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国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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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国帝王- 第3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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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多久,柴再用便看了清楚,那城头的守备力量,唐军只不过半数而已,剩下的全是唐军强征、驱赶的青壮民夫!

    石首县城这边的动静闹起来没多久,柴再用就听见浮桥那边骤然喧闹起来,听那声响,竟是浮桥上的唐军,主动向吴军楼船发起了进攻!

    柴再用又气又恼,双手都禁不住颤抖起来。

    唐军不可能有未卜先知之能,唯一的解释,只能是唐军主将事先布置严密,将柴再用此举早就预料到,并且做好准备了!

    生平第一次,柴再用感到了恰逢敌手的严峻。

    。。。。。。

    天成二年二月二十八日,石首。

    复州军驻守石首一线,防备数倍吴军进攻,已坚持到了第七日。

    吴军突袭石首县城不成,遂改奇袭为正面强攻,将主战场放在了石首县城,集结重兵日夜猛攻。在这种情况下,马怀远也率主力回守县城。

    两日过去,石首县城将下未下。

    这日正午,艳阳高照,东风送暖,两军暂停交战。

    周宗折扇纶巾,出军阵,只身来到石首城下,劝降马怀远。

    连日厮杀,马怀远也有伤在身,他立于城头,俯观城下,身如磐石纹丝不动,语气也平淡得很:“阁下因何事而来?”

    周宗在城下向马怀远拱手为礼,微笑道:“在下为将军、为复州军而来。将军以不过三千将士,抵挡我万余精锐七日不败,指挥若定,调度有方,世之名将也不过如此。复州军将士死伤近半,仍奋勇拼杀,战阵未乱,疲态不显,可谓勇武,世之精锐,莫过于此。你我虽各为其主,在下仍旧甚是敬佩。”

    开门先夸赞对方一番,以此消减对方戒心,拉近些许关系。

    马怀远不为所动,淡漠道:“杨吴之地,本我大唐疆土,尔等割据自立,不遵朝廷法令,是为不忠;而今未通战书,突起刀兵,攻我辖地,杀我军民,是为不义。不忠不义之辈,本将羞与为伍,尔之敬佩,吾之耻也!”

    一席话,不仅对方打回原形,更是抹黑了不少。

    周宗微微怔然,先前只见马怀远作战得力,不曾想竟也这般口齿伶俐,着实出人意料,当下笑容不减,继续道:“将军何须如此大义凛然?唐室亡于朱全忠,乃世人亲见,李嗣源本为晋臣,承位于李亚子,缘何能以朝廷正统自居!当今大争之世,天下逐鹿,胜则为王,将军如抱此迂腐之念,岂不让天下笑?”

    “今我杨吴精锐大军万余,攻伐尔城,旦夕可下,不过怜惜将军之才,众将士英勇,不忍加害,故愿共图大计,同享尊荣!倘若将军执迷不悟,不顾将士性命,在下不妨告之将军,我吴国后续大军十万,已过鄂州,不日即抵石首,届时休说将军英明不保,只怕这百战余生的数千将士,也将成为孤魂野鬼。若果真如此,世人不会称颂将军贤能,只会嗤笑将军冥顽不灵,害人害己啊!”

    周宗此言一罢,吴军在将校带领下一阵高呼,士气大涨,而城头复州军将士,神色为之一暗。

    马怀远冷笑不迭,睥睨周宗道:“阁下之言,贻笑大方!且不说陛下乃太宗之子蜀王之后,继承大唐正统顺理成章,就说当今之世,天下谁人不知,我大唐国盛军强,雄踞中原而俯观天下,廓清宇内只是早晚之事。反观你杨吴,以区区一隅之地,夜郎自大,竟妄想与我大唐交战,此举与蚍蜉撼大树何异?今日尔等窃据高位,沾沾自喜,岂不知,明日便会身死道消,青史上尔等也不过乱臣贼子!”

    “如今我大唐秦王殿下,俘高季兴,陈兵江陵,而荆州畏之不敢有分毫异动,房州、襄州并及百万王师,须臾及至,届时休说尔等万余败卒,便是倾杨吴之地,民不过五百万,我王师席卷尔境,如秋风扫落叶也!阁下倘若不信,只管放手再战,我复州军虽不敢自称大唐精锐,却个个都是顶天立地的儿郎,皆有为大唐脊梁之心,我等能败你七日,便能败你十日、百日!”

    马小刀适时抽刀高呼:“大唐威武,复州军威武!”

    城头复州军将士齐声大呼,一扫黯然之色,斗志不停攀升。

    两人你来我往,好一阵口舌之争,最终周宗未能讨到半分便宜,收了折扇,掩面败下阵来。

    马怀远看着周宗退下,嗤笑一声,“鼠辈连城池都不敢入,也妄想劝降本将,动摇我军心?真是不知所谓!”

