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查一查’这仨老头对于皇帝哥哥要实行的‘新政’,会有什么不同的看法,不算什么大事儿。你放心罢,出了什么事儿,本公子担着便是……”朱素嫃不以为意,神态淡然。
朝堂上的一些“动态”,他身为锦衣卫副千户,多少也是能听说一点——对于这所谓的“新政”,他自然也是心知肚明。但他仍是不敢应声接下这么个“任务”——万一“别人”只乐意来追究我,你朱二小姐愿意担担子有什么用!
朱素嫃很不愉快了,她眉头一皱:“你他娘今日不应话,本公子明日便将你送进诏狱,同你家千户大人作伴去……”
……
人吶,都是贱种——好说好求,他不一定会替你办事,一顿恐吓下来,他便屁颠屁颠要他干啥便干啥了!
“三位阁老,虽然都没有在朝会上明确表态,但散朝过后,李东阳李大学士对圣上的想法,当是抱着支持的态度。他说‘兵事改革势在必行,但圣上有些操之过急,若是再缓上一些,当是更好’……”
陈尚彪仍在继续着“工作汇报”,且还发表了一下对于李东阳的个人看法:“李大学士善谋,乃本朝重臣,他老人家治国思路开阔,不拘泥于成法祖制,会支持圣上的想法,也在常理当中……”
李东阳,字宾之,号西涯,死后谥文正,弘治朝的内阁重臣。
朱素嫃点了点头:“李老头儿是个没什么原则的人,凡事只讲于国利弊,皇帝哥哥的很多想法,他大都会赞同,你且继续。”
“刘阁老始终不发一言,在同二位大人的商谈过程中,态度暧昧,模棱两可……”
刘阁老是指刘健,字希贤,号晦庵,河南洛阳人。内阁大学士、内阁首辅,三朝元老。
“刘老头儿善断,向来会见风使舵得紧,眼下皇帝哥哥只是有这想法,将事儿抛了出来,大臣们的回应尚未出现。他这是在抱着观望态度,看一看再说……”朱素嫃受保国公熏陶,打小便耳濡目染,对朝内重臣都了解得紧。
“谢老反对,他认为圣上欲行此举,一来有违祖制,二来动静太大,于大明而言,有些伤筋动骨,一不留神,便会造成朝野动荡……”
谢迁号称“侃公”,最擅长的便是“据理力争”——引经据典,祖宗成法,没人说得过他。
“这仨老头当中,就谢老头儿最不可爱。他这人做事一板一眼,什么都要按‘规矩’来,他不知道咱大明卫所军制的这套‘规矩’,已然坏了么?”看来,朱素嫃也是支持他皇帝哥哥的——他对谢迁谢大学士的评价,很明显带着个人情绪。
陈尚彪却好奇心大起:“朱二小姐,您教小的去打听这些,到底是想要干啥咧?”
朱素嫃双手一背:“营救你家千户大人……”
陈副千户一愣——王“千户大人”正蹲在诏狱,要营救他,与探听这仨阁臣的“态度”,有什么毛线关系了?
“你家千户大人自救的鬼点子,藏得太深,要实行起来,当真是难办得紧”,朱素嫃眉头一张,笑容甜蜜,“他这回,不止是内阁大臣,就连皇帝哥哥都要被他算计进去哩……”
这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来的“营救计划”,竟还是“千户大人”自个儿想出来的?
“你这回干得不错”,朱素嫃一副“领导称赞下属”的态度,“本公子知道该向内阁中的哪位老头儿下手哩,你就好好守着千户所,准备迎接你家千户大人回来罢……”
陈副千户一愣一愣,直到朱二小姐的背影消失隐去,才行回过神来——王“千户大人”若真是能安然无恙的出来,老子是不是该赶紧去巴结巴结他!
……
朱素嫃别了陈尚彪,便直直“杀”入了皇宫——她找朱厚照来了!
朱厚照这两天心情不好,他正在唉声叹气:“王大哥,怎的会是这种人咧?他怎的会做过这种事儿?”
王睿的黑暗历史曝光,他得知了消息过后,便直觉着自个儿幼小的心灵,受到了严重的创伤——他竟然看走了眼,错把秦侩当岳武穆了!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朱素嫃的声音突然自背后飘了过来,直将朱厚照吓了一跳,“你王大哥早就知道自个儿那般做是不对的,便寻思着想做好人,可你爹却不愿再给他机会咧……”
朱厚照点了点头:“王大哥的事儿,犯得太大,我若是父皇,也不一定会给他机会咧……”
朱素嫃定定的瞧着他:“宋高宗将岳武穆给宰了,宋高宗是不是有错?”
朱厚照一懵,又行点头:“有错!”
“他犯的这个错,大不大?”朱素嫃又化身成了“历史老师”,开始对朱厚照进行循循诱导。
“大!”
