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帖帖。牟指挥使往后若是再给王花花下达些命令指示,后者也绝不会再行“阴奉阳违”之举的了!
王睿一人坐在室内,瞧着千户所院内西南角的紫藤愣愣出神。
紫藤是京城的特色,在标准的或大型的四合院都植有紫藤。千户所内的紫藤正值吐艳之时,但见一串串硕大的花穗垂挂枝头,紫中带蓝,灿若云霞。灰褐色的枝蔓如龙蛇般蜿蜒。炎热的夏季,骄阳似火,在藤萝架下的浓荫下乘凉,确是能带人进入清凉世界,暑汗全消。
牟指挥使今日突然下达的“指示”,直将王睿过去对于平江伯的种种猜想悉数推翻,这让他有一种“深深的挫败感”——愈发觉着命运的不可自主。
静下心绪,细思过往,平江伯一案从初始到现在,其所有细节一一呈现,王睿试图由这些支离破碎的细节当中,把握其内在联系。
先是牟指挥使突然将这案子交给了一直都不受他待见的北镇抚王花花,而王花花手底下无人可用,只得转而将这案子交给王睿——牟指挥使说这般安排,不是“欺生”,而是出于平江伯一案能“公正处理”的考虑,今日又说“你俩,倒也确是没有节外生枝”……
什么叫“没有节外生枝”?
王睿心底一跳,顿觉一身冰凉:一切安排就绪,所有事情照着原有规划稳步前行,不出纰漏,才叫“没有节外生枝”!
平江伯一案,竟是弘治皇帝与牟指挥使所“安排”好的?
若真是如此,保国公也当是其中参与者之一——他绕了个圈子,迫使王千户大人不敢对平江伯使用大刑,不但是出于他同平江伯之间的“私人关系”考虑,应当更也是为了保住“不出纰漏”——锦衣卫的一通大刑用下来,谁敢保证平江伯不会因为扛不住而“招”出一些神马“不该招”的东西来?
既是这样,那平江伯所谓的“怯懦惧战”之罪,则完完全全只是一个幌子,用以说来给别人听——人平江伯被打入诏狱,总得有个被下狱的理由罢。
更也是出于这样的原因,牟指挥使才会将他这“案子”交给“毫无根基,没有后台”的王花花与王睿来处理,其目的,也是为了保证不会“阴错阳差,假戏真做”——真他娘的将平江伯的“怯懦惧战”之罪给“坐实”,亦或是像牟指挥使说的那般,会“节外生枝”。
大明帝都中的官僚之间,盘根错枝,相互交织,密密麻麻宛如一张巨大的蜘蛛网,谁知道“办案人员”会不会因为“私人关系”,稀里糊涂之下听取“七大婶八大姑、张二叔与李同窗”的“意见”,或是为了讨好那某某某(主要是指与平江伯不能一块儿愉快玩耍的小伙伴们,譬如:傅尚书与许侍郎),而“擅做主张”,“遵照圣意”——对平江伯“落井下石”!
万幸,北镇抚大人与王千户大人,虽然也有点儿“犯迷糊”——差点儿信了许老骗子的鬼话,但终究没有因为“要去讨好谁”,而“节外生枝”,造成“任何意外”。
弘治皇帝、保国公、牟指挥使,应当都是知道北疆大同的“实情”,却偏偏又以“颠倒黑白”的罪名——“怯懦惧战”之罪,将平江伯打入诏狱,为的便是“掩人耳目”。
掩人耳目?
掩谁的耳目?
“唯有你初来乍到,于京中并无根基,亦更无靠山……”,这是王千户大人接手平江伯一案后,牟指挥使对他的“教唆”。
这“根基”、“靠山”是谁?
也只有毫无“根基”与“靠山”的人,才能“公正处理平江伯一案”,从而不出纰漏,不“节外生枝”,最终才能“掩人耳目”!
掩谁的耳目?
“根基”与“靠山”,亦即朝廷大臣!
以“怯懦惧战”之罪为由,将平江伯打入诏狱,却又不行坐实其“怯懦惧战”之实,更如履薄冰一般,避开朝廷大臣“耳目”,弘治皇帝此举,目的何在?
朝政!
绕开朝廷大臣的“朝政”,会是什么“朝政”?
不知道!
但能肯定的是,弘治皇帝欲行的“朝政”,在其颁布之前,是不愿让大臣们知道的。
纵观大明一朝,大臣们与皇帝之间,形成了一个十分有趣的现象——皇帝拿大臣们没办法,大臣们拿皇帝没办法。造成这一现象的“始作俑者”,便是大明的开国之君,朱元璋,他创建的文官制度非常完善,通过宰相们的集体共管,集体拟票,就是提出处理的建议性意见,然后皇帝朱批表示肯与不肯,既节约皇帝时间,又将决策权牢牢控制。
这在保证了皇权的同时,又扩大了大臣们的权力——某种程度上,实现了皇帝与士大夫的“共治天下”!