    复州军皆奋然高呼,士气昂扬。

    少顷,吴军再战,因周宗偷鸡不成蚀把米,柴再用为激励士气,不得不拖着老迈之躯,亲自奋战前线。

    这一阵,战至夕阳西下。

    。。。。。。

    吴军收兵时,金灿灿的阳光洒落城头,像是怜惜这座在天崩地裂中顽强屹立不倒的小城一样,给满城血火覆上一层暖色。

    快要脱力的马怀远驻刀城头,虽甲胄不全,满身伤痕,鲜血盖面,面对蚁群一般退却的吴军,犹自放声畅怀大笑。

    笑声豪迈而悲壮,在夕阳下又带有一丝苍凉之色。

    正是:血战残躯傲城头,金光加身笑敌酋。

    又谓之:守得片欧问谁在,不折黄旗怀远志。

    笑罢,马怀远转顾城头,歪歪斜斜的将士握着兵刃,相互搀扶,倒在血泊中的将士咬牙呻…吟,复州军将士成群结队,在各自将校呼喝下,抓紧了每时每刻时间处理战场。他收了刀,不及包扎自身伤口,赶去帮助伤卒。

    看到马小刀还活得很完整,马怀远心头不自觉一松,“周小全可醒了?”

    马小刀正取下头盔往外清理血水,闻言咧嘴开心的笑道:“醒了,放心,死不了,嚷着要上城头,自然没让——他一时半会儿也动不了,在那干嚎呢!”

    在马小刀身旁停住脚,马怀远环顾四周,面容肃然道:“伤亡太大,至多能再抵挡吴军一两次进攻。。。。。。秦王定下的十日之期,怕是完不成了。”

    马小刀没个正行,“无妨,你若战死,还有我在,这城池丢不了。。。。。。来,我给你处理一下伤口。。。。。。蓟州之战,那般艰难,都没垮,这回也垮不了!”

    马怀远坐下来,任由周小全拾掇他全身的伤口,他自然知晓周小全那些话,于是说是在宽慰他自己,不如说是在骗他自己。

    是得骗啊,不骗得自己都相信,这仗打不下去。

    马怀远看了看左右的复州军将士,默然片刻,示意众人聚拢过来,以庄重到近乎神圣的眼神凝视众人,缓缓开口:“我,马怀远,澶州人,景福二年生,职司复州刺史,现为大唐荆南东面招讨使,奉命攻占石首并守之,不令吴军一兵一卒过境。此志,至死不渝,此战,至死方休!”

    众人怔了怔,马小刀最先反应过来,沉声开口道:“我,马小刀,澶州人,天复二年生,职司复州军指挥使,现为全军执法军使,此役奉命坚守石首,与诸位同生共死,至死不退!”

    马小刀话说完,众人了解了两人之意,随即是马怀远的亲卫都头肃然道:“我,高裴南,复州人,天佑元年生,复州军将士,此战奉命坚守石首县城,抗拒来犯之敌,愿与诸位同袍并肩血战,至死不退!”

    “我,马大郎,复州人,天佑三年生,复州军伍长,此战奉命驻守石首县城,抗击吴国贼军,血不流干,死不休战!”

    “我,岳锦立,滑州人,天佑七年生,复州军将士,此战奉命驻守石首县城,抗击吴国贼军,敌军不退,死战不休!”

    “我,吴万里,复州人。。。。。。”

    “我,向垣。。。。。。”

    “。。。。。。”

    夕阳落于山后,日暮降临,众人站起身来,城外,鼓声轰鸣,吴军再度涌上来。马怀远提起横刀,骤然发出一声嘶吼:“敌军不退,死战不休!”

    众人以拳击胸、以刀击盾,皆大吼:“敌军不退,死战不休!”

    “大唐威武!”

    “复州军威武!”

    吴军接城,厮杀再起。

    。。。。。。

    黑夜侵蚀大地,柴再用仰望城头,彼处灯火里,两军将士嘶吼着激战不休。

    “奇也怪哉,鏖战多日,唐军死伤惨重,士气却一直不见低落,犹在向前拼杀,实在是匪夷所思!”周宗神色复杂。

    “马怀远,诚名将也!”柴再用不得不承认,随即他又冷哼一声,“然则,彼等此时之奋不顾身,不过回光返照罢了,复州军气势已尽,天明之前,石首必克!”

    周宗点点头,也认同柴再用这个论断,实话说,复州军能坚持战斗到今日,已让他震惊非常。然则,彼方毕竟非是真正的精锐,战力非是光凭敢拼敢杀就有的,所谓精锐,有战阵、甲兵、技艺等多方面的要求,是各个细节近乎完美的苛求,不是能够速成的东西。加之复州军人数有限,伤亡惨重至厮,也到了该溃败的时候了。

    就在柴再用、周宗凝望城头,满心以为石首即将告破之时,一支骑兵自城西而至。

    当先者,高举君子都旗帜。

    为首将领,跃马挺槊,骁勇无比,呼喝间带领君子都,杀向城外吴军!

    正是李从璟所遣之援军。

    发现这支骑兵,饶是以柴再用的心性,也不禁大骇,“彼者何人?!”

    不消柴再用疑惑太久,杀入吴军阵中的林雄,即高声大呼:“君子都奉秦王之令,来击吴贼,降者免死!”

