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之后,大明武将但凡出征,不但得通过朝廷层层审批,更得以文官或内宦为监军,武人地位一落千丈,已然远不及文官”
平江伯果然是“无聊”到“发疯”了——这样的话,他也敢这般肆无忌惮的拿出来说!
王睿偷偷的瞄了一眼平江伯,后者却行别过身去:“武人地位一落千丈,一日不如一日,这样的事儿,也是不怎么‘合理’的咧……”
!!!
“但凡是不合理的先帝成法,他都是想要改一改的”,“这样的事儿,也是不怎么‘合理’的咧”?
莫非,难道……
见王睿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样儿,平江伯决定再行问他另一个问题:“前威宁伯王越,你当是知道的罢?”
王睿点了点头。
前威宁伯王越,字世昌,河北浚县人,景泰二年进士。官至兵部尚书,总制大同及延绥甘宁军务,弘治十一年卒,谥襄敏。他是弘治朝的“军神”——鞑靼瓦剌人称他为“金牌王”,只要在战场上一见着他的旗号,便调头就跑!
“弘治十年底,威宁伯于京师述职时,圣上垂询威宁伯可有良策强我朝武事,再复太祖、成祖雄风,威宁伯思虑良久,答曰:‘太祖、成祖尽皆尚武,亦是武人中之佼佼者;开平、中山二王尽是武人出身,却可独立领军作战;那时,朝堂山野之人,尽以北伐征战为荣’,圣上闻言,悚然动容,长叹无言……”
弘治皇帝想要改一改“武人地位一落千丈,一日不如一日”——这“不合理的先帝成法”,而威宁伯王越同他又“英雄所见略同”了?
王睿越来越明朗,平江伯的话语也越来越“浅显易懂”:“圣上同威宁伯确是都有改一改这‘不合理的先帝成法’的意图,可大臣们,却一直都不怎么愿意……”
王睿一愣,脱口而出:“大臣们,为何会不愿意?”
平江伯翻了记白眼:“你会愿意将吃进肚里的东西再行吐出来么?”
王千户大人又行大愣,却即告恍然:改太祖成法、百年祖制,实则是将文官集体百年以来所据有的武事权柄,再次归还于武人——这他娘的,文臣们当然不会愿意!
“圣上与前威宁伯的这番对话后传至百官之耳,以我朝大员之精明,岂能听不出这番对话的言外之意?”平江伯摇了摇头,显得大为遗憾,“自此之后,圣上与朝中大臣言及政事时,多有提及武人地位之事,以做试探,却被朝中大员以各种理由封堵回去。圣上亦知此举需从长计议,不宜轻动,故而又隐忍不发。
后内宦奸人李广自杀,恰逢威宁伯病重,朝中居心叵测者便开始传言威宁伯与李广有所勾结,以圣上英明,自是呲之以鼻。威宁伯闻朝中传言,虽不予理睬,但终究是忧郁有加,病情加重,终于病故,圣上得威宁伯死讯,大为悲恸,遂罢朝一日”
“圣上深知威宁伯病故缘由,之后对武人地位之事,更是讳莫如深,不再提及!”
第64章 弘治的“意思”()
弘治朝的“李广”,同大汉朝的“飞将军李广”,完全不是一回事。
这时候的李广是位大太监。他因为能作符录法术和祈祷祭祀蛊惑孝宗,于是得以行其奸弊,按照成化年间的旧例,假借诏旨授予自已传奉官。各地争着向他交送贿赂,他生前可谓“权倾朝野,纵恣无度”。
弘治十一年,李广劝弘治在万岁山上修建毓秀亭。亭子建成后,小公主夭折。不久,清宁宫发生火灾。占卜的人说李广建毓秀亭事犯了岁忌,太皇太后恼怒地说道:“今天是李广如何如何,明天也是李广如何如何,果然招来祸事了。”李广因此惧罪自杀。
李广畏罪自杀后,弘治皇帝偶然间看见他的一个账本,上面记载的都是“某日,某文官或某武官赠米若干石”。弘治皇帝粗略一算,李广受赠的米竟不下千万石。他惊叹道:“李广家有几口人,能吃那么多米?他的家亦甚狭窄,何处能存放这么多米?”当得知这些白米黄米乃李广对受贿的黄金白银惯用的隐语时,弘治皇帝也吓了一大跳——按今天的计量标准,一石等于五十公斤,千万石黄金白银的受贿额,这是一个多么让人“震精”的数字……
威宁伯王越立朝近五十载,以文士而领武事,以战功而封爵,文治武功,一生彪炳。其人于朝堂呼风唤雨,于沙场纵横捭阖,声威响彻大漠。凶横的大漠骑士对他敬仰万分,尊其为“金牌王”。明军“以越上阵,(敌)不战而奔”!
