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大明紫禁城。
紫禁城北筑万岁山,以为镇山,俗称“煤山”,故老说此山为“土渣堆筑而成”,是为人工建造。山上树木葱郁,鹤鹿成群,呦呦之鸣,与在阴之和,互相应答,闻于霄汉。有宫门八座:承天门是第一重宫门,端门是第二重宫门,午门是第三重宫门。午门按古制建有两阙,左曰左掖门,右曰右掖门。东华门为东门,西华门为西门,玄武门为北门。
午门内过金水河为称奉天门,是大朝正殿——奉天殿的大门,内设铜壶滴漏。
奉天殿上廊内正中设御座,谓之“金台”,皇帝坐于其上,锦衣卫力士张五伞盖、四团扇,立座后左右;内使二人,一执伞盖,立座上,一执“武备”,杂二扇,立座后正中。
奉天殿内,文为左班(东班),武为右班(西班)。
丹陛左右钟鼓司设乐,殿陛门楯间列“大汉将军”,皆著明铁甲胄;御道左右及文武官班后各有校尉相向握刀布列。
“陛下,臣有本要奏!”
殿外一抹红色的朝霞,看上去就像一位穿着红色纱衣的仙女,美丽极了。东班大臣傅瀚,跨班出列。
“爱卿,请上奏!”
金台之上,弘治皇帝着一身明黄色长袍,绣着沧海龙腾的图案,袍角那汹涌的金色波涛下,衣袖被风带着微微飘起,飞扬的长眉微蹙,黑如墨玉般的瞳仁闪烁着冷冽的光彩,刀削似的脸庞带着天神般的威仪和与身俱来的高贵,整个人发出一种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
“臣以为,平江伯‘怯懦惧战’一案,蹊跷甚多,陛下当着锦衣卫再行审查。若他真有‘怯懦惧战’之罪,陛下自当对其严惩不贷,若他迫于形势,不得不‘令诸军回避’,陛下则当还他清白……”
礼部尚书傅瀚,先是忽悠王千户大人去坐实平江伯的“怯懦惧战”之罪,后来又“诱导”他去查平江伯同京中巨贾的关系,这会儿又来上奏弘治皇帝“若他迫于形势,不得不‘令诸军回避’,陛下则当还他清白”?
王千户人若是有资格上朝,必会瞪着一双贼眼狠狠的瞅着他。
“平江伯的案子,不是正在查么?”弘治皇帝今天的心情看起来很好,他嘴角含笑,精神奕奕。
“平江伯以‘怯懦惧战’之罪入狱,自当查明他是否有‘怯懦惧战’之实,可锦衣卫昨日却将京中巨贾拿下诏狱,这,这与在查他的‘怯懦惧战’之罪,有些背道而驰了罢……”
锦衣卫办案,独来独往,也轮不到其他人来评头论足,是以,傅尚书说这话时,有些底气不足。
“这不矛盾”,弘治皇帝摆了摆手,面带微笑,“平江伯身上既然还存在着‘同京中巨贾走得太近’的问题,锦衣卫顺便再来查一查,也属应当!”
“臣也有奏”,内阁大臣谢迁也跨班出列。
谢迁浙江余姚人,字于乔,号木斋,成化十一年乙未科状元。他仪表堂堂,相貌俊伟,办事坚持原则,为人光明磊落,和刘健、李东阳一起辅佐皇帝,当时人们评价说:“李公谋略高超,刘公办事果断,谢公谈吐尤健。”
“平江伯光明磊落,同京中巨贾交友作伴,也属常事。圣上当令锦衣卫全力继续追查他‘怯懦惧战’一事,切切不可有所偏差,办错了案子,冤枉了好人……”
前日大臣们异口同声的说平江伯不可能没有“怯懦惧战”之罪,今日可好,一下又改了口风,说不能“冤枉了好人”!?
弘治皇帝面带微笑,盯着谢迁与傅瀚,却又不出声了。
“陛下,朝中大臣与谁交友,这也要去查,就着实有些说不过去。再则,同京中巨贾有交往者,岂止平江伯一人?圣上却又着锦衣卫只去查他一人,这于平将伯而言,也着实有些不公……”
嗯哼,朕可没说只要去查他一人咧……
弘治皇帝点了点头:“依爱卿看,平江伯一案,当如何办理才好?”
“臣以为,莫若将平江伯‘同京中巨贾走得太近’的事儿缓上一缓,先行着锦衣卫全力查他‘怯懦惧战’之事,若圣上着实错怪了他,也当搜集足够的证据出来才是……”
弘治皇帝神色一肃,凌厉的眼神一扫殿内群臣:“谢公所言甚是,众爱卿可还有不同看法?”
“臣等附议!”大臣们齐声符合——毫无异议!
好!
