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国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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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国帝王- 第2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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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朕夺辽东、克营州、收平州,偌大中原朝廷,不敢出动一兵一卒!朕起于微末,吞并草原,纵横万里,视当年天可汗之契约如无物,堂堂大唐,不敢说一个不字!便是朕攻占丰、胜之地,夺了唐朝马场,睥睨长城,也不见李亚子递出一份战书!中原生民千千万万,中原豪杰灿若星辰,中原权贵数不胜数,可他们却不敢对朕有半分不满。他们在做什么?那些所谓诸侯,自诩为一时人物的所谓豪杰,他们不过是在争权夺利,你攻我伐,涂炭生灵罢了!面对我大契丹国,对我这个被他们呼之为‘夷’的外族,他们可曾有半分血性?你看那杨吴,据江南富庶之地,拥百万能战之兵,威震中国半壁江山,可那又如何?还不是要来对朕百般谄媚,要跟朕眉来眼去,寄希望于朕,来帮他们牵制中原王朝?”耶律阿保机信手一挥,冷哼一声,“如此英雄,如此豪杰,朕不屑顾之耳!”

    韩延徽叹息,拱手深深一礼,认真的说道:“诚如皇上所言,中原人物虽多,不过自相残杀罢了,中原地大物博,不过用之于内斗自耗罢了。而皇上有吞吐天下之志,心系苍生,臣之所以为皇上之臣,原因就在于此啊!”

    耶律阿保机继续道:“与之相比,李从璟算什么?区区一介节度使,管辖之境不过边地八…九州,可用兵马不过三五万!若说他雄心壮志,浑水摸鱼夺了营州、辽东也就罢了,但他有什么底气,竟敢离开辖境,仅率三万之军,就妄想与朕亲率的二十万大军正面抗衡?你说说,这李从璟,他在想什么,他脑子里装得是什么!”

    说到最后,耶律阿保机平复下来的心境再度支离破碎,双眸也通红起来,这说明这回他是真的在恼怒,

    “天下失声,而我独鸣;群雄踌躇,而我独进;诸侯厮斗于内,而我独战于外。。。。。。”韩延徽沉吟良久,目光有些深沉,缓缓道:“这李从璟,心中似有不平之气。”

    “不平之气。。。。。。不平之气?”耶律阿保机冷笑一声,“朕不管李从璟心中有什么平与不平,但他这回硬要找死,朕一定会成全他!”说到这,缓和了语气,耶律阿保机问韩延徽:“朕已知李从璟为心腹大患,遂亲率十万大军至此与之战,不料未有寸功,而北路军先败,此为不虞。轻敌之心,不可有之,往下如何,爱卿可有想法?”

    与李从璟之前所料不同的是,耶律阿保机并未从一开始就给幽州军设了局,要在渤海国致他于死地,而是“临时起意”,这是耶律阿保机对他重视不够的原因。一个大国帝王,要重视一个节度使,更要将这种重视上升为不死不休的局面,这需要一个过程,一个漫长的过程。

    对李从璟而言,这样的局面无疑好接受一些。但就当下来说,在耶律阿保机已改变策略的情况下,局面上的好受,并不明显。

    说回眼下正事,韩延徽略微思索,道:“为支援、接应北路军,皇上派遣了先锋万骑先行,既然我们得知了北路军之败,先锋万骑自然也早就知晓。。。。。。”他的话还未说完,先锋军的信使赶至,向耶律阿保机汇报了先锋军的行动。

    韩延徽闻听先锋军主动出击,脸色骤变,寒声道:“先锋军骤然出击,必遭大败!”

    “速传军令,让先锋军后撤,不得擅进与敌军交战!”耶律阿保机哪能不知先锋军轻敌冒进,会造成什么后果?他刚与韩延徽谈论透彻这中间的玄机,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想不到先锋军进得这么快,竟然没等他军令!由此可见,契丹军的骄横、自大、轻敌,已经严重到了什么程度!

    韩延徽摇摇头,叹道:“只怕此时先锋军已与敌军遭遇,此时令其后撤,为时晚矣!”

    。。。

章两百零五 百战山河寸寸血 拼却死地开生门 下() 
(第二更。)

    韩延徽摇摇头,叹道:“只怕此时先锋军已与敌军遭遇,此时令其后撤,为时晚矣!”

    “为时晚矣?”耶律阿保机却露出意味深长的神色,“怕不见得。”

    韩延徽眼前一亮,“皇上已有成算?”

    “北路军虽败,毕竟有三万之军,敌军能胜之,代价不会小;先锋军虽只万人,却乃精锐,即便遇到些麻烦,不会轻易落败;而朕若是再遣精骑增援,半日即到。”耶律阿保机目光深沉,嘴角却含着笑,“若是敌军没有与先锋军交战也就罢了,如若交战,在朕派遣的援军赶到时,必是相互深入之局面,此时己方生力军加入,你说,敌军是败,还是不败?”

