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珺很熟悉他的神情,此时大约是想笑却强忍住,不由令她嘟嘴“哼”了一声。
“神女大人,好专业啊。”郭嘉抿唇笑道,“莫不是你真是仙女下凡来的?”
林珺得意道:“那是自然,什么神女仙女的,都是这个派头。你没见他们看我的样子,多虔诚啊!”
郭嘉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他说:“夫人,他们中间有几个是我的心腹。”
林珺立刻就明白过来,顿时红了脸。怪不得这群人这么合作。
那第一个过来领药,单膝跪下的;第一个喊“病好了”的;第一个带头跪在地上拜谢她的……只怕都是郭嘉请来带动气氛的托儿。
林珺伸手捂了捂面,嗔怪道:“你也不早说,有心腹我就不用演的这么卖力了。他们现在大约正在心底笑我呢……”
“怎么会。”郭嘉靠近一步,低声道,“我的心腹自然也是对你忠心不二的。”
两人间的氛围难得有这般融洽,郭嘉忍不住捉住了林珺的手,摆弄着她的指尖,耍赖道:“我就不爱你挨个摸他们头。”
林珺反应过来,刷的一下抽回了手,眼神也冷了下来。
郭嘉不安道:“你还在生我的气么,小仙女?”
林珺不理他,只转身向门外走去。
郭嘉见她又想逃走,连忙扑过去,将她死死抱在怀里,哀求道:“你别走嘛,我真的错了。”
林珺边挣扎边骂:“放开!你放开!仗着我现在打不过你了是吧,还不是你你不来救我,我才落成这般下场的。”
她说的有些心虚,而环抱着她的郭嘉也明显身形一滞。
“你别怕,别怕……”他喃喃道,“你往后就待在我身边,好吗?我不会再让你受任何委屈了。”
林珺听到他的这番说辞,气的连那一丢丢心虚也不见了,愤然道:“都娶几房小妾回来,还怀上了孩子,这就是不让我受委屈?”
“那个舞姬没有怀孩子!”郭嘉急忙辩解,“我这些日子一直想找机会与你说的,那是荀瑾想将你气走,才说的话。”
荀瑾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有可能说这个话。
但舞姬初一信誓旦旦的指责郭嘉敢做不敢当的场景,林珺是做梦也不会忘的。
“你当真没有碰过她?”她放弃挣扎,正视郭嘉道。
郭嘉抖了抖嘴唇,缩回了“没有”二字,半晌才开口:“夜深了,没有点灯,又是你的声音……我真以为是你入我梦来了。但是……你的身子是什么姿态,我是一直记在心里的,即便是黑夜,我也认出来不是你,还未,还未……那个,我就将她赶走了。”
林珺闻言有些恍惚,险些就要陷入郭嘉情深的海域中去,她摇首自言自语道:“我不该问这些的,没有意义。”
“林珺!”郭嘉似是已没有办法了,“我对你这多年来的心意,你当真是看不明白吗?我等了你那多年,守了你那么多年,你真的觉得我是那种趁你不在,火急火燎的纳妾泄欲的人吗?!”
“我知道你不是。”林珺又摇了摇头,只道,“你放开我吧。”
这些年来,无论她出了多少岔子,惹了多少麻烦,伤了多少心,郭嘉都会一一想方设法帮她解决。他对自己的感情,或许真的是说不出的深。
可林珺怕了。
她忘不了郭嘉骗她时一脸纯情的样子,眼底毫无杂质的欺骗,才是最令人心慌的存在。
郭嘉再说的每一句话,即便是再真诚,她都会忍不住浮想联翩,想着这背后是否还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就像镜子打碎了再难还原一般,有些伤口造成了,并没有那么容易修复。
林珺不肯松口,郭嘉也不肯松手,只将头深深的埋在她的颈间。
第一百九十六章 荀攸的试探()
林珺叹了一口气,道了句:“我累了。”
郭嘉便立刻松了手,小心翼翼的将她扶到蒲团边坐下,自己则如一只小狗般蜷缩在她腿边,这让她感受到一丝长久以来都没有安定感。
林珺瞧着郭嘉头上的伤口,无奈道:“回去找个大夫给你换次药吧,不处理当心以后拦了、傻了。”
郭嘉侧头,用清亮的眼神望着她:“你陪我回去好不好?”
林珺内心一窒,想起他府中的莺莺燕燕,只觉更加厌烦,敷衍道:“以后再说罢。”
她突然感觉扶在她腰上的手紧了紧,这才反应过来,低头一看,那月白色羽纱长衫已处处沾上了郭嘉的黑手印。
尤其是腰间,五指分明的痕迹显得尤为清晰,简直成了林珺被人搂抱过最直接的证据。
她忍无可忍道:“郭奉孝!!!”