这么一号彪悍人物,确是没有必要去“勾结”李广。
“你现在知道圣上的‘意思’了么?”平江伯突然幽幽荡荡的道。
王千户大人一愣,脑际灵光一闪,仿似捕捉到了一些东西,却又不能完全将其把握。
见他仍是一愣一愣的模样儿,平江伯没好气的道:“你蠢成这样儿了,做了锦衣卫,该怎么办案?”
……
“太祖时候的‘胡惟庸案’,你当是知道的罢?”
王睿心底一跳——牟指挥使曾向王花花提及了“胡惟庸案”,眼下平江伯又行提及,这“胡惟庸案”,莫非是另有所指?
“‘胡惟庸案’当是太祖皇帝一手炮制,你可知道他老人家炮制如此血案的真实目的所在?”平江伯,当是一个极其喜欢打哑谜的人。
朱元璋一手炮制“胡惟庸案”的真实目的?
王睿又行深思,终于豁然开朗:所谓的“胡谓庸案”只是朱元璋的一个借口,目的就在于解决君权与相权的矛盾,结果是彻底废除了宰相制度。
胡惟庸被杀,朱元璋罢左右丞相,废除中书省,其事由六部分理,另设内阁供皇帝做为顾问。内阁大学士丝毫不如宰相,只有“票拟”权力,先送宦官,再由宦官太监上呈与皇帝。从此中国再无宰相一职。
朱元璋要对付的并不是“胡惟庸”其人,而是他所代表的有着悠久历史的“宰相”一职。
“我于北疆迎战火筛,可否看做是代表了大明武人、代表了大明的卫所军制,在迎战火筛?”
王睿的小心脏于这一瞬之间终行开始噗通乱跳:弘治皇帝的“意思”,平江伯确是早就已然同他“说”过了——平江伯初入诏狱,便向王花花与王睿普及了大明的军制常识,向他二人阐述了大明没落的卫所军制,并向他强调了一事——弘治皇帝对于这样的“现状”也是知道的!
弘治皇帝既是知道大明卫所军制的种种弊端,以他的雄才大略,又岂能任其继续存在发展下去?
而牟指挥使当初向王花花提及了“胡惟庸案”,并嘱咐他二人要“公正办理”平江伯一案,也是在向他二人暗示着弘治皇帝的“意思”:弘治皇帝要“办”的是导致平江伯“怯懦惧战”——“令诸军回避”的“卫所军制”,你俩要做的便是“公正办理”,只需证明平江伯并无“怯懦惧战”之罪即可!
王花花与王睿在接到平江伯一案的最初,由于“情报不足、信息量少,兼且这个‘暗示’又隐藏得太深”,是以,才对某指挥使产生了误解——只道他是在以“胡惟庸案”的“牵连甚广”,在暗示他二人不可疏忽大意。
若是证明平江伯并无“怯懦惧战”之罪,则势必证明导致其“令诸军回避”的客观实在性,亦即大明的卫所军制已然没落到惨不忍睹,严重影响到了大明军队战斗力的事实。
而牵扯出了大明“没落的卫所军制”的事实,才能给予弘治皇帝来“改一改这不合理的祖制成法”的一个合理借口与契机——平白无故的,突然说要改了“祖宗成法”,你有病吶!
弘治皇帝于前几日的早朝中,突然透露出了“平江伯貌似没有’‘怯懦惧战”之罪,莫非朕当真是错怪了他”——他这原来是在试探大臣们的反应。
大臣们的反应,没有超出弘治皇帝的预料——他们异口同声的反对,认为平江伯不可能没有“怯懦惧战”之罪。
大臣们不是“愚蠢的易瓜瓜”,多年斗智斗勇的政治生涯,早就锻炼出了他们听风便是雨、透过现象看本质的高超本领——若是承认弘治皇帝对平江伯的“错怪”,则给了弘治皇帝去证明“没落的卫所军制”不得不“改一改”的机会!
弘治皇帝静悄悄的将平江伯以“怯懦惧战”之嫌拿下诏狱,其真实目的,终于在这样一次毫不起眼的朝会中,引起了大臣们的警惕。
“百年祖制,先帝成法”,这不过是一句屁话,大臣们有大臣们的“考虑”——卫所军制,受害的只是底层士兵,以及由此带来的羸弱的军队战斗力,受益的却是世袭军官阶层,以及广大文臣们——由卫所军制所衍生出的文官监军制度。
卫所军分散驻扎在东起鸭绿江西抵嘉峪关绵延万里的边防线上,在行动迅速、出没无常的蒙古骑兵的突袭下,仓促之间难以集中优势兵力进行抵抗。再则,卫所军平时兵将分离,遇有战事“临时调拨”,“兵将不相习”,故在作战时将帅无法有效的发挥指挥职能。
为了应对与蒙元势力的长期战争,一种新的军事制度——总兵镇戍制度便应运而生了。总兵镇戍制度在战争实践中运用起来虽然卓有成效,但由于“九边”总兵官都统领数万乃至十数万人的大军,这就又带来了令一个棘手的重大问题:即如何做到既能驱策各镇大军为朝廷守边御敌,又不至于出现总兵大帅拥兵自重、割据一方的局面?