    前些时日,李从璟阵擒高季兴时,手指君子都谓之曰:“天下精锐,尽出我辈!”

    周宗惊得手足无措,连问柴再用:“柴帅,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柴再用咬牙切齿,几欲流出血泪来,本以为夺取石首在即,却不曾想此时君子都带大队军马杀到,这让他心作和念?

    “鸣金收兵,固守营盘!”柴再用悲愤而呼。

    然而晚了。君子都已杀入吴军阵中,龙卷风一般,席扫各处。

    当日夜,柴再用所领万余吴军大溃,君子都、复州军并及江陵军追杀三十里,一夜间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慌不择路的吴军奔向楼船,被前者拦在江边数度冲杀,死伤与溺水而亡者,不计其数!

    石首大捷后,吴军败退下游,仓皇逃回吴境,荆南由此彻底平定!

章八十七 因缘际会不可料 谋尽事成旦夕间(3)() 
(第二更。n∈)

    江陵,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作为荆州州治所在,江陵城门上书写的两个大字,并非是江陵,而是荆州。如今,城池四门大开,荆州一众官吏,在高从诲、梁震带领下,皆步行出城门,迎接李从璟入城。在他们身后,乃是城中自发来迎接秦王车驾的大户、百姓。

    城外,君子都军阵齐整,甲胄鲜亮,阵前,李从璟内甲外袍,高居马背,身旁莫离、桑维翰、桃夭夭、谢玉幹、朱厹等人相随,缓缓行向城门。

    众人之后,便是前南平王高季兴,因为被李从璟当面削去了王爵,如今他只能着素衣——没将高季兴绑着入城,算是李从璟给荆州留了脸面。高季兴身侧不远处,则是他之前倚为救命稻草的徐知诰、宋齐丘等人——今日也被李从璟拉出营地,作为观光者,随李从璟一同入城。

    抬头相望城池,宋齐丘面沉如水,在他心目中,这原本该是属于吴国的城池、领地,如今,他虽入城,却不是作为主人,而是作为“游客”,而且可以想象,今日荆州入了大唐囊中,日后便不会再有多少可能归于吴国了。

    念及吴国为了这座城池,与高季兴来往数月,期间作出无数努力,前不久,他自己更是不惜以身犯险,跟徐知诰亲至此地,谋荆州之念可谓是苦心孤诣,如今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李从璟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也似,大摇大摆进城,宋齐丘心中翻江倒海,恨意绵绵。

    因有此念,宋齐丘转头盯向高季兴时,目光便显得狠戾。在他看来,若非高季兴贪利,胆小反复,事到临头又迟疑不决,荆州怎会从手心溜走。非只如此,今日徐知诰在荆南失利,回国后必定被徐知询大加刁难,往后少不得一番处境维艰。念及这些,宋齐丘恨不得将高季兴生吞活剥了去。

    高季兴接触到宋齐丘的目光,脊背感到一阵发凉,不禁打了个寒颤,缩了缩脑袋。不过随即他又挺直了胸膛,选择无视宋齐丘的目光——事到如今,他高季兴已是一无所有,输无可输,所谓死猪不怕开水烫,谁还能让他更惨多少?

    对高季兴这番无赖做派,宋齐丘恨得牙痒痒,却也无可奈何。

    早先虽说落入李从璟之手,然而有柴再用、周宗率水师在后,宋齐丘并不如何泄气,心中还有盼头。谁知柴再用这常胜将军,竟然被区区三千复州军挡在石首之外,寸步不得进。时间一日日过去,而未见水师出现,宋齐丘心情也一日日沉重下去,到得今日,希望彻底破灭,只有完完全全的绝望。

    宋齐丘看了徐知诰一眼,对方仍旧是一脸置身事外般的云淡风轻姿态,对此宋齐丘倒是早已习以为常,要在徐知诰脸上找寻他内心的想法,无异于海中捞月。然则徐知诰虽然淡然,宋齐丘却能体会一二徐知诰心中的苦楚。

    在吴国,徐知诰从发迹之日起,便是吴国英才中的的翘楚,在遇到李从璟之前,徐知诰可以说一帆风顺,从未栽过跟头。不曾想一遇李从璟,便接连失算、失利,宋齐丘暗忖若他是徐知诰,只怕也会气得吐血,免不得发出既生瑜何生亮的感慨。

    在宋齐丘徒生感叹之际,李从璟已驱马行至护城河前,梁震、高从诲等行过吊桥相迎,见李从璟行近,齐齐下拜,口呼秦王殿下。

    李从璟抬头望见城门上“荆州”那两字,一时间心中有些莫名的情绪。前世见多了有关荆州的故事,而今自身也入了荆州之局,在其中辗转、算计、厮杀,这种感觉有着说不出的奇妙。

    示意梁震、高从诲等起身,李从璟笑道:“多日前,孤入荆州,也是备受礼遇,而后却不得不以刀剑开道,杀出城来,方才保得性命。而今孤再入城,不知日后会否也需得再仗剑才能出城?”

    他这本是调笑之言,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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