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下,不及将其斩杀,冲向李继韬,“李继韬,哪里逃!”
又有吴长剑、李荣,因为隶属军情处,不谙战阵,不在阵中任何位置上,此刻奔过去协助桃夭夭,去杀那申槊。
李从璟连杀好几名安义军,追上李继韬。
李继韬已上了马,奔出十来步,闻言,突然一记回马枪刺出。
这一枪又快又狠,更是来得突然,加之黑夜视野较为模糊,转眼到了眉前,李从璟心头大惊,身子脑袋一起偏,堪堪避过,却差点儿摔下马。
不及庆幸,忽闻有人大喊:“都指挥使小心!”
李从璟心头警兆升起,习惯性回头一看,就见不远处,那郭姓队正,放箭动作已经完成,灯火照不清的黑暗中,似乎有一点寒芒掠来!
军阵中,最是暗箭难防,自古多少名将猛士死于此。
李从璟这一下避无可避,偏偏那箭头正对脖颈,当真是好恶毒的箭法!
时间仿佛静止,思维也仿佛停止,世界都安静下来。
间不容发之际,一道身影飞扑而至,撞在李从璟身上,将他扑下马去,在最后一刹那救下他性命。
身体受撞,李从璟的灵魂瞬间回归躯体,意识恢复清明。
两个人抱着在地上滚了几滚,才止住冲势,在这期间,李从璟终于看清是谁救下自己。
凌乱长发打在脸上,撩拨的皮肤有些发痒,长发下,眼眸说不出的澄澈,正盯着他,不是桃夭夭却又是谁?
李从璟心头轰然一跳。
身体止住之时,李从璟一跃而起,一把拔出横刀,快步奔出,没忘记追杀李继韬。
但李继韬已经趁势而走,带着一众安义军往东逃窜,只剩下申槊,边战便撤。
回头再看那郭姓队正,竟然也跑了。
李从璟怒急,上马追击前,看到桃夭夭已经站起身,正在拍打身上泥土。顾不得男女之防诸多细节,两步冲到她跟前,也不说话,迫不及待抓住她香肩,扳着她身子转了一圈,脸凑到她身前,与肌肤不到两寸距离,眼神上下打量不停,惹得桃夭夭目生怒火。
“还好,没受伤。”李从璟心头安定,长舒一口气。
说完,不等桃夭夭发火,跨上战马,大喝道:“传令:孟平率部随我追击,李绍城带剩下将士清理战场,而后跟上!”
李董联军本就不多,战到此处,基本死绝,百战军连投降的机会都没给他们,至此时,战斗差不多要结束。
桃夭夭跟着跨上战马,跟着李从璟所部往东而去,路过李荣身边时道:“带军情处跟上。”
李荣闻言抬头时,桃夭夭已经没了影儿。
李荣心想,此行若是追去泽潞,军情处说不定能用上,立即召集军情处锐士。他还没转身下令,一骑又从他面前奔过,马上的人喊道:“我先跟着桃统领去了!”
是第五姑娘。
李荣怔了怔,忍不住骂了句娘,“犯得着跑这么快?”
五百回援的安义军,大部身陷战场,只一两百人跟着李继韬跑掉,李从璟追出去没几步,一员安义军将领冲杀过来,拦住他,“小儿休走,还我哥哥命来!”
正是申槊。
李从璟面色一沉。
拜托你有点智商好不好,这个时候你不跟在李继韬身后逃命,跑到我面前来给你哥哥报仇?你哥哥不是我杀的好不好?你智商低不要紧,拦着我去追李继韬就不好了吧?
长槊一轮,挡开申槊一击,李从璟顺势直取申槊咽喉,申槊堪堪避开,马槊一挑,来攻李从璟。
两人交手五个回合,一骑奔至,路过李从璟身旁,马上的人“呵呵”笑了一声,顺手一刀向申槊斩去。
申槊大惊,连忙回槊格挡。
趁此机会,李从璟槊出中线,锋刃掠过申槊枪杆,贯穿了他的咽喉!
李从璟取回长槊时,申槊瞪着眼睛掉落马下。
李从璟拍马前行,追赶那帮刀的家伙,“桃夭夭,你给老子站住,你那笑声啥意思?”
桃夭夭马速不减,头也没回,只有长发随风飘起,她慵懒的声音随着响起,约莫是报复李从璟方才对她“上下其手”,不无讥笑道:“意思是,你不太行哦!”
李从璟大怒,“你要不要来试试?”
章六十五 李继韬之死()
李从璟带百战军一个指挥,并军情处锐士,一路马不停蹄,顺道往东追去。
李继韬跑得挺快,难见踪影,百战军竟然拍马也赶不及,李从璟不由得感叹,人在生死之间爆发出的求生本能,真是不容小觑。
行至半夜,前方突然响起一阵厮杀之声,有火光隐约透出。
在不少将士莫名其妙之际,李从璟已经大笑出声,对左右道:“定是泽州守军,依计抄李继韬后路,这时候赶来拦在前面了,我等正好与裴约前后夹击!众将士,准备迎敌!”
