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驹[重生]》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烈驹[重生]- 第17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陆斐然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手抽出去,语气怀疑地敷衍道:“……随便你。”

    ——邵城从梦里醒过来。

    邵城扶着额头大口大口地喘息,觉得头隐隐作痛,大抵是昨晚应酬宿醉的后遗症,梦里强烈的情绪也仿佛仍紧紧攥住,窒息般的难受。

    他花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只觉得口干舌燥,赤脚去厨房倒了一杯水喝。稍微舒服了点,伸手到背后揪着后衣领脱了衣服,走到浴室,丢进洗衣篮里,草草冲了个凉。

    邵城仰着头,闭着双眼,站在白蒙蒙的蒸汽之中,仍有热水哗啦啦从头顶冲下来。

    为什么又想起来那些扫兴的事。

    那时是时光不能倒流所以一切无法挽回。

    然而如今时光真的倒流了,他也挽回了陆斐然,救了原本该死的人。不是吗?该想点好的事。

    温热的水流烫过皮肤,另一个场景浮现在邵城的脑海里,那是一个单薄苍白的剪影,静静坐在纯白的病床上。

    彼时陆斐然生病已过了好长年岁,反反复复,总不见好,邵城坐在陆斐然的床边削一只苹果,“快点好起来吧,等你手术成功身体好起来,我就去自首。”

    陆斐然说:“都这个岁数了,还自首什么……”

    邵城手上的动作一个停滞,原本连续的苹果皮断裂,掉进垃圾篓里。陆斐然不相信他也是应该的,这个约定说了那么多年了,当年因为发现陆斐然生病而推迟,一拖再拖,到现在也没有兑现。邵城便再真挚地承诺一遍,“我是认真的,不然我发誓?找律师做约定也可以。只要你好起来……医生说你没什么生志……我很担心。”

    “唉,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怎么总是这样偏激呢?”陆斐然别过头,看向窗外。那儿确是一片好风景,正是春融日暖时分,柞蚕纱帘被暖醺的风轻柔地飘动,溟濛的水气淡淡勾勒出庭院中的几枝花影,粉白的木芙蓉沾着晶莹的露水,安静地缀在枝头,随风送进芬馥的香气,“那棵树还是当初柔柔来的时候我种的,现在都长的这样大了。原来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啊……”

    邵城听着他有如春风般和沐的语气,心底又遏制不住地冒出某些鄙夷的奢望,但再看一眼,又忽然惶恐起来,觉得陆斐然仿似那花叶,轻的随时会被风吹走,零落成泥,“你是说你原谅我了吗?”

    “没有。”陆斐然摇头,“我还是很讨厌你当年对我的事,但我更讨厌被困在仇恨里,那样太可怜了。我好好的日子,有那么多美好的事情,为什么要整日里想着恨你呢?你也别把自己想的那么重要。”

    邵城低头,将苹果切成几瓣,装在水晶盘里,“切好了。吃吧。”

    陆斐然对他微笑着颔首,“谢谢。其实切个水果的力气我还是有的。你不用把我看得像瓷杯那样脆弱。”

    邵城得到这一个疏离礼貌的浅笑便觉得心满意足了,他捏捏手心的汗,想到自己口袋里装了好几个月的戒指,“不然的话,这次你的手术成功之后,或者我放你走,或者……或者我们就结婚吧。”

    陆斐然嘴里还嚼着苹果,腮帮微微鼓着,诧异地瞠大眼睛,然后咳嗽起来。

    邵城给他拍背。

    陆斐然缓过来,抓着他的手臂,“我虽然欠你很多医药费,但还不准备用自己来还。而且我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模样,你也看得下去?口味也真是特别。”

    邵城轻轻抱住陆斐然,他以前总恨不得把陆斐然揉进怀里,现在却连稍用力也不敢,唯恐把他给捏碎了,“怎么会呢?”

    陆斐然没有挣扎,但也没有回抱他,只在他耳畔无奈地长长叹了口气,“你让我想想,邵城,你让我想想……”

    那时陆斐然心里到底是想的呢?他并没有马上拒绝,还说会考虑,有时邵城也会看到他打开戒指盒看着那枚小小的戒指,是邵城精心挑选的款式,上面还刻着他们的名字缩写。他的眼神并不是喜欢,太复杂了,邵城读不懂。

    邵城把玩另一枚戒指太久,上面的字仿佛都已经刻进心里。

    ——邵城关上水。

    甩了甩头,宽大的毛巾披在肩上。

    他双手撑在盥洗台上,镜子里的自己被水雾模糊。他擦掉镜子上的水雾,对面是一张年轻健康的脸。

    邵城对镜子里的人说:“别再去想以前的事了,邵城,一切已经重头来过了。已经重新开始了。”

    他换好衣服下楼开车,驱往陆斐然所在的小镇。

    春节已经过去一段时间,这几天倒春寒,穿的少了点,邵城察觉几分冷意侵入。加快脚步,走到陆家门口,一般这时候应当是有人在的才是,邵城拍门:“陆伯?陆伯?”

