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为依托,只要能挫其锐气,保得剑州不失,李从璟便只能退却。如是,他空有剑门关,也是无济于事。如今,我两川将士,连番大胜,士气高昂,斗志澎湃,诚可用兵之时!”
说罢,又问庞福诚、谢锽二将,让他们评说一番朝廷大军的战力。
庞福诚、谢锽二将笑道:“徒有其表,看似威武,实则不过乌合之众罢了!”他俩前日以千余人而败万余人,的确有底气说这话。
李肇哈哈笑道:“两位说得对,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冷笑一声,傲气十足道:“他李从璟既然来了,我等便也让这个威风凛凛的秦王看看,我两川将士是何等骁勇,我两川军备是何等锋利!明日战起,不将他等杀得抱头鼠窜,便算本将输了,任由王将军惩罚!”
众人说笑一阵,并不将朝廷大军当回事,诸将无不跃跃欲试。王晖方才所言,将士们士气可用,的确没有说错。
成都,帅府。
剑州战报,以八百里加急的方式,火速送到了孟知祥手中。
两川战事,说发生就发生,而且一开始就进入高…潮,前线战报不断传回,让人应接不暇。
孟知祥原本以为,两川已是先发制人了,如今战事进行到这一步,才意识到,朝廷动手也比他料想的快得多。两川与朝廷,挑起战事的时机,顶多能算是不分先后,在先手的抢夺上,两方充其量算是个平手。
送达孟知祥手中的战报,有一个先后顺序。最早,是李绍兵攻克阆州的捷报,孟知祥闻之,很是欣慰,心头不免松了口气;随即,遂州鏖战,战况激烈,前方统帅李仁矩回报说,遂州非旦夕可下,这并没出乎孟知祥意料,他算不上高兴还是忧愁。
随即,郭威攻占合州,败潘仁嗣,这让孟知祥大大吃了一惊,他没料想到,郭威竟然会来的这般快,更没算计到,郭威拿下渝州、合州会那般迅捷。虽说事后郭威暂时摒弃了速战之法,改为稳扎稳打,屯兵合州,孟知祥也增派援军去攻打,但他心中很是没底。
郭威动手了,剑门关外岂能没有唐军?
果不其然,紧接着,剑门关失守的消息,递到了他案头。实话说,这让孟知祥极为震怒。早在发兵前,他就提醒过李绍斌,一定要加强剑门关防备,并且提出建议,若是李绍斌兵力不足,他可助其把守剑门关——李绍斌拒绝了。
故而,孟知祥将李绍斌狠狠臭骂了一顿,大呼李绍兵害惨了他。然则,虽说恼怒,孟知祥却不敢耽搁,立即加派李肇率领五千兵马,急速援助剑州,并且告诉对方,无论如何也要守住剑州城,否则两川危矣。
还好,估摸着是天佑两川,庞福诚、谢锽二将横空出世,竟然以千余将士,将来势汹汹的李从珂、石敬瑭、李绍城所部万余人,一战击溃,迫其退守剑门关,这让孟知祥心中委实踏实了不少。要是剑州城失守,别无他法,他就得带着成都仅剩的八千机动兵力,亲自出征了。
方才到手的军报,让孟知祥吃了颗定心丸,他将信报递给苏愿,笑道:“剑州城,稳如泰山矣!”
苏愿接过信报看了一眼,上面写的是李肇、王晖增援到剑州,而李从璟屯兵北山的消息。
苏愿拱手为礼,“恭贺大帅,有两万军镇守剑州,足以据地理而扼守要塞。另外,有大帅给予的利器,李将军、王将军,必能将剑州守得稳如磐石,让李从璟无计可施,只得狼狈退回!”