“他都犯了这么大的错,却还能继续做皇帝。你王大哥不就摘了几颗死人的脑袋,却还不能继续做人了,这他娘的,还有什么道理可言?”
朱厚照一愣,总觉着哪里不对,却又道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叫他一声大哥,他叫你一声老弟,这便已然是兄弟之间的交情了。做大哥的知错就改,只望着能浪子回头,做老弟的难道就不该帮他一把,给他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朱素嫃撸了撸衣袖,斜眼瞧着朱厚照。
朱厚照情不自禁的倒退半步,摸着自个儿的小屁股:“姑姑这话说的,也着实有几分道理,可父皇现正在气头上,我该怎么帮咧?”
朱厚照做太子的时候是个混蛋太子,做皇帝的时候是个混蛋皇帝,总之——他的一生,就是混蛋的一生。但在他的身上,也闪烁着人性的光辉面——重感情,念旧情!
朱素嫃双管齐下,大打“感情牌”与“暴力牌”(正欲实施),竟还真收到了奇效。
“我早就求过你爹了,你爹不答应,你去找他也只会是白搭”,朱素嫃扯回了衣袖,和颜悦色的瞧着朱厚照,“你得去找谢迁谢阁老……”
朱厚照一愣:“找那老头儿,能顶个什么蛋用?”
朱素嫃大点其头:“他自然不能决定你王大哥的生死,所以你去找他,不是要向他提这事儿,而是要向他请教问题……”
朱厚照越来越摸不着北:“请教啥问题咧?”
“他不是太师么,明日他来给你授课,你便问问他……”朱素嫃低下头去,凑在朱厚照耳根上,低声道出一番话。
第75章 拯救千户王睿(中)()
金色、温暖的阳光穿梭于微隙的气息。舒倘,漫长。紫檀的香味,萦绕于大殿内外,把天地间一切空虚盈满。
沉默的朝臣,终于今日早朝爆发。
大明世袭将官军户,果真做起了“决堤人与点火人”,弘治皇帝推出的卫所军制改革,所牵扯的利益矛盾,在沉默的积蓄多日过后,终于今日由各地卫所将官的联名上书而被“引爆”!
“臣等敬上,先祖随太祖、成祖皇帝征战四方,扫荡**,驱鞑虏而并豪雄,四海合而天下一。先帝念祖上洒热血之劳,以世袭军户赐之。祖辈数代,不负先帝恩惠,不负祖辈传承,皆马革裹尸还。今上欲革先帝成法恩赐,没臣等祖辈颅血之功,非圣君所为。臣等泣血,望请今上三思而后行……”
临朝太监捧着湖广百户以上世袭军户一百六十二人的联名奏表,抑扬顿挫朗朗而诵。
才他娘昨日抛出的“骨头”,今日便引来了一堆“疯狗”?
这道奏章,当是早就送入了内阁,被压着今日才拿出来!
弘治皇帝欲行兵事改革的消息,直至几日前的早朝上——他有意无意的提了句“莫非朕错怪了平江伯”,才行被嗅觉灵敏的朝臣们嗅出了味道,这消息这么快就传至湖广去了?
“顽固派”们,在有意透露!
这帮人早就做好了完全准备——有开始,并不一定会有结果,纵使圣上您英明神武,能借着“错怪”平江伯之机,打开“改一改”卫所军制的契机,但您老也不一定能实施得下去。
你一拳来我一脚!
弘治皇帝借着“查一查出海走私的事儿”,逼得朝臣们换了态度,转而也“认为”平江伯的“怯懦惧战”之嫌是“事出有因、情有可原”,使得弘治皇帝“阴谋得逞”——兵事改革,终于可着手进行了!
但“顽固派”们,早就给弘治皇帝安排了一个新的“小怪物”——世袭将官们的联名上书,只等您老放马过来。
文臣“顽固派”,同世袭将官军户联手了!
诏狱内那小王八蛋,竟还真蒙准了!
“陛下,除湖广军户以外,尚有四川、福建、江西、云南等十一地共七百五十六名百户以上将官所书,皆望陛下能三思而后行……”谢迁伏地一拜,接着临朝太监,高声上奏。
谢阁老什么都好,踏实肯干,文笔出众,就是太迂腐,守成有余,进取不足。
弘治皇帝瞧着殿下的谢迁,暗暗给了他一个评价。
“先帝成法,不可妄动,请陛下三思……”
“天下武人,国之利器,陛下切切不可寒了武人的心呐……”
“行伍若乱,大明必乱,望陛下悬崖勒马……”
……
偌大的奉天殿内,转眼便“趴”倒了一大片。
诏狱内那小王八蛋,猜对了“发展”,也给出了解决之道,可这小王八蛋,为何偏偏……
丧尽天良,不得不宰啊!
