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痛苦的是,消失了的东西,它就永远的不见了,永远都不会再回来,却偏还要留下一根细而尖的针,一直插在你心头,一直拔不去,它想让你疼,你就得疼——香消玉损的朱素嫃,便是朱麟心头上的针,更是保国公府阖府上下的“心头针”!
“你明天便进宫罢,圣上当是有事情安排你做”,保国公坐在椅上答非所问——他也没法回答朱麟的问题,“素嫃的事儿,怪不得王睿……”
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减掉你的最后一句话,因为惹来是非的,往往都是这最后一句话。
保国公无意当中的后半句话,偏偏便引来了朱麟的“反对”。
“他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他而死,素嫃的死,这王睿又怎能脱得了干系”,朱麟微微摇了摇头,转过身来,“父亲是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将军肩上能跑马,不去同那王睿计较,儿不是甚大人物,更不是将军与宰相,自是没有必要有着雅量高致,不去同他计较……”
朱麟的这番话,当真能足以证明他真是朱素嫃的亲哥哥:老子瞅你不爽,你他娘便是老子的“敌对人士”——是朋友是敌人,并不由利益关系说了算,而是由个人情绪说了算!
他这脾性同朱素嫃当真是一模一样。
“我招你回京,可不是要你回来同王睿作对”,保国公眉头微蹙,“我老了,已不能替圣上分忧,日后这保国公一脉的重担,得由你来挑了……”
朱麟大愣——素嫃去世,给了父亲沉重打击,他心力憔悴,再也无心朝政了罢!
“圣上即将在朝政上有所作为,这王睿便是圣上欲行新政的得力干将,我将你招回来,便是有意教你大力支持王睿,你可不能会错了我的意思……”
老子让你回来,是让你继承爵位,也去做弘治欲行新政的得力干将——在朝堂上“冲锋在一线,战斗在前线,同王睿做一对亲密的战友”,而不是教你回来专门去寻骠骑将军王睿的茬儿!
你可千万不要搞反了!
小公爷朱麟撇了撇嘴,别过脸去——他这不置可否的表情,已然说明了一个问题:同王睿去做“战友”?啊呸!
保国公看在眼内,微微叹了口气,却是扯起了别的话题:“你是怎样看待我大明勋贵?”
朱麟大愣,不明所以。
“大明勋贵,是大明武人代表,勋贵在朝中的话语权,便是大明武人在朝中的话语权”,莫名其妙的,保国公由弘治即将欲行新政的话题突然又跳跃到了大明勋贵,“如今在朝堂中,勋贵话语权,远远不及文人士官。治国之道,无非便是文武并举,一松一弛,眼下大明文风过盛,武举不兴,以圣上之明,自是要改变这文强武弱的格局……”
大明的勋贵大部都是由开国武将受封而来——保国公这句“大明勋贵,是大明武人代表”,并不为过:朱元璋是靠“武装暴动”起家,朱棣也是靠“武装造反”起家,正所谓时势造英雄,这么两场战打下来,自是功成了许多“武将勋贵”。
明朝开国时的勋贵子弟和永乐靖难时的勋贵子弟那时候在朝堂都有话语权——那时的朝堂并不是文官独大,武将一样有地位,而且也不低,是可以和文官分庭抗礼的存在,甚至地位更高,因为武将大多数是贵族,俸禄也比文官高很多(徐达年薪高达一万石,比一品文官高近十倍),这些开国勋贵和靖难时的勋贵子弟代表的就是武将勋贵集团。
朱元璋、朱棣扶持并依靠他们制衡文官集团(朱元璋可能是汲取宋朝武将地位低下的教训,特意建立了一批勋贵武将),但是“土木堡”之变把那些勋贵子弟都葬送了,特别是那些在朝堂有话语权的勋贵子弟,关键是这一死就给蒙古人一窝端了,剩下的传人要不是那些年龄还小的就是一些没权力没才识的,才造成朝堂上逐渐给文官打压得永不翻身。要知道那些勋贵子弟都是朱元璋和朱棣时的有军事常识和有才华的老人后代,而且那些人因为立功多,地位也高,在朝堂上说话也硬气。
当然,文官独大也有明朝的政策问题,但不可否认,勋贵子弟的集体死亡给文官做大留了个大空子,造成朝堂没有有地位和才学的武将领导武将集团抗衡文官,有才识的没地位,有地位的没才识,而且文官也不是什么武将都可以抗衡的,那些开国和靖难时的勋贵地位够高,所以才可以和文官抗衡,别的武将就算有才学也轮不到他说话,因为他们没这身份。
就是因为土木堡,明军的军事人才几乎彻底覆灭。皇帝直辖的中央军队三大营(五军营、三千营、神机营)被歼——后来的京军三大营,完全是在“没有老兵”的基础上重新建立起来的(当过兵的人就会知道,要保持一支军队的传统与战斗力,“老兵们”是多么重要:他们才是承上启下,延续传统的关键)。
武举不振也是文官作祟所致。因为一旦武举兴盛,武将集团必将人才辈出。能学习军事知识,练习战场技术的,训练军队的人才,一般都是军事世家子弟。这是因为这个军事学习的成本高昂(宋朝有武将不识字的先例),不是普通士子家庭能承担的起的。书香门第世家由于起家和家风以及传承,绝不会放弃自己长项去和军事世家子弟去竞争。既然,我不能和你在校军场同台竞技,那就在制度上让你没前途,让你投入和收获成反比。此后,文官集团创立了兵部尚书领兵制度与巡抚领兵制度,从制度上掌握兵权,压制武将,最终,文官集团通过在制度上做手脚彻底战胜了武将集团。
是以,保国公说“眼下大明文风过盛,武举不兴”,指的便是这么一回事。
这真是一个极其糟糕的状态——任何一个强盛的王朝,哪会出现“文强武弱”的格局?