众将士呼喝一声,刀出鞘,马槊端起。
向前奔进一段,果然就看见安义军正在与人厮杀,火把中,隐约可见那甲胄战袍,正是泽州守军服饰。
李从璟一边策马向前,一边高声喝问:“前方可是泽州裴将军?”
跟在他身旁的亲兵,立即重复他的话,声音洪亮传出去,好叫前面的人听见。
“正是老夫!”前面的将士齐声回答。
说话间,百战军已经奔近了,这下看得分明,安义军正被泽州守军围杀。此番裴约出城,带了八百人,对付一两百安义军,自然是手到擒来!
李从璟心中喜悦,当下带百战军杀入场中。
安义军抵挡不住,被李从璟等人杀穿了阵型,再也无法坚持,纷纷投降。
对面一位老将军,火把下的面容十分刚毅,李从璟下马上前抱拳:“在下李从璟,前面的可是裴将军?”
裴约翻身下马,哈哈大笑迎过来,抱拳道:“正是老夫!李将军年少多谋,观此阵仗,连李继韬都已成丧家之犬,可知八千李董联军,已经败于李将军之手,老夫佩服!”
李从璟笑着谦虚两句,看到一员年轻小将疾行过来,手中横刀还在滴血,向李从璟拱手道:“李哥儿,别来无恙?”
却是莫离。
李从璟大为惊讶,拉着他的手上下打量:“你怎生这般模样?”
不待莫离回答,裴约已在旁笑道:“莫参军可是儒将,上马能杀敌,下马能谋战,老夫对他也是佩服得紧呐!”说罢,感叹一句“后生可畏”,又道:“我大晋人才辈出,看来攻灭伪梁,已是指日可待!”
众人相视而笑。
闲话可稍后再叙,李从璟急问道:“可逮着李继韬了?”
裴约左右瞧了瞧,“天色不好,难以视物,倒是不曾见那李继韬。”
这时有军士来报:“将军,一群贼军突出重围,往东边去了!”
“定是那李继韬了。”李从璟一击节,翻身上马,“这厮倒是命大,先前让他从锁龙阵跑出来,这边又让他逃出生天。你我赶紧去追,万不能让他回到潞州,否则,以潞州之城防,加之李继韬事先定然有的准备,要攻克不知要费多大力气!”
众人依次上马,李从璟行在前头,忽然问那来报告的军士:“逃走的安义军,有多少人?”
“约莫十几人!”那泽州军士道。
“十几人撒开脚丫子跑,那速度可就快了。”李从璟皱了皱眉,看向众人,“不能以大军去追,否则赶不上他的脚程!”
裴约点头道:“说得有理。”
李从璟当即分配各部,道:“不如裴将军带大部在后缓行,以游骑联络,我自带亲兵前往!”
裴约自无不可。
当下,李从璟点了张小午等人,并莫离、桃夭夭等军情处锐士,得二十来人,俱为精锐中之精锐,从泽州军士手中补充些干粮和清水,每人再拉上一匹备用的马,立即加速而去。
一路前行。
一两个时辰后,人没追上,张小午郁闷开口道:“都指挥使,李继韬这厮命可真大,颇有些怎么都杀不死的意思啊!”
劲风拂面,李从璟笑道:“凡上位者,俱有不小的势运,势运一日未去,轻易是不会死的。李继韬到现在都没死,只能说明他身上,还有些势运罢了。”
张小午纳闷道:“那咱们这趟能追上他吗?”
李从璟正儿八经道:“这厮先是从锁龙阵中走脱,后又在八百泽州军截杀下脱身,他能有多大的势运,经得起如此折腾?依本使看,李继韬势运已经用的差不多,该到了快死的时候了。”
“原来如此。”张小午恍然大悟。
身边的人被逗笑,莫离见张小午一脸认真,不忍他就此被李从璟的戏言糊弄,好心点破,“李哥儿逗你玩儿,别当真。”
张小午愣了愣,表示不信,他那神情,又引得众人想笑。
“小午你什么都好,就是把李哥儿太当神了,他说什么你都信!”莫离摇头而叹。
张小午当即反驳道:“都指挥使本来就很神,不神能一把火烧掉八千贼军?”
李从璟都被他逗得喷饭,没好气道:“你这是夸我,还是骂我?”
