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母依然强悍,而且更得亲家太太敬重,还表现出与袁家总不分离,换成不是这么好的亲家太太,也是受感动的人大于不受感动的人。
同样的一样事情,可以办到人人喝彩,也可以办到人人轻视。安老太太扬眉昂首,还是站在人人喝彩上,老了老了,还把媳妇又收伏一把。
烛火无声,只有面案上有动静。张氏一面做着,一面想着这人的精气神儿真要紧,差一点儿老太太就成让子孙丢弃,背后要去哭的人。而现在呢,她却左边是兄长陪伴,右边是亲家太太陪伴,又有船上的将军们奉承,天天看水色,说笑话,乐个没完。
邵氏也想着,自己一生落得懦弱名声。在婆婆手下以前是熬着过的,在家人面前是不敢乱管的,就是自己的兄长,虽说他打自己嫁妆的主意,可自己也的确没半分照应到他才是。可怜兄长他儿女多,进项也不多……
两位奶奶同时叹气,这老太太,是不一般。
船舱里传出安老太太的争执声:“那书上写的雁门关,险,但也没说我上不去。”南安老侯爷笑话她:“我是自己上过的,我说的,二妹你上不去,你只能等我上去再游玩一回,你在下面等我。”
“我上给你看看,”老太太赌气。
袁夫人掩面轻笑。她也承认,和老太太住着,虽然打扰她的宁静,但笑声也多。就像这上了船,兄妹两个天天争执不休。从论山西的诗词到论山西的书籍,有时候袁夫人也掺和进去,不是津津有味,就是论对说错,袁夫人面颊总是微红,常笑出几分好气色。
老太太争得气上来,扭脸儿不理南安侯。她看的地方有个高几,上面红布搭着两盘子东西。老太太这就笑得眼睛眯着,让兄长和亲家太太再看几眼:“我们给宝珠带去诰封,宝珠见到我们不知多喜欢。”
南安老侯爷就要同妹妹做对,笑道:“你不带这个去,宝珠见到,难道不喜欢你,只喜欢我和亲家太太去看她不成。”
老太太装听不见,一个人喜欢:“这诰命来得也巧,出京没几天追到我们船上,我们带去,宝珠才喜欢。”
“二妹,不是你带去的,宝珠也喜欢,诰命谁不喜欢?”南安侯又跟上来。
安老太太摆手对他:“你别说话,哥哥,留着点儿力气,好多用晚饭。”袁夫人又忍俊不禁。
水声在船下波动,船虽不动,水却照就流淌。
远处船只上,都有人羡慕的盯着这边。他们占据的位置,是码头上最好的。
……
陈留郡王还没有睡,他巡营才回来,外面有人通报袁将军到,小弟就一头撞进来,看神色眼眸子发亮,陈留郡王就更无精打采:“有好事儿啊?”
说得有气无力。
小弟你升三级,你有开心的理由。可你姐丈我呢,对着满营兵的憋闷,就跟着憋屈去了。
袁训站定,手负在背后。神神秘秘地道:“姐丈,内奸你喜欢吗?”
“不喜欢,”陈留郡王塌着眼皮子。
“帮你抓内奸你喜欢吗?”袁训冲他挑眉头,玩笑道:“你若是爱留着,那就当我没说。”
陈留郡王慢吞吞:“可你已经说了啊。”
小舅子继续逗他:“那你当我没来过?”
“可你已经杵这了,我又不花眼。”陈留郡王还是一脸的懒得动,但对袁训勾勾手指:“拿来吧。”
袁训骇笑,学着姐丈也勾勾自己手指:“这手势也会对着我?”他陪笑:“姐丈你也真的恼我不成?我是你弟弟啊。”
“这弟弟变成袁大人,早就不讨人喜欢。袁大人,来,坐下我们谈谈。我帮你抓内奸,你让我的将军们把官升了,你看怎么样?”陈留郡王偶然一翻眸子,懒散也遮不住他眸底的精明强劲。
袁训嘀咕:“这内奸怎么成了我的?”
他的姐丈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的内奸就是朝廷的内奸,你袁大人微服私访到我这里,我尽心尽力的配合于你,你给我什么好处?”
袁训哄然叫绝:“姐丈有你的,石头里你挤出三斤油来我也信。”在背后的手亮出来,上面夹着个纸卷儿:“内奸尽皆在此,不过还有一多半儿给收回将就着用。”
“不能用的呢?”陈留郡王漫不经心。
袁训嘻嘻:“那就归我了。”
第二百一十三章,谅解()
面对袁训的讨要,陈留郡王悠悠道:“你要留下的,一定是有用的。”袁训把写着名字的纸卷儿送给他,笑道:“得得,姐丈我不要了,全给你处置吧。”
“我留着无用,要来做什么。”陈留郡王在纸卷儿瞄一眼,眸子里寒气凛然,很重视这事儿,人这就坐得笔直。
他皱眉盯着几个人名:“怎么还有他们在?”