    韩延徽大喜,“这是我军扭转局势,反败为胜的不二良机!”

    耶律阿保机看得更远些,他接着道:“能速败三万北路军的,必是敌军绝对主力和精锐,依据军报,前战主攻的乃是幽州军,倘若此战能击溃、歼灭这部分幽州军,则此地战事,至此已定。李从璟再有谋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也只能认败、认死!”

    “妙极,妙极!”韩延徽赞叹,“却想不到,局势竟会有这样的转变!轻敌冒进,反而成就了灭敌良机。”

    “战机总会有的,就看为帅者能否抓住了。”耶律阿保机微笑道。

    “敢问皇上,意欲遣何部增援先锋?”

    耶律阿保机胸有成竹,“援军不宜过多,否则拖慢行军速度,贻误战机,只要精锐即可。此行,非司近部莫属!”

    听到司近部这三个字,韩延徽神色一凛。

    那是耶律阿保机两支御前亲军之一,战力冠绝数十万契丹军。

    。。。。。。

    “将军,这地方叫什么名?”

    “黑石岭。你问这个作甚?”

    “没啥,随便问问,嘿嘿。”

    孟平看着眼前挠头的杨重霸,心中虽然知道对方言不由衷,却没有多问。脚下的石块是黑色的,这大约是此地名为黑石岭的缘故。他的目光落向四周,入目尽是潜伏于林中的联军步军将士,身前的视野很广阔,山林之下,是一条大道,更远处的田地一片荒芜,却颜色异样。那里就是先前大军与契丹北路军交战的地方。

    杨重霸坐在石块上,怀抱横刀,望着白日战场,一动不动。星辰如海,黑夜并不漆黑,但视线却也并不明朗,杨重霸此时的凝视,会显得很吃力、很累。

    孟平心里知道,杨重霸之所以问此处地名,是想记住他曾今战斗过、流血过、也埋葬了他生死同袍的地方,甚至,这里也有可能是他自己埋骨的地方——亦或许只有战死,没有埋骨,尸身曝于野,被鸟兽啃食。

    记住战斗过的地方,不仅仅是记住地名。但无论如何,都需要知道那个名字。

    这是一种属于战士、属于军人的情结。这种情结并不难理解,人皆有之,只不过记住的原因不同罢了。东晋桓温,北征中原时,路过故地,眼见二十年前所植柳树俨然成荫,遂感叹道:树犹如此,人何以堪。便是这般。

    只不过战士是孤独的,他们征战、流血、死去,不为生民所见,了无痕迹,所以他们的情结,也显得厚重而悲凉。

    冬夜严寒,山风如哭,作为伏军,却不能点火,将士们就着冰水咽下干粮,不停向手中刀箭呼出一团团热气,揉…搓不停,以免甲兵被冻住。

    大明邢在山林中来回走动,巡查情况、鼓舞士气。

    一众精骑立于道上,阵型和山峦一样稳重,李绍城端坐马背,闭目养神。冷风吹起骑兵们的黑色披风,动如浪涛。

    “敌军已至十里之外!”有斥候回报。

    李绍城不为所动。

    “敌军已至八里之外!”

    “五里!”

    “三里!”

    “一里!”

    马蹄声搅碎夜的宁静。

    李绍城陡然睁开眼,抬头看向一侧山脊。

    月在山巅,夜空纯澈,群星如坠。青山悄然无声,林木静若处子。

    一团火把在山脊亮起,顷刻间,周山皆亮。

    杀声四起,从天而降。

    无数火把雨点般落入道上的契丹军中,大道顿时亮如白昼。箭雨腾空,划过一道弧线,在月光下现出帘幕一般的轮廓;山石如洪,江流入海。

    李绍城提起长槊,向前一引,双腿狠夹马肚,“杀!”

    万军齐出,杀向契丹先锋军!

    。。。。。。

    军营中,灯火通明,无法安睡的大明安走出大帐,步上角楼,登高而望。

    脚下军营明亮如昼,然而远望却只能看见黑夜,别的什么也无法看到。

    与厚袍大氅的大明安不同,角楼上原本伫立的军士衣衫单薄,而今夜似乎格外寒冷,这使得这名军士微微发抖,牙齿打颤。

    大明安注意到军士的窘迫,心中有所触动,走上前,接过军士手中长戟,对他道:“把号角给我,我来替你,你且去歇息。”

    “世子殿下,这。。。。。。这怎么使得!”军士诚惶诚恐。

    大明安佯作生气,板起脸道:“这是军令!”

    “。。。。。。是!”军士再不敢多言,解下号角交给大明安,满怀感激行礼,退了下去。

    佩好号角,握紧长戟,挺胸而立的大明安,虽受寒风吹佛,此时却不动如松,连带心中也安定不少。

    虽然,其实他什么都没有做。

    但人很多时候就是这样,在感到不安的时候,总需要做些事情来安慰自己。现在,对部属展示了仁慈之心、并且充当哨兵角色的大明安,就是如此。

    营中还有一人睡不着,他本来在军营中信步走动,远远看到大明安,就走过来登上角楼,向大明安行礼。

    大明安目不斜视,却露出一丝微笑,“先生也睡不着么?”

