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地方究竟是永兴军的文人院,还是一个破旧不堪的养老院,赵普一时间也没了想法。
只得退出去,缓缓地关上门,坐在了庭院的石阶上。
对面远远地坐下了一个老者,抬眼看了赵普一眼,“得罪人啦?”
“嗯。”
“得罪谁啦?”
那人抬眼看着赵普,饶有兴致,虽然身上衣衫破旧些,但好歹这老头儿也是干干净净的模样。
“夜行军的头目。”(。)
第二百零六章 幽庭()
老者再抬起头看赵普的时候,眼中流露出一丝惊恐,抖落掉身上的落叶,声音充满了疑惑道,“怎么得罪的?”
赵普看着老者,声音很是淡然道,“他的马死了,虽然不是我杀的,但确实是因为我死的。”
眼角微微抽搐,老者显然是被赵普这一番言论吓到,面色微微发白,“我曾见过郑阎王爱马如命,我看你还是快逃命去吧。”
赵普道一脸无所谓,“这有什么?他在墙外,我在墙内,虽然不能完全消除祸患,不过终究是让他祸不能及,我这样的也算是安稳自在吧。”
“安稳?”冷哼一声,树皮一样的老脸上无奈,“这城墙之中哪里来的安稳?正所谓百无一用是书生,我这人性子倔,从来的时候就不知道去讨好谁,结果,平日里吃食少我的,用度也少了我的,在这地方比起大牢更加的难以逃脱嘞。”
老者看起来明明谈吐不凡,却仍是一副被生活所迫的无奈样子,看在赵普眼中倒是多了一抹读书人的辛酸。
“年轻人,你要是但凡有点功夫在身,能够翻过这城墙就赶快出去,这地方安稳,却吞人青春嘞。”
“老先生何时入的门?”赵普谨慎的问道。
“记不清了,只知道那年还是前唐,我名落孙山,有幸家中有人介绍,当时的经人举荐来了此处,便再没有出去过。”
“他们不放你出去么?”
老先生摇了摇头,“你真得小心啊,或许得罪了别人还有条活路,得罪了郑阎王,就真的是死路一条啊。”
“这”
“别说我告诉你的。”老先生摆了摆手,“前年来的管事,正是郑阎王的亲信,还是郑阎王安插进来,一手提拔的,我问你,如果郑阎王告诉那小子,你觉得你还会有命活?”
“季大人应该会秉公办事。”
“季大人权力大,大在境外,这境内的事情,他就懒得管了。”
“那以先生看,我应该怎样,才算是为自己谋一条活路呢?”赵普的脸上写满了诚恳。
那老先生抬眼看着赵普,“刚才看你跟我们这里最恶心的一人分在一屋,便可知道,你在这地方肯定是没什么势力,看你这样子也肯定是没什么功夫傍身的,如此一来,便只剩下一条路子。”
“怎样?”
老先生拍了拍身上的青灰色长袍,活像个老学究一样,“你可听说过毛遂?”
“毛遂?先生是想让我毛遂自荐?”
“孺子可教。”老先生缓缓的点了点头,“这地方的儒生要么是给管事的递些银钱,要么就是给当差的弄点玩意,总归是给了好处,这才能上去,但是凡事都有例外,还有那种没什么势力也能上去的。”
“哦?”赵普听到这话的时候,眼神都有些发亮。
“这肯定是比较难的,你有兴趣?”
点了点头,赵普对于这老先生到底是多了几分好感。
“每月初一十五,季大人都会来这文武曲星庙祭拜,天子祭天,凡人便不能祭天,偏偏早年间季大人曾被两个驾僧人骗过,便也不信佛,所以只信文武曲星,保佑一方安泰。”
“武曲星像就在大营不远的一处老庙中,而文曲星则请到了前院。”
“前院?”赵普略有疑问,“可是我们不是连这地方都出不去么?”
“倒是有个后门,无人敢靠近就是了,等到天黑的时候,你倒是可以去看看。”
赵普点头,应了一声。
那老先生似乎是晒杨晒够了,懒洋洋的起身,离开了这个石阶,赵普急忙问道,“老先生,那我再无别处可住么?”
