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国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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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国帝王- 第3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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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儿举国投降,唐主反而要杀尽我全家,如此作为信义何在?”王衍生母徐氏,曾今的蜀国徐太后振臂大呼,“蜀国虽亡,我儿虽死,料你唐主也将大难临头!”

    向延嗣大怒,徐氏虽被砍头,他仍大步上前,拼命踩踏徐氏尸身,嘴里大骂不停:“死八婆,临死还口吐狂言,稍后将你尸身喂狗!”

    监刑官这时突然发话让甲士停下,向延嗣正不解,他走到刘氏身前,挑起刘氏下颚,笑嘻嘻对刘氏道:“小娘子生得如此貌美,实在是我见犹怜。王衍大逆不道,死不足惜,小娘子却不必给他陪葬,只要你跟了本官,本官保证你日后荣华不减!”

    刘氏奋力撇过头,虎狼环饲下,她的身影倍显单薄,显得弱小无比,此时却慷慨悲壮道:“国破家亡,义不受辱!”

    向延嗣本是宦官,他早就看见刘氏貌若天仙,只是他要来无用,此时见监刑官吃瘪,也不能将对方捞到手,心里畅快,不禁发出一声嗤笑。

    监刑官恼羞成怒,拂袖道:“不知好歹!”

    甲士见状,一刀结果了刘氏。一代绝色芳华,就此香消玉殒。

    办完诛杀王衍一家的差事,向延嗣回京复命,当他回到洛阳时,李存勖已经带领兵马东援大梁。

    决定御驾亲征前,李存勖曾召回李绍荣,详询前方战况、形势,李绍荣当时曾禀:“李嗣源聚兵造反,势必渡河袭取郓州,而后依当年灭梁之路,南下汴州进攻大梁。请陛下急幸关东,招抚各军,免其为乱兵所惑!”

    此番东征,李存勖仍旧让李绍荣领骑兵先行镇守侧翼,自率侍卫亲军缓进。

    不日大军到达荥泽,李存勖遂遣龙骧都指挥使姚彦温,率精骑三千为前军,先东征军一步去支援大梁,帮助大梁把守城池。

    为姚彦温践行时,李存勖脸色并不太好。实际上,这些日子以来,李存勖心情一直极差。原因无它,时至今日,自洛阳出发的东征数万大军,已在半途逃散小半。尤其是与李嗣源有关系的亲党、旧属,几乎全逃了个干净!

    这简直骇人听闻,但却是事实。

    此番还是李存勖御驾亲征,若非如此,只怕情形还要差些,那东征大军,只怕未至大梁,就逃散完了!

    自天下大乱,李存勖跟随李克用领兵征战以来,数十年沙场纵横,他还从未碰到过此等光景。便是以往战事不利之时,也没有将士这般逃散的,何况此时还未与敌交战!

    回想当年攻伐伪梁,那是何等畅快,他兵马未动,而梁将望风来归附。时来天地皆同力,一朝九霄龙吟惊天变,入了中原成了主。而眼下

    李存勖想起前日,他在洛阳整军准备东征,为提升士气,稳固军心,特地搬出内库金银财帛,赐给诸军将士。李存勖本以为此举会让诸军将士感念,从而愿意奋战,然而将士们却当场哭号:“我等妻儿,早已饿死,今日还要这金银布帛何用?!”

    李存勖由此才知,因为猜忌武将、对军队寡恩,这些年他把将士们的心寒到了什么地步,而他拨下的军款,被层层剥削,又进了哪些人的私囊!

    后悔并无什么用处,李存勖缓了缓心境,对姚彦温身后的将士道:“尔等都是汴人,朕今领军进入尔等乡地,不令别军先行,而让尔等为前驱,便是为免惊扰尔等家室,尔等当体会朕之好意!”

    姚彦温抱拳道:“陛下好意,将士们自当省得!”

    李存勖点点头,姚彦温随即出发。

    姚彦温先行后,李存勖继续率领大军赶路。至万胜镇时,接到前线传回的紧急军报,上有姚彦温所部遭遇的情形。

    信使向李存勖跪禀:“姚彦温叛国,已投降乱军!”

    李存勖神情剧变,脸色苍白,大怒道:“怎会如此?姚彦温怎敢如此!”又对信使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还不给朕详细道来!”

    大梁乃是重地,自然不容有失,一旦被李嗣源占据,局势立即坏了大半,朝廷将难以对付,因是李存勖才尽遣骑兵先援。姚彦温也知晓此中利害,因此日夜兼程一路疾行。待他赶至大梁城下叫门时,忽觉情形不对劲,细观城头,这才发现大梁竟然已叫李嗣源先一步占据了!