弘治皇帝猛的睁开眼,淡淡的道:“祖制成法,自是不宜妄动,天下武人,我大明长城,更不宜轻动。世袭军户,祖祖辈辈皆有功于大明,朕,岂能做那过河拆桥之人……”
这般快便改了主意?这不像是“英明神武”——当今圣上的作风吶!
大臣们互相交换了眼神,提高了警惕!
“先帝记得军户的功劳,朕也记得。朕没有太祖、成祖那般本事,不能率领天下军户出关建功,封侯进爵,朕唯有做一做俗人,赐他等良田永袭,徭税世免……”
武人联名上奏,犯了天家大忌,圣上竟还要赐田免徭税?
圣上今日很反常,小心为妙!
“有了田,又免了徭税,军户们的世袭官位,便取消了罢……”
次奥!
“顽固派”们心底齐齐骂娘——圣上原来也是有备而来,早就准备了“奥特曼”!
大臣们仍在发懵,弘治皇帝铿锵有力的声量又告响起:“东厂,锦衣卫,查一查这联名上书的背后,到底是哪位将军如此‘忠心耿耿,不惧上言’,替朕问问他,到底愿意不愿意接受朕的这番‘好意’……”
“臣(奴才)遵旨……”
牟斌与萧敬齐声遵旨。
萧敬,字克恭,别号梅东,延平府南平县(今福建南平市)人,司礼监太监,掌管东厂。他是四朝元老,牛掰而又低调得紧。
棒打出头鸟!
弘治皇帝仁厚,只是着“东厂,锦衣卫”去问一问“忠心耿耿、不惧上言”的“哪位将军”,愿意不愿意接受“朕的这番好意”——这是用肥肉包了根大棒,直接伸到了“出头鸟”眼前,让他们自个儿选,而不是直接一棒子将“出头鸟”们敲得脑浆四溅。
大棒的背后藏了块肥肉,或者——肥肉放在了大棒之上,世袭将官们,面对着这样的“二选一”选择题,难道还会不知道该怎样选?
捣鼓了半天,才将世袭将官们忽悠上了“贼船”,竟被圣上这般轻而易举便化解了!
世袭将官们的戏,唱不下去了,只能唱“独角戏”了!
老办法,死磕!
言官们不得不掳袖子上阵了——他们以直言冒犯为荣,以死磕死谏至死为最高荣誉,至于“谏”的对不对,那则完全另当别论,他们要的便是这“不怕死”的过程。
“祖制百余年,好好的没见出甚问题,怎的到了圣上手里,说换便换了……”
“太祖、成祖能以我朝军制,北击蒙元三千里,平江伯打了败战,圣上却要改了我朝军制,这是在南辕北辙,不对症下药啊圣上……”
“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卫所军制能于太祖、成祖手上发扬光大,到了圣上手里却是如此不堪一击,圣上当自省自责,怎的就将卫所军制给埋没荒废至厮了……”
……
太过分了!
这帮言官们,说起话来无法无天,颠倒黑白,却又打不得杀不得——老祖宗养了这帮人,就是为了能随时来给自个儿添堵的么?
弘治皇帝心底大骂,不发一言。
“众同僚,我有一言”,平江伯突然拔高音量,盖过菜场一般喧闹的奉天殿,引得众臣齐齐朝他看来,“太祖皇帝定下这卫所军制,为的便是能保大明永存,现这卫所军制腐朽糜烂,不能护我大明周全,众同僚死抱着这卫所军制不放,到底是何居心?”
平江伯这厮,打小便是同圣上同穿一条开裆裤长大的,先是“故意入狱”,这回又来替圣上“冲锋陷阵”,早他娘看穿你了!
可他娘的,他这一“高帽”举起来,还真是不能随随便便就去戴咧——再他娘反对,可就成“居心叵测”了!
片刻的沉默,不知是哪一位“高人”,又找到了“化解之道”:“太祖圣明,智深若海,平江伯言太祖皇帝定下个‘腐朽糜烂’的卫所军制来,安的又是哪门子心思?”
次奥!
“政治口号”,竟被人绕开了!
王千户大人若再现场,必会于心底这般大骂。
回过神来的“顽固派”们,终于又找到了新的“谩骂切入点”——矛头只对准平江伯一人。
“败军之将,有何颜面再言国事?”
“同样是刀,有些人能用刀宰牛,有些人拿了刀却只能自伤,这还能怪上刀了?”
“民间有言,拉不出屎来怪茅坑,平江伯打不赢战,便怪卫所军制了?”
……
这他娘的,没法谈了!
王睿这厮,拿出的主意,竟只有一半能管用了!
亲耐的平江伯大人,王睿先生他是人不是神——没有诸葛武侯那般能耐,随随便便给你几个“锦囊”,便可解决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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