“这我可就管不了了。”这老者不负责的摇着头,“这事儿都是人家一早就分配好的,我要是收留你在我的房间,要是被管事的知道,我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赵普面色如土,不由得一阵细密的皱了皱眉头。
眼下郑阎王还不能真正的送自己去见阎王,文人多有洁癖,因此这种居所对于赵普而言,无异于是最大的侮辱。
揉了揉眉头,赵普不由得一阵反感,这样的地方,即便是勉强睡下也会夜半惊醒,当真是比起牢狱还不如。
索性在院中坐到天黑,众家灯火都被熄灭。
赵普一直无心睡眠,等到稍稍晚一些的时候,也有心去看看自己被安排的睡觉卧房,一开门便看见了两只跳脱的老鼠,再无心睡眠,只得赶紧离开。
夜空中的月亮将圆,还不是满月。
显然,依照老先生之前说的,赵普只要再等上几天,就会到月中十五,那么,便是季大人出来祭拜文武曲星的日子。
如果能够从这文人苑中逃出去就好了。
赵普心里这样想着,对着小院的后门顿时有几分兴趣。
文人院整体不算太大,总的来说,一个以武将出身的人,怎么说也都是重文轻武的。
季大人正是如此,因此文人院的格局偏狭窄,对于文人的器重也是可见一斑,如果不是前些年文人干了些推陈出新的大事,或许此时的季大人还会意识不到文人对于整个朝堂和番邦势力的重要性。
总归是如此,这大木门铁栓牢牢一锁,便锁住了大多数文人在此的庸碌一生。
更多的文人也是在此地怡然自得,在这混乱世界中,有地方可以住,还给银两,家中的妻小也是足以安顿的了。
这在乡中便是足可以光宗耀祖的事情了。
可惜,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晚风拂面,赵普起身的时候,脸上多了一抹坚毅。
他家中的妻子和父母可不是这几两银子就能安顿得了的。
魏羽萱家中还遭遇着变迁,如果自己摆不平汪耀石那边的苦难,这十八分家中的第一分家汪家和魏家的联盟就是告破,那到时候父母和家小的一众安危都会遭受到难以磨灭的打击。
事已至此,赵普只有一搏,并且是殊死一搏。
借着月色,赵普快步来到了文人院后面,周遭空旷,没有一丝回声。
后院之中有个小庭,看上去环境倒是不错,夏夜荷花池看上去虽然美哉,然而蚊虫叮咬却是从无断绝。
从中稍稍过去,赵普登时便是浑身青肿大包,看来这后院中倒是有蚊子守卫了?
赵普心中苦笑,只觉得稍稍靠近后庭小屋之时,蚊虫稍稍有所减少,再仔细一嗅,竟然发现,屋中还有一些烧艾蒿的气味。
艾蒿是一种能够去除蚊虫的中草药,这一点还是跟絮儿学的。
如今这小屋中烧艾蒿,必定是因为房间里面有人,赵普细细的探过头去,却见屋中一床粉帐。
“这什么地方?”轻轻嘀咕一句,屋中像是有人被惊醒一般。
“谁?”
那屋中的银铃一阵乱响,像是惊慌失措的小鹿一样,屋里的声音显得很是空旷。
赵普没敢答应,只是定定的蹲在了窗下。
“我知道你在窗外下面。”
那小屋中的女声显得格外空灵,有些紧张的试探道。
对此赵普才不上当,依旧默不作声。
没想到那女子却像是个幽魂一样,定定的站在赵普面前。
只见这女子身形高挑,衣衫上面还绣着点点斑驳的小花,一身白纱束起细腰,看上去宛如水中清荷一般。
赵普一时间不由得看痴了眼,再稍稍将眉目往上看了看,只觉得有哪里不对,隐隐的这才发觉,这女子一张瓜子脸看起来有些奇怪,再往旁边一看,只见一块硕大的疤痕,赫然将整张令人怜爱的小脸弄得如鬼神一般。
脸上不由得抽搐了一下,只觉得这姑娘看起来硬是被好好的毁了。
“你是人是鬼?”
夜半之时,赵普的声音中难免发抖。
那小姑娘却是一脸茫然的看着赵普,而后目光略显暗淡。
“做人哪有做鬼好?”
那姑娘的目光极轻,看起来没有什么留恋一般。
“你就是看着后门小院的?”
被赵普这么一问,那姑娘的脸上也多了一抹失落。
“你想逃走?”
“不,”赵普摇头,“我并不想逃走,我只是想活。”
“你现在就在活着。”
“有些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些人死了,他却还活着。”不知道为什么,赵普竟然随口背出了前世的一句名言。
那姑娘却像是双眸剪水一般,瓜子脸微微下垂,几欲落泪。
“姑娘有心事?”
“看你这年纪不过二十出头,我比你大,已经二十有五了。”那姑娘似乎少于人说话,“你应当叫我姐姐。”
“呵呵。”一向颇有城府的赵普此时却是无比诚实的反映出了自己的内心。
“你不愿意叫?”
“嗯,我只想让你帮我开个门,就这么难么?”