    “大梁乃是重镇,这才几日时间,怎会如此轻易让李嗣源攻破?”事情大出意料,姚彦温惊慌不已,又实在想不通。

    原来李嗣源起兵之后,大梁知州孔循一方面逢迎李存勖,表示大梁必定坚守待援,一方面见李嗣源旦夕之间联络了齐、贝等州与泰宁、平卢诸镇,军势大振,又巴结讨好李嗣源,想要左右逢源。就在这种情况下,李嗣源一面与孔循虚以委蛇,让其放松警惕,一面暗派李从珂、石敬瑭为先锋,星夜赶至汴州,杀入封邱门,如此竟得一夜之间便夺得大梁。

    待姚彦温发现大梁城已被李嗣源占据时,想要转身逃离已经走不掉,他当机立断,脱去铠甲,只身入城,去见李嗣源。

    到了李嗣源面前,姚彦温当即下拜,开口便道:“京师危急,陛下为李绍荣所惑,我等无力回天,还望李帅清君侧、保社稷!”

    李嗣源却不买姚彦温的账,冷笑道:“你自己对朝廷不忠,就不要诋毁他人了!”说罢,夺去姚彦温帅印,将其帐下三千骑收归己有。

    信使不知姚彦温与李嗣源见面细节,只知姚彦温入城后不久,其所部骑兵就投了大梁,所以认定姚彦温已经叛变——这倒与事实并无太大出入。

    李存勖听完这些话,惊愕半响,无力坐倒。

    不日,李存勖相继接到军报。

    齐州易帜。

    贝州易帜。

    郓州易帜。

    滑州易帜。

    泰宁易帜。

    平卢易帜

    李存勖怎么都想不到,李嗣源一日举事,竟然旬日间便得到如此多的拥护,几乎其所过之地,尽为他所用!

    是李嗣源德高望重、狼子野心、早有所谋,还是他李存勖失了天下人心?

    李存勖再无心进军大梁,在万胜镇暂作停留。这一日,天气尚好,他登高东望,却望不到大梁城头。

    想起当日灭梁也只在旦夕间,却没想过自己江山被人夺去,也只在旦夕间。李存勖神情沮丧,心如死灰。

    “万事休矣!”李存勖摇头感念,下令班师回朝。

    但他又有些心有不甘。这些年来,他沉溺享乐,逐渐淡忘了沙场铁血,此时面对局势的无力,让他恍惚间想起当初自己纵横沙场的风采,一时心绪难平。当年他是那样望风披靡,几乎所向无敌。

    他回想起他时常只率百骑去挑衅敌军,引得敌军万千人马出营,而他总能在纵横捭阖一番之后,潇洒离去。倘若敌军来追,便会被引入陷阱,被他的大军一举击溃。

    李存勖感到无颜面对昔日的自己,更无颜面对眼下的自己。

    他忽然跨上战马,向大梁的方向纵马狂奔。

    “陛下!”近卫连忙相随

    天色渐暗,夜幕降临。

    抵达大梁仍旧遥遥无期。

    李存勖勒马停缰,无奈摇头,仰天喟然长叹,继而自嘲一笑。

    有必要如此跟自己置气,如同一个孩童一般吗?

    果然每逢清醒时,还是不能接受自己大不如前。只是这些年来,真正清醒的时候愈发少了。更多时候,是在醉生梦死。皇后说天下是双手打下来的,我们夫妇君临天下是天命所归,难道自己就真以为人心不足惧了?

    罢了,罢了。

    “回去吧!”李存勖拔马回头。

    “陛下,有人来了!”护卫突然低声示警。

    李存勖再度回身,发现官道上大梁的方向,有马队急速靠近。

    “休得惊慌!”李存勖淡淡吐出一句,镇定望着前路。

    不时,一支精骑出现在李存勖面前。为首的,是一位英姿飒爽而又分外年轻的将军。精骑没有打旗号,那位年轻将军左右也没什么标识,但哪怕是隔得很远,李存勖还是一眼便认出了对方是谁。

    在这里碰到对方,李存勖竟然没觉得意外。

    年轻将军下马,不顾李存勖护卫的拔刀戒备,走上前来,在李存勖面前行礼,“参见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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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六 昔日家国残梦里 多少魂梦惊夜雨(中)() 
李存勖冷笑道:“你既仍呼朕为陛下,心里便还有君臣。既知君臣,缘何行叛逆之事?”

    年轻将军站起身,与李存勖目光对视而不避,“君有君道,臣有臣道。君弃其道,便绝臣道。”

    “放肆!”李存勖怒不可遏,闭眼缓息,睁眼愤视,“为臣者,焉敢言君道!”

    “君道也是道。道之所存,理也。”年轻将军不为所动,“既为理,人皆可言。”

    李存勖顿了顿,逼视眼前人,沉声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君稍有错,臣便兴乱,难道就是正道?”

    “臣此行,非为兴乱。”年轻将军道。

    “不是作乱,那是什么?”李存勖冷哼一声。

    “君王有错,臣民替君改之。”年轻将军声音平稳,身形同样平稳,“臣等此番所为,便是替君改错。”

    李存勖冷笑不已,“改错?用谋反篡位的方式?”

    年轻将军存勖,认真的问道:“吾王知错吗?”