弘治皇帝若欲行新政,确是要获得大臣们的“赞同与支持”。
他到底欲行怎样的“新政”?
不得而知,但他欲行的“新政”,应当,至少在目前,他是不愿让大臣们知道的。
怎样的“新政”,会是迫使弘治皇帝“不愿让大臣们知道”?
当是大臣们不怎么“愿意支持”的“新政”!
弘治皇帝并非庸君,所行的“新政”,也当不会是“乱七八糟,一同瞎搞”——那他所行的“新政”,应当就是有损大臣们的利益的!
而牟指挥使与保国公、平江伯,则又属于“不一样的大臣”——锦衣卫历来便是大明皇帝们手中的一把利刃,皇帝们的意志,便是锦衣卫的意志,锦衣卫的存在,便是以“只效忠于皇帝”为前提而存在的;保国公、平江伯则属于帝国勋贵群体的代表,大名的勋贵们,其利益也是与皇帝们绑在一起的,他们享有世袭的爵位,大明在他们便在,大明亡他们便亡。当然,皇帝所行的种种“新政”,也当不会去损害勋贵们的利益,倘若哪个皇帝突然想要取消勋贵们的种种特权与“世袭爵禄”,想来他们也是不会答应的。
而事实上,大明皇帝们所行的“新政”,也基本上没有有损害了勋贵们利益的“案列”!
是以,弘治皇帝的“新政”,毫无疑问,会得到这三人的“鼎力支持”——平江伯其人,甚至都愿“以身犯险”!
念及此处,王睿想起了牟指挥使突然下达的指示,他不禁心底一跳,暗地对弘治皇帝竖起了大拇指。
“平江伯‘同京中巨贾走得太近’,你二人将这事儿也‘一查到底’!”
这是牟指挥使的“指示”,亦即弘治皇帝的“意志”。
“一查到底”,会牵扯出多少朝廷大臣?
不可估量。
这些“同京中巨贾走得太近”被牵扯的大臣,都是——参与出海走私的!
朱元璋认为“倭寇起于市舶”,遂撤销宁波市舶司,实行“海禁”。可海禁越严,走私获利越丰,当商人们走私获利达数十倍之多,这就促使走私活动日益猖獗,不但大明沿海“普通人民群众积极踊跃的参与其中”,就连朝廷大臣们也“禁不住糖衣炮弹的袭击与诱惑”,纷纷“做起了兼职”,参与其中。
他们或直接参股,或替某某做后台“占有干股”,或睁只眼闭只眼收取贿赂。总之,大明猖獗的海上走私,少不了他们的“绵薄之力与一份功劳”!
如此一来,弘治皇帝欲行的“新政”,也就呼之欲出——他当是要对出海走私一事,采取一些“不一样的政策或是措施”!
可牟指挥使又说“后日,必须得是后日,你二人方可着手进行全力侦查”?
为何偏偏要隔上一日,非得待到后日,才行“着手进行全力侦查”?
这空出来的一日,又会有些什么安排?
第54章 一加一等于三()
这是一个无法进行猜测的问题,明日事,只有到了明日才会知道。
“千户大人……”
陈尚彪站在门口,遮住垂垂红日,日光斜照在他背后,将他身影印得瘦长。
“嗯……,何事?”王睿自思考中回过神来,抬头瞧着陈尚彪。
“大人昨夜定的‘妙计’果然生了效,牟指挥使不但批了晏百户的调令,竟当真也批了侯百户的,现他二人与桂百户一道,在‘蝶恋花’设了宴,说是要感谢大人的‘重用提携’之恩……”陈副千户不知“实情”,只道昨夜王千户大人给牟指挥使使出的“二选一选择题生了效”,却压根儿未能想到这背后的“隐情”。
“重用提携”?
这着实有些说不上,也有些言之过早,但这仨伙计既是愿意花银子“设宴”来“抱他大腿”,王千户大人自是没道理拒绝不是?更何况“设宴”的地点还是在“蝶恋花”!
“雕虫小技,无足挂齿,往后切不可再提”王睿眉头一耸,“谦虚”了起来,他望了望门外的夕阳西下,又开始感叹起了时光飞逝与岁月蹉跎,“一天又过去了,神马又没干,又到吃饭的点儿了……”
暮色暗淡,残阳如血,如镶金边的落日,此时正圆,光芒四射,刺人眼膜如梦似幻,好不真实。
桂东此人,王睿之前便对他有些印象,但昨夜开始,王千户大人对他的印象便停留在了那句十分具有“桂氏特色”的口头禅上——“标下之前是个杀猪的”!