那姑娘想不到年纪已经比赵普稍长,只是一脸沉着的看着后门外,声音空洞,“这事情还真是由不得我。我可以带你去试试,但你得看看你的命了。”
“这后门不就是由你看着?你怎么会说了不算呢?”赵普有些发疑,却没想到门前站了一只獒犬。
“是它看门。”(。)
第二百零七章 獒犬()
小庭到后门,还是有些距离的。
小路是鹅卵石铺就,赵普刚要踩上去,那姑娘却是马上拦住。
“喂,你把鞋子脱了,这地界儿都是光脚走的,你若是穿鞋上去岂不是污了这地面?”
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规矩,既然赵普已经来了这里,就应该守着这个地方的规矩。
赵普看着面前的小姑娘,脸上不由得生出了一抹质疑。
“这小姑娘看上去不像是个闺阁中的小姐,更不像是个往来端茶倒水的丫鬟,如此一来,她到底是个什么人呢?”心中虽然有所疑问,不过赵普此时也不再是个小孩子,不会把所有事情都写在脸上,看着那位姑娘的时候,反而是很是淡定。
脱了一双鞋袜,一踩在冰冰凉凉的石子路上,顿觉得从脚心传来一阵酥酥麻麻的舒服之感。
这地方很好,看上去也是没有什么约束,若不是此时身在一个跳蚤老鼠横走的地方,赵普险些以为,自己这是来度假呢。
所幸今晨的时候,赵普住进了悦来客栈,那地方能洗个热水澡,一来是洗去了这么多天舟车劳顿的暑气,二来,则是洗去了这么多天都没有洗澡的臭气。
赵普是泡了一个热水澡才睡觉的,当时图的是舒服安稳,如今想来,却也是有所益处的。
如果自己身上浑身酸臭,恐怕早就把人家姑娘吓跑了,哪里再肯为自己指路?
踏上鹅卵石石子路的时候,那姑娘也是一双素手提着白纱裙子,虽然脸上的疤痕浓重,但大抵脸上还是有几分笑意盈盈的样子的。
或许是这条路太冰凉舒爽,这姑娘一时之间竟然忘了男女之隔。
“那个”赵普指了指坐在一旁褪着鞋袜的女子。
“女子出嫁之前不是,不是说不能把玉足现在男子面前么?”
被赵普这么一问,倒像是这姑娘是个穿越而来的,一脸茫然的看着赵普。
“还有这样的规矩?”姑娘的声音有些惊慌,匆忙穿起鞋袜。
忽然像是想到什么一般,对着赵普说道,“你骗我。”
“嗯?”正打算往前走的赵普,被这么一问,给问愣住了。
“我虽然接触的人不多,但是我的记忆中,我也曾见过褪下鞋袜在男子面前行走的姑娘。”
“不可能。”赵普坚定地摆手,虽然他没有亲眼见过,不过在古代来讲,即便是在溪边浣纱的女子弄湿了鞋袜,也绝对不会在男人面前换下。
“我亲眼见过的。”那姑娘看起来有些轴,样子倒是倔强的很,如果不是那块伤疤,脸蛋应该出落得很漂亮,尤其是一双眼睛流若云霞,“我曾见识过,在很多高墙里面,有一些穿戴整齐的女子提着衣裙洗着热腾腾的池水,她们后面,站着很多唯唯诺诺的带着帽子的男子。”
“带着帽子的男人?”赵普有些质疑的看着对方,思量了一番,这才敢将自己的揣测说出声,“那些男人可都有胡须?”
“胡子?”姑娘眨着眼睛想了想,“好像没有。我记不清了。“
“那便不算男人。”双眼仿佛带勾,似乎能够将这张俏生生的脸盯出来一个洞似的。
那张脸上虽然有疤痕,却是一张毫无杂念的脸,脸上没有半点胭脂修饰,却是肤白胜雪,双腮透红。
赵普没说话,一双眼睛确实在这姑娘的脸上打量了很久,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姑娘或许真的还来自宫中的人。
能够站在男子面前公然戏水的女的。
这女子便是宫中的嫔妃之流,这没了胡须的男子,便是宫中的太监。
虽然未必准确,但怕是也**不离十了。
赵普紧盯着面前的姑娘,那姑娘似乎被看得乏了,不知为何猛地靠的极近,一双美眸死死的盯着赵普。
“你”
姑娘有些停顿道,“你也没胡子。”
“”赵普一愣,而后有些无语,“有没有和想不想有是两码事。”
今早入了客栈才修缮的面部,没想到竟然被这姑娘生生说成了太监,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无疑是一种屈辱。
那姑娘却像是找到了突破口一样,“怪不得你说的挑挑在理,原来你就不算男的。”
说着,这姑娘再不顾赵普说什么,直接褪下一双鞋袜,将双足踏了上来。
赵普平日里也是一个正常的人,实在是没有什么特殊的癖好,但却盯着那双小脚,有些愣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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