老丈,我的同伴可都安歇了么?“
田老汉回道:“大部分已经睡下,还有几位尚在房中等候将军。“
姜维闻言缓缓颔首,心道,张裔、蒲元他们毕竟有了些年纪,此时必然已经歇息了;而糜威、魏荣、庞宏、赵统这帮年轻人初来乍到,又情知大战在即,必定激动得难以入眠,誓必要见到自己方能罢休。
他有心向马岱引荐诸位伙伴,当下作邀道:“那些都是维在蜀中结识的好朋友,马兄可有兴趣入内一叙么?”
马岱是个喜交朋友的性子,自是一百个愿意,当下大喜道:“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由是两人便在田老汉的带领下,穿过两重院子,来到一间宽敞的屋舍。
推门而入,但见室内角落点着数盏油灯,糜威、魏荣、庞宏、赵统正半卧半坐于席子上,七嘴八舌不住闲谈。
颇为出乎意料的是,柳隐也赫然在列。他的背脊挺得笔直,被诸小将歪七扭八的坐姿一衬,更显性子沉稳端庄。
这时候众人见到姜维回来,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