孟知祥笑而不语。
李从璟并不知晓苏愿口中的“利器”指代的何物,这日清晨,他下令三军依山列阵,在各部准备就位之后,下令石重贵率保义军攻打河桥,而令护**进攻后山。
章十八 秋风知剑州 铁甲战普安(2)()
拂晓,剑州城一片静谧,城外低矮和缓的丘陵悄无声息,当城门吱吱呀呀打开,数骑奔驰而出,夜幕的根脚开始如海水般褪去,甲士潮水般缓缓出现在丘陵上,旌旗在灰蓝的天际下像是在无声诉说着什么。≤頂≤点≤小≤说,x。
风拂草木,云聚云舒。
甲士沉重而缓慢的脚步声,如同敲打在人心口上的鼓点,铁甲环佩交响,战车巨大的车轮碾压着碎石,急促的马蹄忽驰而过,百音汇聚如同万流入海,因为包容了太多声音,波澜宽广的汪洋才显得平静无波。
红日爬上东边最远处的那座山,霞光万丈,照耀漫山遍野的甲士,肃然严整的军阵与丘陵合为一体,仿佛他们从亘古就伫立在彼处。丘陵下的缓地上,背负令旗的骑兵纵马呼啸,往来不定。在晨光最灿烂的山头,耸立着一杆最大气的黄色旗帜,旗面上偌大的“唐”字光鲜夺目,威严雄壮。
天色大明,晨光大盛,北山下的军营中,数十骑踏尘而出,黑色披风卷动如浪,一路奔上最高的山头。为首的骑士内甲外袍,长槊骏马,兜鍪里露出的一双眼睛,如鹰似虎,他出现在群山之巅,视线里映出剑州城的时候,猛拉缰绳。
战马嘶鸣,人立而起,不可一世。群山、古城、千军万马,是一卷壮丽厚重的江山图,骑士如同挥毫洒墨的人,凭空入了画卷中。
他停下的时候,身后的数十骑,同样立住战马,规整有序的动作,力道雄浑,犹如铁铸一般。他抬起手臂,身后立即现出三面大旗,迎风招展,耸立在那面“李”字大旗旁。
“秦”字王旗。
“天下兵马大元帅李”字官旗。
“两川四面行营都统李”字帅旗。
号角声呜咽而起,响彻山川。
十万甲士卫四野,盘龙王袍立中央。甲胄加身的李从璟,面容隐藏在兜鍪下,他放眼前望,河桥、城池、后山尽在眼底,严阵以待的两川精兵,不时反射阳光的甲兵,让人眼花缭乱,又平添几分肃杀与豪气。
须臾,传令兵从四面八方纵马赶来,落马后纵步疾奔,上了山头,在李从璟身后禀报各部准备情况。
“报!大帅,横冲军都指挥使高将军禀,横冲军就位!”
“龙骧军都指挥使皇甫将军禀,龙骧军就位!”
“虎卫军就位!”
“百战军就位!”
“飞云军就位!”
“静难军就位!”
“保义军就位!”
“护**就位!”
阳光更耀眼了些,李从璟再度抬起手,“令,护**击河桥,保义军击后山!”
“得令!”旗使领命而去。
李从璟望了一眼天色,秋高气爽,他眼神沉静,“鼓!”
在他所立马的山头前,早有百鼓待命,随其一声令下,**上身的雄壮鼓手,挥动鼓槌,重重砸在鼓面上。
令旗舞,战鼓起,甲士动。
李从璟翻身下马,带着一干幕僚,走进山头上搭建的指挥棚里。
身后,军阵涌下山坡,大战始。
。。。。。。。
护**攻打河桥。
所谓河桥,顾名思义,通过河流的唯一通道。剑州城外的这条河流不小,故而想要填平河流很难,所以争夺河桥,便成了一种必要的战斗方式。又因其为险阻,河桥不会太大,不利于大军展开,故而战斗绝不轻松。
名义上,护**以石重贵为主将,实际上,石重贵在冲阵前,将被杖责了三十、削职降为走卒的石敬瑭带在身边,虽说如今石敬瑭看似没了官职,石重贵不可能真把他当作走卒用,凡事仍旧向他请示。
临战前,石敬瑭对石重贵道:“河桥险阻,蜀兵陈兵在岸,我若要突破河桥,冲击其军阵,必须要用雷霆之法,故而前锋必用马军。以马军为锋头,突破河桥,扰乱敌阵,而后步卒精锐跟进,才有望打断敌军阵型,进而将其击溃!”
石重贵在演武院修习两载,毕业后便就在石敬瑭身边听用,或许还不能称为沙场宿将,然而对军事却都了如指掌,他自然也晓得这是最为合适的战法,当下就道:“如此,当拣选三百精锐马军与三百精锐步卒,以为破阵锋矢,儿率马军在前,父帅领步卒在后,待儿突破河桥,乱了蜀兵军阵,父帅看准时机,挥师跟进,必能击破敌阵!”
石敬瑭断然摇头,“而今你为主将,父为走卒,焉有主将冲锋在前,而走卒在后观望的道理?”无论如何,不同意石重贵的建议。
被李从璟杖责三十,石敬瑭受伤颇重,直到今日,行动都不利索,然而此时战事将起,石敬瑭憋了一股狠劲,一定要突破敌阵。他知晓李从璟有杀他之心,若是此战再无功劳,事后即便是有李嗣源庇护,恐怕他也将再难有翻身的时候,是以,虽然对李从璟怨恨极重,他也不得不卯足了劲,去搏这一把。
况且,石敬瑭已经知晓,当日破他万余先锋大军的蜀兵,实则只有千余人,虽说石敬瑭并不懊悔,他自认为当时他的决策是明智的,在那种情况下,谁敢保证敌方不是千军万马?但若说他心中没有芥蒂,却又绝不可能!
他向来自视甚高,领万军,而被千人击败,不能容忍,是以今日,他也要一雪前耻。否则,有这份耻辱在,日后谁人还甘愿在他麾下效力?怕是天下人都会嘲笑他。
石重贵见石敬瑭意态坚决,阻拦不住,万分焦急,痛哭流涕:“父为百金之躯,而今又重伤在身,儿若让父帅冲锋在前,实在凶险难料,若是父帅有所闪失,儿岂非不当人子?!”