    半天没人回应。

    邻居听到响声开门探出头,“是小刘啊。老陆去医院了。”

    邵城愣住。

    邻居好心地告诉他:“他家婆娘昨天晚上跌了一跤,好久才被人送去医院,情况有点不太好。”

    邵城到医院的时候,医生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书。

    他颤抖着手,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对坐在走廊椅子上的陆爷爷说:“钱够吗?我刚去取了现金,不够我这有。这里的医院不够好的话,我们转院,赶紧转院,找最好的医生。”

    陆爷爷沉默地坐在椅子上,低着头看着地上颓丧的影子,摇了摇头。

    邵城胸口像压上千斤重石,他拄在原地,医院阴冷的寒气透过他藤青色的风衣,让他手脚冰冷,失去知觉般。

    陆爷爷说:“医生说假如有什么亲人,就赶紧喊来见最后一面吧。”他伸手捂住脸,眼泪从指缝间淌下,“我该怎么和然然说,他马上就要高考了,万一,万一因为这耽搁了他一辈子怎么办?我想骗他说奶奶去亲戚家做客,但是到时候呢,他要是知道没能见到奶奶最后一面,是不是又会悔恨一辈子?小刘,你说我该不该告诉他?”

    邵城被石封般僵硬地站在原地。在生死的面前,他是如此的无能。

    亏他还洋洋得意,自以为命运的噩影已被摆脱。

    这是不是和他有关呢?无论他做什么,生死注定都无法更改呢?抑或是如果他不出现,他们就能过的好好的呢?

    假如他不出现,那陆奶奶半年前就溘然长逝,陆斐然也有更长的时间调整。而今考期将至,陆斐然是那样孝顺重感情的好孩子,他能接受得了吗?会影响到他高考吗?

    他是不是又反而害了陆斐然?

    像被抽走全身的力气,邵城萎顿滑下落座在冰冷的椅子上,他仰起头,以祈求神明的姿势,涩然的双目一眨不眨,茫然失去焦距地盯着天花板上都有点点黑斑的日光灯管——

    那时也是这样的,陆斐然突然病发,躺在床上痉挛颤栗着,鲜血涌出来,浸红了他的袖襟。

    医生护士涌进来,把邵城拨开。陆斐然被争分夺秒地推去手术室。

    他握住陆斐然的手,陆斐然把戒指推进他的掌心。邵城怔忡了片刻,眼圈红了,“陆斐然,活下来看我被惩罚被折磨啊!你不是不能原谅我吗?活下去啊!我这样的混蛋却能逍遥自在的活着那不是太不公平了吗?活下来向我报仇啊!恨我啊!你恨我啊!”

    手术室的大门关上,把邵城隔在外面。

    求求你。

    活下来吧。

    就算是恨我也好。

    元宵节那天晚上。

    那盏被打翻的花灯烧坏了,纸上剩两句残缺不全的诗: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第二十三章·蚍蜉撼树】

    “陆斐然,对不起。”同学垂头丧气地和陆斐然道歉。

    陆斐然皱着眉头,“唉,骂你也没有用,你想办法从老师那里把我手机拿回来吧。我还要和家里人联系用的。”

    那破手机只有个贪吃蛇的游戏还上课玩的那么开心,而且也破不了我的记录啊。陆斐然想。

    “好好,我去跪老班,一定快点还给你!不然,我先弄个手机给你用着?”

    陆斐然摇头,“我又不玩手机。”联系家人也没那么频繁,就和刘城发的短信比较多,这几天不给他发短信他会不会担心呢?但马上就有一天假了,哥说了会来看自己的。

    下了晚自习,陆斐然去打了两瓶热水,回到寝室。

    一个室友在眼巴巴地等泡面,泡面的味道弥漫在整个房间里,旁边几个垂涎地看着。陆斐然看到某室友脱下脏袜子就塞床底下了,他把书收好,拿出一包核桃仁,又冲了一杯牛奶,并没有小气地给了室友几包零食。邵城给他整箱整箱的寄东西吃,核桃仁,松子,各种水果干,奶粉,营养剂,营养丸。嘱咐他每天吃,开始陆斐然还很不好意思,想还给邵城,毕竟吃人嘴短。被邵城三句两句哄了回去,仿佛他推拒了这些就是厌恶邵城,陆斐然只能想以后再找机会报答对方。

    他洗脸刷牙,擦了个澡,爬到上铺躺下准备睡觉。

    寝室门突然被拍响,非常熟悉的节奏,是舍管阿姨。

    男孩子们被吓得魂飞魄散,赶紧把各种违规用品给藏起来。

    “陆斐然在吗?”

    陆斐然从床上探出头,“在的。什么事吗?”

    寝室长去打开门,舍管阿姨后面跟着个高大的男人。

    就着走廊的灯,陆斐然看清对方的脸,“哥?你怎么来了?”