弘治皇帝面露满意神色,将目光移至了锦衣卫指挥使牟斌身上:“牟爱卿,平江伯一案,你便照着大臣们的意思去办罢。京中巨贾先行放在诏狱内,待办了平江伯‘怯懦惧战’一事过后,再看罢……”
“臣,遵旨!”
“吾皇圣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奉天殿内,大臣齐唱,山呼万岁,声震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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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姐姐把火红的长裙铺在地上,大地立刻就变得生机勃勃:一朵朵花儿竞相开放,在阳光的照耀下梳妆打扮,向人世展现出自己最美的一面;一只只蝴蝶蜜蜂围着这些五彩缤纷的花儿转来转去,尽现喜爱留恋之意;各种各样的小草使劲的往上钻,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各种各样的树木长得枝繁叶茂……
好一个勃勃生机的夏日!
王睿王千户大人于这活力四射的夏日之中,却显得十分“忧郁”了起来,他得知今日早朝变故,在接到牟指挥使的指示后,又行陷入了深思——平江伯的案子,同原来的猜测,又行产生了偏差!
弘治皇帝“朱大大”,到底是要闹哪样?
大臣们到底又是要闹哪样?
前日,“朱大大”说“朕莫非错怪了平江伯”,遭到了大臣们的一致反对,今日他不提这事儿,大臣们却主动提出“不可冤枉了好人”“若圣上着实错怪了他,也当搜集足够的证据出来才是”?
昨日,锦衣卫北镇抚司雷霆一击,突然将“京中巨贾们”——漏了个谢大胖子,悉数逮捕入狱,牟指挥使却突然来了个“暂停办案”,莫非也是料到了今日早朝的变故?
若是如此,王花花与王睿的“一通瞎搞”,则恰恰合了“朱大大”的心意:“朱大大”的根本目的,原来并不是在“查一查出海走私的事儿”之上,而当是借着这事儿——王花花与王睿出人意料的搞得满城风雨(查平江伯一人“同京中巨贾走得太近”,却将矛头直指向了京城三巨贾——其隔山打牛、敲山震虎之意,明眼人哪还能不明白?),来胁迫大臣们屈服,同意平江伯“‘怯懦惧战’一事,有可能是错怪了他”?
不对!
平江伯的入狱,是“朱大大”的一手安排,他不可能让平江伯入了一趟诏狱,“度了几天假”,又毫无影响与目的的走了出来——“圣上着锦衣卫办的案子,从来不会只是想要拿下一两个大臣那般简单”!
“朱大大”的真实目的,到底是在哪里?
他绕了老大一圈,放纵北镇抚大人与王千户大人大肆捉拿京城巨贾,为的当是要达到今日朝会的目的——胁迫众大臣一致认为当全力审查平江伯“怯懦惧战”一事,“切切不可冤枉了他”!
关键之处,仍是在平江伯身上,仍是在他“怯懦惧战”一事之上!
“朱大大”到底想要借着平江伯“怯懦惧战”——这道题,发挥出怎样的政治目的来?
保国公当是知道的,牟指挥使也当是知道的,但他二人,貌似都不怎么待见王千户大人……
除此之外,“核心人物”——平江伯,也当是知道的!
平江伯会不会愿意向王千户大人再行透露出什么消息来?
或者,哪怕是打几个哑谜也好……
王千户大人带着这样的疑问与期盼,再次行入了北镇抚司诏狱——再来探一探平江伯!
第63章 听平江伯说故事()
平江伯在诏狱的日子过得还不错,一日三餐有酒有肉,除了“房间”采光不好,没有女人,不能搞各种娱乐活动之外,他这“班房”生活,倒也过得还不赖。
“一个人在这里边呆着,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确是太无聊了”,平江伯似乎压根儿就从没将他自个儿当做“囚犯”看,“听说你昨日突然去逮陈石头他们了?”
王睿点了点头:“可惜谢大胖子跑了,平江伯同陈石头很熟呢?”
“他那人什么都好,就是太倔,跟驴似的”,平江伯也点了点头,“漏了个谢大胖子,事儿也不大,关键你这番动静整得,确是十分到位……”
弘治皇帝要的不是“逮人的结果”,而是“逮人的过程”——这样声势浩大的“逮人”之举,会让大臣们觉着他不是在“闹着玩”的,而是——你们丫挺的若是不同意老子的某某“意思”,老子便真拿这“出海走私的事儿”来做做文章!
王睿很好奇弘治皇帝的某某“意思”,到底是在哪里,他绕开平江伯的“闲聊扯蛋”,转而进入正题:“我原以为圣上是要借着平江伯大人一事儿,来做‘出海走私’的文章,可今日朝会形势又变,我才知道圣上的意思,原来也不在这事儿上……”
平江伯略显意外:“你一个小小的锦衣卫千户,想这么多做甚?”