袁训摇头晃脑:“知人知面不知心呐,姐丈,这些你认为的心腹们,不过如此。”陈留郡王把纸卷儿对着袁训一摔,总是有点恼火的,悻悻然话头上还往回扳:“什么是心腹知道吗?小弟,当你没有一兵一卒,所有人都不要你,那时候还站你身边人,这才叫心腹!”
“那只能是我了。”袁训嬉皮笑脸,把名单收入怀中。再磨着陈留郡王问他:“姐丈你难不难过?”
陈留郡王不理会他,双手抱着脑袋寻思着:“张辛是五年前我收的,他家里穷,姐姐让当地财主霸了,他小子失手把财主宰了,逃到边城边。宋韦家是个小武将,几代就他这一个学武有天份的,花了银子把他送我这里,谁叫我有名气呢……哎,小弟,挑唆的人肯定不是我营里的?”
袁训对他翘翘拇指:“姐丈真有你的,让你说对了!”
陈留郡王冷笑,他的面容在听到这件事后,本就严峻起来,再加上这一道冷笑,更像是雪山孤峰清冷月下凝结出的霜刀,寒气不止。
“我的人我不清楚,我还能带兵吗!”陈留郡王说过,对袁训扬扬下巴:“说。”
“依我推断,是这两个月拿回来的败兵。败兵全是敌人,中间混的有汉人不奇怪,混的有奸细进来,还大摇大摆的在营里装成士兵来走动就奇怪了。姐丈,你别恼,你手下的内奸可不止一处。”袁训对陈留郡王面上看看,像是怕他又生出不悦。
陈留郡王只把嘴唇抿上一抿。
袁训就继续道:“姐丈你想,首先是带回这败兵的将军,他不稳当在先。也可能他不知道,但负责管这败兵的军官,肯定不可靠,走了人他难道数儿也不会点。再来就是肯听他们挑唆的人……姐丈,这内奸安的高明,不动你营里的人,倒从外面混进来几个。”
陈留郡王冷冷道:“万一扳不倒我,又或者是事情败露,这几个奸细一死,那受他挑唆到一半的人,还能继续留在我身边,靠着我升官,找机会再把我扳倒。”
他眼皮子再翻一翻:“武将的坏主意,可不比文官的少。”
虽然刚才只把名单看过一遍,陈留郡王也就记住。他手指轻敲书案,这就不耐烦上来。陈留郡王道:“这损招坏招,倒不是梁山王的。发军需财的有他,我有证据,我留在手里等他有不待见我的时候,我可对他不客气。”
袁训笑笑。
“不是定边郡王,就是项城郡王,就这俩坏蛋离我和岳父的地方最近,不打仗也没消停过。嗯,是时候撵走几个了。”陈留郡王目光落在袁训面上,忽然心情大好,还是自家小弟最贴心:“我有你在,有二心的人可以少几个。”
袁训才想表示一下得意,陈留郡王又盯住他:“不过,你得对我说实话,你往这里来的本意?”
“为舅父回来的,”袁训嘿嘿。
陈留郡王一口打断他:“只你一个人回来,我信!”他眸光如电,似要把袁训心思翻开看看才好:“可同时出来这么多太子党,”
袁训又嘿嘿两声,陈留郡王狠狠瞪他:“别掩饰,再笑也糊弄不住我!太子府上以前也出来人,不过今年出来的不一样,别说是我能看出来,别人一样看出来。”
那些傲视苍穹的功勋子弟,哪一个都是人尖子。太子殿下肯往军中放,背后的含意不会简单。
他咄咄逼人,袁训面上的笑僵了一下,眼看着这笑在脸上再呆就不舒服,索性就把笑容抹去。这一刻,袁训出奇的沉着和镇静,微微一笑,似泰山崩于前也不在话下。
就在刚才,他还带着面对兄长的顽劣模样,而倾刻间,就顽劣抹去,眉头稳稳神色安宁。
陈留郡王虽然满意,但叹口气:“小弟,你长大了。”
大的有心事也不肯和姐丈说说。
“我有要事,我也为舅父回来。”袁训安详地回答他:“此系机密,不可过问。”
陈留郡王明知道是这样,可听到他亲口说出“机密”二字,还是气得跳了起来,面如锅底:“我也不能说?”
“不能!”袁训轻轻地笑着,眸子明亮的还像小时候一样,但小时候内中蕴含的满是求知好奇,现在却有一些陈留郡王也看不懂的东西在。
陈留郡王让他气了一个倒仰,脸拉得快要下大雨。他手踞书案好似随时会跳出来,按倒袁训痛揍一顿,但最后还是忍气吞声:“好吧,这个我不问了,你把我的将军们官升了,这内奸归你了!”