    李四平没有掩盖心思的打算,实诚道:“前途未卜,前路不知,如何能够安睡?”

    “船到桥头自然直,先生何必如此忧虑?”大明安显得淡然从容,“再者,眼下局势渐好,各部也在行动,就连李将军都已亲自上阵,先生还有什么可担忧的?渤海国的局势会愈发好转,先生应该有这个信心。”

    李四平本在苦笑,直到听到最后一句话,这才猛然惊觉,立即收敛神色,肃然道:“是!”

    大明安最后一句话,无疑在诘责李四平,不该深夜在军营中游荡,将自己的不安表露给将士看到。作为大明安心腹近臣,若是他都这般焦虑、不安,普通将士见了,定会以为形势严峻,怎会不人心惶惶?

    如此看来,大明安此时微笑适然,也不过煞有介事罢了。

    大明安没有追究下去的打算,只不过若有深意道:“比之你我,那几位先生就显得气定神闲得多,连带帐中灯火都熄了,想必睡得很是安稳。”

    李四平顺着大明安的眼神看去,自然知道对方指代的是谁。李从璟已领君子都出战,但是莫离、王朴却和另外一部幽州军留了下来,现在,两人的大帐里都已没有灯火。

    这份气度让李四平很是佩服,他道:“不瞒世子殿下,李将军此番率军进入渤海,亲与契丹军鏖战,很出乎臣之预料。”

    虽然大明安与李从璟有结盟之事,但盟约的效用如何,怎么看待盟约,却大有文章。换言之,李从璟即便是要一定帮衬大明安,也有很多方法,攻打营州、辽东,甚至出兵契丹国内,都可以,甚至可以派遣部将领军进入渤海。但李从璟亲至,虽然效用最大,但对他而言无疑是最为危险的选择。所以,即便是李四平,事先也没想过李从璟真会进入渤海。

    “先生是想说,千金之躯不坐垂堂,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大明安看穿了李四平的心思,见李四平点头,微微一笑,“若是李从璟听了先生这话,一定会给予四个字的评价。”

    “哪四个字?”

    “狗屁不通!”

    李四平一怔,大明安却笑意更浓,“古今之立大事者,谁能避之险境?见险则避之人,何异于鼠辈?主帅避险,将士岂会甘愿为之卖命?只会弃之而去罢了。当今之世,豪杰无数,哪个不是刀山火海中拼杀出来?这个世道,没有千金之躯,只有火中取栗!”

    “当然,这都不是最重要的。”顿了顿,大明安又道。

    “何为最重要?”

    “最重要的是,我想知道,李从璟不避艰险,不惜亲临渤海亲自征战,他图的到底是什么?”大明安幽幽说道,神色复杂起来。

    李四平再次愣住。

    的确,李从璟冒这么大风险,出这么大气力,图什么?他想要什么?凡事皆有因由,李从璟出兵渤海,因由自然不会仅仅是与大明安有盟约那么简单。这不得不引人深思,因为这里面有无限可能性,好坏不一,越往深处想,越叫人不安。

    李四平想象不到,大明安也想象不到,这让他们心头如同蒙上一层阴霾。

    末了,大明安笑了笑,将那些杂思抛诸脑后,说道:“无论如何,李从璟亲率大军出战渤海这件事,出乎所有人意料,他想要凭借一己之力,阻止契丹吞并渤海,此等壮举,也的确让人钦佩。”

    李四平露出赞同之色,感慨道:“想他人所不敢想,是真壮士;为他人所不能为,是真豪杰;成他人所不能成,乃是真英雄!李从璟,无愧此称!”

    大明安笑意不减,却道:“真英雄?那得等李从璟真胜了耶律阿保机,才能作数。”

    。。。

章两百零六 阿保机妙算无遗 李从璟胸有不平 上() 
(第三更。)

    黑石岭,激战正酣。

    火光将山道映衬得通红,林木仿佛都燃烧起来,数不清的将士你来我往,踩在人影上左冲右杀。金属撞击声此起彼伏,将官们的呼喝声与战士的喊杀声杂糅一处,甲兵刺进身躯,不停噗嗤作响,飘洒的鲜血热气腾腾,温暖了冷硬的泥土。

    夜战,喧嚣了整片山林。

    联军以逸待劳,四面围攻,兀一照面就给契丹军当头棒喝。契丹军没有想到竟会被伏击,一着不慎即落入围攻,前进无路,后退无门,只得收缩兵力,各部狼狈采取守势。然而联军如狼似虎,攻势凶猛,契丹军防守的极为吃力。

    带头冲杀过一阵,李绍城退出战场,下马上山,立高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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