    “你。。。。。。”李存勖大怒,冲眼前人大喝道:“李从璟,你大胆!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

    来人正是李从璟,李存勖坐于马背,他站于李存勖面前,虽身形不及李存勖高,气势却丝毫不弱。世间有浩然正气,若得此气滋身,于万事万物前皆不必自惭形愧,哪怕他面对的是一国帝王。

    李从璟存勖的眼光不卑不亢不骄不躁,但说出来的话掷地有声,他道:“吾王若知错,当不惮改错;吾王若不知错,臣民自当替吾王改之,只不过到那时,王何以为王?天下自有君王以来,历经多少国多少代?天下会有这般多的朝代,不就是因为君王失道,而臣民群起,才有改朝换代之事吗?改朝换代,非是谋逆篡位,而是为天下为万民,重塑道义!”

    李存勖嗤笑不已,冷言冷语道:“然而历朝历代以来,亦不乏乱臣贼子!这些人狼子野心,犯上作乱,最终却逃不过被尽诛的下场!”

    “陛下!”李从璟愤然出声,语调高亢起来,“难道你还不知道,这些年来,你沉迷享乐荒废朝政妄用奸佞毁坏朝纲,给天下给百姓带来了怎样的伤害吗?!”

    至此时,李从璟不复束手而立,而是昂然按刀,目视李存勖,激昂陈词:“为政以仁德,轻徭薄赋,得万民归心,天下共敬之,所以江山能够稳固;为政以清明,整顿吏治,隔绝宵小,使重臣不敢贪污,小吏不敢祸民,所以庙堂能够长存;为政以贤明,广布恩德,整顿百业,使百姓皆有所养,赏善罚恶,精兵强军,使将士无后顾之忧,所以社稷能传百年;为政以博爱,遍施教化,使万民心中有道德,能辨是非对错,所以国家能长治久安,令文明布之于四方,能召四夷拜服,所以中国能历万世!”

    “倘若因一己之私,纵情享乐,不顾社稷安危,胸无生民疾苦,国库不充盈,百姓无余财,军队不修甲兵,将帅不通征伐,士卒不敢死战,以至于朝政崩塌,外寇入境,这样的君王,也能称之为君王吗?”

    这一番话恍若雷鸣,说得李存勖呼吸急促面色铁青,他大喝道:“你闭嘴!李从璟,难道你觉得朕是这样的君王吗?!”

    李从璟端视李存勖,全然不因对方天子之怒而势弱,他举止端庄,亦无局促之感,面对对方的诘问,李从璟舍弃辩论之法,摆出那些让他痛心疾首的事实:“同光二年七月壬申,京师雨足,自是大雨,至于九月,昼夜阴晦,未尝澄霁,江河漂溢,堤防坏决,天下皆诉水灾,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敢问陛下,此时你有何为?”

    “同光三年三月壬子,东京副留守张宪奏,诸营家口一千二百人逃亡,以军款被贪污人不能饱食故也。敢问陛下,此时你有何为?

    “同月,宦官王允平伶人景进为帝广采宫人,不择良家委巷,殆千余人,车驾不给,载以牛车,累累于路焉。敢问陛下,此时你有何为?”

    “同光三年八月壬戌,青州大水蝗,数不尽良田颗粒无收,当年冬至,万千百姓成为饿殍。敢问陛下,此时你有何为?”

    “同年八月癸未,河南县令罗贯因奸佞进谗,委河南府痛杖一顿,处死,人皆冤之。敢问陛下,此时你有何为?”

    “同光。。。。。。”

    “够了!”李存勖打断李从璟,胸膛起伏不定,显然极不平静。

    李从璟惨然一笑,似是为人不平为江山不平为天下不平,他望着眼前这位一国帝王,“去岁伐蜀大军三月平蜀,大唐国威由此达到鼎盛,世人皆以为我大唐可以廓清宇内,只可惜,这只是美好的幻想罢了。郭公恃才傲物固然不假,但堂堂国之重器,竟然冤死于宦官之手。。。。。。连这样的社稷之臣,陛下竟然都下得去手!”

    “朕没下令杀郭崇韬,是他们自作主张!”李存勖厉色分辩。

    李从璟哂笑一声,“那事后呢?因此事被诛连的人还少吗?连睦王也。。。。。。”

    “李从璟!这些事也是你能议论的?!”李存勖怒道。

    “臣不议论,事情便不存在吗?”李从璟摇头,“陛下可有想过,原本一片大好的大唐江山,为何旦夕间会烽烟四起大乱至此?”

    李存勖想起各地乱事,又念起李嗣源起兵不久便各方归附,再联系这些时日来将士离散,心中恨意滔天,“那是因为尔等乱臣贼子太多,人心不古!身为臣民,全无忠君爱国之念,天下之乱,皆因尔等人心丧乱!”

    “天下丧乱,始于人心丧乱吗?”李从璟并不因这话而感到意外,他目光炯炯对上李存勖,“那么敢问陛下,人心丧乱,又是始于什么?”

    李存勖愣住。

    “于君王而言,主道约,君守近,太上反诸己。于臣民而言,不能乐其所不安,不能得于其所不乐。”李从璟慷慨陈词,“教者,效也,上为之,下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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