他活似受到多大委屈,而袁训听过,也脸色一沉,忍气咬牙模样:“姐丈,兵部不是我说了算的,”
姐丈耍起无赖来,也是有模有样。
“谁让你去兵部说了?你说了不算我不介意,你只把你那说了不算的话多说几句回去,可行不行?”陈留郡王白眼他,又喃喃自语:“好吧,张辛宋韦侯飞这几个混蛋,还有何安田……”他一脸的肉痛:“怎么有这么多的人因为你升官,就敢有二心?”
袁训忙摆手:“姐丈,你别总往我身上扯,好似我不来就没这事一样!”陈留郡王瞪起眼,那眉头一耸,犀利带血刀眼神就要出来,蛮不讲理:“本来就是,你不来哪有这事!我报军功我说了算!我不报的,谁敢乱添上!现在倒好,我就是把我留的折子底稿挂营门上随便看,也没人信我!”
“啧啧,姐丈你带兵二十年,为人真差!”袁训火上添油。
陈留郡王捡起书案上一枝笔,对着他砸过去,袁训接在手中,看了看,笑道:“这笔不是上好的,我不要。”
又抛回去。一脸的息事宁人:“得了,姐丈你别恼,你明知道他们中间还有可以救药的,这些人归你,我一进来不就说过。”
“袁大人你说的是真话?”陈留郡王刚才的气到现在还没有下去,说出来话全是讽刺味儿。
袁训装听不到,咧开嘴:“袁大人不好说话,你弟弟好说话。”
“不往京里密折添上一笔?”陈留郡王再敲打他。
袁训坏笑:“添,怎么不添,就添上由我教导训诫,重回正途!姐丈,你看我这句怎么样?”陈留郡王带着满意一般:“将就着吧。”
见他像是不怎么再动怒,袁训又凑上来陪笑:“那蒋德,是不是能少打几板子?”陈留郡王斜眼他:“你想他死得快,一板子也不打!”
“八十板改成四十吧,我为他求情,姐丈你看行不行?”
陈留郡王嘴角噙出笑容:“小弟,你办事还不老成!你要不是我弟弟,明天我发落他,你当着众将站出来为他求情,或者你装个菩萨心,泣血泣泪的求我,愿意代他挨几板,”
“怎么样?”袁训听得很认真。
“别人当我和你一起作戏呢!”陈留郡王毫不留情的训斥:“你已经拖累我一回,别再拖累我!而且也没人信!”
袁训紧紧跟上:“那你总有好主意,不会坐视我一直受人非议!”
陈留郡王睨起眼神,不屑一顾地道:“几个鸟人!就敢我面前弄鬼!当我吃素的!留着你的菩萨心,救几条性命回来也罢。”
“你也认为会出人命?”袁训眸子也寒冷起来。
陈留郡王冷冷一笑:“你弄我,我弄你,这也不是头一回!他要是想快点扳倒我,出人命最合他心意!他若是想慢慢的整我,自然是接纳这些混蛋!”
把书案轻轻一拍,陈留郡王:“就这么办了!弃我去者,一天我也不想留!”他牙缝里挤出话来:“这事儿你办去吧!”
令箭筒就在案上,一抬手抽出一枝,陈留郡王递给袁训,等他接好,再一扬手:“回去睡觉!再和你扯,就又半宿过去睡不成!”
他不说困还好,一说睡觉,袁训先打个哈欠,不客气对着陈留郡王内帐走去,一面走,一面道:“我帐篷破了个大洞,原本是个小的,现在大的可以钻进个人,早知道不把蒋德往帐篷里面扯。姐丈你这里再睡一晚。”
陈留郡王啼笑皆非:“你早说睡我这儿,我睡下来同你说多好,至少还能早歇着……”
再看袁训,头也不回的进去。
……
那让陈留郡王和袁训谈论中的将军之一——何安田,一早醒来,眼皮就跳个不停。他摸着脑袋还是懵懵的,昨天晚上那话还在耳边嗡嗡不停。
张辛这小子!
他的人命官司都还是郡王为他开脱的,这小子竟然能生出二心投靠定边郡王。对着灰色的帐顶子,帐篷里带着熟悉的盔甲马鞭子味道,何安田后悔上来。
他在这里可呆了近二十年,就是地毡什么味道都熟门熟路。
想昨天私人集会一结束,张辛就把自己扯到一旁,低声说道:“别怕!有点儿不对我们就去定边郡王处!”
当时把何安田吓得心头一颤,正要问他怎么和定边郡王扯上关系时,张辛已经走开。
事情明摆着,已经从嫉妒袁训将军升的快,演变成对陈留郡王的一次发难。犹其这里面夹杂出别的郡王,这事情弄得不好,就不是把几个当兵的打几棍能结束。
何安田在心中道,我挣这点儿官职不容易。这不是文官动嘴皮子,再动手写几笔黑状子。武将军功不是血就是泪。哪有汗?
光出汗的全是走运的。
就像小袁将军。
何安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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