刚塑造了完美的神女形象,若是此刻出门被人发展神女给人搂搂抱抱了,效果肯定会大打折扣,不得已,林珺只好由着郭嘉陪着,在火头军待到夜幕降临,视线不清时,才回了苍颜处。
而下午时分,阳光明媚,却正有一人风尘仆仆的赶到荆州来,直直的奔了郭嘉的府邸。
郭嘉并不在家,但已吩咐了门房的人,若是此人来了,只管放行便是。
那人毫无阻拦的进了郭府,被下人带领着找到了荀瑾的闺房。
荀瑾正呆呆的坐在房中刺绣,见门突然开了,茫然的抬首望去,盯着面前由于赶路而满身尘土,神色憔悴的人,半晌才道——
“父亲!”
“瑾儿。”荀攸温和的喊道。
“父亲!”荀瑾大喊着,一时间迸发出满满的委屈与辛酸,扑到了她父亲怀中。
她泉涌似得眼泪迅速沾湿了荀攸的衣裳,荀攸只得安抚的摸着她的发,安慰道:“傻孩子,受委屈了吧。”
“我……”荀瑾抽噎着,觉着对父亲有说不完的话,却怎么也开不了口,只道了句,“才没有受什么委屈呢,父亲你怎么来啦。”
荀攸笑道:“自然是来看我的掌上明珠的。”
荀瑾扶着荀攸坐下,还要再去倒茶,却被他拦下。
“父亲不渴,瑾儿,陪父亲说说话。”他拉着小女儿也坐下来,“跟父亲说说,你这新婚的小日子过得怎么样,那郭奉孝待你如何?”
荀瑾嘴角扯过一丝强笑:“没呢,父亲,奉孝待我还,还不错。”
“噢……”荀攸长长的应了一声,又道,“父亲与你说,这郭奉孝平日里俸禄赏赐多,自己也不花钱,你可别委屈了自己,想购些衣裳首饰,只管开口找他要,别替他省钱。”
“好。”荀瑾低下头,任由眼泪在眼珠里打转,强忍着不让它们落下来。
她嫁过来这长时间,郭嘉连一句话都没对她说过,又是哪里来的衣裳首饰?除开搜出来的林珺的物件,剩下的都是自己的嫁妆了!
而且这些嫁妆还被郭嘉派人给搜走了!
“还有。”荀攸又道,“这季节不冷不热,阳光正好,你该多教他陪你出去走走,游山玩水,晒晒太阳,莫总在家中坐着,坐多了脸色都不好看呢。”
荀瑾故作欢快道:“那怎么行,马上就要打仗了,奉孝这段时日忙的不可开交,哪里还有工夫陪我去晒太阳?”
“哼!”荀攸大力的哼了一声,“我还不知道他郭奉孝的,每天就是点个卯,游手好闲,哪里忙了……不行,我明儿见了他要好好问问他,怎么就不肯陪我家小瑾儿了。”
“别,父亲!”荀瑾急的落了两滴豆大的眼泪,慌乱道,“他也不是常不陪我,只是今日……真的忙了,父亲别去说,这是我两之间的事。”
郭嘉连门都不许她出,她自己想出去晒晒太阳都做不到,更何况是教郭嘉来陪?她简直想也不敢想。
荀攸将她失态的神色完完全全的看在眼里,见她还在挣扎着替郭嘉掩饰,忍不住气道:“那不行,若是郭嘉欺负了我家瑾儿,我定不饶他……我还要问问他,何时让你生个外孙给父亲抱抱呀?”
“父亲!你别去找他,我求你了……”
荀攸的话成了压倒荀瑾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她的泪水如洪水决堤般涌了出来,一如她这段日子受的委屈——如果父亲去找了郭嘉,反被那郭嘉嘲笑,自己才是罪该万死了。
她如何委屈不要紧,可不能让父亲心里不快。
荀攸见状不由的心如刀绞,轻拍着他小女儿的背,叹道:“傻丫头,我那些话都是试探你的。还有就是要告诉你……一个夫君,待他的夫人,就应该如我说的那般做,若他做不到,就不是个好夫君。”
荀瑾倔强的抬起头,不服道:“父亲说的道理,我自然知晓。他从前不认识我,不喜欢我也是正常。我只要陪在他身边……我只要有时间,我就能得到我想要的。可是……可是那个女人回来了,奉孝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父亲,就是那个……”
“父亲知道那个女人,父亲与她共事过一段时日。”荀攸平淡道,他远在许都,都知道了林珺的消息。
他又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头,“她这里有点问题。”
荀瑾被父亲逗得抿唇笑笑。
“不仅是她,郭奉孝脑袋也有问题。”荀攸忍不住骂道,“瑾儿你想想,若是二人没问题,会成亲这么久连个孩子都没么?会突然间女方就人间蒸发了吗?”