是以,英明神武的弘治,便要“改变这文强武弱的格局”!
保国公虽是三言两语,但其中蕴含的信息量,却是庞大无比,他微微瞅了一眼朱麟,终于跳回了原话题:“是以,圣上这接下来的作为,是为了大明武人,也是为了大明勋贵,你去支持王睿,不但是为了大明复兴,为了圣上宏图,也是为了大明勋贵,为了保国公府……”
保国公府是眼下弘治朝勋贵们的代表,也是武人在朝中的代表。
保国公绕了老大一圈,便是将保国公府的“利益”与骠骑将军绑在了一起——他真是不愿见着他的宝贝崽崽同骠骑将军闹别扭!
“父亲的意思,儿明白”,朱麟面色严峻的点了点头,“不管怎样,儿答应父亲,绝不会给圣上添堵便是……”
保国公先是松了口气,可他稍一琢磨又觉着不对——“绝不会给圣上添堵”?
暗里的意思无非便是:我会鼎力支持圣上的种种新政,但我可没说不给王睿添堵——这二者之间,貌似一点儿也不矛盾:难不成给王睿添堵,便会阻了圣上的新政了?
保国公摇首长叹:罢了,年青人之间,由他们折腾去罢!
“圣上若是欲行新政,革除卫所军制,提升武人地位,势必会惹来满朝文臣反对,届时,王睿那厮定也会政敌满朝”,朱麟接下来道出的这番话,直将保国公听得心底一跳,“满朝文臣联合,如同铁板一块,这样的铁板,往往只能从内部瓦解……”
保国公若有所悟,大愣良久,才露出欣慰一笑——吾家麒麟儿,终成人杰!r1148
第178章 找茬()
骠骑将军这几日除了每天都会去“蝶恋花”吃一趟“闭门羹”(哪怕是正在营业,他的身影只要一出现在了‘蝶恋花’门前,屠千娇便会立马宣布关门打烊),还会巴巴的在保国公府门前转上几圈——但他始终又没有敲门而入的勇气:他不敢去面对保国公那张突然变得苍老的脸。
由保国公的脸上,骠骑将军深切体会到了一个道理:人原来不是慢慢变老,而是一瞬间变老!
这真是个复杂的情绪处境:活着的屠千娇还是不想见他,死了的朱素嫃他又放不下。
今日阳光普照,冰雪消融,忧郁的骠骑将军在“蝶恋花”不出意料的吃了一趟“闭门羹”后,又幽幽荡荡的飘来了保国公府。
保国公府规模宏大,布局规整、工艺精良、楼阁交错,充分体现了大明勋贵辉煌富贵的风范和民间清致素雅的风韵。门前摆着一对石狮——左雄右雌,成双成对,符合中国传统男左女右的阴阳哲学!
相传以前的中国,是没有狮子的,真正的狮子原产地在非洲,汉武帝时,张骞出使西域,打通了中国与西域各国的交往,狮子才得以进入中国。《后汉书。西域传》:“章帝章和元年,(安息国)遣使献师(狮)子、符拔。”是说远在西亚的安息国(相当于今伊朗)派使臣给当时的汉章帝刘桓送来罕见的礼品:狮子和符拔(一种形麟而无角的动物)。从此狮子这远道而来的客人开始走入中国人的民俗生活,不仅受到礼遇,而且国人对它厚爱有加,尊称之为“瑞兽”。
保国公府门前积雪被清扫得一干二净,王睿瞧着这一对石狮呆了半天,终是喟然轻叹了一声,抬足离去……
“啪!”
脚底似乎踩了什么东西,传来一声脆响。
王睿低头一看——原来是条竹竿。
保国公府的下人们也真是——既是将门前收拾得一尘不染,为何偏偏却会留下这么条竹竿?