    邵城径直走到他的床铺前,松了口气,“我打电话怎么联系不到你?你手机呢?没电了吗?”

    陆斐然讪讪回答:“被老师没收了……”总不会就因为打不通电话特地跑学校来找自己吧?

    “下来,穿好衣服,跟我走。”邵城说。

    陆斐然乖乖从被窝里出来,草草叠了被子,往下爬了两级才记起来问:“去哪?怎么了吗?”

    “你老师那里我已经给你请假了。”邵城说着,停顿了片刻,“去医院。你奶奶出事了。”

    陆斐然愣了一下,一脚踩空,差点从爬梯上摔下去。

    邵城地扶住他,不然他的脑袋就磕在桌子上了,“没事吧?”

    “没事。”陆斐然摇头,其实脚崴了一下。

    他换好衣服走出去,下楼楼梯的时候脚踝开始发疼起来,他咬牙忍住,佯作无事。幸好邵城的电瓶车就停在楼下。

    邵城在路上把详细情况告诉他:“我和你爷爷商量过了,我们原本想不告诉你的。”

    陆斐然心上咯噔一下,着急地问:“奶奶现在怎么样了?是出了什么事?”

    “她摔了一跤,情况很不好。”一阵比夜风更冷的缄默之后,邵城沉声说:“我觉得如果这次我们瞒着你,你以后会更后悔的。”

    陆斐然脑袋里一片惶然的空白,他还不想难过。这件事听上去太离谱了,怎么会是真的呢?恍惚之间,陆斐然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五年前,那天他正在上课,班主任从后门悄悄进来把他叫出去,告知他父母出车祸。这些事听上去都轻飘飘的,一点都不像是真的。

    已经凌晨,街上空无一人,只有孤寂立在马路两旁的一盏盏路灯,和围着幽暗的光扑飞的虫蛾。

    邵城的车越来越慢,停了下来——没电了。怎么偏偏是这种时候!

    离医院只有两条街,也不算太远,他们打算走过去。

    陆斐然再怎么装也实在忍不住脚踝钻心的疼痛了,邵城很快就发现了,停住脚步问:“你脚怎么了?”

    “刚才扭到了。”陆斐然难以启齿地说,觉得自己真是个麻烦精。

    邵城转了身,蹲下来,“我背你。”

    这种时候推拒只是浪费时间,陆斐然道了谢,爬到邵城背上。邵城把他背稳了,大步流星地前进。

    陆斐然失神地看着地上,邵城和他的影子,在经过一盏盏路灯之间时被缩短又伸长,变换着方向。四周安静的可怕,他们像是梭行一条漫长的光暗交织的隧道。

    很久之后,陆斐然一直记得伏在邵城背后的感觉,又宽大又可靠,在他孤助无依的时候给了他一个可以攀住的地方,让他不至于被厄运的巨浪给打翻沉沦,他也记得自己虽然很努力地忍但还是哭湿了邵城的风衣背后一小块地方。

    “哥,我很害怕……”陆斐然抽了抽鼻子,轻声说。

    邵城的声音里也蕴藏着莫大的悲痛,他叹气一般地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陆斐然在病房外拿袖子就擦干了眼泪,他怕爷爷撑不住,如果他再慌了神谁来做主好?

    陆爷爷看到他过来,从椅子上站起来,怔怔地看着他。

    陆斐然愣了一愣,看到病床边的心跳仪上一条平稳的直线,床上一条白布把人从头盖到了脚。

    陆爷爷和陆奶奶早就为自己的后事打算过了,上了年纪以后他们就买好了墓地。

    邵城穿了一身黑西装,别了一朵白花,去参加陆奶奶的葬礼。

    今天早上突然开始下起一场瓢泼大雨,光线阴暗,他的目光越过雨帘瞧见站在停灵房屋檐下的陆斐然,一个瘦小的白色身影,裹着一件单薄的白色麻衣腰上绑着草绳,瑟瑟发抖着。

    陆斐然看上去是那样无助可怜,他却不能亲密地上前安慰。陆家的亲戚们都来了,和他们相比,自己只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而已,有什么资格插手别人的家事呢?

    邵城走到陆斐然身边,收了伞,放在墙边,水泥地上淌下一滩水渍。

    陆斐然轻声说:“爷爷和我说了,是你劝他不要瞒着我的。谢谢你,虽然……还是没有赶上……”

    陆斐然越懂事邵城就越悲痛,他这几天几乎没有睡觉,眼下绀紫,眼睛里也有血丝,怎么睡得着?他理所应当地将这悲剧的责任揽在自己身上,他想了很多可能性。

    是不是原本他已经改变了陆奶奶的事故,但却因为他再次擅自想进入陆斐然的人生而使得命运再次走上了上辈子的轨迹?尽管时间稍微延后了一点。

    那这样的话,他不离开陆斐然的话,陆斐然是不是又会得上绝症英年早逝。假如自己离开的话,陆斐然又能否找到另个方向,使人生的轨迹有所不同呢?

    邵城悔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