晏百户精瘦精瘦,小身板与高皓明十分“雷同”,且还在一些方面具备了牟指挥使的特色——小眼睛!
在王千户大人的想象中,侯禹“侯逃兵”,既是能“未能把持之下,竟又一不小心,将这小妾给活活弄死了过去”,那他应当是长得五大三粗,一身腱子肉才是,可事实上的“侯逃兵”却是——身段高长,虎臂猿腰,面如冠玉,轮廓分明,唇若刀削——“长腿欧巴”,如假包换!
一个“强暴犯”、“逃兵”,竟长得这般帅气——毫无疑问,能做北镇抚司内的“形象大使”了!
也只有长成这样,才能是“准确说来,应当是他顶头上司的小妾主动勾引的他”!
“标下桂东(侯禹、晏劲松),见过千户大人……”这仨伙计见了王睿,齐齐行了个军礼。
“往后都是自家兄弟,私底下都勿需这般客套……”,王千户大人伸手朝着他仨虚扶了一把,心底却又“爽翻了天”——别人一见你,便冲着你行礼的感觉,确是,很不赖!
“谢大人……”
他三人起身之后,王千户大人却又愣愣的瞧着他等及其身后的陈尚彪、高皓明与易瓜瓜,陷入了“沉思”。
这六人见王千户大人突然“走了神”,便觉着有些莫名其妙……
片刻的沉默过后,王千户大人突然抬头开了腔:“你六个,能不能告诉本千户大人,这一加一,等于几呀?”
……
王千户大人,这他娘的,是几个意思?
不能这样来侮辱我等的智商吶!
“瓜,你说,一加一,等于几?”王睿开始“点名答题”。
“千户大人,我不蠢……”,易瓜瓜一直认为他是一个“聪明人”!
“少他娘废话!”“王老师”只要“问题答案”!
易瓜瓜那张丑陋的脸上抽搐了几下,只得“报出答案”:“二……”
王千户大人点了点头,将目光移至了剩余五人身上……
“二……”这五人弱弱的异口同声的回道。
“嗯”,王千户大人满意的收回了目光,继而又深吸了一口气,“可本千户大人,始终觉着一加一等于三吶……”
……
陈副千户领着这五名百户,齐齐瞪大了眼,瞧着王千户大人,不明所以……
高皓明最为精灵,“跟着”王千户大人的时间也最长,对王千户大人的了解也就最为“深入”,他稍愣片刻过后,便明白了王千户大人的“深意”——在众人一片瞠目结舌之中,他突然朝着王千户大人深鞠了一躬:“谢千户大人指教,标下往后必定牢记,这一加一原来竟是要等于三的……”
……
变化太快,神马情况?
紧接高皓明之后,陈副千户也反应了过来,他也立马鞠躬“表态”:“标下近来睡得不好,这脑子经常犯迷糊,经千户大人这么一‘提醒’,标下才行想起来,这一加一,确是要等于三的……”
……
“强暴犯”、“侯逃兵”,虽然只是初来乍到,但他也“着实不傻”,他目瞪口呆的瞧着这“连番巨变”,仔细琢磨了半响,终于明白了其中的“寓意”,便也赶紧“知错就改”:“标下在辽东‘恩军’中呆得太久,将这脑子呆傻了,连这般简单的算术题目也不记得咧。千户大人这么一指教,标下才行记起来,这一加一,本来就是等于三的咧……”
???
晏劲松晏百户一脑子问号,但他瞧着侯百户低着头,朝着他不断做出一个嘴型——“效忠”!他于片刻的失神过后,也行“恍然大悟出了其中真谛”:“标下在南镇抚司内受错了教导,直至今日方才如醍醐灌顶,得知这一加一的正确答案,确实是要等于三的……”
好!
王千户大人微微点了点头,又将目光移至了桂东桂百户大人身上,却见着后者仍是一副懵懂状态——目瞪口呆东张西望极其迷惑!
这厮,智商高不了易瓜瓜多少哇!
陈副千户赶紧挪至了桂百户身后,轻轻道了句:“上下齐‘心’!”
桂百户“呆萌”过后,也告“恍然”,他又是以“专属于他的‘口头禅’”开了腔:“标下之前是个杀猪的,没读过什么书,只道人云亦云,今日听了千户大人的教导,才行明白这一加一,就他娘的得等于三……”
嗯!
不是完全没得救!
王千户大人满意的收回目光,最后却又瞪着易瓜瓜……
“你们这帮蠢蛋,千户大人脑子突然短了路,你们竟也跟着犯迷糊了!?”易瓜瓜瞅了一圈四周正齐齐瞪着他的众人,却要“坚定的捍卫着真理”了……
王千户大人领着众人齐齐深吸了口凉气……
以易瓜瓜的智商,给他出了一道这么高深的“脑筋急转弯”,确是本千户的失虑呀!
王千户大人闭气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