于是乎,文官监军制度又应运而生了——这个制度的诞生以卫所军制为母体,而取得部分武人权柄的文臣,又反过来将武人地位压得有些“十分低下”了!
威宁伯在同弘治皇帝的“谈话”中,虽然看起来只是在说武人地位,实际则是将矛头指向了卫所军制,亦即卫所军制的“受益者”——世袭世袭军官阶层与文官集体。
弘治皇帝想要来“改一改”这“没落的卫所军制”,但大臣们“都不大同意”——这是开明皇帝同既得利益的大臣们之间的矛盾,亦即改革派同顽固保守派之间的矛盾。
弘治皇帝进行了初次的试探后,得出了一个“果然如此”的结果,便不慌不忙的进行了他的“第二步计划”:着锦衣卫查一查平江伯“同京中巨贾走得太近”的事儿,这是他对大臣们进行的“沉默的反击与胁迫”——你们敢不同意老子去证明平江伯没有“怯懦惧战”之罪,老子就敢继续借着平江伯发挥,查一查你们这帮王八蛋“出海走私”的事儿!
大明的海禁,终于在这件事儿上为弘治皇帝谋了一回福利——参与“出海走私”,或与“出海走私”有利益牵扯的大臣们,已然多到了——“你别查了,我们同意你去证明平江伯没有“怯懦惧战”之罪便是”的地步!
平江伯以“怯懦惧战”之嫌入狱,到今日牟指挥使交代王花花与王睿“全力搜集平江伯并无‘怯懦惧战’之罪的证据”,这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局,“一部电影”——弘治皇帝是“编剧与导演”,平江伯是“男一号”,牟指挥使与保国公“倾情加盟、友情客串”,那礼部尚书傅瀚,在这部“电影”中,又扮演了一个神马角色——他向王花花与王睿透露平江伯“同京中巨贾走得太近”的消息,而牟指挥使在知道他二人竟然按照傅尚书大人的“建议”办案后,臭骂了他二人一顿,却仍是着他二人去查一查平江伯“同京中巨贾走得太近”的事儿,这才有了之后的一系列变化。
酿了隔壁!
王睿明白过来,便于心底大骂:礼部尚书傅瀚,原来同弘治皇帝也是一伙的——这厮,扮演的是“反面角色”,以“同平江伯有过节”为“既定角色”,负责在“某个适当时候”,将平江伯的“怯懦惧战”引导至“同京中巨贾走得太近”的事儿上来……
第65章 这不是好兆头()
而傅瀚在今日的朝会中,第一个冒出来“认为平江伯的‘怯懦惧战’一案,存在诸多蹊跷”云云,当又是以“诱饵”角色出现:抛砖引玉,引导大臣们“不要脸”,为大臣们改口支持弘治皇帝“错怪了平江伯”的说法搭上一个十分便利的“手扶电梯”——大臣们前日才反对了弘治皇帝的“说法”,今日却突然又来“支持”,这当中的转变,总得有个切入点与“合适的台阶”可下罢!
“平江伯同礼部尚书傅大人,当也是好朋友罢?”王睿理清了思路,瞧着平江伯。
平江伯分明的轮廓在光线不足的诏狱内若隐若现,他略带诧异之色:“你当真都听懂了?”
王睿点了点头:“平江伯不是不愿告诉我圣上的‘意思’么?”
平江伯摇了摇:“我没说不愿告诉你,只是这种事儿,在这之前,确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弘治皇帝的“瞒天过海、声东击西”之计,现已成了大臣们“心知肚明”的“秘密”,平江伯确是没有再行将其隐瞒下去的必要。
“现在该知道的大臣们都知道了,多你一个也不算多。再则,你懂了圣上的‘意思’,在这接下来的办案过程中,也省去了胡思乱想……”平江伯淡淡的道。
你更早一些直接将弘治皇帝的“意思”告诉老子不就结了么,绕这么大一圈,何必呢?何苦呢?
“这事儿,在早些时候,还真是不能告诉你”,平江伯仿似看穿了王睿的心思。
王千户大人双眼一眨:“为何?”
“你知道牟指挥使为何会挑中你来办这案子罢?”平江伯定定的瞧着他。
王睿眼皮一跳:“不就是因为我于京中无任何‘靠山与后台’罢?”
平江伯点了点头,却又转而用一种十分奇怪的眼神瞧着他:“表面来看,确是如此,再往深一些,你能想到什么?”
王睿一愣,瞧着平江伯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心底一跳,顿觉一身冰凉:于京中并无“靠山与后台”,王千户大人的这一特点,一方面能确保他在办案过程中的“公正”性,另一方面更能为牟指挥使提供某种方便——他若是将“案子办砸”了,偏离了弘治皇帝所预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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