众人笑一阵,不再费力气说话,加紧赶路。
追击的人辛苦,逃跑的人更辛苦,不仅辛苦,心境也会不同。
及至黎明,李从璟等人终于瞧见了李继韬的身影,两相隔的不远,约莫一两里地。
两边的马速都挺快,就这样又过了两个时辰,李从璟等人已经开始换马,并且喝水。不多时,李继韬的队伍中,有战马悲鸣一声,口吐白沫,倒在路边,将马上的骑士摔下来。
李继韬等人回头看了一眼,却没有人停下。
李从璟等人是一人双马,李继韬等人可就没那么好的条件,毕竟逃命过程中,生死一线之间,没可能有功夫给自己再备一匹马。
李从璟等人从安义军战马旁奔过,那骑士早已跑开,只不过气力不济,没跑多远,一名百战军战士挽弓,一箭射在他后颈。那安义军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安义军中有了第一个掉队的,不长的时间内,就有第二个,同样是战马累死。
这一回,李继韬头也没回,只是身子抖了一下。
第三个掉队的安义军骑兵,却是骑士在昨夜战斗中已受伤,来不及细细包扎,失血过多,从马上栽倒下来。
十几人的队伍,本就不长,接连丢了几个之后,一名安义军崩溃的大吼一声,对李继韬喊了一句话,调转马头,挥舞着横刀,向百战军杀来。
李从璟长槊出手,干净利落将他从马上刺下。长槊夺走对方生机的那一刻,李从璟看到那安义军的眼神中,竟然有解脱之色。
最后一个掉队的安义军,是自己勒着马缰绳,主动脱离李继韬,跑向了田野里。战马经不起田地里坑坑洼洼之地的折腾,跪倒下去,那安义军军士,摔了一嘴巴的土,手脚并用爬起,哭号着埋头往前跑。
因为隔得稍远,没有百战军去理会他。
前方出现一个小村子,李继韬带着剩下的人,进了村。
低沉了半日的天空,突然有水滴落下,骤然间,大雨倾盆。
这是一个穷破的小村子,或者称不上村,只十来户人家,房屋紧疏无度,茅草为顶,垒土为墙,竹木为栏。一条瘦成皮包骨头的土狗,被战马惊到,慌忙跑到田地里。
李从璟等人进村的时候,衣衫落魄的村民,仓皇逃出,看到百战军,又尖叫着,连滚带爬避开。
众人到了一间稍大的土屋前,看见院外停着没有人的军马,马没栓,可它们也没什么力气再乱跑。
大雨如注,拍打在战马身上,引得战马嘶鸣、响鼻不断,马蹄乱踩,颇为不安。
土屋有围栏,近十个安义军扶刀站在院子里,被雨水淋成落汤鸡,低眉默默盯着李从璟等人。
“下马。”李从璟说了一句,从马背上下来,将缰绳交给身后的军士。
院中有口井,郭姓队正坐在井沿,一手放在膝盖上,撑着稍显前倾的身子,一手握着横刀,立在身侧,他没看百战军,埋头看着院中的泥土。
雨水打湿泥土。
李从璟负手站在院外,众人站在他身后。
屋中传来一阵没有规律的大声响动,李从璟数了数人头,一个不差,在屋里整出动静的,应该是李继韬。
雨落盔甲,冲洗着上面的血迹,变成红色,顺流而下。
李从璟看了一会儿面前的安义军,道:“解除兵甲,你们可以走。”
有人留下,但更多的人选择离开。
最后剩三个安义军,脚边是凌乱的盔甲、兵器。
郭姓队正突然仰起头,面对天空,任由雨水击面,不顾雨大,睁着眼睛。
李继韬出现在门口,摘下了头盔拿在手里,盛放着清水,一只手捏着一块不成模样的饼,靠在门框上,对李从璟笑了笑,吃喝不误。
李从璟静静看着他,没有出声,没有动作,等着他吃完喝完。
他不着急动手,是因为他知道,李继韬今日必死。李继韬一死,泽州之困永远不复存在,潞州旦夕可下,这泽潞局势便大定下来,李从璟此行也就完成了李存勖交代的任务。
谋划多时,精细布局,今日得果。李从璟心情不错。
吃喝终有尽时,李继韬最后喝了一口水,一把将头盔丢掉,抱着双臂,依旧靠在门框上,对李从璟道:“你似乎很有耐心?”
李从璟笑笑,用当初回答过李环的话,来回答他:“对待将死的人,我总会尊重些。”
李继韬呵呵一笑,一寸寸拔出腰间横刀,却没有杀向李从璟,而是举在面前细细打量。半响,道:“多好的刀,刚硬、锋利,削铁如泥。可惜,还未让世人看见他的锋芒,就要折断,悲夫,悲夫!”
他又看向李从璟,“时也,命也!今日败在你手里,我本没什么好说的,时运不济,势运到头罢了。可我不甘,你一介未及冠的小子,凭什么赢我?”
李从璟想了想,认真总结道:“昔年未出道时,我花却十年时间,寒窗苦读,打磨武艺。冬寒夏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