骠骑将军眉头微蹙,俯身拾起这条翠黄翠黄、被他踩裂的竹竿,随手一扔……
“吱……呀!”国公府的大门突然一开,窜出了一个小厮:“呔,来者休走!”
这语气——透着不善吶!
骠骑将军微微皱着眉头,转过身来:“嗯?是有何事?”
“你这人,踩烂了我保国公府的竹竿,便想走人了?”小厮双手叉腰,鼻孔朝天!
呦呵!
聪明的骠骑将军稍一错愕便回过神来——这小厮,是故意找茬来着!
得!
看在素嫃的份上,老子便不与他计较!
王睿阴沉着脸,默默转身,又欲离去……
谁知那小厮一见他举步欲离,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窜至他身前——仍是双手叉腰,鼻孔朝天的一副“讨打”模样:“踩坏了我保国公府的东西,便他娘拍拍屁股想走人,当咱保国公府好欺负吶!?”
老子怎么说也算得上是个“混账东西”,但今日一见了这小厮,才知道什么叫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今日这事儿,算是摊上了!
“那以这位兄弟看,我当如何?”——看在素嫃的份上,老子便吃了这一记“哑巴亏”罢!
“好说,赔银子来!”小厮右手一伸,摊开手掌,“五万两!”
酿了隔壁!
一条扔门前不要的破竹竿,踩了一脚要赔五万两!?
讹诈敲竹杠也得事前打个草稿罢!?
这个“哑巴亏”,没法吃得下去!
“这一条破竹竿,怎会价值五万两?镶金了?带钻了?”王睿面上一阵抽抽,仍是压下了“暴走”的情绪,竟开始对敲诈者“晓之以理”!
“五万两还是最低价”,小厮微微眯着双眼,“这世上有一样东西,可是无法用银子来衡量的,那便是人的情感,你说是也不是?”
王睿不置可否——“人的情感”,确是无法用银子来衡量。
“这条竹竿可不是条寻常竹竿,它可是咱保国公府小公爷打小用玩到大的玩具,小公爷对它可是爱不释手、寝不离身,不管刮风下雨、白日天黑,去哪儿、干什么,都会随身携带着它。小公爷去了辽东任职后,便嘱咐我等一定要替他好生看好了这条竹竿。咱做下人的,一不敢怠慢了小公爷的心意,二又许多年都未能见着小公爷,对小公爷的思念仰慕之情,自是都转化成了满腔关怀,都倾心尽力的给了这条竹竿。”小厮唾沫横飞,直溅了骠骑将军一脸,“咱国公府的下人们可从未将这‘竹竿’真当做一条‘竹竿’看,在咱们眼内,它是一活生生的有灵魂有血有肉的生命。你这一脚踩的可不是竹竿,而是咱小公爷自小到大的‘玩伴’,是咱下人们倾注了十几年的关怀与呵护,是咱下人们对咱小公爷多年未见的思念情绪,更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
服!
不服不行!
骠骑将军捏了一把冷汗,暗里由衷对这小厮竖起了大拇指。
“既是如此宝贵,为何又要将这竹竿扔在门外?扔在门外的东西,不就是没人要了么?”
王睿仍是想要“以理服人”!
“啊呸!”小厮扭头喷了口痰,“谁说咱是将这竹竿扔门外不要了的!?早先便已和你说过,咱保国公府内,从上到下便没一个人是将这‘竹竿’当‘竹竿’看的,在咱眼内,它是一条生命,你懂不懂!?人在屋内呆久了是不是要出了屋去透透气?这条竹竿也要出屋‘透气’,咱这是在将它放在屋外呼吸呼吸新鲜空气,赏一赏雪景……”
这他娘的,当真是又让骠骑将军想起了周星星的《唐伯虎点秋香》中的某个桥段——小强啊小强……
“……谁知这一眨眼的工夫,你便将这竹竿活生生的给踩扁了,小公爷若是问起他的竹竿来,我等如何去面对?我等数十年的倾心浇灌,最终竟落得个被踩得稀烂的结局……”
娘希匹!
竟连哭腔眼泪都带上了!
骠骑将军斜眼瞅着小厮——死王八蛋若是轮回转世到了几百年后,不去混演艺圈便真是在浪费人才……
“你可知道我是谁?”王睿冷冷的瞧着他的精彩演说落幕,又淡淡的问出了这么一句——同这王八蛋“说理”,看来是不成的了,只能“摆身份”来压压他了。
“管你是谁,踩烂了这条竹竿便得赔银子来!”小厮一抹眼鼻,恢复了“讨打”嘴脸。
见过横的,没他娘见过这么横的!
王睿眼皮跳了又跳,继续止住“暴走”的情绪:“我是新晋的骠骑将军……”
“你是骠骑将军?”小厮吸了口凉气,定定的瞧着王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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