荀瑾没有接话,但眉宇间满是不服,这股不服输的劲儿,与她父亲原是很像的。
荀攸一面说,一面观察着她的神情:“那个女人,林珺,父亲还不知道她?她什么冒失事儿没做过?上阵杀敌、朝堂任职、诗会斗诗,还闯到飘香居赎了个舞姬回来!你说说,这是良家女子该做事儿么?”
荀瑾双手绞缠在一起,父亲明明是在贬低这个女人,为何在她听来,满心里却是对林珺的羡慕与不及呢?
她心中很明白,像郭嘉这种身份的人,什么样的女子得不到?她如何获得他的青睐?
这些年,她总是自诩自己天资聪颖,饱读诗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与旁的只会绣花傻笑的女子是不同的。
现在才发现,似乎与这个林珺比起来,自己真的很普通。
第一百九十七章 回家()
荀瑾忍不住追问了句:“她……从前还上阵杀过敌?”
“那还有假?”荀攸点着头,将林珺从前保护荀彧杀敌受伤的事讲给荀瑾听,自然也是往奇葩了里说。
荀瑾听得直愣神,心中满是羡嫉与不解——为何女子还能学武?为何女子还能为官?
可她不能问父亲为何没找人教她习武,只好问:“父亲,这些事,你从前怎么未和我说过?”
若是她知晓林珺的不凡,或者说知晓郭、林二人之间这些年来的纠葛……真不确定还有没有勇气再闯进来。
只是,现在一切都晚了!
“前阵子那个林珺不是失踪了嘛。”荀攸也有些懊悔,“我琢磨着不会回来了,就没有与你说,怕你心里添堵。”
荀瑾神色又黯然下来。
前些日子,她虽身在许都,却是无时不刻不关注着远在荆州的郭嘉的消息。父亲与她说了好多门亲事,她都以死相逼,全部退了回去。
她听闻郭嘉纳了一名舞姬做妾,便绝食逼父亲想办法将自己也嫁过去。
父亲不得已,只得将她塞到一辆马车上,派亲信将她送到郭嘉府上。
现在回想起来这“千里送女”,她觉着羞耻万分,可从前呢?从前她坐马车过来的时候,却是快乐的如小鸟一般。
那时候的郭嘉……荀瑾细细的回忆着,那时候的郭嘉见到她神情淡漠如水,与父亲的亲信谈了许久,就将她留了下来。
那时候她是那么的欢喜雀跃啊,想不到这才是噩梦的开始。
想到这里,荀瑾不由又落下泪来——父亲定是求了那郭嘉了!这世上待她最好的父亲,怎能为了她忍气吞声呢?
“父亲,是瑾儿任性了……”她低低的道了句。
“瑾儿莫怪自己。”荀攸笑了笑,“瑾儿的性子很像你的母亲。”
“母亲?!”荀瑾惊愕道,“父亲,我母亲去了哪里?这多年来,我问了你多次,你从不肯告诉我!”
荀瑾并非正室夫人所生。
事实上,她诞生下来不久,就没了生母,而后过继给正室夫人抚养,这件事一直是她们荀家的敏感话题,她幼时常找荀攸要母亲,荀攸则常为此发脾气,再大些她便也不问了。
不料今日荀攸竟主动提起了。
“你母亲……原是我一个远房的表妹。”荀攸的声音出奇的平静,“她的父母见我还算有些地位,便问我愿不愿意纳她为妾,我见她生的美丽,便也同意了。”
“后来才得知,她与同乡的一个穷书生关系极好,她父母不愿她结了穷婚事,才将她塞给我了。我那时年轻气盛,觉得上了当,便常常责骂她。”
“再后来,她生下了你……我唯一的一位女儿。我喜爱你,连带着对你母亲也好上了许多,可她却一直忘不了从前的那个穷书生,对我从未有过好脸色,不久便郁郁而终了。”
荀瑾听得震惊不已。
她从不想父母之间还有这样的过去,母亲在父亲身侧,竟一直想着别的男人,而父亲对自己却还永远那般呵护关怀。
自己却还这般任性。
“父亲,对不起。”她忍不住又道,“我也给你添麻烦了。”
“傻丫头。”荀攸揉了揉她的脑袋,“你当初痴迷郭嘉的样子,当真与你母亲回忆那书生时太像了……整日里喃喃自语,不思饮食,父亲……父亲极怕你出了事,才想法子将你送过来的。”
荀瑾苦涩的一笑,不思饮食、想法子——父亲大约是告诉了郭嘉自己在家绝食吧,郭嘉才收留下她的。
她回忆起郭嘉对林珺忏悔不该纳妾的场景,只觉可笑。
“瑾儿,你想回父亲身边来吗?”荀攸突然问。
“想。”荀瑾想也未想便这般答道,“可是父亲,我既已嫁出来,断没有再回去的道理了,回去了也只有遭世人耻笑的份。”
“如果父亲说,再无人知晓你嫁过来之事呢?”荀攸轻声道。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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