石敬瑭心中焦躁,不欲跟石重贵多言,沉下脸来,呵斥道:“休得哭哭啼啼如同妇人!大战在即,岂容你如此优柔寡断,贻误战机!”说罢,顿了顿,又豪气道:“大丈夫立于当世,功业但凭马上取,败不足惧,但需得知耻而后勇!若是让世人知晓,我石敬瑭以儿担罪,岂不徒惹人笑?!”
石重贵拗不过石敬瑭,只得听之任之。
却说闻听李从璟出击之令,石敬瑭、石重贵率领本就列阵在前的护**,自山坡俯冲而下,上了大道,奔向河桥。河桥处,地势难得极为空旷宽广,护**军阵到了河桥近前,石敬瑭呼喝一声,率领三百骑缓缓加速,脱离军阵而出。
河桥彼端,李肇立于望楼,冷眼看着护**数千将士靠近,不动如山。少顷,眼见石敬瑭率部突出,他冷笑一声,“直奔我河桥而来?如此便想夺我河桥?石敬瑭欺负我两川无人么!”
石敬瑭的作战之法,毫无取巧之处,以三百精锐,击败西川守卫河桥之兵,夺下河桥,突入对方军阵,而后大军跟进,撕裂西川军阵,一战而胜之。
这样的战法,没甚优劣可言,要想成功,唯独依仗的一点,就是当头三百骑的骁勇,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纯粹以力破敌。
这样硬碰硬的作战方式,无疑激发了李肇等西川将士的恼怒,他话音方落,身旁有将领不忿道:“石敬瑭太过目中无人,将军,请容末将出战,只需两百骑,必当将石敬瑭擒于阵前!”
先后数将,奋勇请命。
为应对李从璟的大军攻伐,李肇这些时日从未停止过准备,眼下见李从璟竟然只派石敬瑭出阵,而石敬瑭又如此战法,他既恼怒于李从璟太不把他当回事,也起了争雄之心。
不过作为一军主将,李肇脑袋还是清醒的,他点了最先那名将领,“本将予你三百骑,拦住石敬瑭,事若不成,提头来见!”
“末将领命!”那将领本想逞雄一番,说只要两百骑即可——毕竟是被己方千余人击败过万人的敌将,他心中没有轻视不可能,但见李肇神色肃然,不容置疑,他便也不再多言,领命而去,心中却已下定决心,拦住石敬瑭未免太过小看他,定要取了石敬瑭的项上人头来。
石敬瑭等靠近河桥时,首先迎接他们的是一波箭雨,此乃寻常事,石敬瑭未有半分慌乱,他同身周三百骑一样,俯下身抱着马脖子,将圆盾举在身前,对密集如蝗的利箭视若不见,只是驱使战马加速前冲。
河桥上,有百十西川兵竖枪如林,甲士前,横亘着数排拒马,阻隔了通道,甲士后,则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铁甲壁垒,长枪、钩镰、大盾数也数不清,西川兵阵如同浑身利刺的刺猬,又像是刀山火海,随时都在等你纵身赴死,让人望而生畏。
去冲击这样的军阵,的确需要莫大的勇气。当然,仅有勇气还不够,还得付出不菲的代价。
又一波箭雨落下地面,抱着马脖子的石敬瑭,忽然起身,抄起长槊,向前一探,槊身插进拒马横栏下,大喝一声,额头青筋暴突,将拒马挑飞了开去。在他身旁,同样有数名骁勇之士,仗着力大悍勇,甲胄严实,舍身忘死般挑开横在面前的拒马。
也有气力不济者,未能挑开拒马,丧失了瞬息间的机会,反而被拒马带得差些栽下马去,这人面色大变,不及再有动作,战马撞上拒马,发出一声惨嘶,他便被甩飞出去,滚进西川兵的枪林中,顿时被乱枪戳死。
也有骑士,被利箭射中咽喉要害,尚来不及发力,便惨死当场。
接连挑开三个拒马,石敬瑭也吃受不住,双眼通红如血,面前的箭雨又一次挥洒过来,有数支射中他的,或者没穿透甲胄,或者没射中要害,但也不是等同没有。然而此时,他面色狰狞,眼中只有敌阵,一门心思向前,已是忘了杖责留下的伤口,忘了战马颠簸的锥心疼痛,唯独记得被李从璟折煞的耻辱。
纵马一跃,石敬瑭跳过最后一道拒马,人在空中,长槊飞掷而出,当面刺穿一名西川兵的咽喉,锋刃探出,又刺进那人身后一名甲士的胸膛,连带着三四人歪道。趁此机会,石敬瑭抽出横刀,杀进空隙中。
章十九 秋风知剑州 铁甲战普安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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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攀升,晨阳正好。帅旗下,李从璟眺望河桥战场,将石敬瑭悍不畏死的身影瞧了个清楚,他早已摘下兜鍪,是以此时众人皆可看见他的神色,只不过饶是如此,前后却也没甚不同,李从璟面色如常,半分波动也没有。
冯道是个玲珑性子,虽说不知晓李从璟与石敬瑭的恩怨纠葛,却也从日常细节中,敏锐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