“我也就随便一想,平江伯您,可否也就随便一说?”王睿贼眼乱转,东张西望。
平江伯定定的瞧着他:“好奇害死猫,在京中做官,许多事情都是不知道的好……”
王睿仔细思考了片刻过后,神色一肃:“平江伯说的有理,我还是什么都不想的好,平江伯今日,也当我没来过罢……”
……
“你这就走?”平江伯一天到晚只能左手跟右手玩,好不容易有了个可以“闲聊扯淡”的对象,他自是得“热情挽留”,“不聊这个,可以聊聊其他的罢?”
“千户所事儿多,我很忙……”
“那就聊聊你千户所的事儿罢?”
“我在‘蝶恋花’一个时辰几万两银子上下,实在是木有空吶……”
……
“聊聊陈石头他们罢?”平江伯的目光一直追随着王千户大人的背影——随着他的移动而移动。
“圣上的意思不在他仨身上,还聊他等做甚?”
“你丫今天不留下来陪老子聊聊天,老子一出去就整死你!”
……
弘治皇帝只是欲借平江伯入狱一事来达成某种政治目的,这是王千户大人目前能肯定、能确定的事儿——牟指挥使与保国公对他的种种“照顾”,他本人丝毫不将“入了诏狱”当成一回事儿的态度,以及另外一些“蛛丝马迹”,足以证明此点。
是以,平江伯的出狱,当也只是时间早晚问题——平江伯这一记赤露露的“恐吓”,绝非信口开河!
无聊是一种病,它足以令人疯狂——平江伯的“无聊”,已然到了让他不惜以“恐吓”来寻求“聊友”的地步!
王千户大人顿了片刻,又行转身,面无表情的行了回来:“不知平江伯大人,想同我聊些什么?”
平江伯拍了拍他自个儿的后脑勺:“你对圣上的‘意思’,当真是想知道得紧?”
王睿双眼一翻,不置可否。
“圣上的‘意思’,其实,我已经同你说过了……”平江伯皱着眉头,喃喃自语一般。
王睿却听得莫名其妙,一头雾水:什么时候说过了?说过些什么了?
“你这人,生蠢了一些,一时之间没听懂我的‘意思’,这也不能怪你……”
……
“咱还是聊一聊圣上罢”,平江伯抬起头来,“你对当今圣上,了解多少?”
了解是了解一些,但史料记载,岂能“完全当真”?
王睿大摇其头,表示自己“不了解”。
“圣上有宏图大志,所作所为皆是圣主之象,他治国思路开明,敢于否定先帝政策,大胆拨乱反正。先帝宠信佛道,致使许多佞幸小人混入朝中,圣上继位后,诏令朝中不可崇佛信道,将前朝的法王、国师、真人、国子等封号一律革除,处死妖僧继晓,使文武百官相庆”
平江伯果真是“无聊”出病来了,扯的这些内容,没一点儿“新意”!
平江伯却又意味深长的瞧着王睿:“圣上是个不愿守旧的人,但凡是不合理的先帝成法,他都是想要改一改的……”
!!!
平江伯这神情,这话语,有点儿意有所指!
不待王睿细想,平江伯又问:“太祖时候的‘蓝玉案’,你是知道的罢?”
王睿心底一跳:牟指挥使曾向王花花提及了太祖时候的‘胡惟庸案’,平江伯这会儿又提及了“太祖时候的‘蓝玉案’”——这俩伙计,当真也是有默契得紧。
见王睿点头,平江伯又续着说出的话,却有些“大逆不道”了:“凉国公蓝玉,一生彪炳,功盖千秋,最后却要谋反?你若是坐在了国公的位置上,你还会愿意来‘谋反’么?”
!!!
蓝玉到底有没有谋反,王睿不大肯定,但朱元璋有个很不好的“爱好”,他倒是十分肯定的——诛杀功臣,为其子孙后代的继承江山排除一切“安全隐患”!
王睿贼眼乱转,不敢贸然作答——“毁谤”先帝,搁哪朝哪代,都是要掉脑袋的。
平江伯却没有丝毫这方面的“顾忌”,他继续着他“惊世骇俗”的言论:“太祖皇帝于江湖草莽之中揭竿而起,驱除蒙元,建立咱大明。他老人家既是以武起事,对于这武人兵事也就忌惮得紧,看管得紧了……”
“是以,太祖皇帝一直都欲压制我朝武将,奈何没有妥善缘由。他便一再纵容蓝玉,待他不可自拔,屡屡有悖龙鳞国法时,再以‘谋反’之罪将其连根拔起,而太祖皇帝的真实目的,却是可借此机会,颁布一系列抑制武将的法令措施!”
“以蓝玉资历地位,却行‘谋反’之举,太祖借故压制武臣,不但武臣没得话说,往后史书评议,亦不敢妄言。太祖权谋,举世无双,由此可见一斑”
“自此之后,大明武将但凡出征,不但得通过朝廷层层审批,更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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